卷八 愧郯录 卷九
宋 岳珂 撰 景常熟瞿氏铁琴铜剑楼藏宋刊本
卷十

愧郯录卷第九十则

       相 台 岳 珂

    礼殿坐像

苏文忠轼集私试䇿问曰古者坐于席故笾

豆之长短簠簋之高下适与人均今土木之

像既已巍然于上而列器皿于地使鬼神不

享则不可知若其享之则是俯伏匍匐而就

也珂按今世 国学郡县学礼殿坐像皆正

席南向颜孟而下列侍所措设与前不殊私

切疑之 庆元己未朱文公熹始作白鹿礼

殿塑像说其文曰古人之坐者两膝著地因

反其跖而坐于其上正如今之胡跪者其为

肃拜则又拱两手而下之至地也其为顿首

则又以头顿手上也其为稽首则又郤其手

而以头著地亦如今之礼拜者皆因跪而益

致其恭也故仪礼曰坐取爵曰坐爵礼记曰

坐而迁之曰一坐再至曰武坐致右轩左老

子曰坐进此道之类凡言坐者皆谓跪也汉

文帝与贾生语不觉膝之前于席管宁坐不

箕股榻当膝处皆穿皆其明验然记又云授

立不跪授坐不立庄子又云跪坐而进之则

跪与坐又似有小异处疑跪有危义故两膝

著地伸腰及股而势危者为跪两膝著地以

尻著跖而稍安者为坐也又诗云不遑启居

而传以启为跪尔雅以妥为安而䟽以为安

定之坐夫以启对居而训启为跪则居之为

坐可见以妥为安定之坐则跪之为危坐亦

可知盖两事相似但一危一安为小不同耳

至于拜之为礼亦无所考但杜子春说太祝

九拜处解奇拜皆当齐屈两膝如今之礼拜

明矣凡此三事书传皆无明文亦不知其自

何时而变而今人有不察也顷年属钱子言

作白鹿礼殿欲据开元礼不为塑像而临祭

设位子言不以为然而必以塑像为问予既

略考礼如前之云又记少时闻之先人云尝

至郑州谒列子祠见其塑像席地而坐则亦

并以告之以为必不得已而塑像则当放此

以免于苏子俯伏匍匐之讥子言又不谓然

㑹予亦辞浙东之节遂不能强然至今以为

恨也其后乃闻成都府学有汉时礼殿诸象

皆席地而跪坐文翁犹是当时琢石所为尤

足据信不知苏公蜀人何以不见而云尔也

及杨方子直入蜀帅幕府因使访焉则果如

所闻者且为冩放文翁石象为土偶以来而

塑手不精或者犹意其或为加趺也去年又

属蜀漕杨王休子美今乃并得 先圣先师

三象木刻精巧视其坐后两跖隐然见于帷

裳之下然后审其所以坐者果为跪而亡疑

也惜乎白鹿塑象之时不得此证以晓子言

使东南学者未得复见古人之象以革千载

之缪为之喟然太息姑记本末冩寄洞学诸

生使书而掲之庙门之左以俟来者考焉又

注其下曰老子云虽有拱璧以先驷马不如

坐进此道盖坐即跪也进犹献也言以重宝

厚礼与人不如跪而告之以此道也今说

乃以为坐禅之意误也然后古意遗像粲然

可考而知珂按符子曰太公㳙钓于隐溪跽

而隐崖不饵而钓仰咏俯吟暮则释竿其膝

所处石皆若臼其跗触崖若路此尤足以验

说或谓 国朝景灵宫设塑之制亦坐于

倚所不当轻议珂窃以为 原庙用时王之

礼裀席器皿皆与今同则其为像反不当以

泥古矣珂在 朝时以摄奉常丞奉祠

太庙得立阼阶见室中之用亦不以高几盖

古今器服各适其宜以便于事是亦求 神

之义也

    作邑之制

今世选人改官必实历知县三年谓之亲民

虽已为令既班 见犹不免作邑或京秩再

任后须入邑阙一次惟大理评事出宰特许

成资以二年罢馀非被 朝廷识擢无不由

此涂者然为邑有催科抚字之责有版帐民

讼之冗闲有赋入实窄凿空取办郡邑不相

通融鲜不受督趣故士大夫每视为难徒以

不得已而为之议者率谓自 南渡后经总

二使出括羡财尽民力无遗故邑计类窘束

士莫敢为珂尝考之 祖宗承平时见仕者

已不愿宰邑其所由来久矣非特 今日也

元丰元年七月吕公著言臣伏见审官院流

内铨以知县令阙多凡选人被举充职官及

转京官者例差知县已被差者不通举辟不

许避免臣窃以为当 国家有道之时付之

以百里之地有民人社稷之重则士子所宜

愿为今乃设一切之令强所不欲与坐殿负

犯者无异此殆郡县法网太密而劝别之道

不明吏有尽心奉法治行明白者未闻有所

褒异一罹微文则不能自免于谴斥加以近

歳 朝廷以更改法度郡县之吏或不能奉

行故于常法之外峻其黜典经 赦去官多

不原免积累岁月坐此殿累者益众臣愚以

为长民之官 朝廷所宜寛假非有赃私显

状及罢软尤不胜任者虽坐小法无辄替易

仍 诏诸路监司牧守其所属令长有奉公

爱民治效尤异者每歳列荐三二人闲或奖

拔待以不次其次如职事修举有举主令转

京官者特与依诸州教授例就任改官许令

再任如此则勤廉者得以自保劳能者有所

激劝中才足以强勉异效不至滞留 上深

以为然即 诏中书立法而法竟不就观公

著之论足䆒致弊之原岂是时专坐新法之

行为令者固难之耶抑不𨵿乎此也今固习

为畏涂矣得无爱 君忧 国如公著者出

此言乎可为三叹

    歳降度牒

道释给牒之制必先以赀佐大农而后得缁

褐如其教其佐 邦用至矣 开禧边衅之

启帑用不继给牒颇多不惟下得轻视壅积

弗售而不耕之夫骤増数十万最为 今日

深蠹珂尝读赵挺之 崇宁边略曰 上每

谕蔡京令近边多蓄军粮又以累歳登稔欲

乘时加籴京但肆为诈欺毎奏某处已有若

干万数籴本其实乃是度牒及东北盐钞等

度牒每歳当出一万而今自正月至四月终

已出二万六千而边人买者绝少珂按 崇

宁开边费用无艺而当时给僧牒尚歳有成

数特京不能守耳今稍仿此意以节之则亦

庶乎其可也

    宣总公移

开禧丙寅珂任京口緫庾𬒳 㫖行兵闲时

诸道建宣台王人既有应办之责多随行军

所在或以使华之任重不肯诎而用平牒者

幕府辄以不逊怒之或以宣威之体尊不愿

校而用申牍者它司亦以毁例责之迄不知

故事如何莫有成说珂按緫领财赋置于

绍兴则 祖宗未尝命是官固无可考按者

李心传系年要录载 绍兴十五年十有一

月庚申右中奉大夫江南东路转运判官赵

不弃行太府少卿充四川宣抚司緫领官始

赵开尝緫领四川财赋于宣抚司用申状至

是不弃言昨来张宪成应副韩世忠钱粮申

明与宣司别无统摄止用公牒行移乞依宪

成已得 指挥 许之于是 改命不弃緫领

四川宣抚司钱粮既而不弃将入境用平牒

宣抚使郑刚中见之愕而怒久之始悟其不

隶已繇此有隙此盖 中兴以来近例可遵

行者宪成既尝得 命尤为有据不弃因之

然亦卒不免于隙宜乎 开禧二司之纷纭

    书记支使

铨曹见行之制凡天下节镇观察府书记支

使共职均为郡职官所以设名者徒以为有

无出身之辨耳珂尝考事之始 乾德元年

七月 诏曰管记之任资序颇优自前藩镇

荐人多自初官除授自今历两任巳上有文

学者即许节度使观察留后奏充则是元未

尝与支使为相代之称而所谓有文学而后

许辟盖已渐有别矣 太平兴国六年十月

诏诸道节度州依旧置观察支使一贠资考

俸料并同掌书记自今吏部除拟以经学及

诸色入仕无出身人充凡书记支使不得并

置此盖今制之所繇始 诏语昭然溯而考

之 㑹要 太平兴国五年闰三月十一日

京兆府戸曹参军颜明远徐州节度推官刘

昌言洛州鸡泽县主簿张观德州将陵县主

簿乐史并应进士举殿试合格 帝惜科第

不与乃除明远忠正军昌言归德军观忠武

军并为节度掌书记则是前乎一年其制犹

未定也后至 淳化三年则距六年之 诏

已十有一年其制疑久定矣而是年四月五

日滁州军事判官鲍渊邓州录事参军杨令

问滁州清流县尉胡咸秩并鏁㕔应举各赐

及第以渊为忠武军节度掌书记令问为本

州观察支使咸秩为楚州山阳县令则似二

官尚不分左右与初 诏若不相符味渊与

令问科甲先后之序岂非犹于赐第之时有

所轻重耶盖是时作福之柄例皆一时出于

君上不如今侍左铨著为成式特有司奉行之

故容有此然初 诏之意迄于今不可变也

    枢密称呼

洪文敏迈容斋三笔曰枢密使之名起于唐

本以宦者为之盖内诸司之贵者耳五代始

以士大夫居其职遂与宰相等自此接于

本朝又有副使知院事同知院事签书同签

书之别虽品秩有高下然均称为枢密 明

道中王沂公自故相召为检校太师枢密使

李文定公为集贤相以书迎之于 国门称

曰枢密太师相公予家藏此帖 绍兴五年

高宗车驾幸平江过秀州执政从行者四人

在前者传呼宰相赵忠𥳑也次呼枢密张魏

公也时为知院事次呼参政沈必先也最后

又呼枢密则签书权朝美云予为检详时叶

审言黄继道为长贰亦同一称而二三十年

以来遂有知院同知之目初出于典谒街卒

之口久而朝士亦然名不雅古莫此为甚珂

按此名自 南渡前巳有之李文𥳑焘续通

鉴长编载 政和元年九月台劾起居舍人

章𫟅谓其偕起居郎王孝迪访张商英有鹿

死谁手之语 诏下孝迪具析孝迪奏臣契

勘八月中𫟅尝谓臣欲同去见宰执如何臣

曰老兄请假往苏州不欲独见执政今日同

往甚好遂同到知枢密院呉居厚客位内管

勾賔客人云知院不见客临上马时拉臣同

往见张商英臣曰正炒闹著甚来由𫟅曰去

来去来未知鹿死谁手臣见其言语狂悖乖

缪不胜愤懑以此考之其于出典谒街卒之

口旧矣非二三十年闲事也

    国忌日㫁刑

今世 国忌日百僚行香在京则双忌赐假

只忌视事坐曹如故外郡皆如平日笞决无

禁珂按洪文敏迈容斋随笔曰刑统载唐大

和七年敕准令国忌日唯禁饮酒举乐至于

科罚人吏都无明文但縁其日不合𨤲务官

曹即不得决㫁刑狱其小小笞责在礼律固

无所妨起今以后纵有此类台府更不要举

奏旧唐书载此事因御史台奏均王傅王堪

男国忌日于𥝠第科决作人故降此诏盖唐

世国忌休务正与𥝠忌义等故虽刑狱亦不

决㫁谓之不合𨤲务者此也元微之诗云传

遣推囚名御史狼籍囚徒满田地明日不推

縁国忌则唐世禁笞系甚明 本朝 乾兴

元年七月壬辰始用知泗州杨居𥳑之请

诏国忌日听决杖罪盖祖唐大和之遗意不

知何时遂并徒流不禁今遂沿袭不复可考矣

    官品不分别

本朝杂压之制杂流伎术等官皆入品下而

寺监之吏凡未出官而先给告者亦通谓之

入品但以所居官为品之髙下不复有分别

珂按高峻小史刘昶传元魏髙祖临光极堂

大选髙祖曰当今之世仰祖质朴清浊同流

混齐一等君子小人名品无别此殊为不可

我今八族以上士人品第有九品九品之外

小人之官复有七等若有人可起家三公恐

贤才难得不可止为一人浑我典制昶对曰

陛下刊正九流为不朽之法岂惟仿佛唐虞

固以有光二代此虽为门第而言然九品之

官不混它品亦一时之制与今士夫皂隶阉

竖𠆸术混为一区为不同也

    金年号

范参预成大揽辔录曰金本无年号自阿骨

打始有天辅之称今四十八年矣小本历通

具百二十歳相属某年生而四十八歳以前

金无号乃撰造以足之重熙四年清宁咸雍

太康太安各十年寿昌六年乾统十年大庆

四年收国二年以接天辅珂按此年号皆辽

故名女真世奉辽正朔又灭辽而代之以其

纪年为历固其所也岂范未之见耶

    场屋编类之书

自 国家取士场屋世以决科之学为先故

凡编类条目撮载纲要之书稍可以便检阅

者今充栋汗牛矣建阳书肆方日辑月刊时

异而歳不同以冀速售而四方转致传习率

携以入棘闱务以眩有司谓之懐挟视为故

常珂尝考承平时事盖已尝有禁 政和四

年六月十九日权发遣提举利州路学事黄

濳善奏仰惟 陛下追崇先志凡非先圣贤

之书若 元祐学术政事害于教者悉母习

士宜强学待问以承休德而比年以来于时

文中采摭陈言区别事类编次成集便于剽

窃谓之决科机要媮惰之士往往记诵以欺

有司读之则似是䆒之则不根于经术本源

之学为害不细臣愚欲望 圣断特行禁毁

庶使人知自励以实学待选 诏立赏钱壹

百贯告捉仍拘版毁弃在京仰开封府限半

月州县限一月潜善素非公议所归其说徒

徇时好固不足道特 先朝盛时多士辐集

而此风巳见于议者之口驯至今日固无怪

也今此等书遍天下百倍经史著录盖有不

胜其禁且毁者要亦何能混才学之浅深濳

善之请隘矣

愧郯录卷第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