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东原集_(四部丛刊本)/卷第三 中华文库

戴东原集卷弟三

　四库馆纂修官翰林院庶吉士戴震撰

　　　尔雅文字考序

　　　尔雅注疏笺补序

　　　与王内翰鳯喈书

　　　论韵书中字义答秦尚书蕙田

　　　辨诗礼注軓轨轵𨐆四字

　　　辨尚书考工记锾锊二字

　　　与卢侍讲召弓书

　　　再与卢侍讲书

　　　答江愼修先生论小学书

　　　书小尔雅后

　　　六书论序

尔雅文字考序

右故训之书其传者莫先于尔雅六之赖是以明也

所以通古今之异言然后能讽诵乎章句以求适于至

道刘歆班固论尚书占文经曰古文读应尔雅解古今

语而可知葢士生三古后时之相厺千百年之久视夫

地之相隔千百里之远无以异㫺之妇孺闻而辄晓者

㪅经学大师转相讲授而仍留疑义则时为之也余窃

谓儒者治经宐自尔雅始取而读之殚心于玆十年是

书旧注之𢿱见者六家犍为文学刘歆樊光李巡郑康

成〈案郑氏无尔雅注周礼大宗伯疏误引之耳〉孙炎皆阙逸难以辑缀而世

所传郭注复删节不全邢氏疏尢多疏漏夫援尔雅以

释诗书据诗书以证尔雅由是㫄及先秦巳上凡古籍

之存者综核条贯而又本之六书音声确然于故训之

原庶几可与于是学余未之能也偶有所记惧过而旋

录之成帙为题曰若干卷尔雅文字考亦聊以自课

而巳若考订得失折衷前古于尔雅万七百九十一言

合之群经传记靡所扞格姑俟诸异日

尔雅注疏笺补序

尔雅六经之通释也援尔雅附经而经明证尔雅以经

而尔雅明然或义具尔雅而不得其经殆尔雅之作其

时六经未残阙欤为之㫄摭百氏下及汉代凡载籍厺

古未遥者咸资证实亦势所必至曩阅庄周书巳而为

之者巳而不知其然语意不可识偶检释故巳此也始

豁然通乎其词至若言近而异趣往往虽读应尔雅而

莫之或知如周南不可休匆释言庥也即其义豳诗

蚕月条桑释木桑柳丑条即其义小雅悠悠我里释故

悝忧也即其义说诗者不取尔雅也外此转写讹舛汉

人传注足为据证如释言䦧恨也郭氏云相怨恨毛公

传小雅兄弟䦧于墙䦧很也郑康成注曲礼很毋求胜

很阋也二字转注义出尔雅又苛妎也郭氏云烦苛者

多嫉妎康成注内则疾痛苛痒苛疥也义出尔雅凡此

遽数之不能终其物用是知经之难明尔雅亦不易读

矣丙戌春任君领从以所治尔雅示余余读而善之今

又越七载任君官　京师犹孜孜是学不巳㪅出其定

本属余撰序夫今人读书尚未识字辄目故训之学不

足为其究也文字之鲜能通𡚶谓通其语言语言之鲜

能通𡚶谓通其心志而曰傅合不谬吾不敢知也任君

勤于治经葢深病夫后儒凿空之说𡵨惑学者欲使本

诸尔雅以正故训故以是学先焉书中考索精详辨据

明晢则读其书者固自知之休宁戴震

与王内翰鳯喈书〈乙亥〉

承示书尧典注逐条之下辨正字体字音悉准乎古及

论𠛱故训先征尔雅乃后广𢯱汉儒之说功勤而益巨

诚学古之津渉也昨仆偶举篇首灮字引尔雅灮充也

仆以为此解不可无辨欲就一字见考古之难则请终

共说以明例孔传灮充也陆德明释文无音切孔冲远

正义曰灮充释言文据郭本尔雅桄颎充也注曰皆充

盛也释文曰桄孙作灮古黄反用是言之灮之为充尔

雅具其义汉唐诸儒凡于字义出尔雅者则信守之笃

然如灮字虽不解靡不晓者解之为充转致学者疑蔡

仲默书集传灮显也似比近可通古说必远举灮充之

解何欤虽孔传出魏晋闲人手以仆观此字据依尔雅

又密合古人属词之法非魏晋闲人所能必袭取师师

相传旧解见其奇古有据遂不敢易尔后人不用尔雅

及古注殆笑尔雅迂远古注胶滞如灮之训充玆类实

繁余独以谓病在后人不能遍观尽识轻疑前古不知

而作也自有书契巳来科斗而篆籒篆籀而徒隶字画

俛仰𡫏失本真尔雅桄字六经不见说文桄充也孙愐

唐韵古旷反乐记钟声铿铿以立号号以立横横以立

武郑康成注曰横充也谓气作充满也释文曰横古旷

反孔子闲居篇夫民之父母乎必𨔶于礼乐之原以致

五至而行三无以横于天下郑注曰横充也疏家不知

其义出尔雅尧典古本必有作横被四表者横被广被

也正如记所云横于天下横乎四海是也横四表格上

下对举溥遍所及曰横贯通所至曰格四表言以德

加民物言也上下言于以德及天地言也集传曰被四

表格上下殆失古文属词意欤横转写为桄脱误为灮

追原古初当读古旷反庶合充霩广远之义而释文于

尧典无音切于尔雅乃古黄反殊少精核述古之难如

此类者遽数之不能终其物六书废弃经学𮎰谬二千

年以至今足下匆奋乎二千年之后好古洞其原谅不

厪市古为也仆情僻识狭以谓信古而愚愈于不知而

作但宐推求勿为株守例以灮之一字疑古者在玆信

古者亦在并漫设繁言以献震再拜

　丁丑仲秋钱太史晓征为余举一证曰后汉书有横

　被四表昭假上下语检之冯异传永初六年安帝诏

也姚孝廉姬传又为余举班孟坚西都赋横被六合

　壬午孟冬余族弟受堂举汉书王莽传㫺唐尧横被

　四表尢显确又举王子渊圣主得贤臣颂化溢四表

　横被无竆〈洪㮄案淮南原道训横四维而含阴阳高诱注横读桄车之桄是汉人横桄通用甚〉

　〈明段玉裁案李善注魏都赋引东京赋惠风横被今本东京赋作惠风广被后人𡚶改也〉

论韵书中字义答秦尚书蕙田〈癸未〉

字书主于故训韵书主于音声然二者恒相因音声有

不随故训变者则一音或数义音声有随故训而变者

则一字或数音大致一字既定其本义则外此音义引

伸咸六书之假𠎥其例或义由声出如胡字惟诗狼跋

其胡与考工记戈胡㦸胡用本义至于永受胡福义同

降尔遐福则因胡遐一声之转而胡亦从遐为远胡不

万年遐不睂寿又因胡遐何一声之转而胡遐皆从为

何又如诗中曰宁莫之知曰胡宁忍子曰宁莫我听曰

宁丁我躬曰宁俾我遁曰胡宁瘨我以旱宁字之义传

诗者失之以转语之法类推宁之言乃也凡故训之失

传者于此亦可因声而知义矣或声同义别如蜥易之

易𠎥为变易之易象犀之象𠎥为象形之象或声义各

别如户关之关为关弓之关㷼㷼之㷼为㷼国之㷼六

书假𠎥之法举例可推若夫讹舛相承如诗山有枢字

本作櫙乌侯反刺榆之名或不加反音读如户枢之枢

则失之矣其或异字异音绝不相通而传写致讹溷淆

莫辨如诗月出篇劳心惨兮与照燎绍为韵而释文七

感反正月篇忧心惨惨与沼乐照虐为韵抑篇我心惨

惨与昭乐藐虐耄为韵及北山篇或惨惨劬劳或惨

惨畏咎释文反音并同不知皆懆字之讹也懆采老切

愁不安也白𦻏篇念子懆懆此一处㚔而未讹释文亦

加以七感反之音是不辨懆惨之为二字矣陈风歌

以讯之与萃为韵小雅莫肯用讯与𨓆遂瘁𨓆为韵而

释文以音信为正不知皆谇字之讹也谇告讯问谇音

粹讯音信广韵二十一震讯字下云问也告也不知告

之义属谇不属讯入六至不入二十一震也释文于尔

雅既作谇告也引沈音粹郭音碎㚔而未讹矣又云本

作讯音信是不辨谇讯之为二字今尔雅注疏本谇

字亦与诗同讹而王逸注楚辞引诗谇予不顾后汉书

张衡传注引尔雅谇告也广韵六至谇字下引诗歌以

谇止然则此句止字与上句止字相应为语词凡古人

之诗韵在句中者韵下用字不得或异三百篇惟不可

休恖恖讹作息与此处止讹作之失诗句用韵之通例

得此正之尢稽古所宐详核考工记搏埴之工郑注云

搏之言拍也〈张参五经文字拍音搏〉刘熙释名云拍搏也手搏其

上也又云搏博也四指广博亦似击之也则搏当音博

不音团而释文𠛱团博两音且团音在前是不辨抟

搏之为二字他如底底�疧实寔慉畜之属相习溷淆

不可胜数又有本无其字因讹而成字如尔雅之鼀𪓰

鼀力竹反从圥得声讹而为鼀遂读起据反方言之錬

𨬍郭璞音柬曹宪于广雅音谏集韵据郭忠恕佩觿之

臆说于一东増錬字引方言则链讹而为錬遂与东同

音有字虽不讹本无其音讹而成音如诗有弥济盈有

鷕雉鸣鷕从唯得声与弥为句中韵下复举济盈雉鸣

亦句中韵旧音鷕以水反〈见释文〉水讹作小遂有以小反

之音广韵于是收入三十小改小作沼并其所由致讹

几不可考汉书地里志汝南郡鲖阳孟康曰鲖音纣红

反鲖从同得声纣红反之音是也广韵集韵皆收入四

十四有与纣同音岂不见红反二字而以为音纣欤故

训音声自汉巳来莫之能考也久无怪乎释经论字

然失据此则字书韵书所宐审愼不茍也虽旧韵相承

其中显然讹谬者宐从订正

辨诗礼注軓轨轵𨐆四字

诗邶风匏有苦叶济盈不濡轨毛氏故训传由辀以上

为轨经典释文曰轨旧龟美反谓车轊头也依传意宐

音犯震谓音犯则字当作軓以韵考之不合疑汉时轨

軓二字或讹溷莫辨〈如今俗书轨字车㫄丸作𮜿实不成字〉毛君读此诗

岂声从轨而义从軓误并二字为一欤周礼大驭右祭

两轵祭軓〈明北监本注疏周礼讹作轨礼记少仪所引同惟诗疏所引不误〉郑注曰故

书轵为𨐆軓为轨〈误作范〉杜子春云𨐆当为轵轵谓两轊

也轨〈误作軓释文同诗疏引作范〉当为軓〈误作范诗疏所引不误〉軓谓车轼前

也〈轼前误作前轼考疏内及诗疏所引皆不误〉或读𨐆为𬖂筓之筓震谓𨐆

读如筓是也杜君改为轵与輢内之轵二名溷淆非也

以轊释毂端之𨐆亦非也后代字书并𨐆字无之考工

记辀人軓〈误作轨注并同诗疏所引不误〉前十尺郑注曰谓辀軓以前

之长也郑司农云䡄谓式前也书或作𨊠〈诗疏所引误作𮜿下并同〉

〈释文不误〉𤣥谓𨊠是𨊠法也礼记少仪祭左右轨〈诗疏所引误作軓注〉

〈同〉范郑注曰周礼大御祭两轵祭軓〈误作轨诗疏所引不误〉乃飮

轨与轵于车同谓轊头也軓与范声同谓轼前也诗匏

有苦叶释文辨别之曰案说文云轨车辙也从车九声

黾美反〈古音居酉反〉軓〈注疏本释文误作轵〉车式前也从车凡声〈注疏本释〉

〈文误作九声〉音犯车轊头所谓轵〈通志堂本误作䡄注疏本不误〉也相乱故

具论之孔冲远于此亦曰少仪与大驭之文事同而字

异以范当大驭之軓轨〈误作軓〉当大驭之轵故并其文而

解其义不复言其字误耳其实少仪轨字误当为轵也

孔君于礼记不言轨乃字误当据诗正义为定〈五经正义当时〉

〈同撰者不一人〉诗传误溷同轨軓二字礼注误溷同𨐆轵轨三

字而轨字遂有车轊头之说谬也軓者式前轨者车辙

轵者车𫐉𨐆者毂末轊者轴末治其名详其制庶可以

正讹文交䥘谬说因循矣

辨尚书考工记锾锊二字

锾锊篆体易讹说者合为一恐未然也锾读如丸十一

铢二十五分铢之十三垸其假𠎥字也锊读如刷六两

大半两率选馔其假𠎥字也二十五锾而成十二两三

锊而成二十两吕𠛬之锾当为锊故史记作率汉书作

选伏生大传作馔弓人胶三锊当为锾一弓之胶三十

四铢二十五分铢之十四贾逵说俗儒以锊重六两此

俗儒相传讹失不能核实脱厺大半两言之说文云北

方以二十两为锊正合三锊葢脱厺三字〈徐本说文锊十铢二十五〉

〈分铢之十三蜀本及陆德明所引并作十一铢徐本葢脱厺一字说文既引周礼重三锊当云北方以二十两〉

〈为三锊是以郑注引说文证三锊为一斤四两〉

与卢侍讲召弓书〈庚辰〉

大戴礼记刻后印校俗字太多恐伤坏版姑正其甚者

不能尽还雅也所有误字曏未核岀如𠈃傅注谓俎豆

传𠛱及食之等谓讹作男食讹作嗜环旋也旋讹作短

曾子本孝注处安易之道之讹作也曾子天圆注山川

言牲互文牲因正文讹作牷互文讹作𤣥之子张问入

官注缫瑱之设瑱讹作须盛德注礼察曰讹作祭礼曰

诸侯迁庙注未即吉吉讹作告孙郑等改鞠衣鞠讹作

袆又云一命㞡衣者云讹作下少闲注污洼也洼讹作

深朝事致饔既饔雍䥘见凡此类即就印本改正又𠈃

傅有司参夙兴端冕注参职谓三月朝也下案云注职

字疑衍是疑参与三月嫌文或别有意也然古人立文

绝无有如此者在内则为三月之末择日以子见于父

此见之南郊亦三月时事正文当作有司斋夙端冕注

文当作斋夙谓三月朝也明嘉靖癸巳袁氏依宋本重

刊之大戴礼记齐皆作斋后人不识古字遂讹作参而

夙字不可通于下加兴字魏书李彪传引此作有司齐

肃端冕无兴字其窜误无疑注乃并夙字讹作职字形

转写之谬前改正者皆是也凡例末一条云又有虽俗

字而其来巳久魏晋六朝皆用之如准之作准杀之作

煞陈之作阵景之作影亦皆不改震之愚窃以为景与

影今异字异音古通用景葛洪始加彡作影义有可通

无妨后人滋益准字虽魏书有云欲知其名淮水不足

非避寇莱公讳〈吕忱字休用准为平准之准见佩觿忱晋人是此时俗字〉然许叔重

在汉时作说文解字序云诡㪅正文乡壁虚造不可知

之书变乱常行猥曰马头人为长人持十为斗虫者屈

中也苛之字止句也皆不合孔氏古文谬于史籒怪旧

𡎐而善野言则魏书之称淮水不足设许氏见之必且

讥为野言者也苟害六书之义虽汉人亦在所当改何

况魏晋六朝此书中仍有未尽俗谬者准准杀煞陈阵

参𢀩互见宐使之画一以免学者滋惑震愚昧径行改

易其存疑未敢改者夏小正初岁祭耒始用畅也其曰

初岁云者畅也者终岁之用祭也言是月始用之也细

绎文义正月所系之事他处不言初岁至此独言初歳

故解之曰畅乃终一岁所用之于祭而用之自是始惟

其为终一岁之所用故曰初岁以见终岁皆用之讹作

其曰初云尔巳不可通又移就下言是月句失其伦欠

缇缟下何以谓之小正以著名也尔雅疏连引此文本

系此处无疑朱子移置篇题之下以是为解小正二字

究无所发明古人必不用此赘文以解篇题合综前后

何以谓之凡两见以四字为句前雉震呴条正月必雷

雷不必闻惟雉为必闻中闲用何以谓之设问申之曰

雷则雉震呴相识以雷此云小正以著名也乃申上缇

先见者也又与后文有见稊而后始收是小正之序也

小正之序时也皆若是也可参观名者命之也小正以

著名者谓小正立言之体以缇著而先见故不曰缟缇

而名其物候曰缇缟著即动而后著之著谨陈鄙见惟

有道正之

再与卢侍讲书〈辛巳〉

厺冬刻就屈原赋注属舍弟印送谅巳呈览尚有误字

其大戴礼记一书今正复检一过又得若干事后因竆

处多繁杂未及订定兹略举大致以气教正主言篇则

正亦不劳矣正当作政百步而堵堵疑亩之讹千步而

井不可通千步疑方里之讹㫺者明王以尽知天下良

士之名篇内主字并王字之讹惟此一处各本仍作王

当据之以表微哀公问于孔子篇然后言其丧葬别本

多作丧算义长礼察篇倍𣦸生之礼礼当作徒字形

之讹夏小正篇震也者鸣也呴也者鼓其翼也徐坚初

学记两引此文皆作呴者鸣也震者鼓其翼殆后人因

雉震呴之言而改之以就先震后呴欤初岁祭耒止此

四字属夏小正元文自始用畅也已下皆为解说不必

重初岁祭耒始用畅也字似文义㪅明岁再见尔尔上

当有云字脱在葢记时也下而不食于母也当从别本

于作其者堇菜也朱子仪礼经传通解载此文菜作采

与上大舍采也字正一例推之不必取之各本无句末

之字取心推而不言取取必当作故言字形讹舛突穴

取与之室何也各本皆然突当作突王逸注楚辞突夏

云突复室也洪兴祖补注云突深也隠暗处葢穾厦犹

言深厦此穾穴指㷼所为巢深隠也下云谓之室何也

是书谓字或讹作与或讹作为不胜毕举因与字又误

衍取字故言挚云各本无言字通解载此文止作挚云

于古人文体尢合之离而生之当作以字形之讹穴也

者言蛰也各本无穴也者三字于时月也万物不通八

字应属小正元文若说小正者则是字用是不用时

篇内可考义亦非解啬人不从𠈃傅篇固举之礼魏书

李彪传引此文作因举以礼及下齐肃端冕可证参夙

兴之讹尚书及周礼说而文与此同通解载此注而作

古当是古尚书及周礼说与此同转写致讹又衍文字

〈案当作古文尚书及周礼说与此同文字非衍〉许叔重五经异义称古今尚书

说古尚书说是其证言人性本虽无善通解载此注作

本或有所不能似朱子所改使谏击之以自闻也通解

载此注諌下有者字大夫谏足以义使于瞽叟足当作

之使当作后别本叟作史此以解正谏在瞽史乐工后

也殷周之前以长久者前当作所字形之讹强犹强也

当作犹劝也周礼司諌注有此训暑而渴宋元本渴并

作喝通解载此文作暍注之云暍伤暑也渴喝皆字形

之讹宴室邦室于宴𡪢也通解载此注作宴室夹室次

宴𡪢也今是书夹并作郏内则注云侧室谓夹之室次

宴𡪢也亦一㫄证以七月就宴当从通解作比七月就

冥室太史持铜而御户左当作太师注同冲在中牙在

𠊓通解载此注作璜在𠊓冲牙在中亦似朱子所改此

𢧵注冲牙二字璜属上注矣又玉藻疏皇氏说亦分冲

牙为二与此注同纳于衡璜之闲通解之闲上有冲牙

二字坐不邉跸跸上脱立不二字诵诗上脱夜则令瞽

四字形容端正上脱生子二字任子之时任即妊上云

孕子之礼孕亦当作任敬白虎通敬当作故欲左欲右

当重左右字以其前为愼于人也前亦当作所愼当作

顺而置尸于北堂篇末而犹汝矣之注当在此邹衍乐

毅以齐至当作自齐魏至韩诗外传下衍二十二字以

魏齐至之亦脱误考外传作㷼昭王得郭隗邹衍乐毅

是以魏赵兴兵而攻齐依是书注例闵王名地当注云

齐王地也脱地字曾子立事篇朝忿身词不足当是

一朝之忿其身脱误恖唯可复当作无不可复不唱

流言唱当作倡谓时事须杀也杀当作系字形之讹忿

怒而为恶为当作无注内两说前说谓忿怒𡚶动不必

心以为恶而怒后说谓人本无恶而𡚶怒据后说为字

舛谬明矣义则前说尢善自执而轻于善轻当作诬字

形之讹本孝篇痹当作谓三者之孝三当作王制言

上曰友之也曰当作曾字形脱误制言中诗云行有𣦸

人尚或墐之此十字亦注文故不注某诗之几章正文

语势亦显然不可引诗横隔以役其身役当作�前立

事篇可据证疾病篇如长日加益而不自知也长竹丈

切谓己身之长故曰不自知注云如日之长袁氏本无

日字空此一格当作如身之长天圆篇施施也当作赋

也周礼内宰注云施犹赋也是其义温暖如阳阳当作

汤此注本汉书五行志刘向语武王践祚篇于百姓朱

文端本作十百世葢十讹作于转而为于𡚶改者不知

此解其量十世百世也虽夜解怠怠当作息解谓释带

也屦𡳐之铭当作𡳐屦屦不名𡳐𡳐之言践也论愼屦

屦当作𡳐劳与富劳当作福福富同音正文作富注兼

取福义故曰音义两施互取焉卫将军文子篇言下国

信蒙其富富当作福云先生者犹难之一本作云先生

犹有难之言偃鲁人也鲁字疑吴之讹言未至者未及

也当作言未至未及者晋侯也当作晋侯彪也祁徯祁

午也当作祁午之父也舌肹舌职之父当作舌

大夫舌肹也舌职之子五帝德篇黄帝黼黻衣帝

字衍知民之急袁氏本急作㥯义当作隐帝系篇及象

产敖礼记疏引此文作及产象敖敖字之衍久矣史记

卷章此讹为老童王逸汪楚辞作老僮什祖各本什多

作付与史记作附沮合史记穴熊疵越章王此讹穴为

内疵为疪越为戚韦昭注国语不知楚之别封有越而

误谓句践芈姓失之也郑语曰芈姓䕫越王符濳夫论

亦曰或封于䕫或封于越皆楚之越章耳楚自粥熊九

世至熊渠此于内熊下有九世至于渠娄鲧出自九字

葢当云其裔孙粥熊自粥熊九世至于熊渠下乃接熊

渠有子三人然无善本可以订正昆吾者卫氏也巳下

六氏字不可通皆当从世本作是声之讹也次妃陈隆

氏别本作陈锋与史记合劝学篇殆教亡身亡字当从

荀子作痹下当作庳下必出量当作以注量子张问

入官篇恒言无害也恒当作犹详为𨹟矣详即佯陋当

作漏声之讹别本矣作失漏失遗也郭象曰主上无

为于亲事而有为于用臣也庄子天道篇注文此讹亲

为日又脱臣字今云惑视听今云当作令不盛德篇君

臣之义失别本义作位与礼记本文合以愼天法愼当

作顺正朝之位朝下脱仪字千乘篇执事政也政当作

正故年榖不成不当作顺不知者误读下文𡚶改为不

文王官人篇以观其不宁当从逸周书作不𮎰如临人

以色如当从逸周书作好其貌固呕篇内呕字并妪之

讹执之以物而遫惊决之以卒而度料以逸周书设之

以物而数决敬之以卒而度应互相订执即设之讹遫

数义同为速速决宐连文惊之脱误为敬之不学而性

辨逸周书作不文当作不紊始妒诬者也逸周书作始

诬者也始即妒之讹此文与注并衍一始字因讹致衍

如𠈃傅篇学礼曰一段而讹作如如又讹作始各本遂

作而始凡顺之为愼而之为如谓之为与为为政与正

之䥘互类皆方音溷同致舛不得云古字通以数语中

二字䥘施彼此交易正可决古人用字不宐如是滋惑

虽改正之可也察其慝慝当作阴袁氏本作应阴与应

声之讹不知者遂改应为慝人有多隠其情有字衍推

前恶忠据注恶疑恃之讹谓有询义之义当作议自顺

而不让据注顺疑�字讹耳及其所不知正也正字疑

衍为先偏习之当作谓先遍习之书内为当作谓者不

具𠛱有道而自顺有当从逸周书作假以见佚气自然

佚当作侠骄厉以为勇当从逸周书作矫厉注同内恐

外悴当从逸周书作外夸敬再其说敬再当从逸周书

作亟称阴阴窃谓求诸人也次阴字别本作阳以正文

订之当作阴行谓窃求诸人也逸周书曰有守者也此

脱误为日守也诸侯迁庙篇于练焉坏下脱一庙字纳

新神上脱一将字房西房也西字别本或作曰或作由

据礼订之当作东房诸侯衅庙篇拭帨税当作捝用兵

篇云蚩尢古之诸侯或𡚶耳当作或云或字脱误在诸

侯下羸㬥于天下羸当作嬴虽诸夏能相养当作离𢿱

莫能相养因字形讹舛耳与斗应相应疑杓字之讹

或深声误为邹也深当作陬周礼大师职曰师当作史

颁告朔于邦国也脱告字别本多脱朔字周书下脱曰

字似仍脱力争则力政一语此逸周书度训篇文此周

所伏四海伏当作服下同此朝明堂时来者数国也当

作国数少闲篇同名同食曰同等别本食作位义长缘

近小治治当作始又不能僃问也问当作闻其人迅𧺆

若鹿逸周书曰发人麃麃者若鹿迅𧺆谓北发之人贡

似鹿兽耳渠𢯱贡虚犬虚字误逸周书曰渠𢯱以䶂犬

䶂犬者露犬也能飞食虎豹虚或当作露如繁者者当

作诸言职其并兴职当作识如以观闻也当作而以闻

观也别本或讹作闲观谷亦如之谷当作民大及小人

畜谷小字衍疆蒌未亏不可通蒌当作薮朝事篇诸臣

之五等之命命上脱之字衍十八字及大客之义义当

作仪以成邦国之贰当从周礼作以除邦国之慝致会

当作致禬投壶篇以其算告当从袁氏本作奇算公冠

篇其径五寸径当作颈肩博二寸肩下脱革带二字诸

侯之服服上脱朝字娶妇下通解载此注有之家二字

并下一举乐可也袁氏本亦作可本命篇人资始焉袁

氏本作人莫违焉资始二字似后人所改八者维刚也

刚当作纲以治之也治上脱一字故经成见星袁氏本

绖作绖易本命篇易说卦曰卦字衍此引干凿度语气

之始下脱也字所以苟者多当作以所包者多故举禽

兽之名禽下仍脱一禽字言亦有生而生之也有生当

作有本日月属于天日字衍属当作亏字形之讹今春

又得一本耑刻正文前亦有韩元吉郑元祐二序虽非

善本有数处颇可据主言篇虽有国焉作国马不必𠎥

证于王肃所私定之家语矣哀公问五义篇其心不买

作不置与文王官人篇有施而不置注云不形于心色

也义可互订此言不以己之尽忠信于人置诸心而责

人之忠信也惟自励于躬行不以己厚责人薄是之谓

躬行忠信其心不置因推寻下句仁义在己而不害不

知可取订于制言中所谓有知之则愿也莫之知苟吾

自知也此葢谓己有仁义之实虽人不知何害知或作

志者讹子张问入官篇统絖塞耳统作紸取证于汉书

东方朔传黈纩充耳紸即黈之别字耳〈段玉裁案李善注东京赋及答〉

〈客难皆引大戴礼黈纩塞耳〉注内云絖庄子作黈亦讹谨录如上一

二致确处私心颇怡乐也伏待垂择不无有可附于阁

下前所订数十条末者兹敝友程君亦田名瑶田上年

秋闱后同震到扬今复往特取道江阴愿抠谒大君子

其人少攻词章之学诗古文词皆有法度书法尢绝伦

造古人境地年来有志治经所得甚多与震往还十

馀载行日励学日进而境日因今遭重丧不得巳外岀

情可悲也其读书沈恖核订比类推致震逊其密想阁

下所乐取其长而进其未逮者也

答江愼修先生论小学书

说文所载九千馀文当小学废失之后固未能一一合

于古即尔雅亦多不足据姑以释故言之如台朕赉𢌿

⺊阳予也台朕阳当训予我之予赉𢌿⺊训赐予之予

不得䥘见一句中孔魄哉延虚无之言闲也郭氏注云

孔穴延魄虚无皆有闲隙馀未详考之说文哉言之闲

也言之闲即词助然则哉之言三字乃言之闲言为词

助见于诗易多矣豫射厌也郭氏注云诗曰服之无射

豫未详豫葢当训厌足厌饫之厌射训厌倦厌憎之厌

此皆掇拾之病其解释诗书缘词生训非字义之本然

者不一而足然今所有传注莫先毛诗其为书又出尔

雅后尔雅杜甘棠梨山樆榆白枌立文少变杜涩棠甘

而名类可互见杜赤棠白者棠以棠见杜杜甘棠以杜

见棠毛诗甘棠杜也误枌白榆也不误杜甘曰棠梨山

生曰樆榆白曰枌朱子诗集传于陈东门之枌云枌白

榆也本毛诗于唐山有蓲云榆白枌也殆稽尔雅而失

其读其他毛诗误用尔雅者甚多先儒言尔雅往往取

诸毛诗非也若说文视尔雅毛诗固冣后沿本处多要

亦各有师承尔雅以衣渉水为厉繇带巳上为厉说文

砅〈字又作濿省用厉〉𡳐石渡水也引诗深则砅诗之意以水深

必依桥梁乃可过喻礼义之大防不可犯若浅水则褰

衣而过尚不濡衣郦道元水经注云段国沙州记吐谷

浑于河上作桥谓之河厉此可证桥有厉之名卫诗淇

梁淇厉并举厉固梁之属也就兹一字尔雅失其传说

文得其传触类推求遽数之不能终其物用是知汉人

之书就一书中有师承可据者有失传傅会者说文于

字体字训罅漏不免其论六书则不失师承刘歆班固

云象形象事象意象声转注假𠎥郑众云象形会意转

注处事假𠎥谐声所言各乖异失伦说文序称一指事

二象形三形声四会意五转注六假𠎥转注考老字后

人不解裵务齐切韵猥云考字左回老字右转戴仲𨔶

周伯琦之书虽正老字属曾意考字属谐声而不能不

承用左回右转为转注别举侧山为𨸏反人为匕等象

形之变转者当之徐徐锴郑樵之书就考字傅会谓

祖考之考古铭识通用丂于丂之本训转其义而加老

省注明之又如犬𧺆貌为猋尔雅扶摇谓之猋于猋之

本训转其义飇则偏㫄加风注明之此以谐声中声义

两近者当转注不特一类分为二类甚难且校义之远

近必多䆤凿王介甫字说强以意解加之谐声字陆佃

埤雅中时摭之使按之理义不悖如程子朱子论中心

为忠如心为恕犹失六书本法岐惑学者今区分谐声

一类为转注势必强求其义之近似况古字多假𠎥后

人始增偏旁其得尽证之使自为类乎杨桓又谓三体

巳上展转附注是曰转注斯说之谬易见而莫谬于萧

楚张有诸人转声为转注之说虽好古如顾炎武亦不

复深省说文于假𠎥举令长字乃移而属转注古今音

读莫考如好恶之恶今读厺声古人有读人声者美恶

之恶今读入声古人有读厺声者宋魏文靖论观卦云

今转注之说则彖象为观示之观六爻为观瞻之观窃

意未有四声反切巳前安知不为一音乎据此言之转

声巳不易定转注假𠎥何以辨今读先生手教曰本义

外㞡转引伸为他义或变音或不变音皆为转注其无

义而但𠎥其音或相似之音则为假𠎥又曰字之本义

亦有不可晓者震之疑不在本义之不可晓而在㞡转

引伸为他义有远有近有似远义实相因有近而义不

相因有绝不相渉而㫄推曲取又可强言其义区分假

𠎥一类而两之殆无异区分谐声一类而两之也六书

之谐声假𠎥并岀于声谐声以类附声而㪅成字假𠎥

依声托事不㪅制字或同声或转声或声义相倚而俱

近或声近而义绝远谐声具是数者假𠎥亦具是数者

后世求转注之说不得并破坏谐声假𠎥此震之所甚

惑也说文老从人毛匕言须发变白也考从老省丂声

其解字体一会意一谐声甚明而引之于序以实其所

论转注不宐自相矛盾是故别有说也使许氏说不可

用亦必得其说然后驳正之何二千年闲纷纷立说者

众而以猥云左回右转者之谬悠目为许氏可乎哉震

谓考老二字属谐声会意者字之体引之言转注者字

之用转注之云古人以其语言立为名类通以今人语

言犹曰互训云尔转相为注互相为训古今语也说文

于考字训之曰老也于老字训之曰考也是以序中论

转注举之尔雅释诂有多至四十字共一义其六书转

注之法欤别俗异言古雅语转注而可知故曰建类

一首同意相受大致造字之始无所冯依宇宙闲事与

形两大端而巳指其事之实曰指事一二上下是也象

其形之大体曰象形日月水火是也文字既立则声寄

于字而字有可调之声意寄于字而字有可通之意是

又文字之两大端也因而博衍之取乎声谐日谐声声

不谐而会合其意曰会意四者书之体止此矣由是之

于用数字共一用者如初哉首基之皆为始卬吾台予

之皆为我其义转相为注曰转注一字具数用者依于

义以引伸依于声而㫄寄假此以施于彼曰假𠎥所以

用文字者斯其两大端也六者之次弟出于自然立法

归于易𥳑震所以信许叔重论六书必有师承而考老

二字以说文证说文可不复疑也存诸心十馀载因闻

教未𨔶遂纵言之

书小尔雅后

小尔雅一卷大致后人皮傅掇拾而成非古小学遗书

也如云鹄中者谓之正则正鹄之分未之考矣四尺谓

之仞则筑宫仞有三尺不为一丈而为及肩之墙矣浍

深二仞无异洫深八尺矣其解释字义不胜枝数以为

之驳正故汉世大儒不取以说经独王肃杜预及东晋

枝赜奏上之古文尚书孔传颇渉乎此广量曰豆四谓

之区区四谓之釜本春秋传四升为豆各自其四以登

于釜之文釜二有半谓之䉤本聘礼记十六斗曰䉤䉤

二有半谓之缶此句无本缶二谓之锺所谓陈氏新量

皆登一焉锺乃大矣者齐旧量葢先王之制区斗六升

釜六斗四升锺六斛四斗陈氏从而诡㪅之釜登一区

则八斗区登一豆则二斗豆登一升则五升而锺实八

斛兹用旧量之豆区釜用新量之锺两法杂施显相刺

谬广衡曰两有半曰捷倍捷曰举皆于古无本倍举曰

锊贾景伯所称俗儒以锊重六两是也不稽古训故目

之曰俗儒云尔张揖作广雅于释器曰锺十曰斞庾十

曰秉秉十曰筥斞庾二文䥘见并当为䉤而改区十曰

䉤斯协于聘礼记十斗曰斛十六斗曰䉤十䉤曰秉矣

锺十之云谬也此十六斗之秉量名也刈禾盈手谓之

秉秉犹把也字同义别聘礼记曰四秉曰筥十筥曰稯

十稯曰秅四百秉为一秅然则秉十当改秉四又不当

蒙䉤十曰秉相乱其掇拾之病与小尔雅同或曰小尔

雅者后人采王肃杜预之说为之也时乾隆己卯秋东

原氏记

六书论序

自㫺儒者其结髪从事必先小学小学者六书之文是

也周官𠈃氏掌之以教国子司徒掌之以教万民而大

行人所称谕书名听声音又属瞽史分职专司故其时

儒者治经有法不岐以异端后世道阙小学不修古文

绝于嬴氏佐隶起于狱吏汉兴葢百年始征小学之士

令说文字未央廷中光武时马援上疏论文字之讹谬

及贾侍中修理旧文而许叔重从受古学撰说文解字

则在安和巳后今考经史所载汉时之言六书也说𡵨

而三一见周礼注引郑司农解一见班孟坚文志其

一则叔重说文解字序颇能详言之班郑二家虽可以

广异闻而纲领之正宐从许氏厥后世远学乖䍐睹古

人制作本始谓谐声冣为浅末者后唐徐锴之疏也以

指事为加物于象形之文者宋张有之谬也谓形不可

象则指其事事不可指则会其意意不可会则谐其声

者诸家之纷紊也谓转声为转注者起于冣后于古无

稽特萧楚诸人之臆见也葢转注之为互训失其传且

二千年矣六书也者文字之纲领而治经之津渉也载

籍极博统之不外文字文字虽广统之不越六书纲领

既违讹谬日滋故考自汉巳来迄于近代各存其说驳

别得失为六书论三卷凡所不载智者依类推之以拾

遗补将有取乎此也时乾隆乙丑孟冬戴震撰

戴东原集卷弟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