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亭蔡公传
作者:谭文夏 
本作品收录于《鹄湾文草/卷8

    学宪蔡云怡先生寓书寒河曰:“子之文无饰而近于道,先奉直大夫有笃行,道力深重,恐文人以藻语蒙盖之,不得其面目,子为我作传。”予感斯谊,作蔡公传。不称赠奉直大夫者,以学使方大用,赠当益贵,且公以质行道力贵,非以奉直大夫贵也,故不书,书敬亭蔡公。

    公昆山人,名某,字维诚,敬亭其号。公之先世,在正、嘉间有宪副时馨公、银台直夫公父子占籍京师,家于昆者中落,多为农夫,独公宽仁端直,以亮节著于城市,方学宪未贵时,已模格一乡矣。

    公事父母笃孝,色柔志欢。家贫,为兄弟佐家政,经纪公私,不自名一钱。亲亡,未尝委诸兄弟;兄弟亡,未尝委孤孀,人以为有黄文强、姜伯淮之行焉。

    性夷粹,又秉父教,故触物无迕,能忍大辱,能守大让,以是终其身。三党之间,九里之内,如有争,向公质平,无所用官府;如有缓急,不谋父兄,来相告语,公譬以利害,导以理,率诚区画,人皆得其助。然中实刚决,耻俯仰,常正容悟物;物不可悟,变之以色;色不可化,绳以大义,皆知其无他肠也。独族有顽黠人,公教之不悛,转相怨毒,至雀鼠啮人,横不可堪。公笑曰:“吾所以严绳若者,其效如是耶?”避之耳。有鬻产于公者以租抗,官为直之,公谢不取,曰:“若亦贫,负我耳。”官义之,叹曰:“蛇珠雀环,岂终负汝哉!”居尝慨然,谓好官无如安民,安民无如除蠹,自以身贫贱不得为所欲为,抱膝戟手,愤至填膺。会里有胥魁侵县官钱,穴蠹至不可问,公力欲条上官司,以有所格,遂罢。是时学宪尚未贵,公顾语曰:“汝为官,无忘吾所欲湔除矣。”后公没之三年,学宪始成进士,所历官,日以惠爱百姓,使奸人失职,盖家训也。

    公居身勤啬,耻因人热,人亦不得沾润,故太常王公、中丞周公皆肺腑戚,公游其间泊如。公又以母命,深心尘刹,严净毗尼,实修梵行。偶以疾故,稍一干戒,而持诵礼拜无间。一日,礼云栖师为师,具道如是,师大赏曰:“此真修行路上人矣。”又登白岳,谒普陀,瓶杖飘忽,虽病中亦觉身轻,人天护持,事诚有之。吾闻公有反风灭火事,又四明道中还人遗金,皆与古人合。然此犹天人常有细事,不足为公奇。

    蓑士曰:云怡先生尝顾我于章江之上,导扬宗风,而皆依于邹鲁质行,以济物接世为禅。予生末法中,恨不见姚江,至是亦粗有警动;及读太公行实,知泉所喷出、云所起处,乃在是中也。生平怪昌黎文人,不深佛理,猎吾儒皮毛语,抗颜与之争,不知一生所为忠义道德,行于佛门梵戒之中。而不知如蔡太公,乡邦所称林宗、太丘耳,不闻以佞佛讥;而至其诲慈嫉恶,眉低目努,忍辱所以遵父,净土所以报母,唐人所谓大孝通禅,有之似之,而眷眷以安民教其子,呜乎,世间岂真有出世法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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