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山先生全集_(四部丛刊本)/卷第三 中华文库
文山先生全集 卷第三 宋 文天祥 撰 景乌程许氏藏明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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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山先生全集卷之三 文集
对䇿
御试䇿一道〈有题〉
盖闻道之大原出于天超乎无极大极之妙而实不离乎
日用事物之常根乎阴阳五行之𧷤而实不外乎仁义礼
智刚柔善恶之际天以澄著地以靖谧人极以昭明何莫
由斯道也圣圣相传同此一道由修身而治人由致知而
齐家治国平天下本之精神心术逹之礼乐刑政其体甚
微其用则广历千万世而不可易然功化有浅𭰹证效有
迟速者何欤朕以寡昧临政愿治于兹历年志愈勤道愈
远窅乎其未朕也朕心疑焉子大夫明先圣之术咸造在
廷必有切至之论朕将虚己以听三坟而上大道难名五
典以来常道始著日月星辰顺乎上鸟兽草木于下九
功惟叙四夷来王百工熙哉庶事康哉非圣神功化之验
欤然人心道心寂寥片语其危微精一之妙不可以言既
欤誓何为而畔㑹何为而疑俗何以不结绳治何以不
𦘕像以政凝民以礼凝士以天保采治内外忧勤危
惧仅克有济何帝王劳逸之殊欤抑随时损益道不同欤
及夫六典建官盖为民极则不过曰治曰教曰礼曰政曰
刑曰事而巳岂道之外又有法欤自时厥后以理欲之消
长验世道污隆阴浊之日常多阳明之日常少刑名杂霸
佛老异端无一毫㡬乎道驳乎无以议为然务德化者不
能无上郡雁门之警施仁义者不能无末年轮台之悔甚
而无积仁累德之素纪纲制度为足维持凭借者又何欤
朕上嘉下乐夙兴夜𥧌靡遑康寜道乆而未洽化乆而未
成天变洊臻民生寡遂人才乏而士习浮国计殚而兵力
弱符泽未清邉备孔𣗥岂道不足以御世欤抑化裁推行
有未至欤夫不息则乆乆则徴今胡为而未徴欤变则通
通则乆今其可以屡更欤子大夫熟之复之勿激勿泛以
副朕详延之意宝祐四年五月八日
臣对恭惟皇帝陛下处常之乆当㤗之交以二帝三王之
道㑹诸心将三纪于此矣臣等鼓舞于鸢飞鱼跃之天皆
道体流行中之一物不自意得旅进于陛下之庭而陛下
且嘉之论道道之不行也乆矣陛下之言及此天地神人
之福也然臣所未解者今日巳当道乆化成之时道洽政
治之候而方歉焉有志勤道远之疑岂望道而未之见耶
臣请溯太极动静之根推圣神功化之验就以圣问中不
息一语为陛下勉幸陛下试垂听焉臣闻天地与道同一
不息圣人之心与天地同一不息上下四方之宇往古来
今之宙其间百千万变之消息盈虚百千万事之转移阖
辟何莫非道所谓道者一不息而巳矣道之𨼆于浑沦藏
于未雕未琢之天当是时无极太极之体也自太极分而
阴阳则阴阳不息道亦不息阴阳散而五行则五行不息
道亦不息自五行又散而为人心之仁义礼智刚柔善恶
则乾道成男坤道成女穹壤间生生化化之不息而道亦
与之相为不息然则道一不息天地亦一不息天地之不
息固道之不息者为之圣人出而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
命为往圣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亦不过以一不息之心
充之充之而修身治人此一不息也充之而致知以至齐
家治国平天下此一不息也充之而自精神心术以至于
礼乐刑政亦此一不息也自有三坟五典以来以至于太
平六典之世帝之所以帝王之所以王皆自其一念之不
息者始秦汉以降而道始离非道之离也知道者之鲜也
虽然其间英君谊辟固有号为稍稍知道矣而又沮于行
道之不力知务德化矣而不能不尼之以黄老知施仁义
矣而不能不遏之以多欲知四年行仁矣而不能不画之
以近效上下二三千年间牵𥙷过时架漏度日毋怪夫驳
乎无以议为也独惟我朝式克至于今日休陛下传列圣
之心以㑹艺祖之心㑹艺祖之心以叅帝王之心叅天地
之心三十三年间臣知陛下不贰以二不叅以三茫乎天
运窅尔神化此心之天混𠔃辟𠔃其无穷也然临御浸乆
持循浸熟而算计见效犹未有以大快圣心者上而天变
不能以尽无下而民生不能以尽遂人才士习之未甚纯
国计兵力之未甚充以至盗贼兵戈之警所以贻宵旰之
忧者尢所不免然则行道者殆无验也邪臣则以为道非
无验之物也道之功化甚𭰹也而不可以为迂道之证效
甚迟也而不可以为速维天之命于穆不巳天地之所以
为天地也之德之纯纯亦不巳圣人之所以为圣人也为
治顾力行何如耳焉有行道于歳月之暂而遽责其验之
为迂且远邪臣之所望于陛下者法天地之不息而巳姑
以近事言则责躬之言方发而阴雨旋霁是天变未尝不以
道而弭也赈饥之典方举而都民欢呼是民生未尝不以
道而安也论辩建明之诏一颁而人才士习稍稍浑厚招
填条具之㫖一下而国计兵力稍稍充实安吉庆元之小
𫉬维泸水之隽功无非忧勤于道之明验也然以道之
极功论之则此浅效耳速效耳指浅效速效而以为道
之极功则汉唐诸君之用心是也陛下行帝而帝行王而
王而肯袭汉唐事邪此臣所以赞陛下之不息也陛下傥
自其不息者而充之则与阴阳同其化与五行同其运与
乾坤生生化化之理同其无穷虽充而为三纪之风移俗
易可也虽充而为四十年圄空刑措可也虽充而为百年
德洽于天下可也虽充而为⺊世过暦亿万年敬天之休
可也岂止如圣问八者之事可徐就理而巳哉臣谨昧死
上愚对臣伏读圣䇿曰盖闻道之大原出于天超乎无极
太极之妙而实不离乎日用事物之常根乎阴阳五行之
𧷤而实不外仁义礼智刚柔善恶之际天以澄著地以靖
谧人极以昭明何莫由斯道也圣圣相传同此一道由修
身而治人由致知而齐家治国平天下本之于精神心术
逹之于礼乐刑政其体甚㣲其用则广历千万世而不可
易然功化有浅𭰹证效有迟速何欤朕以寡昧临政愿治
于兹历年志愈勤道愈远窅乎其未朕也朕心疑焉子大
夫明先王之术咸造在庭必有切至之谕朕将虚巳以听
臣有以见陛下溯道之本原求道之功效且疑而质之臣
等也臣闻圣人之心天地之心也天地之道圣人之道也
分而言之则道自道天地自天地圣人自圣人合而言之
则道一不息也天地一不息也圣人亦一不息也臣请溯
其本原言之茫茫堪舆坱圠无垠浑浑元气变化无端人
心仁义礼智之性未赋也人心刚柔善恶之气未禀也当
是时未有人心先有五行未有五行先有阴阳未有阴阳
先有无极太极未有无极太极则太虚无形冲漠无朕而
先有此道未有物之先而道具焉道之体也既有物之后
而道行焉道之用也其体则微其用甚广即人心而道在
人心即五行而道在五行即阴阳而道在阴阳即无极太
极而道在无极太极贯显微兼费𨼆包小大通物我道何
以此哉道之在天下犹水之在地中地中无往而非水
天下无往而非道水一不息之流也道一不息之用也天
以澄著则日月星辰循其经地以靖谧则山川草木顺其
常人极以昭明则君臣父子安其伦流行古今纲纪造化
何莫由斯道也一日而道息焉虽三才不能以自立道之
不息功用固如此夫圣人体天地之不息者也天地以此
道而不息圣人亦以此道而不息圣人立不息之体则敛
于修身推不息之用则散于治人立不息之体则寓于致
知以下之工夫推不息之用则显于齐家治国平天下之
效验立不息之体则本之精神心术之微推不息之用则
逹之礼乐刑政之著圣人之所以为圣人者犹天地之所
以为天地也道之在天地间者常乆而不息圣人之于道
其可以顷刻息邪言不息之理者莫如大易莫如中庸大
易之道至于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而圣人之论
法天乃归之自强不息中庸之道至于渊泉上天之
载无声无臭而圣人之论配天地乃归之不息则乆岂非
干之所以刚徤中正纯粹精也者一不息之道耳是以法
天者亦以一不息中庸之所以高明博厚悠乆无𭛌者一
不息之道耳是以配天地者亦以一不息以不息之心行
不息之道圣人即不息之天地也陛下临政愿治于兹历
年前此不息之歳月犹日之自朝而午今此不息之歳月
犹日之至午而中此正勉强行道大有功之日也陛下勿
谓数十年间我之所以担当宇宙把握天地未尝不以此
道至于今日而道之验如此其迂且远矣以臣观之道犹
百里之途也今日则适六七十之𠉀也进于道者不可以
中道而废游于途者不可以中途而画孜孜矻矻而不自
巳焉则适六七十里者固所以为至百里之阶也不然自
止于六七十里之间则百里虽近焉能以一武到哉道无
浅功化行道者何可以𭰹为迂道无速证效行道者何可
以迟为远惟不息则能极道之功化惟不息则能极道之
证效气机动荡于三极之间神采灌注于万有之表要自
陛下此一心始臣不暇远举请以仁宗皇帝事为陛下陈
之仁祖一不息之天地也康定之诏曰祗勤抑畏庆暦之
诏曰不敢荒寜皇祐之诏曰𬗟念为君之难𭰹惟履位之
重庆暦不息之心即康定不息之心也皇祐不息之心即
庆暦不息之心也当时仁祖以道徳感天心以福禄胜人
力国家绥静邉鄙寜谧可以巳矣而犹未也至和元年
仁祖之三十三年也方且露立仰天以畏天变碎通天犀
以救民生处贾黯吏铨之职擢公弼殿柱之名以厚人才
以昌士习纳景初减用之言听范镇新兵之諌以𥙿国计
以强兵力以至讲周礼薄征缓刑而拳拳以盗贼为忧选
将帅明纪律而汲汲以西戎北虏为虑仁祖之心至此而
不息则与天地同其悠乆矣陛下之心仁祖之心也范祖
禹有言欲法尧舜惟法仁祖臣亦曰欲法帝王惟法仁祖
法仁祖则可至天德愿加圣心焉臣伏读圣䇿曰三坟以
上云云岂道之外又有法欤臣有以见陛下慕帝王之功
化证效而亦意其各有浅𭰹迟速也臣闻帝王行道之心
一不息而巳矣尧之兢兢舜之业业禹之孜孜汤之栗栗
文王之不巳武王之无贰成王之无逸皆是物也三坟逺
矣五典犹有可论者臣尝以五典所载之事推之当是时
日月星辰之顺以道而顺也鸟兽草木之以道而也
九功惟叙以道而叙也四夷来王以道而来王也百工以
道而熙庶事以道而康光天之下至于海隅苍生盖无一
而不拜帝道之赐矣垂衣拱手以自逸于𡈽阶岩廊之上
夫谁曰不可而尧舜不然也方且考绩之法重于三歳无
歳而敢息也授暦之命严于四时无月而敢息也凛凛乎
一日二日之戒无日而敢息也此犹可也授受之际而尧
之命舜乃曰𠃔执厥中夫谓之执者战兢保持而不敢少
放之谓也味斯语也则尧之不息可见巳河图出矣洛书
见矣执中之说未闻也而尧独言之尧之言赘矣而舜之
命禹乃复益之以人心惟危道心惟㣲惟精惟一之三言
夫致察于危㣲精一之间则其战兢保持之念又有甚于
尧者舜之心其不息又何如哉是以尧之道化不惟验于
七十年在位之日舜之道化不惟验于五十年视阜之时
读万世永赖之语则唐虞而下数千百年间天得以为天
地得以为地人得以为人者皆尧舜之赐也然则功化抑
何其𭰹证效抑何其迟欤降是而王非固劳于帝者也太
朴日散风气日开人心之机械日益巧世变之乘除不息
而圣人之所以纲维世变者亦与之相为不息焉俗非结
绳之淳也治非𦘕象之古也师不得不誓侯不得不㑹民
不得不凝之以政士不得不凝之以礼内外异治不得不
以采天保之治治之以至六典建官其所以曰治曰政
曰礼曰教曰刑曰事者亦无非扶世道而不使之穷耳以
𫝑而论之则夏之治不如唐虞商之治又不如夏周之治
又不如商帝之所以帝者何其逸王之所以王者何其劳
栗栗危惧不如非心黄屋者之为适也始于忧勤不如恭
巳南面者之为安也然以心而观则舜之业业即尧之兢
兢禹之孜孜即舜之业业汤之栗栗即禹之孜孜文王之
不巳武王之无贰成王之无逸何莫非兢兢业业孜孜栗
栗之推也道之散于宇宙间者无一日息帝王之所以行
道者亦无一日息帝王之心天地之心也尚可以帝者之
为逸而王者之为劳𫆀臣愿陛下求帝王之道必求帝王
之心则今日之功化证效或可与帝王一视矣臣伏读圣
䇿曰自时厥后云云亦足以维持凭借者何欤臣有以见
陛下陋汉唐之功化证效而且为汉唐世道发一也臣
闻不息则天息则人不息则理息则欲不息则阳明息则
阴浊汉唐诸君天资敏地位高使稍有进道之心则六五
帝四三王亦未有难能者柰何天不足以制人而天反为
人所制理不足以御欲而理反为欲所御阳明不足以胜
阴浊而阳明反为阴浊所胜是以勇于进道者少沮于求道
者多汉唐之所以不唐虞三代也欤虽然是为不知道者
言也其间亦有号为知道者矣汉之文帝武帝唐之太宗
亦不可谓非知道者然而亦有议焉先儒尝论汉唐诸君
以公𥝠义利分数多少为治乱三君之心往往不纯乎天
不纯乎人而出入于天人之间不纯乎理不纯乎欲而出
入乎理欲之间不纯乎阳明不纯乎阴浊而出入乎阳明
阴浊之间是以专务德化虽足以陶后元泰和之风然而
尼之以黄老则雁门上郡之警不能无外施仁义虽足以
致建元富庶之盛然而遏之以多欲则轮台末年之悔不
能免四年行仁虽足以开真观升平之治然而画之以近
效则纪纲制度曽不足为再世之凭借盖有一分之道心
者固足以就一分之事功有一分之人心者亦足以召一
分之事变世道污隆之分数亦系于理欲消长之分数而
巳然臣尝思之汉唐以来为道之累者其大有二一曰杂
伯二曰异端时君世主有志于求道者不䧟于此则䧟于
彼姑就三君而言则文帝之心异端累之也武帝太宗之
心杂伯累之也武帝无得于道宪章六经綂一圣真不足
以胜其神仙𡈽木之𥝠干戈刑罚之𢡖其心也荒太宗全
不知道闺门之耻将相之夸末年辽东一行终不能以克
其血气之𭧂其心也骄杂伯一念憧憧往来是固不足以
语常乆不息之事者文帝稍有帝王之天资稍有帝王
之地歩一以君子长者之道待天下而错軰刑名之说
未尝一动其心是不累于杂伯矣使其以二三十年恭俭
之心而移之以求道则后元气象且将骎骎乎啇周进进
乎唐虞柰何帝之纯心又间于黄老之清净是以文帝仅
得为汉唐之令主而不得一侪于帝王呜呼武帝太宗累
于杂伯君子固不敢以帝王事望之文帝不为杂伯所累
而不能不累于异端是则重可惜巳臣愿陛下监汉唐之
迹必监汉唐之心则今日之功化证效将超汉唐数等矣
臣伏读圣䇿曰朕上嘉下乐云云抑化裁推行有未至欤
臣有以见陛下念今日八者之务而甚有望乎为道之验
也臣闻天变之来民怨招之也人才之乏士习蛊之也兵力
之弱国计屈之也虏冦之警盗贼因之也夫陛下以上嘉
下乐之勤夙兴夜寐之劳怅歳月之逾迈亦欲以少见吾
道之验耳俯视一世未能差强人意八者之弊臣知陛下
为此不满也陛下分而以八事问臣合而以四事对请得
以熟数之于前何谓天变之来民怨招之也天视自我民
视天听自我民听天明畏自我民明威人心之休戚天心
所因以为喜怒者也熙寜间大旱是时河陕流民入京师
监门郑侠画流民圗以献且曰陛下南征北伐皆以胜捷
之圗来上料无一人以父母妻子迁移困顿皇皇不给之
状为圗以进者览臣之圗行臣之言十日不雨乞正欺君
之罪上为之罢新法十八事京师大雨八日天人之交间
不容髪载在经史此𩔖甚多陛下以为今之民生何如邪
今之民生因矣自琼林大盈积于𥝠贮而民困自建章通
天频于营缮而民困自献𦔳叠见于豪家巨室而民困自
和䊮不间于闾阎下户而民困自所至贪官𭧂吏视吾民
如家鸡圈豕惟所咀啖而民困呜呼东南民力竭矣书曰
怨岂在明不见是圗今尚可谓之不见乎书曰怨不在大
亦不在小今尚可谓之小乎生斯世为斯民仰事俯育亦
欲各遂其父母妻子之乐而操斧斤淬锋锷日夜思所以
斩伐其命脉者滔滔皆是然则腊雪靳瑞蛰雷愆期月犯
于木星殒为石以至𡈽雨地震之变无怪夫屡书不一书
也臣愿陛下持不息之心急求所以为安民之道则民生
既和天变或于是而弭矣何谓人才之乏士习蛊之也臣
闻穷之所养逹之所施㓜之所学壮之所行今日之修于
家他日之行于天子之庭者也国初诸老尝以厚士习为
先务宁𭣣落韵之李迪不取凿说之贾邉宁收直言之
辙不取险怪之刘㡬建学校则必欲崇经术复鄕举则必
欲参行艺其后国子监取湖学法建经学治道邉防水利
等斋使学者因其名以求其实当时如程頥徐积吕希哲
皆出其中呜呼此元祐人物之所从出也士习厚薄最𨵿
人才从古以来其语如此陛下以为今之士习何如邪今
之士大夫之家有子而教之方其㓜也则授其句读择其不
戾于时好不震于有司者俾熟复焉及其长也细书为工
累牍为富持试于鄕校者以是较艺于科举者以是取青
紫而得车马也以是父兄之所教诏师友之所讲明利而
巳矣其能卓然自㧞于流俗者㡬何人哉心术既壊于未
仕之前则气节可想于既仕之后以之领郡邑如之何责
其为卓茂黄霸以之镇一路如之何责其为章何武以
之曵朝绅如之何责其为汲黯望之奔竞于𫝑要之路者
无怪也趍附于权贵之门者无怪也牛维马絷狗苟蝇营
患得患失无所不至者无怪也悠悠风尘靡靡媮俗清芬
消歇浊滓横流惟皇降衷秉之懿萌蘖于牛羊斧斤相
寻之冲者其有㡬哉厚今之人才臣以为变今之士习而
后可也臣愿陛下持不息之心急求所以为淑士之道则
士风一淳人才或于是而可得矣何谓兵力之弱国计屈
之也谨按国史治平间遣使募京畿淮南兵司马光言邉
臣之请兵无穷朝廷之募兵无巳仓库之粟帛有限百姓
之膏血有涯愿罢招禁军训练旧有之兵自可备御臣闻
古今天下能免于弱者必不能免于贫能免于贫者必不
能免于弱一利之兴一害之伏未有交受其害者今之兵
财则交受其害矣自东海城筑而调淮兵以防海则两淮
之兵不足自襄樊复归而并荆兵以城襄则荆湖之兵不
足自腥气染于汉水𡨚血溅于宝峰而正军忠义空于死
徙者过半则川蜀之兵又不足江淮之兵又抽而入蜀又
抽而实荆则下流之兵愈不足矣荆湖之兵又分而䇿应
分而镇抚则上流之兵愈不足矣夫国之所恃以自卫者
兵也而今之兵不足如此国安得而不弱哉扶其弱而归
之强则招兵之䇿今日直有所不得巳者然召募方新调
度转急问之大农大农无财问之版曹版曹无财问之饷
司饷司无财自歳币银绢外未闻有画一䇿为军食计者
是则弱矣而又未免于贫也陛下自肝鬲近又创一安邉
太平库专一供军此艺祖积缣帛以易贼首之心也仁宗
皇帝出钱帛以𦔳兵革之心也转易之间风采立异前日
之弱者可强矣然飞刍挽粟给饷馈粮费于兵者㡬何而
琳宫𣑽宇照耀湖山𡈽木之费则漏卮也列灶云屯樵
后㸑费于兵者㡬何而霓裳羽衣靡金饰翠宫庭之费则
尾闾也生熟口劵月给衣粮费于兵者㡬何而量珠辇玉
幸宠希恩戚畹之费则滥觞也盖天下之财专以供军则
财未有不足者第重之以浮费重之以冗费则财始瓶罄
而罍耻矣如此则虽欲足兵其何以给兵耶臣愿陛下持
不息之心急求所以为节财之道则财计以充兵力或于
是而可强矣何谓虏冦之警盗贼因之也谨按国史绍兴
间杨么冦洞庭连跨数郡大将王𤫙不能制时伪齐挟虏
使李成冦襄汉么与交通朝廷患之始命岳飞措置上流
巳而逐李成擒杨么而荆湖平臣闻外之虏冦不能为中
国患而其来也必待内之变内之盗贼亦不能为中国患
而其起也必将纳外之侮盗贼而至于通虏冦则腹心之
大患也巳今之所谓虏者固可畏矣然而逼我蜀则蜀帅
䇿泸水之勲窥我淮则淮帅奏维之凯狼子野心固不
可以一捷止之然使之无得弃去则中国之技未为尽出
其下彼亦犹畏中国之有其人也独惟旧海在天一隅逆
雏穴之者数年于兹飓风𣊬息一苇可航彼未必不朝夕
为趍淅计然而未能焉短于舟踈于水惧吾唐岛之有李
宝在耳然洞庭之湖烟水沉寂而浙右之湖涛澜沸惊区
区妖孽且谓有杨么之渐矣得之京师之𦒿老皆以为此
冦出没倏闪往来翕霍驾舟如飞运柂如神而我之舟师
不及焉夫东南之长技莫如舟师我之胜兀术于金山者
以此我之毙逆亮于采石者以此而今此曹反挟之以制
我不武甚矣万一或出于杨么之计则前日李成之不得
志于荆者未必今日之不得志于淅也曩闻山东荐饥有
司贪市榷之利空湖根本以资之廷绅犹谓互易安知
无为其乡道者一夫登岸万事瓦裂又闻魏村江湾福山
三寨水军兴贩盐课以资逆雏廷绅犹谓是以捍卫之师
为商贾之事以防拓之卒开鄕道之门忧时识治之见往
往如此肘腋之蜂虿懐䄂之蛇蝎是其可以忽乎哉陛下
近者命发运兼宪合兵财而一其权是将为㓕此朝食之
圗矣然屯海道者非无军控海道者非无将徒有王𤫙数
年之劳未闻岳飞八日之捷子太叔平符泽之盗恐不如
此长此不巳臣惧为李成开道地也臣愿陛下持不息之
心求所以弭冦之道则冦难一清邉备或于是而可寛矣
臣伏读圣䇿日夫不息则乆乆则征今胡为而未徴欤变
则通通则乆今其可以屡更欤臣有以见陛下乆于其道
而甚有感乎中庸大易之格言也臣闻天乆而不坠也以
运地乆而不𬯎也以转水乆而不腐也以流日月星辰而
常新也以行天下之凡不息者皆以乆也中庸之不息即
所以为大易之变通大易之变通即所以验中庸之不息
变通者之乆固肇于不息者之乆也盖不息者其心变通
者其迹其心不息故其迹亦不息㳺乎六合之内而纵论
乎六合之外生乎百世之下而追想乎百世之上神化天
造天运无端发㣲不可见充周不可穷天地之所以变通
固自其不息者为之圣人之乆于其道亦法天地而巳矣
天地以不息而乆圣人亦以不息而乆外不息而言乆焉
皆非所以乆也臣尝读无逸一书见其享国之乆者有四
君焉而其间三君为最乆臣求其所以乆者中宗之心严
恭寅畏也高宗之心不敢荒宁也文王之心无淫于逸无
游于畋也是三君者皆无逸而已矣彼之无逸臣之所谓
不息也一无逸而其效如此然则不息者非所以乆欤陛
下之行道盖非一朝夕之暂矣宝绍以来则㴠养此道端
平以来则发挥此道嘉熙以来则把握此道嘉熙而淳祐
淳祐而宝祐十馀年间无非持循此道之歳月陛下处此
也庭燎未辉臣知其宵衣以待日中至昃臣知其玉食弗
遑夜漏巳下臣知其丙枕无寐圣人之运亦可谓不息矣
然既往之不息者易方来之不息者难乆而不息者易愈
乆而愈不息者难昕临大庭百辟星布陛下之心此时固
不息矣暗室屋漏之𨼆试一警省则亦能不息否乎日御
经筵学士云集陛下之心此时固不息矣宦官女子之近
试一循察则亦能不息否乎不息于外者固不能保其不
息于内不息于此者固不能保其不息于彼乍勤乍怠乍
作乍辍则不息之纯心间矣如此则陛下虽欲乆则证臣
知中庸九经之治未可以朝夕见也虽欲通则乆臣知系
辞十三卦之功未可以歳月计也渊蜎蠖濩之中虚明
物之地此全在陛下自斟酌自执持顷刻之力不则惩
乆之功俱废矣可不戒哉可不惧哉陛下之所以䇿臣者
悉矣臣之所以忠于陛下者亦既略陈于前矣而陛下䇿
之篇终复曰子大夫熟之复之勿激勿泛以副朕详延之
意臣伏读圣䇿至此陛下所谓详延之意盖可识巳夫陛
下自即位以来未尝以直言罪士不惟不罪之以直言而
且导之以直言臣等尝恨无由以至天子之庭以其素
所蓄积幸见录于有司得以借玉阶方寸地此正臣等披
露肺肝之日也方将明目张胆謇謇谔谔言天下事陛下
乃戒之以勿激勿泛夫泛固不切矣夫激者忠之所发
也陛下胡并与激者之言而厌之邪厌激者之言则是将
胥臣等而为容容唯唯之归邪然则臣将为激者欤将为
泛者欤抑将迁就陛下之说而姑为不激不泛者欤虽然
奉对大庭而不激不泛者固有之矣臣于汉得一人焉曰
董仲舒方武帝之䇿仲舒也然以欲闻大道之要为问
帝之求道其心盖甚锐矣然道以大言帝将求之虚无𣺌
𡨋之郷也使仲舒于此过言之则激浅言之则泛仲舒不
激不泛得一说曰正心武帝方将求之虚无𣺌𡨋之鄕仲
舒乃告之以真实浅近之理兹陛下所谓切至之论也柰
何武帝自恃其区区英明之资超之识谓其自足以凌
跨六合笼驾八表而顾如此语忽焉仲舒以江都去而武
帝所与论道者他有人矣臣固尝为武帝惜也堂堂天朝
固非汉比而臣之贤亦万不及仲舒然亦不敢激不敢泛
切于圣问之所谓道者而得二说焉以为陛下献陛下试
采览焉一曰重宰相以开公道之门臣闻公道在天地间
不可一日壅阏所以昭而涤决之者宰相责也然扶公
道者宰相之责而主公道者天子之事天子而侵宰相之
权则公道巳矣三省枢宻谓之朝廷天子所与谋大政出
大令之地也政令不出于中书昔人谓之斜封墨敕非盛
世事国初三省纪纲甚正中书造命门下审覆尚书奉行
宫府之事无一不綂于宰相是以李沆犹得以焚立妃之
诏王旦犹得以沮节度之除韩𤦺犹得出空头敕以逐内
侍杜衍犹得封还内降以裁侥幸盖宰相之权尊则公道
始有所依而立也今陛下之所以为公道计者非不悉矣
以夤縁戒外戚是以公道责外戚也以裁制戒内司是以
公道责内司也以舎法用例戒群臣是以公道责外廷也
雷霆发蔀星日烛幽天下于此咸服陛下之明然或谓比
年以来大庭除授于义有所未安于法有所未便者悉以
圣㫖行之不惟诸司陞𥙷上渎宸奎而綂帅躐级阁职超
迁亦以夤縁而得恩泽矣不惟奸赃湔洗上劳涣汗而选
人通籍奸胥逭刑亦以钻刺而拜宠命矣甚至闾阎琐屑
之闘讼皂隶猥贱之干求悉逹内庭尽由中降此何等虮
虱事而陛下以身亲之大臣㡬于为奉承风㫖之官三省
㡬于为奉行文书之府臣恐天下公道自此壅矣景祐间
罢内降凡诏令皆出中书枢宻院仁祖之所以主张公道
者如此今进言者犹以事当间出𧇖㫁为说呜呼此亦韩
綘告仁祖之辞也朕固不惮自有处分不如先尽大臣之
虑而行之仁祖之所以谕綘者何说也柰何复以綘之说
启人主以夺中书之𫞐是何心哉宣靖间创御笔之令蔡
京坐东廊专以奉行御笔为职其后童贯梁师成用事而
天地为之分裂者数世是可鉴矣臣愿陛下重宰相之权
正中书之体凡内批必经由中书枢宻院如先朝故事则
天下幸甚宗社幸甚二曰𭣣君子以寿直道之脉臣闻直
道在天地间不可一日頺靡所以光明而张主之者君子
责也然扶直道者君子之责而主直道者人君之事人君
而至于沮君子之气则直道巳矣夫不直则道不见君子
者直道之倡也直道一倡于君子昔人谓之凤鸣朝阳以
为清朝贺国朝君子气节大振有鱼头参政有鹘击台諌
有鐡面御史军国之事无一不得言于君子是以司马光
犹得以殛守忠之奸刘挚犹得以折李宪之横范祖禹犹
得以罪宋用臣张震犹得以击龙太渊曽觌盖君子之气
伸则直道始有所附而行也今陛下之所以为直道计者
非不至矣月有供课是以直道望諌官也日有轮札是以
直道望廷臣也有转对有请对有非时召对是以直道望
公卿百执事也江海纳污山薮藏疾天下于此咸服陛下
之量然或谓比年以来外廷议论于已有所未恊于情有
所未者悉以圣意㫁之不惟言及乘舆上勤节贴而小
小予夺小小废置亦且寝罢不报矣不惟事闗廊庙上烦
调停而小小抨弹小小紏劾亦且宣谕不巳矣甚者意渉
区区之貂珰论侵琐琐之姻娅不恤公议反出諌臣此何
等狐䑕軰而陛下以身庇之御史至于来和事之讥台吏
至于重讫了之报臣恐天下之直道自此沮矣康定间欧
阳脩以言事出未㡬即召以諌院至和间唐介以言事贬
未㡬即除以諌官仁祖之所以主直道者如此今进言者
犹以台諌之𫝑日横为疑呜呼兹非富弼忠于仁祖之意
也弼倾身下士寜以宰相受台諌风㫖弼之自处何如也
柰何不知弼之意反启人君以厌君子之言是何心哉元
符间置看详理诉所而士大夫得罪者八百馀家其后邹
浩陈瓘去国无一人敢为天下伸一喙者是可鉴巳臣愿
陛下壮正人之气养公论之锋凡以直言去者悉召之于
霜台乌府中如先朝故事则天下幸甚宗社幸甚盖大道
之行天下为公周道如砥其直如矢自古帝王行道者无
先于此也臣来自山林有懐欲陛下怅然疑吾道之迂
远且论乎古今功化之浅𭰹证效之迟速而有大不
满于今日者臣则以为非行道之罪也公道不在中书直
道不在台諌是以陛下行道用力处虽劳而未遽食道之
报耳果使中书得以公道总政要台谏得以直道紏官邪
则陛下虽端冕凝旒于穆清之上所谓功化证效可以立
见何至积三十馀年之工力而志勤道逺𣺌焉未有际邪
臣始以不息二字为陛下勉终以公道直道为陛下献陛
下万㡬之暇傥于是而加三思则跻帝王轶汉唐由此其
阶也巳臣赋性踈愚不识忌讳握笔至此不自知其言之
过于激亦不自知其言之过于泛冒犯天威罪在不赦惟
陛下留神臣谨对
廷试前两日先生苦河鱼且不能食试之日丑寅间强
起乘篮舆趋驰道外㡬不能支吾至昕诸进士趋丽正
门之旁门先生随群拥并而入顶踵汗流顿觉醒至
殿廊恭受御䇿题就题命意文思涌泉运笔如飞所对
且万言未时己出矣或谓有神物者荡涤其中以其
奇是岂偶然之故哉道体堂谨书
封事
巳未上皇帝书
十一月吉日敕赐进士及第臣文天祥昧死百拜谨奉诏
献书于皇帝陛下臣一介踈贱遭逢圣明猥以庸愚早膺
亲擢世道悠悠风尘流靡臣于其间盖尝感激𡚒发以为
由今之道无变今之俗一日有关于天下国家之故惧以
无辱使令杜门四年读礼之外盖未尝一日不思以自效
也乃夏五陛下临轩䇿士偶垂记忆起臣于家居进臣于
仕籍臣伏宸命感激不自胜追惟𮐃恩之初阻于朝谢
北望天路辄奉表以闻伏𮐃圣慈许臣诣拜阙下德至渥
也臣就道以来不圗国事浸艰邉烽顿迫陛下引咎责躬
改过更始召还旧德斥去元奸凡可以当天意回人心者
无所不用其至伏惟陛下不自神圣犹亲洒宸翰诞布诏
书庶㡬中外臣庶危言极论以有𥙷于今日之故陛下悔
悟之意上通于天天下于此感服陛下之勇臣甫及趍谢
阙庭两读纶音为之哽咽下泣君臣之义与天地并立况
臣𮐃厚恩非众人比使于此时泯泯黙黙上陛下内
帝衷尚何以饮食于载间哉是用不避斧𨱆辄𡚒愚
衷条其说以献惟陛下裁幸一曰简文法以立事夫贵为
天子富有四海垂衣拱手以雍容于穆清之上至尊之体
也不幸际时艰难兵革四起俯仰成败呼吸变故此非用
马上治不济今国𫝑抢攘固犹未至如马上之急然冦入
腹心事干宗社陛下为皇皇拯救之谋不得不略仿马上
治之之意今陛下焦劳于上两府大臣黾勉于下君臣之
间不可谓非日计军实而申儆之者然尊卑阔绝礼节繁
多陛下平旦视朝百官以次奉起居宰相搢笏出奏从容
不逾时军国大事此虽陛下日夜与宰相汲汲而图之犹
惧不既谋王断国之设施尊主庇民之蕴蓄岂能以顷刻
交际而䆒竟之哉陛下退食之睱虽时出内批以与宰相
商论宰相又时有奏报以出其建明然天下事得于面论
者利害常决于一言笔墨所书或反复数百言而不足事
机交投寸阴可惜使宰相常有此等酬酢则一事之末固
有费其日力者矣其于㡬务岂不有所妨哉古者天子之
于大臣或赐坐或赐食或奏事至日昃或论事至夜分凡
皆以通上下之情为国家至计也赐茶之典五代时犹有
之惟国初范质王颇存形迹此事遂废陛下莫稍复
古初脱去邉幅于禁中择一去处聚两府大臣日与议军
国大事陛下赐之𣢾宻亲是非可否于其间众议惟𠃔则
三省画时施行上下如一都俞嘘咈之间必将有超然度
外之举天下何事不可为何难不可济至于除授尤有𨵿
系且如近者重臣建阃之事方帅海门随迁建邺甫镇建
邺又进上饶布置变换如奕棋然卯诏辰行奔命不给大
者措画之如此小者迁徙之更多人无定志事无成谋当
此艰危岂不误事自今始陛下宜与大臣熟议某人备
某职某人任某事人物权衡当而后用朝廷命令奠而后
𤼵如此则观听者不至皇惑驱驰者不至迟回人知其令
出惟行则无轻朝廷之心士大夫知其可以展布四体则
鞠躬尽瘁而无观望其于国事厥非小𥙷又如用一人也
或出于陛下之㧞擢或出于宰相之启拟中书巳费行移
后省方及书读或有不当又至缴驳比其不缴驳也则书
黄径下其人径受命矣台谏始从而有所指陈是致国论
纷纭而内外职守迁移如传舍施之平时虽有体綂用之
今日恐误事机臣愚以为陛下宜仿唐諌官随宰相入阁
故事令给舍台諌从两府大臣日入禁中聚议其有不可
应时论难不使退有后言如此则国事无聚讼之讥宸命
无反汗之失事㑹无濡滞蹉跌之悔岂不简便易行哉
夫中书乃王政之所由出宰相之重又天子之所与论道
经而不屑其他者也今宰相来于仓卒之中而制千里
之难立于败壊之后而责一旦之功此虽敏手不能以大
有为湏是慱采四方之谋旁尽天下之虑而后不偾于事
侧闻军期文书填委丛积宰相以其开诚布公之岁月弊
弊焉于调遣科降之间侍从近臣且日不暇相接矣诸
亮以区区之蜀抗衡天下十分之九究其经济大要则曰
集众思广忠益今众思不暇集忠益不睱广宰相不得巳
竭其一心役其两耳目日与文书期㑹相寻于无穷此岂
其才之不逮哉我朝三省之法䌓宻细碎其𫝑固至此也
柳宗元有言失在于制不在于政为今之计惟有重六部
之权可以清中书之务今六部所司绝是简省其间长贰
常可缺贠莫移尚书省六房隶之六部如吏部得受丞
相除授之㫖而行省札兵部得禀枢宻调遣之命而发符
移其他事权一仿诸此而又多置两府属官如检正都承
之𩔖使知蜀事者置一贠知淮事者置一贠知诸路事者
置干贠两府日与其属劘切讲画以治此冦而文书行
移不与焉如此则大臣有从容之暇可以日见百官以及
四方贤俊酬应简则聪明全心志壹则利害审塞祸乱之
路开功名之门当自此始惟陛下思之二曰仿方镇以建
守今天下大患在于无兵而无兵之患以郡县之制弊也
祖宗矫唐末五代方镇之弊立为郡县繁宻之法使兵财
尽关于上而守令不得以自专昔之擅制数州挟其力以
争衡上国者至此各拱手趋约束卷甲而藏之传世弥乆
而天下无变然国𫝑由此浸弱而盗贼遂得恣睢于其间
宣靖以来天下非无忠臣义士强兵猛将然各举一州一
县之力以抗冦锋是以折北不支而入于贼中兴之臣识
循环救弊之法盖有建为方镇之议者矣失此不圗因循
至今日削弱不振受病如前及今而不少变臣不知所以
为善后计矣今陛下命重臣建宣阃节制江东西诸州官
民兵财尽从调遣庙谟渊𭰹盖巳得方镇大意矣然既有
宣阃又有制司既有制置副使又有安抚副使事权俱重
体綂未明有如一项兵财宣阃方欲那移诸司又行差拨
指挥之初各不相照承受之下将谁适从今日之事惟有
略仿方镇遗规分地立守为可以纾祸且如江西一路九
江兴国隆兴与鄂为邻朝廷既倾国之力以赴之姑所不
论惟冦之至湖南者已宿堂奥此外八州其措置不容苟
简八州之中庐陵宜春最当冲要虏之为兵其法常有所
避避八桂则出清湘避长沙则出衡阳今宜春见谓有兵惟
庐陵犹此无备舍坚攻瑕弃实击虚虏既以此为得䇿则
夫避宜春而趍庐陵其计将必出于此州县之事力有限
守令之权𫝑素微虏至一城则一城创残至一邑则一邑
荡溃事𫝑至此非人之愆不别立规模何由戡定祸乱
臣愚以为莫立一镇于吉而以建昌南安贛隶之立一
镇于𡊮而以临江抚瑞隶之择今世知兵而有望者各令
以四州从事其四州官吏许以自辟见在任者或留或去
惟帅府所为去者令注别路差遗其四州财赋许以自用
自交事一日始其上供诸色窠名尽予帅府交事以前见
未解数目亦许截留其四州军兵见属伍符者必寡弱而
不振见行团结者必分散而不齐许于伍符团结之外别
出措置𭣣民丁以为兵彼一州之紧急者得三州稍寛缓
之力以为之𦔳三州之寛缓者得一州当其紧急而无后
忧不出二三月如吉如𡊮其气𫝑当自不同仿此而行之
江东广东无不可者夫郡县方镇之法其末皆有弊所贵
乎圣人者惟能通变而推移之故郡县所以矫方镇之偏
重方镇所以救郡县之积轻今郡县之轻甚矣则夫立为
方镇之法以少变其委琐不足恃之𫝑真今日之第一义
也陛下一日出其度外之见不次㧞数人之沈鸷英果者
委以数镇俾各为国家当一面则郡县之间文移不至于
太宻事权不至于太分兵财得以自由而不至于重迟而
不易举旬月之间天下雷动云合响影从驱冦出境外
虽以得志中原可也尚何惴惴宗社之忧哉三曰就团结
以抽兵抽兵之说臣前已开其端而其节目未悉也请再
陈之夫取兵于民周井田唐府兵之遗法也今使者四出
分行营阵俾各处团结以自为乡井之卫疾行之中此亦
庶㡬善歩者然而无益也近时朝廷以保伍为意官府下
其事里胥为里胥者沿门而行执笔以抄其戸口曰官命
而各为保伍也巳而上其藉于官又从而垩通𡍼之壁取
其甲分五五而书曰保伍如古所谓保伍者如此而巳臣居
庐陵往往有冦警则鄕里又起所谓义丁者一日隅击
柝以告其一方曰冦至毋去诸而等各以某日聚某所习
所以守望至其日也椎牛酾酒以待随其所衣信其所持
从而𩔖编为之伍一匝乎村墟井落之间翕然而聚忽然
而散则义丁者又止如此而巳今朝廷命使以团结州县
奉㫖而行移计其规为布置当有加宻于臣所言者然某
所干人某所又干人属邑合状帐申郡府郡府合状
帐申朝廷计其数目当自不少然其分也散而不一其合
也多而不精故当其分则鄕村无以通于镇市镇市无以
通于城郭虏突如其来彼一方者力不敌𫝑不支老弱未
及㨂教阅未及施虽有金鼓旗帜之物而未知坐作进退
之节也虽有城池山泽之险而未知备御攻守之方也且
民之聚也使之自峙其粮自备其饮食则有所不能仰于
官则无以给也有以给则又不能乆也臣故曰无益也夫
前所谓或千人或数百人此隅总一日能办也今建言者
不察其聚之易而用之难増兵之有名而拒冦之无实乃
欲视其团结之多寡升降其官赏以为劝且意其一日之
急或者可驱而他之贾谊有言皆非事实知治乱之体者
也陛下忱能委数州立一方镇莫俾为帅者就团结之
中凡二十家取其一人以备军籍一郡得二十万家则可
以得一万精卒例而行之诸州则一镇新兵当不下二三
万州郡见存之租赋可以备兵食见存之财利可以备军
需古人抽丁之法或取之三家或取之五家今官𭣣其米
以就为养𭣣其财以就为用既食其力不当又重役其人
惟于二十家取其一则众轻而易举州县号召之无难数
月之内其事必集为帅者教习以致其精鼓舞以出其锐
山川其便习也人情其稔熟也出入死生之相为命也锋
镝之交貌相识而声相应也如此兵者一镇得二三万人
当凛凛然不下一敌国今诸路列镇则精兵虽十馀万可
有也太祖皇帝南征北伐所至如破竹计其兵曽不满二
十万使吾于诸阃之外别得十万精兵则何向而不可哉
或曰国家经常皆用供亿州县财赋各有窠名今上流之
兵未解江淮之馈如故使移此事力以给方镇之兵如诸
阃何呜呼择害莫轻择利莫重臣盖筹之审矣夫京
湖之路既梗则虽欲漕运而舟揖不能以前江广之备既
虚则虽有财赋而𡈽地不能以自保与其束手无措以委
输于虏孰变通尽利以庶几虏之可逐也且夫江广既
全则吾之境内其惟正之供者尚多也陛下抚此厄运不
得不勉自节缩曲为通融多方以济诸阃之急支吾年时
冦必就尽然后一正吾之郡县一复吾之经常未晩也不
然殆未知其所终惟陛下𭰹思亟圗之四曰破资格以用
人本朝用人专守资格祖宗之𭰹意将以习天下之才世
虽有贤明忠智之人英奇杰之士亦必践𫾻之多渉历
之熟积劳持乆而后得至于高位养成远大之器消弭侥
幸之风人才世道胥有利赖然其弊也有才者常以无资
格而不得迁不肖者常以不碍资格法而至于大用天下
卒有变不肖者当之而有才者拱手熟视夫是以常遗国
家之忧臣尝见数年以来邉陲之间偶缺一帅陛下彷徨
四顾弄印莫属挨排应急不得巳常取监司之风力者为
之赵魏老不可以为滕薛大夫陛下非不知其然也他人
资格或有未及而彼适可得之虽其才具容有不逮然犹
意境外无事以幸其不至于败缺比其败缺则仓皇变易
常至于失声色而后巳呜呼此平世拘挛之弊也今天下
事𫝑溃决巳甚一有蹉跌事𨵿存亡百夫不可轻择将一
垒不可轻𢌿守况其重者乎今自朝郎以上凡内之卿监
侍从外之监司郡守紫朱其绶唱喝车盖而出者不知㡬
人使其中果有非常之才堪任将帅则是望实既资格
又称一日举而置之万夫百将之上谁曰不然然臣意陛
下之未有其人也则夫宗社安危之机不可轻决于庸人
而有资格者之手世之能办事者固多矣三辰不𮜿㧞士
为相蛮夷猾夏㧞卒为将事固各论其时也今何如时尚
拘拘孑孑于资格之末臣观州县之间凡寮底小官驰骋
于繁剧之㑹者盖甚有之荐引之法浸弊于𥝠而改官之
格率为𫝑要者所据寒之中独无可任大事者乎三岁
一贡士碌碌成事者众而气概才识望于鄕里曽不得一
名荐书抱𰯌隆中杖䇿军门固皆缝掖章甫之流也夫今
日之士他日之官也今日之小官他日之为公卿者也天
下有事凡能担当开拓排难解纷惟其才耳固有明知其
人之有才而拘于资格之所不可则亦姑委弃之此豪杰
之士所以痛心疾首于世变之㑹也陛下如建立方镇𭣣
拾人才臣愿明诏有司俾稍解绳墨以进英豪于资格之
外重之以其任而轻授以官俟其有功则渐加其官而无
易其位汉唐法度踈阔其一时人才常倜傥不羁本朝以
道立国以儒立政则亦无取乎尔然至于今日事变丛生
人物落落柰何不少变之哉至如诸州之义甲各有𡈽豪
诸峒之壮丁各有隅长彼其人望为一州长雄其间盖有
豪武特逹之才可以备总綂之任一日举之以为百校之
长则将帅由是其选也其颖异通敏者引之于帷幄樽爼
之宻又从而㧞其者委之以人民社稷之重则人才不
可胜用也至如山岩之氓市井之靡刑馀之流盗贼之属
其胆勇力绝足以先登其智辩机警足以间谍使贪使愚
使诈使勇则群䇿群力皆吾屈也昔之方镇食其𡈽地用
其人民拊循其士大夫驰䇿其跅弛之士故虽以区区之
地常足以与天下争雄今虽未至于此然陛下仿佛而行
之则吾规模意气固巳一变前日之弱矣惟陛下熟计之
幸甚夫古之为天下国家者常有敌国相持之忧然而立
乎四战之冲虽将衄兵溃屡起屡仆而其国终不可动由
卓然有所立故也今陛下𡚒发神㫁赫然悔悟所以洗旧
污更宿弊如雷霆风雨交驰并至而不可御陛下亦求所
以为自立矣而未得其方也自立之方臣前所献之数条
是巳虽然臣意陛下未之能行则有说也何也悔悟之意
未明也奸人当国指天下能言之士谓之好名哗竞使好名
哗竞者常在朝廷则清议之福陛下必及受用事应不至
今日惟浸润肤受为毒巳𭰹而后陛下之人才尽逐陛下
今既悔悟矣然锋车所召率未及前日摈弃流落之人或
谓陛下犹有畏其不靖共之意夫今日之祸乱靖共之报
也陛下犹有爱于貌为靖共者邪此悔悟未明之一也三
数年前缙绅之能出臆论事者既为奸人所屏学校之士
犹叩阍亹亹不自巳奸人疾其为害巳也托名学法重致意
于禁上书之一条而后陛下之言路尽塞陛下今既悔悟
矣然食肉之徒未有能出一语以救陵迟之祸惟学校不
惮恳恳以为言彼其所陈固有未尽切实者陛下何不择
其善者而施行欤此悔悟未明之一也今有人焉䧟于酒
色湛溺而不自知元气日耗蚀于内客邪日冲击于外四
肢百骸㡬至解体一日倏大悔悟自创其酒色之愆而使
为朋友㒒御者各得以勤攻巳之短其为身谋㡬晩矣然
知湛溺之为病而犹讳其所从来则是病根固在也人非
不知爱身彼讳病根而不肯决去者说其小而忘其大也
陛下所以救社稷重于救身则夫病根所在何所顾惜而
不之去欤高宗皇帝以麦饭豆粥之苦植立东南百四十
年太平之基陛下嗣无𭛌大历服所以抚摩爱养培亿万
年丕天之休加用力焉不幸比者中外怨叛吾之赤子自
延冦入室谋危国家盖至今日远近为之荷担宗社㡬于
缀旒天下之人追咎其失以为聚敛之过而聚敛之事通
国愤然怒骂以为倡于陛下左右之人夫此一人者𥨸弄
威权上累圣徳其凶𦦨威恶蠹国害民者臣不能具数独
其攘臂聚敛招集奸凶为陛下失民失土以贻宗社不测
之忧者其罪莫甚焉赵简子命尹铎为晋阳尹铎曰茧丝
乎保障乎简子曰保障哉古之为天下计者不屑于其小
而惟远者是图不快于目前之求而常恐其一朝之患故
虽简子区区之大夫尹铎区区之小吏其所规为犹及于
此国家之大不可以田舍翁自为也后之人君思以富雄
天下固有时出其聚敛之术然犹茧丝自茧丝保障自保
障何物刑馀为谋不臧率天下以共向茧丝之的而保障
之地亦不得免焉茧丝之毒不可而后保障之祸不可
为陛下间者屡出内帑金帛分给诸司期有救于难然调
度方殷兵革又不得息前日聚茧丝之得未什伯今日救
保障之费盖千万亿秭而未有巳也呜呼谁生厉阶至今
为梗向使此人者不以聚敛斵伐祖宗㴠洪寛大之仁蟊
贼陛下神明英武之徳则必不妄籍民财以入脩内司必
不豪夺民产以实御荘必不谐价西园以布中外贪酣之
宠必不交通南牙以开朝廷污浊之门如此则奸人必不
得𥨸据相位遍置𥝠人如此则𭛌御掊克之流必不得齿
于缙绅玷于节𨱆如此则各郡有贤守各路有贤监司必
不侵渔以交结北司剥割以应奉内献民心必无变宗社
必无危今朝廷知江阃虐取渔舟故吾人为虏鄕导以至
于此曽不知是数年间外之监司郡守求为交结应奉而
一切不恤以失吾民戴宋无二之心者所在有之江阃之
事偶著尔今论者追讼江阃之罪死有馀责则夫使士大
夫贸贸焉为聚敛重失人心激天下以各懐怨叛如臣所
指之人者一死讵足道哉且夫奸人之入相也使非此人
者与之相为表里以揜陛下之聪明宻为游掦以开陛下
之信用则贤者必不以好名中伤言者必不以哗竞逐去
学校之持公论者必不以喧横得祸士大夫之秉直节者
必不以贪𧷢加罪朝廷清一言路光明邪人何自而赫张
民瘼何自而壅隔人离而陛下何以不觉冦至而陛下何
以不知彼其依凭陛下恩宠以为奸人奥主故颠倒宇宙
浊乱世界而得以无忌惮使陛下今日讼过于天地愧
于祖宗结怨于人民受侮于夷狄则岂独一奸人为之哉
原情定罪莫重于奥主而奸人次之荘周曰兵莫𢡚于志
镆鎁为下言刺人而杀之不在于手而在于心不在于锋
而在所以用其锋者奸人则镆鎁也奥主则志也方今国
𫝑危疑人心杌𣕕陛下为中国王则当守中国为百姓父
母则当卫百姓且夫三江五湖之险尚无恙也六军百将
之雄非小弱也陛下卧薪以厉其勤斫案以𡚒其勇天意
悔祸人心敌忾冦逆死且在旦夕或谓其人者舗张惊
以沮陛下攘冦之志处分脆弱将误陛下为去邠之行居
前日则曰我能为君充府库以盗其权居今日则献其小
心出其小有材使陛下意其缓急可恃以固其宠向非陛
下参酌国论坚凝庙谟为效死不去之计则一日尝试其
说六师一动变生无方臣恐京畿为血为肉者今巳不可
胜计矣小人误国之心可胜诛哉臣愚以为今日之事急
矣不斩董宋臣以谢宗庙神灵以解中外怨怒以明陛下
悔悟之实则中书之政必有所挠而不得行贤者之车必
有所忌而不敢至都人之异议何从而消敌人之心胆何
从而破将士忠义之气何自激昻军民感泣之泪何自𡚒
发祸难之来未有卒平之日也千金之家得一僮奴稍足
以称其𥝠虽害于而家未忍亟去况其人给事之歳月巳
𭰹乞怜之恳款巳熟陛下性资仁厚亦岂忍遽甘心焉然
宗社之事重左右之恩轻蠹民误国之罪𭰹承颜顺色之
爱浅伏惟陛下以宗庙社稷之故割去𥝠爱勉从公议下
臣此章付之有司𭧂其罪恶明正典刑传首三军以徇如
此而天下不震动人心不喜悦将士不感泣而思𡚒虏冦
不骇愕而谋还是人心天理可磨㓕也是天经地义可澌
尽也臣所不信臣尝读诸亮出师表辄卷卷哀愤悲其
用心亮之言曰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
有作奸犯科及为忠善者宜付有司论其刑赏以昭平
明之治亮将奖率三军北定中原攘除奸凶兴复汉室其
于宫府之政宜无与而独区区以此为先者良以社稷
安危之权国家存亡之故不在于境外侵迫之冦而内之
阴邪常执其机牙此亮之所以𭰹权内外本末之理而先
窒其祸乱之源也今臣上自朝廷下至州县所以分画其
规模纎悉其经纬以上𦔳尊夏攘夷之一画者巳略备矣
而臣献其狂愚于末犹有感于亮之所言区区劣功何敢
引亮为证顾所以忠君爱国之心则亮之为也臣非不知
踈逺之人指陈无状干犯天诛罪在不赦且使幸赦之不
诛则左右之人𬽦疾臣言亦将不免然臣所以不顾危亡
寜以身犯不测之锋者义命之际臣固择之精矣方今社
稷震动君父惊虞此所谓危急存亡之秋臣委质为臣与
国同休戚亲见外患如火燎原而内冦又复植根固流波
澷则祸难无涯臣死亡正自无日与𪫟迫于权𫝑之威忧
疑于一巳之祸噤口结舌以坐待国家之难而后死孰
犯死一言感悟天听如陛下以为狂妄而诛之臣固巳自
分一死万一陛下察臣之忠行臣之言以幸宗社则臣与
国家同享其休荣等死之中又有生路此臣所以赍咨涕
洟望阙恳悃而不能自巳也臣冒渎天威殒越震惧谨席
藁𥝠室以俟威命之下臣无任瞻天望圣激切屏营之至
不备臣某昧死百拜上
此先生开庆巳未伏阙书也先生丙辰状元及第乃穆
陵亲擢旧例三魁唱名罢赐笏谢恩入幕赐御馔进
谢恩诗出赐席帽于阙门外上马迎入期集所者又名
状元局官给钱物供张皂隶等于此所聚同年待賔客
刋题名小录赐闻喜宴进谢宴诗如此者一月然后率
榜下士诣阙门谢恩谓之门谢门谢后命之初阶内状
元授承事郎佥书某军节度判官㕔公事至后一科放
进士榜则前一科状元召入为秘书省正字名曰对花
召此旧例也先生入期集所数日严侍有疾即谒告还
邸侍药未㡬乃有失怙之变即持服扶柩归里服除闭
门度日后一科当对召日始除佥书寜海军节度判官
㕔公事盖先生未除官而即持服故除初阶先生上请
未敢受官乞行门谢礼奉㫖𠃔巳未冬造朝门谢适有
江上之警求言诏上此书不报而归未㡬又除佥书
镇南军节度判官㕔公事先生上请乞𫯠宫观香火以
安分守除中管建昌军仙都观未㡬除秘书省正字诰
辞云伦魁登瀛故事也然始进大率以虚名既乆乃知
其实践尔则异是初以远士奉董生之对以卑官上
梅福之书天下诵其言高其风知尔素志不在温饱麟
台之召其来何迟语有云见大名难又云保晚节难尔
其厚养而审发之使舆论翕然曰朕所亲擢敢言之士
可陞校书郎又升著作佐郎兼景献太子府教授值巨
阉董宋臣再出用事于是上章极论遂出知瑞州此章
见于后今略叙其概云道体堂谨书
癸亥上皇帝书
七月吉日具位臣文天祥谨昧死百拜献书于皇帝陛下
臣畎亩末学天赋朴忠遭逢圣明早尘亲擢巳未之夏陛
下廷䇿多士记忆㣲臣俾佐京兆尹幕时臣不敢拜恩乞
行进士门谢㫖令赴阙其冬实来行礼适值冦难方殷江
上胜未决而全永衡且破于时京师之𫝑危如缀旒上
下皇皇传诵迁幸臣得之目击忱恐六师以一朝而动京
社之事关系不细采之公论则谓冦祸起于憸壬之聚敛
而憸壬用事则主于董宋臣至于迁幸一事宋臣张皇处
分尤骇观听事𫝑至此死且无日臣忠愤激发叩阍上䟽
乞以宋臣尸诸市曹以谢生灵荼毒之苦指陈触忤自分
诛斥出关待罪不报亟归山林侧听圣裁臣章虽不付出
施行而竟亦不坐臣以罪非惟免于罪而巳改命洪幕从
欲与祠又宠绥之臣尝以为区区父母之身既委而徇国
矣陛下赦而不诛臣之再有此身是陛下赐之也感激𡚒
发常恨未有一日答天地之造前冬误辱𭣣召𢌿以馆职
曽未㡬时进之以著庭宠之以郎省臣之取数于明时者
益以过多共惟圣德日新朝无阙事臣得从事铅椠悉意
科条以无忘靖共尔位之训忱幸忱荷兹者倏读报状宋
臣复授内省职事臣惊叹累日不遑寜处传御批洊𢌿
兼职且使之主管景献大子府臣备贠讲授实维斯邸此
人者乃为之提纲当其覆出臣自揆以义且无面目以立朝
况可与之联事乎请命以去臣之分也然臣端居𭰹念托
故而去谓之洁身可也陛下未尝拒言者言而当于可陛
下未尝不行臣不言而去则于事陛下之道为有未尽是
用不敢爱于言伏惟陛下鉴臣之𠂻而幸听焉臣伏读国
史窃见孝宗皇帝所以待贽御者终始之际恩威甚明臣
尝以为自古人主寛仁莫如孝宗英㫁亦莫如孝宗方曽
觌龙大渊軰用事周必大言之龚茂良言之刘度言之郑
鉴𡊮枢言之言者日以盛而孝宗假以恩宠未尝为之少
衰孝宗岂咈谏者哉圣心寛仁未忍骤有所加也比其招
权弄𫝑日益翕赫小心谨畏之态昵昵于前者迄不能掩
其阴𥝠倾险之迹或以见踈死或以坐罪废英㫁如此岂
以寛仁而遂失之姑息哉开国承家小人勿用圣子神孙
一守是法共惟皇帝陛下以聪明操制万㡬以神武经纬
六合四十年间凡经㡬大祸乱㡬大惊危弦重新整顿功
业逐日以新声名随风而流尚论圣德三代以下之英主
未能或之先也神明之下侍御㒒从罔匪正人旦夕承弼
厥辟固其所也惟是宋臣凶鸷惨毒不可向迩陛下曩以
其小有才而假借之小人不足大受𠋣恃权𫝑无所不至
戊午巳未间天下指目共欲甘心臣冒死先为陛下言之
陛下于此时犹有徘顾惜之意未即加罪也而缙绅学
校交䟽其恶伏阙投匦殆无虚日陛下始豁然大悟夺其
大阿屏置畿郡中外鼓舞歌诵盛德臣妄谓陛下之寛仁
全似孝宗陛下之英㫁亦全似孝宗汉家自有制度固应
如是诗云维其有之是以似之虽然陛下禀天地冲和之
全气接帝王忠厚之上传寛仁英㫁虽并行而不相悖二
者分数寛仁较多是以如此人者遂得以生全于覆载之
内寻医之㫖未㡬朝请之命复下今者又使之内居要地
曰觐宸光惟至圣为能寛𥙿有容有如此者然臣尝闻之
惟仁者能好人能恶人盖仁则无𥝠无𥝠故能好能恶圣
人岂专以爱为仁哉汉唐宦官之祸其后至于滥觞而
不可救推原其初则起于时君一念之不忍是故古人之
防㣲杜渐不敢忽也语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宋臣
前此误国之罪陛下既赦之而勿问矣臣何敢追尤往事
上渎圣聪独为方来计则𭒀纬之忧不能忘情焉夫以陛
下圣明在上雏腐鼠亦何敢昼舞夜号少作喘息其人
心性残群不肖所宗窃恐复用之后𫝑𦦨肆张植根既
𭰹传种益广末流之祸莫知所届近者陛下亲制十四规
丕哉圣谟为万世计甚悉有如此事独可以为小故无与
于贻谋而阔略之哉宋臣之为人臣实踈逺亦安能以尽
知之惟是天下之恶名萃诸其身京国闾巷无小无大辄
以董阎罗呼之陛下之左右使令亦众矣此名不归之他
人而惟此一人是归则岂不召而自至地哉陛下毋以其
退然谨愿而谓其未必怙威生事也毋以其甘言卑词而
谓人言为巳甚也千金之家强奴悍㒒恣横闾里至其服
役于主人之前固亦未尝不小廉曲谨而可信也此事虽
小可以喻大陛下傥察及此则亦何爱于此一人而閟惜
英㫁以重违天下之心哉伏望陛下稍抑圣情俯从公议
纵未论其平生之恶以寘之罪亦宜收回成命别选纯
谨者而改𢌿之失一兵得一兵于国家事夫亦何损于以
厌人心之公于以示来世之法于以防天下之祸于未然
令闻令望施于无𭛌臣子之愿莫大于此臣实何人辄上
封章以仰及于万乘之所亲信蚍蜉撼木自速虀粉可谓
愚甚然臣方备位中朝使其以厚禄糊口坐取迁擢岂不
得计而臣子所以事君正义谓何世道升降之大㡬国家
利害之大故柰何坐而视之噤不发一语上天子下
所学贻无穷羞此臣所以不敢强颜以留亦不敢诡辞以
去忘其婴鳞不测之危以冀陛下万一听而信之臣言得
行宗社之利也臣之荣也如臣之积忱未足以仰动天听
坐受斧𨱆九陨无悔谨杜门席藁以听威命之下臣无任
望阙瞻天激切屏营之至不备臣昧死百拜
轮对札子
臣早以书生遭遇先皇帝亲擢事先皇帝垂十年恨无㳙
埃𥙷报天地陛下龙飞运移忠以事圣明永肩乃心临
鉴在上比者臣来自外藩待罪戎监陛下亲御宸墨进之
经筵臣学殖凋芜循墙无路自入侍毡厦切见天颜晬穆
圣性谦虚虽加草茅之愚时赐访问臣感激殊遇亦既得
以悉数于前矣猥当转对伏念臣职在讲读今日圣学关
天下治忽不细辄因封事毕其𠂻臣闻圣人之作经也
本以该天下无穷之理而常足以拟天下无穷之变天地
无倪阴阳无始人情无极世故无涯千万世在后圣人亦
安能预窥逆观事事而计之物物而察之然后世兴衰治
乱之故往往皆六经之所巳有凡六经垂监戒以为不可
者小犯之则关安危大犯之则决存亡如赴水火之必毙
如食堇之必毒是何哉圣人知有理而巳合于理者昌
违于理者僵所贵乎帝王之学惟能不悖乎六经无蹈乎
其大戒而巳呜呼圣人所以为万世虑者岂不甚智所以
为万世戒者岂不甚仁矣哉书曰民可近不可下予视天
下愚夫愚妇一能胜予而后世犹有以民为黔首以覆其
宗为天下𥬇者书曰内作色荒外作禽荒诗曰乱匪降自
天生自妇人而后世犹有昭阳华清霓裳羽衣以阶渔阳
之祸者书曰谨乃俭德惟懐永图又曰不作无益害有益
不贵异物贱用物而后世犹有葡萄天马甲帐翠以致
四海萧然者臣尝叹夫自圣经以来时君不闻大道之要
生人不至治之泽秦至五季千数百年间犯六经之显
戒者相望史而圣人立为大经大法以幸万世藐然未有
闻焉岂不惜哉惟皇上帝𢌿矜斯文孔孟㣲言至我朝周
程张朱始大阐明如朦斯发先皇帝表章四书尊礼儒先
为往圣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穆考之庙称为理宗陛下
亲得精一之传而日就月将缉熙于光明斯道斯民解后
千载先皇帝欲为唐虞三代之治殆留与陛下使了此事
臣睹陛下自践祚以来畏天尊祖亲亲仁民敬大臣体群
臣尊其所闻行其所知何往非学今朝廷清明宫府齐一
大法小廉罔越厥志不可谓不治矣然臣切怪去年寒燠
失常四方或以旱告今年星文示变雨雹见妖近者积阴
为寒皆名咎证汉人纵闭之学必谓一证主事臣不能晓
此但即其影而想其形因其流而疑其源岂人所不知巳
所独知之也陛下犹有当反之六经者乎陛下日御经筵
正道正言尝接于耳而又内庭不废观书传曰多识前言
往行以蓄其德陛下盖有之矣臣愚更愿陛下虚心体认
切巳省察每诵一义善可以为法即验之身曰吾尝有是
乎无则勉之每说一事恶可以为监即揣之心曰吾尝有
是乎有则改之言则虑其所终行则稽其所敝岂惟制治
于未乱保于未危充道学之用经纶天下之大经范围
天地之化而不过行而帝行而王以卒先帝主张道綂之
事业臣何幸身亲见之哉书曰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㡬
夫一日二日之间亦未至即有万事然一事不谨则万事
之㡬自此而兆故拨乱本塞祸源无一息不当用功兢兢
业业所谓必有事焉者也惟陛下留神
内制
拟进御笔〈为马丞相赵佥书上奏留平章〉
书曰三人占则从二人之言盖占取其同自二人之同推之卿士庶
民无往不同者师相欲去二府以为不可去是千万人皆以为不可
去矣朕自师相有请寝食不为安朕必不能违众心师相亦必不
违朕心呜呼尚鉴时忱永缓在位师相其听之哉所请宜不𠃔
又拟
周公相成王终身未尝归国孟子当齐世不合故致为臣
盖常情以去就为轻惟大臣以安危为重苟利诸国皇恤
其身时元勲为我师相先帝付托大义所存太母留行
前言可覆胡为以疾而欲告休惟医药所以辅精神惟安
身所以保国家古者之赐几杖虽当七十而不得引年我
朝之重辩章虽过九旬而尚使为政勉𨤲重务勿困眇懐
所请宜不𠃔
此先生直翰林院时代言一二也留平章二批巳进呈
御前贾似道有闻嫌所拟无过褒之辞且怒不先呈巳
讽谕别直院官改作进呈批出竟不用先生所拟先生
即引先朝杨大年在翰林草诏以一字不合真宗圣意
明旦援唐故事学士作文书有所改为不称职当罢因
亟求解职丐祠引去贾似道以木史作字至先生勉
留大略云直院援杨大年故事岂非亦有大年性气邪
如此者在先朝以为异后来皆以为常近日冯王二直
院所拟未尝不反复更定既曰天子𥝠人又岂不通啇
量只如每年春帖自有二等忌讳字面上每令似道谕
词臣再三改定诸公亦惟知谨承上意直院特未知之
耳幸不必过为突兀而有遐心至叩率㡬台照先生贴
名缴还来椠又上第二章力丐祠束担出国门而台䟽
罢命出矣先生有诗曰当年秪为青山误直草君王一
诏归是也道体堂谨书
拟册立皇太子文
皇帝曰朕弗克于德嗣先人宅丕后三十有七年夙兴
夜寐𪫟惟厉惧无以追配于前猷自㡳不𩔖迺季秋将
有事明堂思惟皇天全付于有家承承于千万年祖
宗在天眷相惟兹蔽自朕志贻厥孙谋于一人有辞郊庙
神祗祖考将安乐之皇帝曰猷具官皇子某尔忠孝岂弟
少如夙成朕用䟽尔王封衍尔赋畬钦迺服命克懋厥德
惟尔休昭事有严俾尔圭鬯薄海内外罔不咸一其册为
皇太子改名某呜呼厥惟我前人造天丕基创守惟艰哉
天难谌命靡常民罔常懐懐于有仁戒之哉尔惟亲正人
学于古训罔游于盘罔淫于逸罔以非道孙志罔以古之
人无闻知尊德崇道由仁义行乃时守宗庙社稷以为
𥙊主天地神人无𭛌惟休朕不失为知子尔亦有令名于
戏钦哉
文山先生全集卷之三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