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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说苑
作者:李亦民

    世界说苑

    李亦民编译

    德意志皇帝(威廉第二)

    德国今皇威廉二世。生性好动。不肯一息安居。终岁生涯。送于仆仆道途者三分之二。以是人多称之曰“旅行皇帝。”即位之后。巡行联邦诸国。以次遍游外邦。除法兰西西班牙外。欧洲海陆。无不印其足迹。关于制度民俗。每以考察所得。择长弃短。布施于本邦。所裨至厚。其影响国际政局者。尤无待言。

    帝既好旅行。尤喜与民间酬酢。九五之尊。弗自觉也。民间有大宴会。请求临席者。恒弗拒绝。每临席。必以种种演说。博人心欢。前年东普鲁士之克尼布斯市。开纪念祝贺会。市人以临场请于帝后。帝快诺之。及期。第三皇子亚达伯尔。忽罹疾病。皇后身任看护。不得与俱。皇帝乃只身前往。于祝贺演说之末。说明皇后未能偕来之故。且代表皇后。致慊词于市人。每日散步公园。行人致敬礼者。亦必举手以为答。

    帝于普鲁士东北边加忌林村。建设离宫。每与皇后皇子。自驾汽车。随意来去。初无何等仪式。其来也。如为村人所预知。则有少女十人或二十人。手持国旗。口呼万岁。以欢迎于道左。皇后必与诸女一一接吻。以示亲爱。帝则扬帽以答之。居离宫。与邻人酬答。粗朴无饰词。邻人男妇。亦悉依帝以为活。盖帝于此间。置有田圃。并陶业制造场。以所得供离宫之食用。邻人大半。皆投身于工作也。故此间群众。但知帝为离宫之家主。初不以帝王目之。帝于诸人工作时。好为任情之指使。往往不中法度。怯弱者唯唯听徒。狡黠者则兢兢较量。甚至酿成互讼。求最后之裁决于所在审判官。不幸宣告败诉。须由威廉二世负担偿金。帝乃坦然支给之。不以为忤。且延对手于宫邸。饮以麦酒而解嘲焉。然胶执已见之争执。固不能因是而稍戢也。

    德人中最受皇帝优遇者。惟军人学者与实业家。小学教员。亦颇蒙殊礼。帝旅行所至。对于彼辈。靡不恩宠有加。故小学师生。忠爱之精神。亦出人意表。一九一二年五月。帝命柏林小学教员。于帝室剧场、开观剧会。帝亦亲临焉。诸教员欢呼迎驾。声震户外。已复彼此互语曰。“可爱哉凯撒。(德人呼帝为凯撒。盖以罗马凯撒大帝拟之也。)快哉今日之观剧。国有凯撒。真吾曹之至乐也。”以故凯撒所至。恒有儿童千万。欢呼万岁。以相送迎。而全国人心。则奔向于军事实业与学术。上有好者。下必甚焉。

    德国陆军将校。凡二万五千。其中半数。皆与皇帝有个人交谊。海军将校一千五百。则一一为帝所亲知。尝当众演说曰。“统一德意志帝国者。非国会之多数党。乃朕所厚赖之军人。”故虽下级士官。得与宫庭宴会。与皇帝皇后。并肩跳舞。以取欢娱。至政治方面。则喜扩张帝权。侵国会及宰臣权力。虽受激烈之非难。弗之顾也。德例。皇帝演说。无论为笔书。为口说。须经宰相检阅。始能发表。今帝苦此苛例。恒弁髦之。一九零八年。帝以自由意思。与英国外交家。为不谨之谈话。揭载于“德力帖勒”新闻。大遭国际之抨击。国会各党议员。一致引以为病。欲使独裁外交。不再现于德国。群议申明旧例。明责任之所归。宰相碧洛。迫于众论。引咎自责。向皇帝乞骨归田。帝以众怒难犯。乃不能不俯首认咎。且保证自今以后。悉依立宪原则。由宰相负政治责任。众心始安。而莲花妙舌之辩才。自此不敢轻于启口。亦一快事也。

    德皇之锐意海军也。实受英国之感化。英为海上帝国。早得言论界之确评。德意志则以空中帝国。与法兰西之陆上帝国。并称者也。(诗人海雷之语)帝谓海上权利。不应为英人独有。即位之初。提出增加海军豫算于国会。不幸竟遭否决。帝深以为憾。嗣后每得机会。必以海军之必要。遍告国人。一八九五年。大宴国会议员。发表长篇演说。痛陈海军为帝国唯一之急务。顾犹不见听也。一八九八年。民间有海军协会之组织。创立二载。会员满六十万人。帝既得此有力之声援。乃更提出海军新豫算。反对党仍振振有词。帝一面大开宴会。疏通意见。一面将手制之列国海军扩张比较表。送交议会考查。又多方鼓吹舆论。以促议员之反省。夙昔怀抱之海军政策。乃得依次观成。不及十年。海上威权。一跃而跻世界第二位。

    柏林之宫殿

    柏林皇宫。建筑宏壮。都中无出其右。就中一部。为十五世纪之遗物。东临斯普勒河。西接威廉一世之铜像。北望卢斯加耳丁之德摩美术馆。诚巍然大观也。然内部无附属之园亭。宫门直临公道。车马行人。均望见宫室之美。太子亲王之宫殿亦然。仅门前榜“此为太子亲王之居”数字。以禁行商乞食之往来而已。除头门设卫兵三数外。别无何等之仪卫。

    柏林之皇宫。采开放主义。与禁门深锁者不同。无论何人。只须购买入场券。便可入宫游览。游览时。且有门人为之引导。每至一处。必将旧时故事。现今场所。历历说明。其由友邦赠与之陈设品。亦必指明来历。游览之人。多系异国或乡间初至柏林者。入内时之服装。既无限制。故往往不去外褂。不免冠。未尝以为亵也。见好轩索耳伦历代之肖像。或今皇之面影。亦无须特别敬礼。殆与游览公园者无殊。惟有门人为之引导。较为便利耳。其历代陵寝之不禁止行人。亦如宫庭例。柏林之情景

    柏林为次于伦敦巴黎之都会。惟发达较晚。故名胜古迹。及其他美感的施设。乃瞠乎其后。凡游伦敦巴黎者。虽竟日游赏。旬月间或难周遍。柏林则三五日。巳流览无馀。故在世界都会中。颇称乏趣。然市政上之施设。清洁华丽。实罕伦比。除东部房舍。系旧时遗留外。西部半城。依建筑条例。凡建屋皆为五层。邻比之间。尤须整秩。道路分人道与车道两线。人道敷花岗石。车道用三合土筑成。流水洗濯。澈日无间。入夜。反映灯光。如行走镜面。诚仙境也。道旁树木林立。到处有公共草场。广植四时花卉。椅榻横陈。以供行人休憩。劳动家亦于是焉游息。故终日工作。不觉烦苦。终日行步。足不沾尘。室内之清洁整齐。亦世无其匹。

    德意志之国民性

    日尔曼民族。以个人主义。著闻于世。故富于独立自尊之心。而为我心之强盛。主张自己权利。不肯丝毫放过。亦为诸族之冠。遇事则坚忍不拔。不惮无谓之研究。社会交际。则上下阶级。非常分明。无敢或紊。故凡与德人游者。不易肝胆相照。恒使人生畏怖防范之心。因其对于他国。主张自国之权利。对于他人。主张自己之权利。争竞之态。溢于词色。不若英人之态度宽宏。法人之温和如玉。相与接近者。自觉霭然可亲也。实则为我者。人类之本性。德人特率其本真。不作伪以欺天下耳。

    阶级分明。最易抑人进步。而德人则因是以固其守分之心。某国某武员。居柏林时。谒内务府长官。行至近旁。忘内务府之所在。就询于一公署之卫兵。应曰“不知。”武员更问所守护者系何官署。长官何人。则曰“予只奉命守卫此门。何署何人。非予所关也。”武员转询于路人。则此卫兵所守护者。为亚帖耳亲王府。内务府即其紧邻。观此则知德人军队教育。但知命令。命令之原因如何。绝非所知。盖德人心中。深信为予长官之人。其贤能必非予所可比拟。故能安心听从。无所容其思索。虽令赴汤蹈火。亦视为当然也。特实际确有足以使人听从之道。阶级习惯。又为坚其信念之一因。训练至今。俨成一纯粹盲从。绝无心智之器械。诚奇观也。

    德国皇帝。设有特别之学术研究所。就中有以物理化学着闻之某教授。被聘为所员。服务之初。皇帝忽发命题曰。瓦斯何以爆发而为火。汝试发明其理。夫瓦斯之爆发。巳成自然之事实。研究其何以爆发。与研究天地间何以有生物。生物中何以有人之问题。几无多殊异。在他国学者。必不乐为此枯窘之研求。而该教授则欣然应命。冥索半岁。竟得其真。因此发明煤矿中预防爆发之方法。其能耐无谓之思索。大都如此。

    德人之亲子关系。如鸟类然。羽翼长成。便听自求生路。当未离父母时。儿子稍有收入。便当缴纳食宿费。其价约与旅馆相当。至是则所谓亲子关系者。主客关系耳。故因食宿费而家庭诟谇者。数见不鲜。自吾人观之。不可谓非冷酷。然其独立性格。实缘是而养成。国无弃人。人无弃力。非偶然也。

    德人处事。随在皆有科学精神。如浴盆。至琐事也。因调浴汤之冷暖。普通以摄氏三十八度为宜。然因各人嗜好不同。浴汤冷暖。往往异度。因于浴盆置寒暑表。生平喜用几度之温水。则置几度之浴盆。倾水其中。自能恰如分际。故市上有所谓摄氏几度浴盆之名词。自惰性民族观之。亦可谓不惮烦矣。

    德人营业时间。较欧洲他国独多。如伦敦商店。星期三六。午后一时休业。星期全停。柏林则平日午前八时至午后八时。为营业时间。星期六且展至九时。星期日。午前十时。至午后二时。照常营业。而规定时间。非常正确。过时一分。决无丝毫交易。其国民性之精进沉着如此。

    德国之交通机关

    柏林之交通机关。除街道之汽车马车电车外。尚有地下电车及火车。德人富于整理事务之才。故交通之配置。亦多特色。每一火车站。五分钟内。能发动火车两班。霞洛庭车站。一昼夜通过火车八百次。而碰撞出轨之事。竟绝无仅有。每至暑假初期。学生及其他休暇之人。大都从事行旅。柏林各车站。均骤增万众。临时添挂车辆。或特别加班。初无丝毫拥挤。有一日加班至百五十次以上者。亦云盛矣。

    柏林之公园及娱乐场

    柏林娱乐场所。比较伦敦巴黎。可称极简。最著者惟茄加耳亭公园。面积颇广。园内置有湖沼。可容荡舟。有马场。供公众练习马术。花卉繁缛。树木青葱。园丁之灌溉整理。非常勤慎。枯枝害虫。偶一发现。则去之惟恐不速。故能无分冬夏。不露凋敝之观。剧场及各种演艺场所。则颇不少。帝室另有特设之剧场。惟限制观客服饰。价值亦昂。普通剧场。亦复不易快睹。故中流以下之社会。另设廉价之剧场。以供娱乐。别种演艺场所中。有以滑冰为戏者。游人颇称繁盛。电灯影戏。则非常发达。自一九零五年。新发现于市上。至今影戏馆。已达三百馀所。亘德意志全国。凡二千八百有零。日夜出入之观客。约达三百五十万以上。惟十六岁以下之青年男女。依员警令禁止入场。关于伤风败俗之剧情。取缔亦非常严重。

    柏林之除夕德俗最重除夕。届时则柏林市上。举国若狂。就中以佛利多里街。来普其街。波达摩街诸处。最为殷盛。道上行人。万头攒动。咖啡店皆卖入场券。以容纳游人。无分生熟男女。各以纸卷纸屑。互相投掷。或用纸制拂尘。拂人头面。以博欢笑。如吾国之玩弄新嫁娘者然。依俗不许发怒。但得互相报复。喧笑哄堂而已。钟鸣十二。乐队奏除夜之乐。彼此恭贺新年。无论何人。皆以握手为礼。喧杂更甚于前。直至天明。始各分散。

    德人关于决斗之取缔

    德俗故好决斗。今以其伤害人道。立法禁止之。惟尚武好斗之积习。不易根本革除。特不敢公然比赛耳。警吏查察此等事故。亦实阳禁而阴纵之。凡决斗场。必置女仆于门首。供守望之役。倘有巡警入内。则敲钟以为报告。巡警但未亲见。必不根查。某日。场内决斗正酣。巡警适至。守望之女仆。忘却敲钟。巡警叱之曰。汝在此执何役耶。女仆连敲数四。而后巡警入内。则已掩旗息鼓。毫无所见。巡警曰。善哉。馀固知适才所得报告之必非事实也。掩耳盗铃。何与吾国烟睹禁令酷肖哉。或曰。此乃领德皇意旨而为之。以其关于他种法令。固丝毫不容假借也。

    德意志之军人

    德意志之社会。功利主义军国主义之社会也。其视军人也。如吾国之视士人。吾国夙以士为四民之首。举国上下。交相崇拜。有善状。则傅诵人口。称道弗衰。有过失。亦邀社会之曲谅。德人之视军人。亦大率类是。盖好恶之于善恶。往往各有所蔽。亦人情之常也。

    德国军人。竞尚奢华。军衣靴帽。必高出庸众一筹。饮酒渔色。几为特有之权利。十年前。操演时。许将校携妻室。日则冲锋陷阵。夜则交颈言欢。嗣因整肃军纪。著为禁令。然在社会交际。受种种优遇。仍有无穷乐趣。青年妇女。必与军士结婚。始足以夸示侪辈。故喜艳装浓抹。与军士相送迎。而军士于群芳队中。尽有检择之馀地。容色气质。必求当意。尤必有财产。足以助其挥霍。为父母者。亦乐赀助女儿。俾得快婿。某骑兵少尉。私蓄骏马八头。同辈诘之曰。汝何来多金。集此神品。则曰未来岳父之赐也。又某军校、与一贵族女郎识。思所以博其欢心。苦不得当。探知女郎之好捕鱼也。一日。预购多鱼。放入水中。导女郎往捕之。一网打尽。女郎喜。竟许婿约。既入门。则家徒壁立。叩以曩日奢华。何所得赀。则曰。尊翁之赠与也。即卿好捕鱼。亦老人为我言之。且为画策放鱼。以博欢笑。言讫。相与粲然。故往往有一介寒酸。投身军伍后。因结婚而拥赀百万者。倘未有所遇。不妨说明资格。刊求婚广告于报纸。悬格以求。虽附十万百万财产之条件。社会间不以为奢望也。服役佣工之贫家女。则例以兵卒及邮差为情夫。每届星期六。娱乐场中。携手偕行者。无虑千百。皆此辈也。故民间为之笑语曰。“星期六之晚。乃为兵士与其情人而设者。”欧战方起之初。多有以是疑德国军人不堪苦战者。而今日之经验。乃适得其反。盖重其人。则人知自重。军心固结。自有足以胜人者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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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谋事宜于老者行事宜于壮年 (丹麦谚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