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外文卷第六 方望溪先生全集 集外文卷第七
清 方苞 撰清 苏惇元 撰年谱 景上海涵芬楼藏戴氏刊本
集外文卷第八

望溪先生集外文卷七

 墓表

  礼部尚书韩公墓表

公姓韩氏讳菼字元少江南苏州人少读书通五经义

疏性恬旷好山水朋游飮酒谈谐终日不倦而处身特

严其所不为不可以祸福利害动也自明亡科举之文

日就腐烂公出始渐复于古世以比于昌黎而公未尝

以此自喜公以康熙癸丑成进士登朝不数年至学士

或吓公使告归公怡然日是吾志也居吴中十年以诗

歌古文开其鄕之后进暇则与二三遗民徜徉泉石闲

会有欲与公并起以为名者复召掌翰林院未几由吏

部左侍郞迁礼部尚书旦暮且入相同列忌之适江南

岁会失库金数十万督臣与典司者有连上言非侵欺

费由公事

上震怒下廷议左都御史某讼言法当诛公日是其情

即私而言则公也且

上得闻此其义足愧中朝士大夫忍因以为罪哉忌者

益增其辞而以闻于

上公由是得罪或谓公

上毎含怒诘责诸大臣伏阙下请罪累日即解公曰吾

身可危臣节不可辱也始公未知名昆山徐司寇干学

独重公及徐与要人相构罢归田里逾年复起大狱将

尽钩其党居门下者皆阴自贰甚者讼言攻之以自湔

涤公时告归独旦暮造其门且为解辨于在事者公之

再起也既为人所挤某谓公当辞职公曰

上怒未怠书上且重得罪余日虽然义不可以苟止也

公再疏告果𫎇谴诃由此愈臲卼自余往还公卿闲其

敢以古义相绳与用余言而不疑且悔者自公而外吾

未之见也公待士出于至诚士有道艺而不伸如疾病

之附其体余获交实公礼先焉毎闻余下第必面责主

司及鄕贡相见于京师愀然曰是非子之幸也子终不

遇学与行可成癸未正月公肺病甚剧飮酒不辍余劝


公少止公日子知我者吾少不能自晦崎岖仕宦碌碌

无所建竖负

圣主之知今老矣常恐未得死所以至再辱寿考非吾

福也是日引余坐特室自述生平甚详余怆然心动后

数日公扈从南巡公入余出踪迹相左遂不得继见公

文学官绩宜列于史氏其孝义质行鄕人子弟皆有述

焉故不具载独着其进退大节与余之所私得于公者

公三试自鄕举外皆第一博极群书而与人居久之皆

忘其为名贵人乍接之不知其蓄学问也公夙好余文

得余笔札必命诸子宝藏之其葬也家人未尝以志铭

属余而余自表于墓之阡从公好也公生于某年某月

某日卒于某年某月某日妻某氏子■人其长者三人

已见头角以某年某月某日葬于某鄕某原其辞曰

公之生也众以为贤而自视乃缺然公之殁也人为之

悲而乐之其如归更千秋而万岁孰能察公之时义而

识其心之精微

  都察院副都御史巡抚贵州刘公墓表

康熙丙戌夏江甯太守陈公鹏年被劾士民鸣钲击鼓

撞搪呼号叩制府问太守得过之由者日数万人衢巷

壅塞居民不得出入于时江西父老拏舟东下为贛南

道刘公荫枢讼𡨚亦数千人远近争传为民所依而获

戾上官者同时而得二公其后十馀年余给事内庭闻

刘公至自喀尔喀贤士大夫皆拊髀雀跃公年于是八

十有六矣韩城张大司寇余鄕试座师也数言公迫欲

见余而筋刀不能自致余迫公事晨入暮归又城隔内

外逾年竟未得一见又十馀年关中朱永涛以所为秉

烛子传示余公之昆孙乃均继以行状求表墓呜呼余

与公生同时心相鄕旅同地而不得一见外碑之文尚

曷敢以辞公韩城人字乔南性朴直无游移康熙丙辰

成进士知兰阳县所兴革大吏难之终莫能夺擢𠛬科

给事中丁内艰既终丧补戸科章数十上以抗直见知

圣祖仁皇帝毎会议反复争执数梗要人所欲保荐者

转贛南道郡守与城守将比重门税以浚民公诘之阳

奉而阴违乃置酒邀守与将甫就坐仆二人白奉命市

麦布门者索税留质在门二人色沮辞塞乃尽革之米

市额税溢数十倍公得其记簿别委人收之籍盈馀官

买田以抵牙税勒石永禁署按察司有重狱督抚各持

所见公柴立其中央遂以失出罢官癸未

圣祖仁皇帝西巡公迎于潼关

上遥望即日此刘荫枢也传至行宫奏对立起云南按

察使各属府州县例用亲信人坐省与院司家仆胥吏

交结呼吸相通公首革之有造蜚语谋叛者戮其渠散

其众奸豪屏迹讼狱以稀就转布政司除科场杂派赈

凶饥所措注皆顺民心迁贵州巡抚年逾七十精刀益

强凡章奏皆出己手其地苗狆杂处民多侨寓自前明

安播始祸

国初水西大哄号难治公至抚军民和吏弁洞苗以绥

四川遵义民疾其吏赴诉于公具以闻郡守以下削职

者数十人一时邻省有司贪横者多恐惧易行中人自

修饬监司大府转相告戒检察所属道路咸载其言黔

多山少田毎岁邻省协饷二十馀万稍愆期营伍号呶

公请豫发二十万贮藩库格于部议者三密奏

特旨拨发会红苗猖獗兵饷夙备众乃服公深识抚黔

五年以老乞休

上温旨慰留会乌𫎇土酋与威甯土舍仇杀川抚问故

诸酋不出请以兵临

钦命廷臣出会蜀滇黔督抚提镇于毕节质其成公先

至驺从数人寓荒寺中诸公继至正告曰此小吏可了

事耳命千总一人往招威甯听命而乌𫎇恃险且闻诸

大帅皆集恫疑谋阻兵公使谕之日欲求生早出质(⿱艹石)

拒命必灭汝刘公在滇黔久曾失一言之信于吏民酋

长乎遂皆出服罪解仇私相语曰刘公真天人也其明

年乙未泽旺阿刺蒲坦掠哈密公疏言小丑无用大师

但宜愼择人核名实安内地重国本有

旨命公乘驿赴军前周阅详议公即日就道抵巴尔坤

行视军营上书言事宜凡数千言

上命更视雪山回奏寻改

命复原任公再乞休不允至黔士民攀援如见父母数

月有

旨休致未几下刑部部议阻挠军务罪死再发博尔丹

地方耕种时年八十有二矣居四年

召还京师

圣祖燕群臣七十以上者公首坐

谕曰刘荫枢批鳞直諌但不知兵耳

世宗宪皇帝御极召见愀然曰卿

先帝大臣朕欲大用然汝年力实不能胜矣公遂荐孙

勷王沛憻陈时夏王璋四人乃

赐御砚朝珠白金还鄕雍正元年九月终于家年八十

有七公耄期好学不倦在滇黔各五年以教养斯民为

己任重儒官广学额建书院义学朔日月半躬进群士

而诱迪之轩车所税见农夫孺子必谆谆勉以为善去

恶虽苗猓亦然其在滇筑池口六河闸岸自是海水虽

涨溢无伤田闾自贛南罢归倡建韩城南郭石桥修石

路数千丈民不病涉行旅晨夜无壅其自黔人京子弟

请从不许曰死于道路与家庭何异自塞外归须发之

白者多变而黑生儿齿二盖实能以义理养心而不夺

于外物也所著春秋蓄疑四卷易说二卷宜夏轩杂着

二卷藏于家始公与陈公沧洲并以罢官名闻天下厥

后陈公𫎇

召入武英殿起霸昌道巡视南河

世宗宪皇帝实授河督而公以衰老不复任用海内惜

之然沧洲自守江甯复起摄江苏布政使再起霸昌道

多者浃岁少则期年未及有所设张及总督南河适当

黄流横溢以死勤事而不见其成功转不(⿱艹石)公于壮盛


久任监司大府义事仁心得实播于民物也劾二公者

实为制府阿公山阿公扬历中外以廉公著称其始至

也使亲信人访察江西官吏所至争承迎惟公(⿱艹石)弗闻

也者毁𧮂日积故因事以斥之其恶陈公则以不从其


令而公事滞壅及闻二公为民所戴实深悔焉故余因

表公之墓而并揭之使当路而操威柄者知凡于已有


拒违及左右亲信所非毁者贤人君子多出于其闲则

即是为听言观人之准则矣乾隆十年冬十有二月桐


城方苞表


  武强县令官君墓表


君讳朝京字子孟泉州安溪县人家福村近李文贞所


居湖头康熙丙辰耿精忠既就俘而山海之寇复起妖

人蔡寅聚众数万行过不供资粮者轘以徇官氏聚族


而居时君已举于鄕为族党之望檄至子弟家僮环泣

莫知所为君峻拒之而戒众保险会沈阴贼未至为李


文贞鄕兵所挫福村无扰由是义重于鄕逮其孙曾故

老语及君犹肃然君始为莆田教谕郡守知文贞重君

闻君贫食少食而多糜俾摄县令及邻邑教官家人私

庆衣食自是可少充而在莆九年尽室𫗦糜无改也戊

辰迁晋州武强令会辽阳于公成龙巡抚直隶喜猛鸷


吏急催科而君屏鞭抃下牒诘责不为动方是时耗羡


尚未归公有司皆谓己物也而君独自刻苦用代贫民

输不及额者终君之任邑赋无亏君殁五十年其曾孙


献瑶成进士改庶吉士归葬其亲以表君之墓请日墓

故有志皆泛语无可采者而瑶所闻于父祖者略如此

叩以不载志铭之由曰拒山贼不敢尸名以盖鄕里先


曾大父之志也为邑宰则事多忤于大府时于公贵盛

故铭者以为难且曰瑶事先生久未有妄语于前武强

近㡬士大夫可周诹也鄕邦则耳目众著敢以疑事溢

言为曾王父滋口实哉瑶之请有辞其事皆有迹可稽

故不辞而为之表君壬子举人卒年七十有二墓在近

村世雅山妻某氏祔子五人献瑶世受重其父缉熙大

父式玫系曰

余方成童见里塾中争传孝感熊公陈时事劾辅臣疏

睢州汤公之殁也尧峰汪氏志其墓于奸佥构陷直

无隐其后二家文集于疏中指要芟薙无遗志则目存

而空其籍异哉告君之言铭幽之文当其时无惧也而

事后乃欲泯其迹不亦悖乎自是以后昧者遂奉为标

准凡士大夫直节昌言概不敢以著于状志不知为状

志而蔽晦其先人不(⿱艹石)无之为愈而缀文者言之无物

益肤庸不足以自存故因表君之墓而并著之使为人

子孙及受其请而笔之者知所裁焉

  内阁学士张公夫人成氏墓表

吾友腹庵既合葬其考妣而以书来日先君子行迹应

列于史氏而志于幽墟者既详矣惟吾母之所以劬躬

勖后有足著为表仪而兴起乎女教者不可以无传也

愿子有表焉谨按夫人大名成氏相国太傅讳克巩之

子前相国谥文穆讳靖之之孙翰林院庶吉士尚(⿱艹石)

公之冢妇而内阁学士朴园先生之妻也夫人少事父

母以孝闻既嫁而舅姑安焉所以养生侍疾送死者一

蹈乎礼经朴园先生为诸生得一意于文学当官勤职

不以家事自累皆夫人之助也二子长丙谦以笃谨闻

于鄕次丙厚以廉公著于朝亦夫人之教也张氏自大

司马湛虚公为名臣庶常公继起与夏峰孙征君讲学

河漳士大夫游中州者皆归张氏夫人自姑卒以冢妇

理家政凡馈献宾客以及仆御刍秣毫发以上皆得其

宜其后朴园先生官翰林为国子祭酒视学江南生徒

朋游日进丙厚成进士官𠛬部郞中所交多一时名隽

凡服用所宜宾祭之式虽千里外夫人常为之节制而

内自宗族姻党以及厮舆婢妾无不得其欢心岁癸未

朴园先生予告归丙厚自交城内召需次于家与兄丙

谦日捧觞为乐时夫人与朴园先生年俱七十诸孙绳

绳五世一堂夫人忽悄然不怡丙厚问故夫人曰吾何

所不足者但物盛而衰吾祖宗之积虽厚而受报亦过

丰矣无隳先德以长吾忧在(⿱艹石)辈耳呜呼夫人所见岂

不类于知道者欤夫人性惠和好施与闻二子能缓急

人或济人于难则邴然而喜二子因时勉于善以为夫

人欢夫人病革犹趣丙厚置义田千亩以周宗族之无

依者夫人卒于康熙丙申九月二日后朴园先生凡三

岁享年七十有九苞举于鄕朴园先生实司科试为门

下生又尝馆苞于使院日接中州人士以及张成二姓

之族姻故得夫人之事为悉而知丙厚之无溢言也于

是据所述而表于墓之阡

 墓志铭

  明故兵部郞中刘公墓志铭


崇祯十七年春三月丙午贼李自成陷京师庄烈帝死

社稷越日出殡东华门外有明臣擗踊号呼以前哭三


日无停声伏地昏然且死其家人迹之而负以去时众

方哄竟莫知为谁其后李国桢死于山陵一时遂争传


为国桢事而习于国桢者又按时日以推其迹而以为


无有康熙已巳余游真江遇蜀人刘孟易偶言明季事

及此孟易蹙然曰是吾先子也甲申城陷失先子所在


仆邱文求索数日以归则昏然迷人事矣越日而苏卧


疾数月常忽忽自恨卖卜燕市居六年病且革泣而日

吾昔擗踊东华见大行皇帝短衣䄈裆先后继以小床

载至鼻有伤痕易棺再敛藉灰掩𥿄而已我死敛用灰

数斗𥿄覆之加于此者子为不孝戚友为不仁因出公

手书遗令示余又十年而孟易改葬公于金陵求铭于

余余观公之生也不欲以此自暴必不忍以垂死之言


欺其子而国桢之事杂出于一时纪事之书著于南渡


褒恤易名之典又非可苟冒也岂临于梓宫者公死于

山陵者国桢而世传为一人事欤此迹之众著者经时


未久而已难得其实如此此古之人所以重于为史而

不敢自任也然吾观百家所记往往同事而异其人而


太史公之书有一事再见而彼此相抵者岂非传闻异

辞无所据以考其信故并存以不废欤然则公之义又

恶可没哉公蜀卭大邑人崇祯辛未进士由司理累官

兵部郞中尝谳大狱陈时事再忤庄烈帝特命谪官初

娶金氏生子孟鼎再娶汪氏生孟京及一女子又娶傅

氏生一女一子子即孟易女与前夫人子女皆在大邑

蜀乱不知所终公生于某年某月某日卒于某年某月

某日前夫人巳葬大邑今祔者独傅氏夫人生于某年

某月某日卒于某年某月某日与公合葬京师某原今

迁葬金陵某鄕某原从公遗命也铭曰

胡守道执义而仕再而顚胡遭变砥节而迹晦于人言

苟魂魄之不愧谅无恨于重泉邵懿辰日志刘公不著其讳殊可怪按明史据

魏禧言辨国桢死义之误断为降贼后为贼考掠死则东华哭拜之为刘公明矣 钧衡日太学题名碑录崇

祯辛未进士有刘养贞四川⿳䒑⿲止自匕⿱儿夂 -- 夔州府大邑县人殆即此人欤

  翰林院掌院学士兼礼部侍郞汤公墓志铭

公讳右曾字西涯先世海盐人明永乐中迁仁和祖瑞

州太守讳之奇始中乙科父讳颐和发声庠序公少异

敏既冠游京师声华压侪辈名贵人皆延颈愿交丁𫑗

举京兆鄕试弁国子生戊辰成进士入翰林庚辰改𠛬

科给事由右通政历光禄太常卿迁通政使特授翰林

院掌院学士兼礼部侍郎寻迁吏部右侍郞兼掌院事

公在谏垣所条议甚众而豫荒政釐边储缓毁铸纠督

抚监司养奸蠹民其语尤著荐绅闲丙子主贵州鄕试

丙戌充会试同考官皆廉公号得人及视学中州杜苞

苴请托丝粟不取之官中劝学厉教终事无一语可瑕

摘其司通政奉

命副少司寇某赴广东谳杨津叩阍狱事成议傅法同

官拱手受成归报果当

上心及贰吏部其正乃白山富公遂甯张公二公夙廉

辨有威棱得公协心相助甚欢而遇事或异议二公多

黜己见以从公未尝以为忤也自富公督师西边惟公

与遂甯公为众望所注而遂甯公时承使以出则公独

当之公性明达凡案牍涉目即洞其奸弊选人有挟大

力者以要必破其机关使终不得遂由是干进射利者

皆藂怨于吏部而遂甯公在事久见知于

上深莫可摇动遂争为浮言以撼公公早岁知名交游

满天下在翰林十年日与士大夫流连诗酒及改官谏

垣列九卿则闭门谢亲知孤立行一意以故馆中后进

及群士亦不能无望焉辛丑六月

上命政府谕公解部职仍掌院事时公抱羸疾已逾年

入秋遂剧次年正月竟卒始公以文学见知于

上院中拟撰祭告记序之文出公手或经改削奏必称

善其迁吏部赴𤍠河行在

上问公诗以旅舍所作文光果七言律一章进顷闲宣

御制诗一章目为诗公闻者惊羡度公进用且不次而

十年不调卒夺一官以公恃

上恩遇不恤人言又于故旧或不能无偏厚而众遂指

目为口实也余与公交近四十年公既显余勇于责善

或众人所难茹而公终不以是疏余故悯其困于人言

不获终

上之恩遇而略举闻见所及以𫝊信于来者公有至性

四岁时瑞州疾笃梦中惊呼或攫阿某去即应声曰某

在此自是不离寝榻少孤自隐伤及贵置义田以收族

所遗于子(⿱艹石)孙者不能校丰也其诗既刻者曰使黔集

馀藏于家公生于顺治十二年正月享年六十有七元

配刘氏

诰赠夫人子六人在官在藻学植俱先公卒学聚后公


卒今存者学基学显也女子五人俱适宦族以某年月

日葬于某鄕某原铭曰

胡达之易而行之艰谣诼抑拫其徒乃实繁方其生也

宵壬以为懫而君子亦责之备今其死矣贤者为之悕


而众人亦有馀思幽灵有炯征此铭辞

  彭讱庵墓志铭


君姓彭氏讳佑字承吉号讱庵始祖宋东京留守参军

忠扈隆祐太后南迁遂居南昌七世祖制使义斌真定


之战与弟五人同日死事载宋史家声显江右至明季

衣冠尤盛诸父昆弟多显仕君既冠而诸公皆次第罢

归父禹功尤砥学行深藏不市君遂力田以养且耕且

读书足迹不至城市父母殁年近四十始有四方之志


君才略过人诸大帅争致之幕府而名绩尤著于粤东

时三藩逆乱君与甯都魏际瑞以䇿说平南王不合遂

游诸方面闲而制府金光祖雅重焉刘进忠畔官兵合

围潮州议绕营掘濠而近营冢数百居民汹惧君询知

其俗多深葬语光祖掘濠计诚便第深广逾常民且以

役死莫如宽上狭下如釡形斜深丈许即无伤墓中骨

光祖称善因属役于君民大憙未几城下君在军数年

倦游将归会海寇赵子龙犯肇庆欲招之降而难其人

强君往至则露刃相向君屹然注视良久日(⿱艹石)非濠半

街赵某乎赵屯胄涕泣立解甲归顺始赵居广城众辱

之于市君解之与白金为生计故一见而屈云光祖将

上功用君摄监司而君遂行抵广州抚蛮灭寇将军傅

宏烈以书币迎谢曰公惟忼直轻信人勿蹈贼计吾二

亲未葬子幼不复来分忧矣已而贼诡计约𫝊入营果

遇害君在军诸公所遗金币皆随手散至家解装仅买

屋两楹田数十亩而葬四世十丧凡族姻及朋友之子

不能殓不能娶者多代营焉生平志节忼慷遇王公无

所屈履险历变坦然如平常及家居豪暴人侵凌诟谇

避之如畏然君近四十始出游旋归数年复出至五十

竟归始出游娶夫人郭氏近四十矣后举四子及孙皆

登甲乙科一子官翰林君年九十有二夫人八十有二


实亲见之夫人江甯名家女善治家子贵后犹勤内事

与君布衣蔬食萧然如故云君生明天启癸亥七月二

十三日殁今康熙甲午九月十六日夫人生崇祯某年

月日殁今康熙甲午某月某日子廷典廷谟并戊子举


人廷训翰林院编修廷诰癸巳副榜女一适士人孙五

长元璂与廷诰同中副榜贡太学以某年月日合葬某

鄕某原铭曰

既挟䇿以干时乃成功而不尸嗟心迹之相判繄惟君


其自知

  顾飮和墓志铭


君讳一本字飮和故编修江都顾公讳图河三子公以


诗振声淮海闲登上甲鄕人荣之故诸子皆近文章余

会试出公门公丧自楚归始见君江甯舟次随赴吊至


君家君从诸兄后退然未尝一接语言其后君师吾友


胡袭参袭参言君好书禀气不类世俗人君娶于江甯


龚氏其俗不亲迎而母将女至婿家为苟礼以抑婿一


夕稽首至二十有四妻之母坐而受之古者九拜稽首

最重非君父无所施而数止于三见于传者惟楚臣申


包胥乞师秦庭九顿首而坐外此无有唐显庆礼子拜

父坐母立受事妻之母隆于君父最陋俗之宜革者偶

为君举之君遂执礼以争妇家陈说百方卒不可夺余


自是知君植志果异于众人君家大桥远城市而多故


家族姻比屋居林沼相错余每至君家君兄弟常静习


宅后小园竹树蓊翳诵读声铿然闲引余过旁舍亭庑


篱落泉石花莳无不可爱余尝谓君吾辈为衣食谋促

促至衰老学不殖而落行溷于俗皆此之由子年少守


先人田庐诸兄持门戸俯仰泰然用此学古人之学而


企其行孰相难者君忻然(⿱艹石)有意于余言自余遘难北


徙违离五六年未知君所造竟何似而君伯兄友训以

书来讣君中暴疾死矣君侍母疾服勤羸其躬居父丧


毁瘠称礼迩岁约诸史之文欲自成一书绝笔于南史

卒之前夕犹编录不自休友训云君生于康熙已巳三


月卒于乙未七月年二十有七子季炎甫四岁以某年


月日葬于某鄕某原铭曰

有轧其萌而或剔之有坦其行而顿踣之惟纵浪于大


化孰究测之

  长甯县令刘君墓志铭


康熙五十三年冬山阳刘长籍主余家守选得广东长

甯令索余文赠所处余曰吾何言世有不必见其政而


知为循吏者子是也俟子政成而书之所言不更有物

乎君曰然长甯去京师水陆数千里计程当以次年仲


夏抵治所而杪冬见除目则君死矣辛未壬申闲余初

至京师士友争传太学生教习考满有耻干谒而黜于

吏部者曰二刘君一无锡刘言洁一君之兄紫函也时

未得交紫函而从言洁悉其为人及丙子始识君于京

师一见如旧盖余以夙知紫函故亲君而君兄弟亦得

余于言洁也君体羸好读书善琴得雅声余毎疲疴辄

就君听琴一再鼓心常洒然其后往来南北过淮必馆

君家淹留信宿君与紫函率子弟从问文章酌酒引琴

毎夜分犹不能罢及君就选余难后志气益索老母沈

疴君主余家凡数月而未得一听君琴君顾余促促每

悄然不乐将行谓余曰粤东物产为天下饶面近羸敝

中家以下舍奸盗无以为生由吏者皆以为沃区而多

求以耗之也吾幸有旧业誓丝粟不取之官中而君之

死忽焉岂此方之民当困于贪残而不获承良吏之休

泽亦有数存乎其闲邪君晩学古文常出数篇示余𥳑

而有意故欲得余文甚切乃竟不克及君之生而为之

故志其墓以慰君于幽且以纾紫函之哀君讳永禄丙

子顺天副榜生于康熙某年月日卒于某年月日妻某

氏有女三人以弟之子某嗣某年月日葬于某鄕某原

铭曰

大原高陵生良材尺截寸斲人所哀况毁不用徒为灾

  诰封内阁中书张君墓志铭

君讳丙谦字尔牧磁州人自身以上数世皆显仕弟及

二子举甲乙科而君未三十即绝意仕进君少与弟腹

庵为名诸生鄕人属耳目焉张氏故华族自君曾大父

司马公显功名于河朔大父庶常公与孙征君讲学漳

㵚为海内士大夫所宗父朴园公复官翰林三世亲宾

造请宴馈无虚日而家淸白刍薪常不属君曰不可以

忧我父母因自请治家而使腹庵一意于问学腹庵之

举京兆成进士也君如身有之其守官中外所至有能

名君如身致之江南佳山水朴园公视学君独以持门

戸留及公偶抱疾君闻驰省时河北山东大水昏驱宵

涉刻日而至公大欢遂脱然愈太夫人成氏在江南遘

末疾其后朴园公予告归亦末疾而公念

国恩必欲腹庵宣力于朝君独身调护二老人在视眠

食毫发皆节适其不脱冠衣久者至三月馀及二亲皆

笃老腹庵始得归养而君自是惫矣君之卒也后朴园

公百五十四日其疾也以哭踊足弱而顚时君次子坦

官京师弥留中无一语及之独连呼曰负吾母君性慈

良无畛域里妪疾术者曰必哆啰呢大赤者灰之以和

药乃可疗君闻裂所服而予之州尹某无故相陵侮适

名贵人与君有世讲奉朝命过州尹使人微伺君语及

之终无一言毁伤遂惭服观君之器量使得施用所就

当何如然迹其随境而自力者亦可以无恨矣君为州

学生以坦仕封内阁中书卒于康熙甲午八月二十七

日享年五十有七其先世名籍具有传志故不载前夫

人刘氏先君卒以某年月日合葬于某鄕某原子五人

长垲辛卯举人次坦壬辰进士馀皆幼女二人铭曰

甯竭注而无馀抑深中而不见其所施知德者鲜惟君

其近之

 李友楷墓志铭

康熙己亥秋七月余在塞上同年友李圣木自安德以

书来为其从兄友楷乞铭曰先君子与先世父期之兄

弟也以先君子后小宗为大功之兄弟而从兄少孤

君子视犹子也从兄无子先君子以吾之子褒光嗣焉

以吾与子之交故褒光愿有请也昔吾世父之殁也从

兄年十有一事大母及母已能尽其欢长而于族姻无

闲言勤礼而务施鄕之人无不爱也毎得时珍致远物

必争先以饷遗死之日转相告如失其所依先君子之

丧从兄衣裳皆功布或诧之曰虽降服犹大功也有姊

适张氏病革以幼子女属焉挈以还女有归子授室成

家而后反之年近五十矣先从兄蓄德而隐于时又不

幸无年微吾与子之交法固宜铭呜呼果(⿱艹石)所云则友

楷者岂不诚鄕之良士哉余与圣木违离久而各衰病

重违其意又念其平生知义人也岂以未有之善诬其

兄哉乃据所述而谱焉君讳栻字友楷先世商河人自

高祖始迁德州曾大父讳大华举孝廉为武强令大父

讳𫍯明即圣木本生祖也父讳深并州学生母吕氏妻

赵氏子即褒光君生于顺治己丑六月十有九日卒于

康熙丙子正月十有七日以己亥九月晦日葬于城东

老庄之新阡铭曰

生可乐众称贤死无忧继嗣延铭以永世亦何怼乎无

  杨干木墓志铭

乾隆二年夏四月锺君励暇自淮南告干木之丧乃帅

子侄为位南鄕而哭浃日其子健书至曰先君子之终

也遗令毋讣毋作行状毋求志铭且命曰吾游好皆在

远方讣则丧纪难通吾官江淮河济皆要绾水陆五会

四达之区其诅其祝众载其言久矣族姻朋游闲救患

分灾养生送死事微细不足播扬且难为受者地非所

以处厚知我者惟望溪先生以死之时日告可也呜呼

惟余知君所以命其子之意而忍君志事之沉没乎余

少以窘空糊口四方常思得圣贤之徒而师友焉既不

可得然后阴求负才能有济于实用者中岁始得长沙

陈公沧洲及关中白斑玫玉又其后得君时玫玉己死

每为沧洲道君之为人及君为河官而沧洲巡视南河

以书来告曰杨君信天下士也洪泽异涨水冒高堰没

髁君使吏卒更番楗苇茅以护堤而身督教之昼夜植

立水中凡四旬有七日民以安堵声绩自是显著迁运

河同知擢济甯道狱讼者争赴焉廉使所司案牍为之

稀河济闲至今皆曰河官而兼民治实德在人者惟闽

中余公甸及杨公二人耳君少慕侠客之义常冒顚危

脱人于急难而不拘小节礼法之士多毁之余以戴名

世南山集牵连始识君于𠛬部狱中君名世友也以计

偕抵京会狱起即止不去有司以大逆当名世极𠛬

圣祖仁皇帝宽法改大辟而众犹荡恐刻日行𠛬亲戚

奴仆皆避匿君曰孰谓

上必使人觇视者其然固无伤独赁栈车与名世同载

捧其首而棺敛焉用是名动京师诸公贵人争求识面

谢弗通以余尽室入旗老母北上复留逾岁癸巳春特

开万寿科诸公皆注意于君君喟然曰此之谓依乎仁


而蹈利也吾耻之遂趣装赴南河自效不复与有司之

试君为河道时以父入鄕贤牒上礼部通书查侍郎嗣


庭嗣庭获罪籍其家得君书遂坐黜君既归匿迹郊野


平生知故造门不见朱相国领京畿营田思得能者自


助余以君对君闻之以苦言谢公今


天子嗣位捜括群材有宿负者多见湔涤朱公曁余将


合辞讼言于朝而君疾已沈痼矣呜呼才足以立事而


不侵为然诺尚有如斯人者乎呜呼惜哉君讳三炯浙

江诸曁县人少治时文疏朗无俗调中康熙乙酉科鄕


试第三名卒于乾隆元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年六十有

七父讳式金县学生母某氏妻方氏继娶余氏子二人

次传先君卒以某年月日葬于某鄕某原铭曰

交不附势仕不堕名托儒行而伪孰与为义侠而诚蹇

离尤以没世耿无昧于平生

  弟屋源墓志铭

弟式济字屋源与余共高祖以叔父都水公出嗣无属

服而余世母则所嗣佥事公吴宜人之兄女也故弟总

角余即数见之厥后叔母与吾母志相得两门子姓睦

洽如同宫都水自守选即挈家以北而余往来京师亦

十馀年时弟受学于吾友刘君北固余与崑绳数息北

固寓斋辨论经史衡量并世人材弟尝辍业倾听余闲

候都水入北堂弟适归备举旬月中吾辈所言参互以

相质移时忽仆而喑目瞑齿闭大惊宅内人叔母搏膺

而呼久之始寤翼日余往视叔母曰汝毋惧而自嫌儿

乐闻汝言过于其师也戊子举京兆已丑成进士制义

为时所推又以其闲攻诗辞名称益著而以南山集牵

连宗祸作都水下狱叔母在江南弟经书注措皆中机

会狱辞上邀宽法外流自知不免则多方以脱族人始

部檄至三司会鞫天属中有𬺈龁都水以求自脱者并

螫亡弟之嫠余目击骇痛堂下隶卒皆心非而窃詈之

及抵戍所军吏议分戍黑龙江墨尔根各路其人老无

籍恇惧不知所为弟曰无相犹也罄装赍称贷于贾人

以移其议戍得无分都水尽室皆死于辽海而弟亡于

父母及妻之前故闻其丧亲昵朋好若疾疢在身疏逖

者亦怆然而不适然弟身后长子观永次子观承以孤

童勤营于内地而匍匐万里以纪大父母母弟之衣食


此出彼入岁相代以为常卒邀

恩例身奉四丧挈幼弟而归以定窀穸弟之身即存所

望亦至是而极矣其在戍笃志经学所著易说未定稿

六卷藏于家祖讳兆及山东按察司佥事分巡济甯道

父讳登峄工部都水司主事有依园集葆索斋集行于

世母任氏岁贡生堡女弟卒于康熙丁酉年二月年四

十有二妻巫氏平和县令元东长女卒于雍正已酉年

正月年五十有四幼子观本在戍所生也女一人以某

年月日葬某鄕某原铭曰

履顚危义不疚处怨恶仁能厚家虽湮色养伸死归骨

随二亲惟天命之无欺知作善之不迷

  𠛬部郞中张君墓志铭

君姓张氏讳丙厚字尔载号腹庵河南磁州人也自曾

大父司马公以下世为名贵人君年二十馀举甲乙科

好射猎飮酒歌舞盛服玩而倜傥有奇气君父学士朴

园公视学江南余与魏忠节曾孙方甸同客使院其后

方甸夭死父老子幼余通书于君浃月而其父来告公

子属吾邻郡通判岁给三十金去官乃止吾友崑绳殁

子兆符贫无依时君罢官家居余命抵君君日吾田可

分宅可割也立与百金俾迎母妻远近亲故孤嫠闻之

多尽室而往君皆馆焉穴食者百馀人家人苦供亿君

日吾平生妄费惟此少近正耳朴园公患君耗用阴命

君兄尔牧守藏及尔牧病笃始命君稽其数而语不可

辨其继室曰吾不知君遂不复问朴园公及尔牧相继


殁尔牧诸子异母或不能平君戒勉而命各以意占田

宅之近者腴者而自取远瘠括馀财悉推予之自是母

子兄弟无闲言置义田赡族鄕人缓急叩门未尝以有

无为辞久之无老稚背面皆称腹庵公始君令交城辇

家财代贫民出赋为𠛬部郎中凡势家请属长官力不

能支则使君主断众皆避之年羮尧总督川陕与君故


固请以往卢中丞传语将委署内地监司君曰吾田宅

园林声妓图画足以休老何所不足者徒以少负气世


国恩常欲笞兵绝塞为是以来江东方望溪以书责余

曰子之西行危(⿱艹石)朝露今乃以监司屈邪时巡抚总戎


旅见羮尧尽阶则膝行以前而君长揖屹然众人中如

是者三遂自陈愿咨部候补寻卒于京师始君与余交

余常落落而君䁥就余或构曰方君谓子纨袴全无知

厥后君心贱其人且觉其憾余乃告余以构语及余以


南山集牵连被逮至之日冢宰富甯安与司寇杂治命

闭门毋纳诸司君手牒称急事叩门而入问何急曰急


方某事耳因陈古义以勖富公闻者莫不变色易容语


具余癸巳结感录中呜呼如君者乃古所称跅弛之士

也而不得一试其用以显功名徒以贵游豪侈为众所


讥其知者亦仅目为任侠故君遇非穷年非促而实赍


志以殁惟余知之不可以弗识也君卒以雍正二年


月享年五十有九母成氏相国太傅讳克巩之子前相

国文穆公之孙也妻崔氏早卒继室王氏子长壬次㙉


女一适宦族君之父母及兄余皆有表志故系世不具

以某年月日葬于某鄕某原铭曰


命于众为丰遇于材为穷行于俗多诧志于古多同吾

为君铭信而有征

  大理卿熊君墓志铭

君讳晖吉字孚有号梅亭江西瑞州府新昌县人雍正

癸卯举人甲辰进士馆选授翰林院编修沈静无所知

今上嗣位诏编检以上及六部郎中皆得上书言事不

由通政司一时传君封事已付进奏吏而爱君者惧其

不自量而有过越之言代君彻还由是众始注目于君

其后

上命翰詹科道按日分班札进经史附己意论说君所

进无肤言乾隆二年

上亲试翰詹君以侍讲降原职及庚申七月复擢侍读

转庶子十月迁侍读学士盖至是而君之忠诚


上已灼见之矣辛酉充

日讲官


召对寻改通政司右通政半岁中迁太仆晋大理卿

久疾自改官益沈锢以大理事殷固辞且告归有


旨在京养疾用此虽列九卿未尝一日入官次而众信

其必有以为余自掌

武英殿修书事及三礼馆皆引君自助数日不见即缺

然如有所失君疾甚犹矻矻录余文不自休见余言动


辄私记之壬戌孟夏余得告将行始以其稿视余时余

已心愍君疾之必不起而君体国忧民之志未尝少衰

及余归未浃日而见君之遗疏呜呼以

天子之知人善任而不获良臣之助以余之衰残幸得

共学之友而终无以寄其志事其隐痛岂有涯哉君之

遗疏士多手录而箧藏之而庸者则曰是乃公辅旧臣

之言疏远新进岂宜及此呜呼此君之死余所以重为

世惜也君生于康熙三十六年九月卒于乾隆七年

月年四十有六曾祖迎龙县学生国初邑被兵遇贼以

身蔽父受刃伤额角目睛鄕人称孝义祖之震学优不

仕父梦求康熙已卯举人彭泽县教谕前母甯氏母蔡

氏妻漆氏继室张氏自祖考妣及妻皆于君授侍讲时

封如例子某某将以某年月日葬于某鄕某原来乞铭

铭曰

言已进而或止之仕已伸而疾已之君之所蕴世莫得

而拟之我求其仪古荩臣其似之

  少京兆余公墓志铭

君姓余氏讳甸字田生福建福州府福淸县人也自为

诸生即以名义为己任好面折人于善类操之尤切用

此修饬之君子亦不乐与之居同俗趋势利者闻其风

豫怀疾心康熙丙戌成进士初试江津令时西事起泽

望破藏连靑海诸番谋窥川陕年羮尧巡抚四川加正

赋通私茶犹不足以奉战士多额外急征檄再三至君

不应乃遣内丁持印文告谕自朝至日晡君不出使者

哗乃开门坐正堂命反接众相视不敢动君冯怒乃共

推曵伏之地投六签丞簿皆曲跽为请须臾士民集堂

下者数百千人耆老数十升堂以身蔽使者告哀曰公

何难弃官但我民自今无怙恃矣望哀赤子无依寛使

者法久之乃命释缚羁候越日使者因弁吏索原文君

日还报大人我无子闭门待劾原文已闲道付二三执

友矣远近惊骇旬月声震京师羮尧曰此民所戴也斥

之伤众心不去百城玩令会行取遂以君应入为吏部

主事时冢宰张鹏翮久为督抚入掌诸部号为刚直

宰汤右曾聪明辨察吏不能欺不惟官中无能异同九

卿廷议多取决焉及君至屡与龃龉固植不移凡会议

直前争辨盈廷愕然终不能屈也主选二年权要富人

子求速化者多为所格长官喜得君以有辞而亦阴患

其戆闲绌其议君怒求退甚力吏胥大喜私语求进者

曰毋躁此君将去必可得也君闻之条列文书达部及

巳驳议而未奏者十馀事曰凡此皆作奸巧法易为所

𫎇必上闻吾乃去长官许诺乃探怀中出告归牒旋丁

父艰既免丧犹庐墓侧不归集古金石法书作隶篆

草遍考诸史与知故盘旋若将终焉湘潭陈沧洲每叹

并世无豪杰并少趋死不顾利害人余以君告曰斯人

其次矣其忼直大类吾子及沧洲督河首荐君为兖甯

道士民闻君至讼狱者争赴焉几夺廉使之政久之廉

使及巡抚所已弊亦赴诉于君君刺得其情反复申列

必大当乃止沧洲殁齐苏勒以工事劾君士民相随听

勘者数百千人苏勒巡工至君所部父老结彩手炷香

稽首于舫前请登岸受万民瞻拜拥肩舆至广原升高

座聚者万馀人四面环拜投香于地高如邱陵齐呼还

我余公吾民万世尸祝河督大惊慰以寛言众皆涕泣

曰吾民愚非得实据不敢退河督许拜疏出矢言众乃

世宗宪皇帝闻之立召君入见退语执政曰吾又得一

直臣矣擢山东按察  使政声少减于为监司时以

君自始仕意主以善感人又谓近圣人之居宜崇礼教

轻𠛬罚不知顽梗不可遽化故民未见德也逾年入为

少京兆君历官皆尽革陋规其陈臬怜囚徒不能自衣

食者酌取商人岁馈三之一以赀给之兼完囹圄修学

宫书院聚教群士委有司公用注籍会缪沅勾察山东

盐政列参君解官出质谳成回籍追补而闽人或私相

讦摘怨家题楹诗句以为怨望乃君所书也唐张籍诗有官止作

山林老平地能开洞壑幽有司欲假此自为功复致君于狱事未白

而卒君为人辞色虽厉而虚中乐善出于至诚巡抚某

尝疏荐海豊令汤豫诚擢知兖州府事谒谢曰此

上意也子见兖甯道自知之及见君叩曰子与吾友望

溪何交也豫诚曰某知世有方子方子未必知世有豫

诚君曰吾𫎇

诏入觐及郊方以书来曰恐不得与子相见山东廉吏

无如海丰子何道与相知豫诚曰某不知也君甚喜已

而相视泫然君既殁豫诚毎流涕为人道之闻者感伤

历官之地父老子弟皆群聚哭奠丙戌会试榜发余以

母病遄归未与殿试同榜生俱未面君入为吏部始造

余出所刻四书文则序之者余也作而曰甸之文子宜

知之然子知吾文未若吾之自知故代子言遂相与为

友其再入为京兆僦屋近吾庐要言公事毕必相过余

退直少暮辄曰何为是栖栖者与及出就理执余袂而

唏嘘曰吾平生临大难不惧此行自忖不宜有大咎而

心摇摇岂吾气衰死期将至邪余曰

圣天子在上子何忧君曰中外狺狺吾恐思见君而不

再得矣又曰古之君子达可行于天下而后行之吾轻

用吾身以困于群愚终无以报君父悔其可追子愼母

再误哉君晩而有子方四岁君出质余闲日必往携持

叩之闽人今长成将冠矣索君之行状久不可得乃略

举人所共闻知及与余为交之始末谱而铭之以归其

孤铭曰

有虎负嵎或编其须甘为攫閷而得亨衢既结

主知谓宜远施张辟四设殁志长赍斯民则直士论惟

公令名无陨是亦有终

 高素侯先生墓志铭

康熙三十九年春正月苞以鄕贡就试礼部而吾师宛

平高公遘疾危笃逾月遂不起毕含敛浃旬而苞放斥

以事南归公之弟若子就而属曰铭公者子为宜苞自

惟草鄙朴学少混迹于樵牧之闲知其异于众人之为

人者实自公始所以教诲扶进周恤之勤十年如一日

今其心之勤企而思报者既无道可以自致即欲复接

公之形貌辞气而道其忧喜合散之情终不可得而公

往昔所笃好惟苞之文章苞忍不铭公之仁孝大节与

夫文学治行之美自朝士大夫以及鄕里远迩所尝临

莅之吏士皆耳熟焉至于隐微所蓄积则虽故旧未能

究知而公亦不欲自明也公少有至性生十二年而太

公鹏飞先生以吏事被诬谪沈阳公涕泣号呼欲上书

阙下请以身代众皆骇遽哗笑以为孺子言莫与承听

者久之志不伸行诀时泣曰儿不能发愤致身使父生

还十年后当独身依戌所不复言归矣自是日夜刻苦

于问学丙辰遂成进士入翰林会以地震推恩寛在法

者公请于朝

天子恻然感至情诏许赎归而方是时家无丝粟乃涕

泣曲跪告于同官曁鄕人倾身以营逾年而太公得归

方是时公仁孝之声震天下而终公之身或有以此誉

者辄颜作于外蹙然若无以容公于身所处确然识其

定分不可以利害夺也于事物微见其端即知其后成

败得失苞尝谓公才识使尽出之必卓然如古人之有

立而公常深自晦匿守法循理效其职而止不为峻激

过越之行苞尝从容叩所以公曰吾固知子之不能释

然于吾也吾亲笃老矣困于忧虞者越数十年而今乃

有一日之安吾所以自奋者岂遂无日邪公侍太公至

壮且老容色如婴儿动静作止语默之闲所以承意观

色而处其宜皆古礼经所未尝云而自公体之乃知众

人之多忽也公少善草书诗词雅健有古作者风力可

传于后迩年亦不复置力侍太公之暇常居于内问之

仆御则太夫人好公览杂记陈说其义以为欢乐率以

为常故也太公出塞时公贫无以为生昼则从诸昆弟

坐列贩鬻夜中且泣且诵书毎达旦不自觉严冬常服

短布单衣寝食迷节气滞腰脊闲遇劳苦忧烦辄作凡

二十馀年已卯冬太公考终公方有疾太夫人命勿备

哭踊之礼公强承命而痛积于心数日气滞处毒发如

大盂医者入视出而曰是气结淤为流痰所注久远成

形于内者亦数年矣法不可治也疾既笃一日召苞入

视苞奉公之手欷歔不自禁公曰子无忧某虽无禄亦

当终事吾母苞为心开乃逾旬公竟卒卒之晨太夫人

就视犹强笑语自述旦日所食飮恐为太夫人忧由公

之殁溯公之生公之生也为无憾于天而天之所以报

公者于公不为无憾于知公之始终者不能使无憾也

公尝分校礼闱典试秦中视学大江之南号为廉直

枉由通政司右参议五转至大理卿所司纤细皆得其

理此当世所共知见而应列于史氏之籍者故不具载

而特详其所独知于公者公娶夫人田氏事舅姑一如

公所以事父母始归时太公未入塞数年中与公相对

辄哽咽未尝笑语有宽容先公两月卒公疾大渐适値

礼部试期命苞入试未得与公一言以诀公平生以古

义遇苞而苞乃以世俗浅意失师弟子始终之礼苞之

负公悔有终极邪志公之墓亦所以志余隐于不忘也

公讳裔字素侯生于顺治十年六月二十五日子时卒

康熙三十九年二月十三日酉时子二长兆麟顺天

府庠生次荫寿早殇女一字鸿胪卿太原姜公长子某

某年某月某日葬于某鄕某原铭曰

谓公不得于天胡济屯以亨而天属之复完谓公能得

于天胡将母之不终而寿命不得以少延岂彼苍之无

知抑将留终古之恨以暴其仁贤此盖即正集内高公墓碣中所谓视丧毕

为铭归公二弟者也先生重作碣文时或此稿已失故有前铭不复记忆云云今观此文较后作事详备而铭

辞则同因仿欧集泷冈阡表之例重刻此篇云钧衡识

  全椒县教谕甯君墓志铭

广文甯君既殁之七年其子世藻自颍以书来征铭于

余日吾父与母葬有日矣南丰曾氏所谓蓄道德而有

文章者今之世莫如子宜余惧且惭而不敢任也既又

自念与君之子世锡交几二十年故知君为详而世锡

今死矣君之濳德隐行夙昔既耳熟焉而重以世锡兄

弟存殁之谊虽不文曷敢以辞谨按甯氏本季亹之裔

籍通州至明中叶始家于颍自江之北以属于淮俗故

朴陋而风土人物推于古今者颍为最自明以来颍人

以家法为士大夫宗者甯氏为最而以余所闻甯氏之

称耆德而为典型者君为最君之质行所以守于身施

于家而化于人者不独君之子云其鄕人及远迩之习

于君者莫不云昔朱子尝叹历代之人材惟东汉为最

真其守官行法不避权幸者前罹祸灾而后者踵接焉

而余观范史所载独行之士艰难危困恳恳于人纪之

中与夫守卑官安隐约而尽其道以化于人者不可胜

数也盖自三王以道化天下使人明于性命之理故死

生祸福不足以乱其心而人道之当然者勤以守之而

不敢贰也秦汉以还士之乘时而见功名者众矣而明

于性命之理者盖寡焉独东汉之兴五经之教盛行故

上之人虽弗能以道化而士之濳诵黙识以浸灌于身

心者久而深且固焉虽于性命之理知之未必能尽而

其大纲之所守抑可谓合矣君性笃于孝友执亲之丧

哀毁过礼叔父在难倾身以赴之遂以毁其家其为诸

生也辞成均之选而以让其长老朋齿者至于三其者

不得志而司谕于全椒也诸生化之及移于谯未至旬

岁而卒之日市野人携扶而奠祭者填于戸焉世锡尝

为余述君之质行余以为有东汉之风惜乎卒困于下

而施不光而余之不文又不足以传君于永久也虽然

君于性命之理既自得之矣则施与不施为无闲而传

与否又曷足道哉君夫人李氏性明谨识大体事亲治

家及训子姓于君皆有助其卒也先自知其期君讳擢

字益贤生于明天启癸亥五月十三日卒于康熙丙子

八月二十七日夫人生于天启乙丑十二月初四日卒

康熙庚申九月十二日子男七人女一人夫人以乙

亥十二月晦前三日葬于颍南郊之卧龙冈越九年为

今癸未腊月朔四日下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