巻九十七 明文海 巻九十八 巻九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明文海巻九十八     馀姚黄宗羲编论十五
  毛诗论杨兆京
  记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此诗教也亦孔子删诗之教也夫人心之不能有正而无邪也中人以下所必不能免也今也圣人立言以垂教但彬彬焉告天下后世曰若者为闺门之化也若者为邦国之仪也天下后世之人读其书想见其人当此之时孰不肃焉生敬慨焉生慕哉迨其情移事接其心有不可知矣于是其邪焉者骎骏复生彼且不自知为邪矣即自知为邪将以为情之匿者圣人所不恐穷也又不然则以为情之至者圣人所不及知也是邪为主而正反为客客时去时来而主常在以时去时来者而欲胜其所常在其势必不可得矣语云见其作而不见其撤虽盗跖为伯夷可也譬若有人之与端人正士接也方其敷陈礼义称说先王孰不敬而无斁淫僻之语燕私之情咸屏而不道盖恐言之者䙝尊听之者嫌于推见至隐耳及其既退一与淫朋比昵者俱我不知一如对端人正士之时乎或亦有未可知也然则至是而圣人之术穷矣今诗之为教则不然狡童逰女之怨咨不妨与明君哲相之赓和并垂为鉴观如易之吉凶并列如春秋之贤奸并书以听人自择焉而圣人若无与乎其事则天下后世之人见其邪之有合乎已之所为者孰不赧焉深耻索焉无味哉
  礼论杨兆京
  礼也者圣人持天下之大权而隠于无形者也礼起于人心之有所不敢圣人因而止之礼縁于人心之有所不安圣人因而用之所以勇怯智愚至此不知何故咸俛首却步而不能逾此圣人之神化藏于迂阔繁重之中人固莫得而知也今夫天下之大必非一人之力所能胜也亦非严刑峻法所能齐一也至治之世君臣相安兵革不试若有绳尺以束之谁为之与至秦并天下始一任其威力以愚黔首焚灭先王之礼乐惟恐其不尽不旋踵天下群然而争而后知先王为虑之逺也且夫生民各有无涯之欲也苟穷其欲而莫为之止则天下必无有安于人下者矣先王于是命名以定之陈数以纪之自后王以至于氓隶各随其才与分之所至而莫之竞所以悦其耳目扰其心思者童而习之白首而不解其故不惟君父乐得其尊臣子亦乐得其卑此岂勉强而然与尝试执徒隶之人而被之以章服不必刑罚随其后也已亦惊顾而不敢居矣子弟坐于堂父兄趋于侧不必斧钺以诛之也已亦跼蹐而不安矣先王知其有不敢与不安之心而后知民之可以礼御也故因其一念而衍之为节目制之为度数其说愈繁其事愈赘而此不敢与不安之心乃愈著明于天下而不可隠于是推之天地通之鬼神凡吉凶军嘉之事逮夫一旋一折之间莫不从而为之说非真有所凖则而分毫不可缺也先王以为礼縁义起必如是而后快于是贤者思其意愚者习其数以为先王之制如是其不测也孰知皆出于不敢与不安之心哉先王又知人心之不一也既制礼矣则又起而损益之随时而起随地而起时之所趋不知其端或始于朝市或出于闺闱衣冠言动创于一人群焉乐效积久而风气移易虽有神禹莫能禁止此其人皆智雕万物足以夺先王之权者也故先王畏之戒之而又无可如何也于是因而利导持其本不争其末神而化之使民宜之何必古之是而今之非与此礼之因时而起者也若夫荒逺之纪不可以治商周燕齐之俗不可以施吴越彼其闻见之所习风土之所宜性使然矣必欲强异以为同则必至于扞格而难通天下不知礼之乐将以为先王之礼抑何其不情也其势亦终莫之为奉行易曰风行地上观先王以省方观民设教此礼之因地而起者也因乎时因乎地而一因乎人心虽有勇怯智愚孰不乐为之用哉
  圣人论上戴士琳
  民之夭札也司命仇之也司命之仇于民也其衅圣人开之也圣人盖有功于万民者而实以抉真宰之秘发浑沌之藏要造化之柄而窃弄之故司命亦还而仇于人试观洪濛已前及文字已后一切作用何者不与造物阐抉而欲全其天也大抵含生群动以不生为生求其生则不生矣求其寿则不寿矣圣人出而教民衣食不免戕及众生之辈以求养生己不免微憾于天地至剖鱼鸟为书画奇偶为易则两仪之秘大为宣泄而且算历齐衡移山测海令天地无可藏其窍用其权故天地亦乘人之巧智设为机阱以愚之令自戕琢以老如声色嗜好人竞趋而不觉皆从开辟已后日増月益以迄于今也甚则治乱相寻积骸如山流血成池至极惨毒造物亦愦愦然不一置问若曰不如是此其智谋巧幻安所极哉噫可惧矣果圣人开其衅耶抑学圣人者之自为衅也然则何道而解曰塞其兑
  圣人论下戴士琳
  尼父已前文章出圣人故为六经尼父已后文章出贤智者故为诸子六经之綂一一故纯诸子之说散散故漓然其漓也皆各立门户创自胸臆以求合于大道宁诞怪支离不肯雷同附和至秦汉之交而文章之变极矣宇宙间之情理摅泄殆尽矣祖龙一炬几于混沌假令复有尼父必反而归之于黙乃汉儒不解此理袭经而训诂之迁固袭春秋而史之其后逓袭而逓下晋人之清言袭老庄而诞者也黄初已下暨于开元袭葩而浮靡者也宋人之理学袭易洪范而支离者也其后无可袭则为制举义又袭训诂理学而失之鄙俚者也吾不知尼父有知宜何如太息也嗟乎六经圣人之糟粕不意此糟粕为人心蠹一至今日数圣人有知又何如太息也
  释论戴士琳
  竺乾氏之书有功于圣门也辟之者非深于其书者也夫圣门立论贵在中庸而痛惩夫贤智者若愚夫愚妇又欲引而收之于大道当佛氏未入中国已前诸子百家纵横辨博创臆快心争奇竞爽以与圣人之书作敌彼皆髙明特达之夫不受降束故不肯俯心而从大道自佛氏教行欲不立文字空有我之相打佛骂祖以求解脱而天下髙明之人殆尽捐其智数才能以求见性无复敢为异说以抗圣人者乃其于下愚不肖又以小果修罗之利害胁而动之其说卑近易晓令愚民皆洗心涤虑终其世而不敢背盖乘有大小教其权实能上收夫贤智者下逮于愚不肖而仅馀中才一等以归于圣人之道岂非大有裨于圣门哉何世之必欲辟之也




  明文海巻九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