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德
作者:颜元 

    朱子原亦识性,但为佛氏所染,为世人恶习所混。若无程、张气质之论,当必求“性情才”及“引蔽习染”七字之分界,而性情才之皆善,与后日恶之所从来判然矣。惟先儒既开此论,遂以恶归之气质而求变化之,岂不思气质即二气四德所结聚者,乌得谓之恶!其恶者,引蔽习染也。惟如孔门求仁,孟子存心养性,则明吾性之善,而耳目口鼻皆奉令而尽职。

    故大学之道曰“明明德”,尚书赞尧,首曰“钦明”,舜曰“浚哲”,文曰“克明”,中庸曰“尊德性”,既尊且明,则无所不照。譬之居高肆望,指挥大众,当恻隐者即恻隐,当羞恶者即羞恶,仁不足以恃者即以义济之,义不足以恃者即以仁济之。或用三德并济一德,或行一德兼成四德,当视即视,当听即听,不当即否。使气质皆如其天则之正,一切邪色淫声自不得引蔽,又何习于恶、染于恶之足患乎!是吾性以尊明而得其中正也。

    六行乃吾性设施,六艺乃吾性材具,九容乃吾性发现,九德乃吾性成就;制礼作乐,燮理阴阳,裁成天地,乃吾性舒张,万物咸若,地乎天成,太和宇宙,乃吾性结果。故谓变化气质为养性之效则可,如德润身,睟面盎背,施于四体之类是也;谓变化气质之恶以复性则不可,以其问罪于兵而责染于丝也。知此,则宋儒之言性气皆不亲切。

    惟吾友张石卿曰:“性即是气质之性,尧、舜气质即有尧、舜之性,呆呆气质即有呆呆之性,而究不可谓性有恶。”其言甚是。但又云“傻人决不能为尧、舜”,则诬矣。吾未得与之辨明而石卿物故,深可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