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八 春秋左氏传说 卷十九 卷二十

  钦定四库全书
  左氏传说卷十九    宋 吕祖谦 撰定公
  六月季孙意如卒九月阳虎囚季桓子五年
  阳虎自平子疾专政及平子卒囚季桓子以陪臣之微而秉一国之政论季氏是强家大族在平子时亲逐君非不强何故身死未几便为陪臣据其家如此之速固是说道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又降而自大夫出又降而自陪臣出僭乱之萌既开彼此相仿天下之大势都如此须又自就着实处看鲁之权所以在大夫者何故正缘有庆父襄仲之难所杀者三君季友与季文子有定君之功自此专权因成弑君之乱此权所以在大夫季氏之权所以在陪臣何故盖季平子所以能逐君外则诸侯从之内则国人服之岂平子一手一足所能自至皆是家臣强悍勇知之人为之爪牙搏击于外乃可如阳虎者实宣力焉于是假借长养他惟恐他恶不强但知崇奖他而不知其利在前其毒在后及昭公死定公立季氏长养容纵家臣之祸方出来蒲囿之乱几亡其所以不亡者仅于一发天下事利于一时之便其后未有不反为所害者譬如要得放纵肆欲之人服丹药相似后来血气既衰未有不为痈为疽反以丧其躯者当时虽得他不义后来为其不义所败古之君子言必虑其所终行必稽其所敝盖为此也
  宋乐祁言诸侯惟我事晋六年
  宋乐祁言于景公曰诸侯惟我事晋今使不往晋其憾矣乐祁告其宰陈寅寅曰必使子往子立后而行料得晋政多门必过其祸乐祁用其言见溷而行及祁到晋果如陈寅之言为范献子所执终不得归看这一假事当时陈寅之谋也自精宻因此可论天下大势考左氏所载本末可以观春秋天下大𫝑若是桓文以前诸侯多见于左氏所载凡见于征伐盟会之间皆诸侯自相为谋盖当时之政自诸侯出故也自鸡泽溴梁之会大夫专盟全不见诸侯言语宋之一㑹多是赵武等说话大夫之事多见于传盖当时之政自大夫出故也及春秋末后一节陪臣执政如阳虎如仲梁懐如公山不狃如北宫氏之宰如乐祁之陈寅是时家臣事迹言语多见于传盖当时之政自陪臣出故也以三者观天下大𫝑可见政在诸侯纵天子失权然犹自可政在大夫纵诸侯失权尚可整顿到得陪臣名字见于书传当时大𫝑亦自可知
  范献子执羔赵简子中行文子皆执雁鲁于是始尚羔八年
  公会晋师于瓦范献子执羔赵简子中行文子皆执雁鲁于是始尚羔在春秋时号为周礼尽在鲁然而卿大夫羔雁之制尚且不知因见晋师卿与大夫执羔执雁尊卑之别方始知尚羔以此见当时先王之礼散在诸国不能备鲁最秉周礼尚不知羔雁之别必待见晋卿大夫执之方且一一修整举此一条其他礼不备处多又以这一假推之当时春秋之末先王之礼散在天下无所统纪正合当收拾时节所以孔子出来删诗定书系周易作春秋盖这时节正是道德仁义典章文物欲散而未尽使当时无孔子都散尽了当时所谓典章文物之备无如鲁鲁尚不知先王之制其他可知孔子所以问官名于郯子问礼于老聃皆收拾天下之遗文逸典以示后世法然而鲁之礼当时是周公之所传想见无所不备而卿大夫所执正是帝王巡狩之礼修五玉三帛二生一死贽羔雁正是卿大夫所执在虞则有五载一巡狩所修在周则有十二年巡狩所修尊卑上下之分全在玉帛采章以别等差鲁所以不辨羔雁亦是周之东迁巡狩之礼久不讲故也
  季寤公锄极公山不狃皆不得志于季氏叔孙辄无宠于叔孙氏叔仲志不得志于鲁故五人因阳虎阳虎欲去三家而代位八年
  阳虎之乱当时国人皆听命所以三家皆在其掌握然而当时欲灭三家垂成而败非是威力不足亦非知谋不及看得本源他所以欲去三家其本心非是欲张公室不过要得贪其禄位以乱易乱以此见季寤公锄极公山不狃皆不得志于季氏叔孙辄无宠于叔孙氏叔仲志不得志于鲁当时五人不过欲因阳虎去三桓而代其位而已当时使阳虎之事成公室未必张徒以乱易乱而已然阳虎所以不成亦是当时家臣势钧力敌自足以相制所以当时享季氏于蒲圃孟氏家臣公敛处父告孟孙先备阳虎阳虎虽出奔三家虽脱阳虎之祸然而陪臣得志其权卒未能收论来阳虎既出奔其权自当复归于三家然而卒不能收者盖所以去阳虎非是三家之功乃是资陪臣之力陪臣展转窃位据权是去一阳虎又生一阳虎凡事皆如此小人窃位据权亦未有不败时然其败出于君子君子得志则公论便正出于小人小人自相攻击虽去一小人公室之权无缘得振正如阳虎之乱相似若去形迹上看阳虎阳虎飞扬跋扈及一旦去之却是公敛处父之谋陪臣之祸于此方生且如汉宏恭石显欲擅帝室之权萧望之刘向之徒或死或逐或不得志天下所忧成帝之时恭显之去论汉室之威权自合复振其所以不振者何故盖其所以去恭显又不过一王鳯而已宦官既去外戚又擅权此汉室所以不免于亡学者尚论其𫝑须看去小人者是谁去小人
  阳虎奔齐请师伐鲁九年
  阳虎既败于鲁自鲁奔齐请师以伐鲁曰三加必取之齐侯将许之鲍文子谏曰夫阳虎有𠖥于季氏而将杀季孙以不利于鲁国而求容焉亲富不亲仁君焉用之君富于季氏而大于鲁国兹阳虎所欲倾覆也鲁免其疾而君又收之无乃害乎齐侯执阳虎不用其䇿观这一假事以此知小人所以能入其君奋其诈谋皆国无人故乘间伺隙所以得入当是时齐虽衰尚有鲍文子年九十馀为老成人在譬如人元气未尽外邪客气尚担当得去以此观之重臣宿德于国家平居无事未见得力到得邪说将兴小人将进变乱之际是时得一重臣宿德如砥柱之在中流优游谋画变乱为治若使齐无鲍文子又被阳虎专政复蹈鲁之覆辙幸有鲍文子在阳虎虽有诈谋要入不得所谓老成尚有典刑正为此及其奔晋晋无人所以有晋阳之危亦是用小人之过何故去齐入不得去晋入得当时齐有人晋无人故也
  晋赵简子盟卫侯将歃涉佗捘卫侯之手及捥八年
  晋车千乘在中牟卫侯将如五氏曰敌矣九年
  晋侯使渉佗成何辱卫侯当时为他深辱朝国人欲让国慨然发愤以卫之小晋不能抗当时晋车千乘在中牟卫侯将如五氏卜过之龟焦卫侯曰可也卫车当其半寡人当其半敌矣乃过中牟人欲伐之卫褚师圃亡在中牟曰卫虽小其君在焉未可胜也以众寡强弱论之晋车千乘卫车五百乘晋之师倍卫之师卫侯不度众弱以一朝之忿招危取败何故晋人望而避之不能与敌缘他当时慨然发愤立志得坚虽晋甲兵之多亦不能当以此观之人不可不立志以卫之小慨然发愤立志得坚虽三军之众尚自望而避之更不敢与校卫侯既有此志故卿大夫有此志士民亦有此志人皆有此志则人人皆是必死之人十自可以击百百自可以击千何况卫车有晋车之半晋人虽多安能当必死之人所以望而避之事𫝑如此以此知天下事近而用兵大而脩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立志在先所谓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当时卫本是会齐齐克夷仪进军千乘在中牟及卫侯过中牟晋人不敢伐禇师圃且言齐师克城而骄其帅又贱遇必败之不如从齐乃伐齐师果败此有志无志之辨初不在强弱之间当时晋欲服卫缘卫侯立志之坚屡加兵而不能服到这里反卑辞问卫所以叛之故卫人皆曰渉佗成何之辱晋人遂执涉佗以求成于卫卫人不许赵简子遂杀渉佗以谢卫论当时所以辱卫侯非他本心乃是赵简子之意使非赵子使他谁敢辱卫侯渉佗成何承顺简子之意至于捘卫侯之手其意谓简子秉政当权奉迎简子以取敌而已到得卫既叛屡加兵不服是时秉政亦是赵简子反执渉佗杀之以谢罪于卫不知当时二子所以无礼已实使之就简子自身上论自古奸雄卖人以自脱都如此自不足论奸雄一时使人为不义后来便卖人以自脱如司马昭之于成济朱温之于蒋元晖赵简子之于渉佗成何皆是学者当深戒然渉佗成何以匹夫之微而辱国君正是靠赵简子如山岳不知一旦事𫝑之变他人以义来责已道理去不得为渉佗者终不免于戮当此时虽赵简子亦末如之何矣以此知徒倚权臣为事不顾义理之所安者未有不反为所害
  仲由为季氏宰将堕三都叔孙堕郈季氏堕费公山不狃叔孙辄帅费人以袭鲁十二年
  孔子为政于鲁堕三家都邑考当时本末自有次序所谓三家兼鲁国而有之已四五君矣仲尼骤得政若骤堕三家都邑自常人论之必疑变不可知然考当时事端初不发于仲尼乃仲由为季氏宰发此议又是三家自有此议后来论此却言仲尼不自为谋恐三家万一不从伤威损重不可复令鲁国若使仲由为之从则公室之权自此振不从则不过不从家臣之言仲尼之体貎未损鲁国之威权未沮为此论者亦未免为利害所夺亦未知圣人为政夫子之得邦家所谓立之斯立绥之斯来动之斯和圣人作而万物睹仲尼在上同此心者孰不怀同此气者孰不感况仲由是勇锐兼人之资感于气最先者所以为堕都之议而叔孙氏季氏皆从堕郈与费此二人亦非仲由所能令盖圣人在上他自有所感动仲由特发之耳然两都既堕独公敛处父负固而不服何故此闭固难感者所以虽用兵未克如三苖逆命一般若仲尼终为政于鲁则闭固者亦须服又将此事反复论当时仲尼为政公室之权虽未尽收已不见公室与三家之异昭公时三家与公室相为仇雠到此能与三子入宫登台当仓卒变乱之时敢如季氏之宫分明见得季氏与国同体了此见圣人感化之功如此
  晋赵鞅谓邯郸午曰归我卫贡五百家于晋阳午不从赵孟怒杀午十三年
  秋范氏中行氏伐赵氏之宫赵鞅奔晋阳同上十二月赵鞅入于绛同上
  晋范氏中行氏与赵氏相攻观始者作乱之由与后来范中行氏之所以败赵鞅之所以再入看此曲折断之一言不过私之一字为致乱之由当时赵鞅欲邯郸午归卫贡五百家于晋阳午不从赵孟怒杀午缘此作乱范氏助他所以致乱之由只缘赵氏丰植其私欲私邑强大到得范中行氏所以援邯郸午亦非有公心正缘午是荀寅之甥荀寅又是范吉射之姻亲党更相助到得赵鞅奔晋阳后来韩简子之徒言于公欲逐荀寅范吉射之徒亦非是正国家之刑其端亦私意乃欲以私爱立梁婴父为卿故欲逐范氏代其位韩简子亦与中行文子相恶欲乘闲逐之范氏助私党韩氏报私怒外面若欲振纲纪其实是私以此知晋室之乱举六卿虽或胜或负或存或亡通是一个私意为国尽皆私意无一人为公晋安得不亡
  子贡见邾子执玉高公受玉卑皆有死亡焉十五年
  子贡见邾隐公执玉高公受玉卑皆知其死亡既而果然仲尼曰赐不幸言而中是使赐多言者也左氏虽近然未入圣人之门庭观其所载多是变移了意不得其真与论语所载大假不同惟此一假独得其真仲尼此言乃是深警省子贡处前此初入圣门専恃智辨只去人上做工夫如方人如看二君死亡皆是亿则屡中皆是志满意得之时到此若非圣人有以警省他子贡㸃检已分工夫都无专去人上做工夫了正当骄大矜扬之际却与他万钧之石压倒了许多意见所以后来说纣之不善其忠厚意思与前日方逆料二君死分明是两个人何故正如病作而投与药











  左氏传说卷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