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东周列国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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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之名亡虑数十百种,而究其实,不过经与史二者而已。经所以载道,史所以纪事者也。六经开其源,后人踵增焉。训戒、论议、考辨之属,皆经之属也﹔鉴记、纪传、叙志之属,皆史之属也。

  顾六经者,圣人之书也。言体必有用,言用必有体。《》与《》、《乐》,经中之经也,而事亦纪焉﹔《》、《》、《春秋》,经中之史也,而道亦彰焉。后人才识浅短,遂不得不歧而二之。二之,斯不能不有所戾。故高谈名理者,常绌于博识之士﹔而自矜该洽者,其是非或谬于圣人。顾理无二歧,故言道之书,虽世不乏著,究其精者,亦不过恢张馀蕴,仅可作佐翼注疏。其卑者,糟粕唾馀而已。若稍肆焉,则穿凿傅会,破碎支离之弊出矣。

  至于事则不然,日异月新,千态万状,非圣人已然之书所能尽也。故经不能以有所益,而史则日以多﹔史固盛衰成败废兴存亡之迹也。已然者事,而所以然者理也。理不可见,依事而彰,而事莫备于史。天道之感召,人事之报施,智愚忠佞贤奸之辨,皆于是乎取之。则史者可以翼经以为用,亦可谓兼经以立体者也。

  自制举艺出,而经学遂湮,然帖括家以场屋功令,故犹知诵其章句。至于史学,其书既浩瀚,文复简奥,又无与于进取之途,故专门名家者,代不数人。学士大夫,则多废焉置之﹔ 偶一展卷,率为睡魔作引耳。至于后进初学之士,若强以读史,则不免头岺岺目森森,直苦海视之矣。《春秋》三传,《左氏》最为明备,专经者,犹或不能举其词,况其他乎?

  顾人多不能读史,而无人不能读稗官。稗官固亦史之支流,特更演绎其词耳。善读稗官者,亦可进于读史,故古人不废。

  《东周列国》一书,稗官之近正者也。周自平辙东移,下逮吕政,上下五百有馀年之间,列国数十,变故万端,事绪纷纠,人物庞沓,最为棘目聱牙,其难读更倍于他史。而一变为稗官,则童稚无不可得读。夫至童稚皆可读史,岂非大乐极快之事耶?然世之读稗官者颇众,而卒不获读史之益者,何哉?盖稗官不过记事而已,其有智愚忠佞贤奸之行事,与国家之废兴存亡盛衰成败,虽皆胪列其迹,而于天道之感召,人事之报施,智愚忠佞贤奸计言行事之得失,及其所以盛衰成败废兴存亡之故,固皆未能有所发明,则读者于事之初终原委,方且懵焉昧之,又安望其有益于学问之数哉?夫既无与于学问之数,则读犹不读,是为无益之书,安用灾梨祸枣为?坊友周君,深虑于此,嘱予者屡矣。

  寅卯之岁,予家居多暇,稍为评焉。条其得失,而抉其隐微,虽未必尽合于当日之指,而依理论断是非,既颇不谬于圣人,而亦不致遗嗤于博识之士,聊以豁读者之心目,于史学或亦不无小裨焉。故既为评之,而复叙之如此。

  乾隆十七年春月,七都梦夫蔡元放氏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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