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溪日谈録_(四库全书本)/卷10 中华文库
东溪日谈录 巻十 |
钦定四库全书
东溪日谈录巻十
明 周琦 撰
经传谈中
诗
十五国之风俗惟周召二南为正其馀邶鄘卫王郑齐魏唐秦陈桧曹𡺳十三国为变皆诸侯采献于天子民俗之歌谣播于声乐之中其正可以化天下其变可以垂鉴戒故不分羙恶而并收之也天下国家之化造端于闺门而亦征验于闺门故国风之诗专采男女相与歌谣以见王化之得失如闗雎则夫妇无䙝狎之私葛覃则父母有归宁之愿卷耳则行役之无所污樛螽则众妾之无所妒桃夭则以宜其家人芣苢则以宜其女道汉广汝坟则女化外行于邻国振振公子则后德内及于宗孙此文王后妃之化所以大行而周之风俗可谓正矣故周南为正风
周南固文王后妃之化而召南亦其化之所及故召南如鹊巢彼秾女子有于归之德摽梅野麇女子有来归之愿采𬞟则夫人谨祭祀之仪草虫殷靁则夫人守行役之贞小星则夫人待下之无妒忌江汜则夫人妒忌之能反已然亦皆得其正者也故召南之诗亦为正风周召二南诗皆相类如闗雎类鹊巢巻耳类草虫殷靁类樛木螽斯类小星汉广汝坟江汜皆化行于远者也收诗所取之同其义如此
十三国之变风者邶鄘卫郑男女之乱伦王𡺳二国君臣之失道畋逰荒淫者齐也俭啬褊急者魏也唐伤于忧秦伤于勇淫游歌舞莫若于陈乱极思治莫若于桧曹风俗皆变而非人道之常刘安城言之最详能不为鉴戒乎故曰变风
按郑氏曰小雅大雅周室居西都之时诗也小雅自鹿鸣至菁莪二十二篇大雅自文王至卷阿十八篇为正小雅六月大雅民劳之后皆谓之变雅郑说甚明
风有正有变雅有正亦有变大抵正者皆文武成康盛世之音也其馀非文武成康而为衰世之音者也得不谓之变乎
世道有盛衰故音有正变衰根于盛变根于正气运之相寻也岂偶乎哉
国风之诗凡十五国为正风者二变风者十三乱多而治少也读国风之诗可见天下乱日多而治日少理势然耳
诗之一正一变见世之一盛一衰即孟子之一治一乱也
小雅之音通八什共八十篇其为小雅之正者皆燕飨之乐以郑氏之说论之鹿鸣之什有九篇白华之什有五篇彤弓之什有二篇共十六篇至菁菁者莪止皆燕飨之乐歌其馀自彤弓之什六月栖栖起者如六月之诗即为征讨之音不可奏之于燕飨者共五十八篇皆王政既衰之后歌其政之衰者也此所以有正小雅变小雅之别也
大雅之正变亦如小雅大雅通三什共三十一篇其为大雅之正者皆朝㑹之乐歌亦以郑说论之文王之什有十篇生民之什有八篇共十八篇至有巻者阿止皆㑹朝之乐歌其馀自生民之什民亦劳止起者如民劳之诗即为同列相戒之词忧时感事之意乃厉王时言衰世之音不可奏之于㑹朝者其十三篇亦王政既衰歌其政之衰者也此又所以有正大雅与变大雅之别也读者不先知其大㫖则㣲意不能究矣
非独思齐之诗具脩身齐家平天下之道而二南之诗亦具是道耳故朱子于周南曰其词虽主后妃其实皆所以著明文王身脩家齐之效也于召南亦曰鹊巢与采𬞟言夫人大夫妻以见当时国君大夫被文王之化而能脩身以正其家也甘棠以下见方伯能布文王之化而国君能脩之于家以及其国也程子亦曰天下之治正家为先天下之家正则天下治矣二南正家之道也观此则闗于治也可见
颂为四诗之末葢宗庙之乐歌与神明交者非若正小雅之燕飨賔客正大雅之朝㑹诸侯与人交者也朱子曰周颂三十一篇多周公所定亦或有康王以后之诗其诗清庙臣工闵予小子三什有祭宗庙之诗有祭太王之诗有祭文王之诗有祭武王成王康王之诗有郊祀后稷以配天之诗有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帝之诗有戒农官之诗有朝㑹告祭之诗有成王除丧朝庙之诗有康王以后之诗有昭王以后之诗在康昭以前者多周公所定凡此皆治世之音也
鲁颂四篇皆无祭祀之诗朱子通谓宗庙之乐歌者葢周公封鲁用天子礼乐故有颂名其实鲁乃颂祷之颂而非宗庙乐歌之颂朱子见周南二颂皆告于神明之诗故通以宗庙乐歌言之耳
鲁颂者颂之变也华谷严氏之说是矣
鲁颂四篇二十四章如𬳶牡为僖公牧马之颂祷有駜为燕饮之颂祷泮水为饮于泮宫之颂祷閟宫为閟宫落成之颂祷皆无宗庙祭祀之诗如后世得贤臣颂大唐中兴颂酒德颂之颂也但其体制古今不同矣商有天下本先于周然其颂系于周颂之末者武王克商封㣲子于宋以奉汤祀故尚书有微子之命其诗有五篇如猗与烈祖皆祀成汤之乐𤣥鸟为祭祀宗庙之乐浚哲言商世世有浚哲之君至汤始发帝命之祥帝命不违言商有明徳之祖天命未定至汤始应期而降小球大球言汤为天子而为诸侯之所系属武王载斾言汤既受命载斾秉钺以征不义昔在中叶言伊尹佐汤而有天下挞彼殷武为祀高宗之乐维汝荆楚言氐羌莫敢不朝天命降监言高宗之中兴商邑翼翼亦言高宗之中兴凡此皆以歌成汤创始之功高宗中兴之羙故不及商之先代周既灭商而封商子孙祀以㣲子抱来之乐器实举废国之盛典故商颂系于周颂之末也周颂是周公所定之乐歌而鲁则周之所封乃伯禽就封之国商亦周之所封乃祀宋之地非当年之商其颂葢商之子孙歌以祀汤者故以鲁颂次周颂商颂次鲁颂宜矣
大小二雅亦周之雅不言周者无他所杂而颂言周者别鲁与商也
春秋
孔子之笔惟易与春秋可见
春秋之义不可以言求惟可以意求求之于意言自得矣
春秋之作孔子挽礼乐征伐之权归天子也
春秋衰世之书圣人明之以天理人欲是扶持衰世之意
易书诗礼乐言其理春秋言其用君臣父子夫妇朋友其道固见于五经然有不能成其道者则用春秋之法以诛其心矣
春秋起自鲁隠公者诗亡之时也诗亡之后王者之迹已熄故孔子为乱臣贼子惧作春秋所以正王道明大法以遏乱臣贼子之心诛死者于前惧生者于后也孔子告颜子以四代礼乐者即春秋书法也但四代礼乐是以善者取之春秋是以恶者诛之皆经世之大法者也
春秋于天地日月星辰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建侯行师宫室礼币鸟兽草木无不备书然皆裁之以义断之以法理无不备焉故可以穷万物之理
孔子假二百四十二年南面之权者隠公十一年桓公十八年庄公三十二年闵公二年僖公三十二年文公十八年宣公十八年成公十八年襄公三十一年昭公三十二年定公十五年哀公在位十七年而十四年春秋绝笔十二公共二百四十二年以行天子之事故曰罪我者其惟春秋乎孔子何为自罪哉不幸而生于天理人心泯灭之馀以匹夫而代行天子之赏罚也岂得已哉
朱子曰左氏是史学公谷是经学史学者记事却详于道理上便差经学于义礼上有功然记事多误三传优劣朱子辨甚分明
周之正月本建子之月冬也而曰春王正月者假冬以言春明经世之大法也春秋意在言外其如是乎春秋十二公不书即位者隠庄闵僖四公书即位者桓文宣成襄昭定哀八公或书或不书义固不同其书者与不书者亦各不同也
不书即位者四公如隠与僖皆非元妃所生
隠生母摄内主之事而年又长故隠当为嫡宜立但以诸大夫扳己以立造争乱之端庄为嫡长当立以其未誓擅有其国闵以般卒庆父夫人利公之幼而自立之僖以闵之幼薨夫人孙于邾庆父奔莒其母成风所属季子立之皆内无所承上无请命故不书即位不正其始也
书即位者八公如桓之杀隠为杀其君而立莒太子仆杀父纪公以其珠玉奔鲁纳诸宣公公受杀贼之立而不讨其贼为杀君者所立罪与桓公等定公之兄昭公为季氏所逐出奔八年薨于干侯杀嫡其弟定公当立丧越葬期不至虚其位七月不立不保宗祀非孝亦为逐君者所立与桓宣罪同而定少差其书即位明其无君自为一类惟文成襄僖哀虽不受命于天子则亦受先君之命以继世五六公者又为一类故书即位以正其始
春秋书即位不书即位者义虽不同然皆以内无所承上无请命为大义也
朱子曰凡兵声罪致讨曰伐潜师掠境曰侵两兵相接曰战环其城邑曰围造其国都曰入徙其朝市曰迁毁其宗庙社稷曰灭诡道而胜之曰败悉虏而俘之曰取轻行而掩之曰袭已去而蹑之曰追聚兵而守之曰戍以弱假强而能左右之曰以皆志其事实以明轻重内外读之令人快然
又尝杂考我所欲曰及不得已曰暨克者力胜之词取者得非其有之称纳者不受而强致之谓次者止也享者两君之礼凡大阅大雩大蒐而谓之大者讥其僣也大无者志食廪之竭也大去者土地人民仪章品物悉委置而不顾也书同盟同欲也逃义曰逃匹夫之事也灭而书奔责不死位也战而言及主乎是战者也敌加于己不得已而起者谓之应兵争恨小故不忍忿怒者谓之忿兵珠玉曰含车马曰𮚐生事曰唁死事曰吊军获曰捷民逃其上曰溃雩得雨曰雩不得雨曰旱人火曰火天火曰灾书之重词之复其中必有羙恶也奔则其死社稷也如往朝见也公子出奔复而得国者其顺且易则曰归有奉焉则曰自其难也则曰入不称纳矣凡此亦春秋字义吾子京幼而直愚尝以是课之僖公十六年正月陨石宋五月六鹢退飞过宋都本宋灾异而书于鲁者志宋以告鲁宋不自咎欲鲁之同咎志宋不自咎也
书大雩多于九月者即今建寅之七月也
声人之罪鸣钟击鼓整众而行此兵法出于正也是曰伐潜已之师衔枚卧鼓出人不意此兵法出以奇也是曰侵故以声罪致讨曰伐潜师掠境曰侵为是
侵伐二字观齐伐楚以正因而侵蔡出于不意为奇故齐于楚曰伐于蔡曰侵可见
义所当执而逃者曰逃义不能以理自明效匹夫之行故逃义匹夫之事
不觉其来乃追其去故曰追戎
祭太山河海曰三望不奔王丧而祭之曰犹三望者天子之礼也鲁祭僣也
宣公之僣三望犹季氏之僣泰山也
庄公肆大眚者失刑也故书之以正赏罚
文公十四年有星孛入于北斗葢孛者恶气所生北斗者北极所主恶气之生入于北极故其应在宋弑昭公齐弑懿公晋弑灵公春秋书之以见天之示人显也孛书春秋有三文公十四年入于北斗一也昭公十七年入于大辰二也哀公十三年见于东方三也入于北斗者有宋齐晋之弑入于大辰者有王子朝之祸见于东方者始应于伯国次应于王室又次应于蛮夷春秋历书以见天屡示其戒人屡不知戒也
昭公二十五年鸜鹆来巢于鲁如杜鹃来鸣于洛也葢鸜鹆不逾济杜鹃不过北其至必有谓也故书之生事曰唁即吊生曰唁也
春秋以讨贼为义取国为贪故三代之时汤有惭德也左氏谓人火曰火天火曰灾者观宣榭曰火新宫曰灾其义可见矣
春秋书日食或曰朔或不曰朔或曰既或不曰既或止曰日有食之义各不同也
阎伊洛尝谓愚曰方万里得鲍云龙所著天源发㣲山中批㸃功完山之竭而不发先儒谓西狩获麟为春秋书成之应信矣
礼乐
礼乐者治世之大用有礼则治无礼则乱有乐亦治无乐亦乱所谓礼者不止节文度数形而下者之礼是人心之序也所谓乐者不止宫商律吕形而下者之乐是人心之和也如君臣父子失了人心之序便是无礼徒有节文度数何用既失了序或臣弑其君子弑其父如春秋战国之乱人心不和便是无乐徒有宫商律吕何用礼乐之用此其所以为大
人心和序非仁者不有也故孔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
礼乐有本末有理器理即本也器即末也
前軰说古之乐正人心今之乐荡人心此说甚痛快古者礼经乐经并行今乐经亡矣
礼记一经四十九篇止第三十一中庸篇第四十二大学篇为礼经压卷其馀四十七篇多为汉儒所乱非若易诗书春秋整齐然虽大理所在终不能与此四经相称
曲礼上下其词与理亦优不独檀弓上下也人生十年幼学至四十年强仕才之充也四十强仕才与年俱强五十服官政才与政俱进六十指使才与位俱尊何事功之不立邪此古人之治所以卓越也后世未二十三十而仕未四十而大夫未五十而指使惟以功名富贵自尊而已故六十七十但忧不能久于其位而七十不退者忧几杖之不赐耳何有于事功此后世之治所以不古若也
王制言祭祀甚驳杂言班爵颇详宻
王制一篇或谓作于汉文帝时博士诸生故为汉儒手笔非圣人书也
月令虽秦人吕不韦遗意其用夏之时得圣人斟酌之宜而气物亦不爽𠉀
曽子问于孔子之礼反复详尽其学问谨悫亦于此可见矣
武王为世子以事文王成王为世子以事武王皆法文王之事王季也周之家法相传可谓正矣
礼而谓之运其理之通达礼而谓之器其物之适宜然礼则理之体而物则理之用也
祭天止用一牛故曰特牲特牲者天子之礼也
凡子之事父母妇之事舅姑男之由左女之由右皆闺门之内仪则也
玉藻者天子诸侯冕服之制度也
不曰明堂而曰明堂位若君臣上下尊卑前后之位天子制诸侯之事也若非祭祀之明堂也发政之明堂止曰明堂而已耳
朱子曰小记是解丧服大传少仪是小学之支流馀裔程子曰乐记最为近道表记其亦近道观此可见四十九篇之内似大学中庸者少矣
乐经既亡独乐记不亡可见乐经是记声音乐舞之节非文辞可读之书秦火之后汉儒不收矣
杂记亦有上下二篇杂记诸侯大夫士内子诸礼故如易杂卦序卦之类也
丧大记非与丧服小记相配对说葢丧大记是记其丧之大服小记是解丧服小𫝊也
虞夏商周四代郊禘之礼配天之祖甚整齐下及秦汉以后便不可观
祭法是礼所陈之制祭义是礼所起之宜祭统是礼所摄之本与祭义同意也
孔子答哀公之问礼燕居闲居之论礼者石梁王氏于答哀公则曰如事天如事亲此两句非圣人不能言于燕居则词㫖散漫处未必为孔子之言此说得是好贤能如诗之缁衣羙郑武公然后为好之真恶恶能如诗之巷伯刺幽王然后为恶之正则天下同其好恶而作孚矣
亲丧之不事箦者则奔哭事箦者则哀怛故又制为奔丧之礼而问丧则记其所哀怛者以示人也读服问闲传三年问三篇则九族之服明矣
凡服之制皆上衣而下裳惟深衣之制衣与裳连取深为义天子服之不以为卑庶人服之不以为尊盖上下之通服也
诸侯大夫将行射礼必先燕饮用投壶乐賔以习射礼容仪故投壶发矢与射之发矢一也
圣人之言语意浑然贤人之言引而自高孔子对哀公儒行之问多引而自高非语意之浑然者也后人疑非孔子之言或者为当乎
冠礼昏礼乡饮酒义射义燕义聘义六篇之所载者天下之达礼也故各为一篇而不杂焉
四制之说以恩制者为父以义制者为君以节制者则三日而食三月而沐三年而禫以权制者三日授子杖五日授大夫杖七日授士杖妇人童子无病不杖与秃伛跛病皆不使至于极皆礼之有节文者矣
古者斩衰之服行于君不行于父天下无二尊也后世易之不止行于君而亦行于父厚之道也天下之事过于厚则可过于薄可乎至我太祖则又易母服之齐衰与父之斩衰等焉葢父母一也何厚薄之分邪况母妊子十月乳哺三年劳莫大焉易母服而与父服等者亦若易父服与君服同斩衰者一也此太祖所以为圣人也欤
东溪日谈录卷十
<子部,儒家类,东溪日谈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