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梁高僧传
卷十 神异下
卷十一 

    卷十

    神异下(正传十六人 附见十一人)

    晋洛阳盘鵄山犍陀勒

      犍陀勒者,本西域人,来至洛阳积年。众虽敬其风操,而终莫能测。后谓众僧曰:“洛东南有盘鵄山,山有古寺庙处,基墌犹存,可共修立。”众未之信,试逐检视。入山到一处,四面平坦,勒示云:“此即寺基也。”即掘之,果得寺下石基。后示讲堂僧房处,如言皆验。众咸惊叹,因共修立。以勒为寺主。

      寺去洛城一百馀里,朝朝至洛阳诸寺赴中,暮辄乞油一钵,还寺燃灯。以此为常,未曾违失。有人健行,欲随勒观其迟疾,奔驰流汗,恒苦不及。勒令执袈裟角,唯闻厉风之响,不复觉倦,须臾至寺。勒后不知所终。


    晋洛阳娄至山诃罗竭

      诃罗竭者,本婪阳人。少出家,诵经二百万言。性虚玄,守戒节,善举厝,美容色。多行头陀,独宿山野。晋武帝太康九年暂至洛阳,时疫疾甚流,死者相继。竭为咒治,十差八九。至晋惠帝元康元年,乃西入,止娄至山石室中坐禅。此室去水既远,时人欲为开涧。竭曰:“不假相劳。”乃自起以左脚蹍室西石壁,壁陷没指。既拔足,水从中出,清香软美,四时不绝。来饮者皆止饥渴,除疾病。

      至元康八年端坐从化,弟子依国法阇维之。焚燎累日,而尸犹坐火中,永不灰烬,乃移还石室内。后西域人竺定字安世,晋咸和中往其国,亲自观视,见尸俨然平坐,已三十馀年。定后至京,传之道俗。


    晋襄阳竺法慧

      竺法慧,本关中人,方直有戒行。入嵩高山,事浮图密为师。晋康帝建元元年至襄阳,止羊叔子寺。不受别请,每乞食,辄赍绳床自随,于闲旷之路,则施之而坐。时或遇雨,以油帔自覆。雨止,唯见绳床,不知慧所在。讯问未息,慧已在床。每语弟子法昭曰:“汝过去时折一鸡脚,其殃寻至。”俄而昭为人所掷,脚遂永疾。后语弟子云:“新野有一老公当命过,吾欲度之。”仍行于畦畔之间,果见一公,将牛耕田。慧从公乞牛。公不与,慧前自捉牛鼻。公惧其异,遂以施之。慧牵牛咒愿,七步而反,以牛还公。公少日而亡。

      后征西庾稚恭镇襄阳,既素不奉法,闻慧有非常之迹,甚嫉之。慧预告弟子曰:“吾宿对寻至,诫劝眷属令勤修福善。”尔后二日,果收而刑之,春秋五十八矣。临死语众人云:“吾死后三日,天当暴雨。”至期果洪注,城门水深一丈,居民漂没,多有死者。


    晋洛阳大市寺安慧则

      安慧则,未详氏族。少无恒性,卓越异人,而工正书,善谈吐。晋永嘉中,天下疫病,则昼夜祈诚,愿天神降药以愈万民。一日出寺门,见两石形如瓮,则疑是异物。取看之,果有神水在内。病者饮服,莫不皆愈。后止洛阳大市寺,手自细书黄缣,写《大品经》一部,合为一卷。字如小豆,而分明可识,凡十馀本。以一本与汝南周仲智妻胡母氏供养。胡母过江,赍经自随,后为灾火所延,仓卒不暇取经,悲泣懊恼。火息后,乃于灰中得之,首轴颜色,一无亏损。于时同见闻者,莫不回邪改信。此经今在京师简靖寺首尼处。

      时洛阳又有康慧持者,亦神异通灵云。


    晋长安涉公

      涉公者,西域人也。虚靖服气,不食五谷,日能行五百里。言未然之事,验若指掌。以苻坚建元十二年至长安。能以秘咒咒下神龙,每旱,坚常请之咒龙,俄而龙下钵中,天辄大雨。坚及群臣亲就钵中观之,咸叹其异。坚奉为国神,士庶皆投身接足,自是无复炎旱之忧。至十六年十二月无疾而化,坚哭之甚恸。卒后七日,坚以其神异,试开棺视之。不见尸骸所在,唯有殓被存焉。至十七年,自正月不雨,至于六月。坚减膳撤悬,以迎和气,至七月降雨。坚谓中书朱肜曰:“涉公若在,朕岂燋心于云汉若是哉?此公其大圣乎?”肜曰:“斯术幽远,实亦旷古之奇也。”


    晋西平释昙霍

      释昙霍者,未详何许人。蔬食苦行,常居冢间树下,专以神力化物。时河西鲜卑偷发利鹿孤僭据西平,自称为王,号年建和。建和二年十一月,霍从河南来至自西平,持一锡杖,令人跪之,云:“此是波若眼,奉之可以得道。”人遗其衣物,受而辄投诸地,或放之河中。有顷,衣自还本主,一无所污。行疾如风,力者追之,恒困不及。言人死生贵贱,毫厘无爽。人或藏其锡杖,霍闭目少时,立知其处,并奇其神异,终莫能测。然因之事佛者甚众。鹿孤有弟搙檀,假署车骑,权倾伪国。性猜忌,多所贼害。霍每谓檀曰:“当修善行道,为后世桥梁。”檀曰:“仆先世已来,恭事天地名山大川。今一旦奉佛,恐违先人之旨。公若能七日不食,颜色如常,是为佛道神明,仆当奉之。”乃使人幽守七日,而霍无饥渴之色。檀遣沙门智行密持饼遗霍,霍曰:“吾尝谁欺,欺国王耶?”檀深奇之,厚加敬仰,因此改信,节杀兴慈。国人既蒙其祐,咸称曰大师。出入街巷,百姓并迎,为之礼。檀有女,病甚笃,请霍救命。霍曰:“死生有命,圣不能转,吾岂能延寿?正可知早晚耳。”檀固请之。时宫后门闭,霍曰:“急开后门。及开则生,不及则死。”檀命开之,不及而卒。

      至晋义熙三年,搙檀为勃勃所破,凉土兵乱,不知所之。

    晋上虞龙山史宗

      史宗者,不知何许人。常著麻衣,或重之为纳,故世号麻衣道士。身多疮疥,性调不恒。常在广陵白土埭,凭𡍖埭讴唱,引秨以自欣畅,得直随以施人。栖憩无定所,或隐或显。时高平檀祇为江都令,闻而召来。应对机捷,无所拘滞,博达稽古,辩说玄儒。乃赋诗一首曰:“有欲苦不足,无欲亦无忧。未若清虚者,带索披玄裘。浮游一世间。汎若不系舟。方当毕尘累,栖志且山丘。”檀祇知非常人,遣还所在。遗布三十匹,悉以乞人。

      后有一道人,不知姓名,常赍一杖一箱自随。尝逼暮来诣海盐令,云:“欲数日行,暂倩一人,可见给不?”令曰:“随意取之。”乃选取守鹅鸭小儿形服最丑者将去。倏忽之间,至一山上。山上有屋,屋中有三道人。相见欣然共语,小儿不解。至中许,道人为小儿就主人索食,得一小瓯食,状如熟艾,食之饥止。向暝,道人辞欲还去。闻屋中人问云:“君知史宗所在不?其谪何当竟?”道人云:“在徐州江北广陵白土埭上,计其谪亦竟也。”屋中人便作书曰:“因君与之。”道人以书付小儿。比晓,便至县,与令相见云:“欲少日停此。”令曰:“大善。”问箱中有何等,答云:“书疏耳。”

      道人常在听事上眠,以箱杖著床头。令使持时人夜偷取,欲看之。道人已知,暮辄高悬箱杖,当下而卧,永不可得。后与令辞曰:“吾欲小停,而君恒欲偷人,正尔便去耳。”令呼先小儿,问近所经。小儿云:道人令其捉杖,飘然而去,或闻足下波浪耳。并说山中人寄书犹在小儿衣带。令开看,都不解。乃写取,封其本书。令人送此小儿至白土埭,送与史宗。宗开书大惊云:“汝那得蓬莱道人书耶?”宗后南游吴会,尝过渔梁,见渔人大捕,宗乃上流洗浴,群鱼皆散。其潜拯物类如此。

      后憩上虞龙山大寺。善谈《庄》《老》,究明《论》《孝》,而韬光隐迹,世莫之知。会稽谢邵、魏迈之,放之等,并笃论渊博,皆师焉。后同止沙门夜闻宗共语者,颇说蓬莱上事,晓便不知宗所之。陶渊明〈记白土埭遇三异法师〉,此其一也。或云有商人海行,于孤洲上见一沙门,求寄书与史宗。置书于船中,同侣欲看书,书著船不脱。及至白土埭,书飞起就宗,宗接而将去。


    宋京师杯度 (僧佉吒 张奴)

      杯度者,不知姓名。常乘木杯度水,因而为目。初见在冀州。不修细行,神力卓越,世莫测其由来。尝于北方寄宿一家。家有一金像,度窃而将去。家主觉而追之,见度徐行,走马逐而不及。至孟津河浮木杯于水,凭之度河,无假风棹,轻疾如飞。俄而度岸,达于京师。见时可年四十许,带索褴缕,殆不蔽身。言语出没,喜怒不均。或严冰扣冻而洗浴,或著屐上山,或徒行入市。唯荷一芦圌子,更无馀物。

      乍往延贤寺法意道人处,意以别房待之。后欲往瓜步江,于江侧就航。人告度,不肯载之。复累足杯中,顾眄吟咏,杯自然流,直度北岸。向广陵,遇村舍有李家八关斋。先不相识,乃直入斋堂而坐,置芦圌于中庭。众以其形陋,无恭敬心。李见芦圌当道,欲移置墙边,数人举不能动。度食竟,提之而去,笑曰:“四天王福于李家。”于时有一竖子,窥其圌中,见四小儿并长数寸,面目端正,衣裳鲜洁,于是追觅,不知所在。后三日,乃见在西界蒙笼树下坐。李跪拜请还家,月日供养。度不甚持斋,饮酒啖肉,至于辛鲙,与俗不殊。百姓奉上,或受不受。

      沛国刘兴伯为兖州刺史,遣使要之。负圌而来。兴伯使人举视,十馀人不胜。伯自看,唯见一败纳及一木杯。后还李家,复得三十馀日。清旦忽云:“欲得一袈裟,中时令办。”李即经营,至中未成。度云暂出,至冥不反。合境闻有异香,疑之为怪。处处觅度,乃见在北岩下,铺败袈裟于地,卧之而死。头前脚后,皆生莲华。华极鲜香,一夕而萎。邑人共殡葬之。后数日,有人从北来云,见度负芦圌行向彭城。乃共开棺,唯见靴履。

      既至彭城,遇有白衣黄欣,深信佛法,见度礼拜,请还家。其家至贫,但有麦饭而已。度甘之怡然,止得半年,忽语欣云:“可觅芦圌三十六枚,吾须用之。”答云:“此间正可有十枚,贫无以买,恐不尽办。”度曰:“汝但检觅,宅中应有。”欣即穷检,果得三十六枚,列之庭中。虽有其数,亦多破败。比欣次第熟视,皆已新完。度密封之,因语欣令开,乃见钱帛皆满,可堪百许万。识者谓是杯度分身他土,所得嚫施,回以施欣。欣受之皆为功德。经一年许,度辞去。欣为办粮食。明晨见粮食具存,不知度所在。

      经一月许,复至京师。时湖沟有朱文殊者,少奉法。度多来其家。文殊谓度云:“弟子脱舍身没苦,愿见救度。脱在好处,愿为法侣。”度不答。文殊喜曰:“佛法默然,已为许矣。”

      后东游入吴郡,路见钓鱼师,因就乞鱼。渔师施一殪者。度手弄反复,还投水中,游活而去。又见鱼网师,更从乞鱼。网师瞋骂不与。度乃拾取两石子掷水中。俄而有两水牛斗其网中。网既碎败,不复见牛。度亦已隐。行至松江。乃仰盖于水中,乘而度岸。经涉会稽、剡县,登天台,数月而反京师。

      时有外国道人,名僧佉吒,寄都下长干寺住。有客僧僧悟者,与吒同房,冥于窗隙中,见吒取寺刹捧之入云,然后将下。悟不敢言,但深加敬仰。时有一人,姓张名奴,不知何许人。不甚见食,而常自肥悦,冬夏常著单布衣。佉吒在路行,见张奴欣然而笑。佉吒曰:“吾东见蔡豘,南讯马生,北遇王年,今欲就杯度,乃与子相见耶?”张奴乃题槐树而歌曰:“濛濛大象内,照曜实显彰。何事迷昏子,纵惑自招殃。乐所少人往,苦道若翻囊。不有松柏志,何用拟风霜。闲预紫烟表,长歌出昊苍。澄虚无色外。应见有缘乡。岁曜毗汉后,辰丽辅殷王。伊余非二仙,晦迹于九方。亦见流俗子,触眼致酸伤。略谣观有念,宁曰尽矜章。”

      佉吒曰:“前见先生禅思幽岫,一坐百龄。大悲熏心。靖念枯骨。”亦题颂曰:“悠悠世事,或滋损益。使欲尘神,横生悦怿。惟此哲人,渊觉先见。思形浮沫。瞩影遄电。累踬声华,蔑丑章弁。视色悟空,玩物伤变。舍纷绝有,断习除恋。青条曲荫,白茅以荐。依畦啜麻,邻崖饮洊。慧定计昭,妙真日眷。慈悲有增,深想无倦。”言竟各去。尔后月日,不复见此二人。传者云,将僧悟共之南岳不及。张奴与杯度相见,甚有所叙,人所不解。度犹停都少时,游止无定,请召,或往不往。

      时南州有陈家,颇有衣食,度往其家,甚见料理。闻都下复有一杯度,陈家父子五人咸不信,故下都看之,果如其家杯度,形相一种。陈为设一合蜜姜,及刀子、熏陆香、手巾等。度即食蜜姜都尽,馀物宛在膝前。其父子五人,恐是其家杯度,即留二弟停都守视,馀三人还家。家中杯度如旧,膝前亦有香、刀子等,但不啖蜜姜为异。乃语陈云:“刀子钝,可为磨之。”二弟都还,云彼度已移灵鹫寺。其家度忽求黄纸两幅作书,书不成字,合同其背。陈问:“上人作何券书?”度不答,竟莫测其然。

      时吴郡民朱灵期使高骊还,值风舶飘,经九日至一洲边。洲上有山,山甚高大,入山采薪,见有人路。灵期乃将数人随路告乞。行十馀里,闻磬声香烟,于是共称佛礼拜。须臾见一寺,甚光丽,多是七宝庄严。见有十馀僧,皆是石人,不动不摇,乃共礼拜,速行步少许,闻唱导声,还往更看,犹是石人。灵期等相谓:“此是圣僧,吾等罪人不能得见。”因共竭诚忏悔。更往,乃见真人,为期等设食。食味是菜,而香美不同世。期等食竟,共叩头礼拜,乞速还至乡,有一僧云:“此间去都,乃二十馀万里。但令至心,不忧不速也。”因问期云:“识杯度道人不?”答言:“甚识。”因指北壁,有一囊,挂锡杖及钵,云:“此是杯度许,今因君以钵与之。”并作书著函中。别有一青竹杖,语言:“但掷此杖置舫前水中,闭船静坐,不假劳力,必令速至。”于是辞别,令一沙弥送至门上,语言:“此道去,行七里便至舫,不须从先路也。”如言西转,行七里许至舫,即具如所示。唯闻舫从山顶树木上过,都不见水。经三日,至石头淮而住,亦不复见竹杖所在。舫入淮至朱雀门,乃见杯度骑大船兰,以菙捶之曰:“马马何不行?”观者甚多。灵期等在舫遥礼之。度乃自下舫取书并钵。开书视之,字无人识者。度大笑曰:“使我还耶?取钵掷云中,还接之,云:“我不见此钵四千年矣。”

      度多在延贤寺法意处,时世以此钵异物,竞往观之。一说云:“灵期舫漂至一穷山,遇见一僧来云:是度上弟子,昔持师钵而死治城寺,今因君以钵还师,但令一人擎钵舫前,一人正杝,自安隐至也。期如所教,果获全济。”

      时南州杯度当其骑兰之日,尔日早出,至晚不还。陈氏明旦见门扇上有青书六字云:“福德门,灵人降。”字劣可识,其家杯度遂绝迹矣。

      都下杯度犹去来山邑,多行神咒。时庾常婢偷物而叛,四追不擒,乃问度。度云:“已死在金城江边空冢中。”往看,果如所言。

      孔宁子时为黄门侍郎,在廨患痢,遣信请度。度咒竟云:“难差。见有四鬼,皆被伤截。”宁子泣曰:“昔孙恩作乱,家为军人所破,二亲及叔,皆被痛酷。”宁子果死。

      又有齐谐妻胡母氏病,众治不愈。后请僧设斋,斋坐有僧聪道人。劝迎杯度。度既至,一咒病者即愈。齐谐伏事为师,因为作传,记其从来神异,大略与上同也。

      至元嘉三年九月,辞谐入东,留一万钱物寄谐,倩为营斋,于是别去。行至赤山湖,患痢而死。谐即为营斋,并迎尸还葬建业之覆舟山。至四年,有吴兴邵信者,甚奉法,遇伤寒病,无人敢看,乃悲泣念观音,忽见一僧来,云是杯度弟子。语云:“莫忧,家师寻来相看。”答云:“度师已死,何容得来?”道人云:“来复何难?”便衣带头出一合许散,与服之,病即差。

      又有杜僧哀者,住在南冈下,昔经伏事杯度。儿病甚笃,乃思念恨不得度练神咒。明日忽见度来,言语如常,即为咒,病者便愈。

      至五年三月八日,度复来齐谐家。吕道慧、闻人怛之、杜天期、水丘熙等并共见,皆大惊。即起礼拜度。度语众人言:“年当大凶,可勤修福业。法意道人甚有德,可往就其修立故寺,以禳灾祸也。”须臾间,上有一僧唤度。度便辞去,云:“贫道当向交、广之间,不复来也。”齐谐等拜送殷勤,于是绝迹。顷世亦言时有见者,既未的其事,故无可传也。


    宋伪魏长安释昙始

      释昙始,关中人。自出家以后,多有异迹。晋孝武大元之末,赍经律数十部,往辽东宣化。显授三乘,立以归戒,盖高句骊闻道之始也。义熙初,复还关中,开导三辅。始足白于面,虽跣涉泥水,未尝沾涅,天下咸称白足和上。  

      时长安人王胡,其叔死数年,忽见形还,将胡遍游地狱,示诸果报。胡辞还,叔谓胡曰:“既已知因果,但当奉事白足阿练。”胡遍访众僧,唯见始足白于面,因而事之。

      晋末朔方凶奴赫连勃勃破擭关中,斩戮无数。时始亦遇害,而刀不能伤,勃勃嗟之,普赦沙门,悉皆不杀。

      始于是潜遁山泽,修头陀之行。后拓跋焘复克长安,擅威关、洛。时有博陵崔皓,少习左道,猜嫉释教。既位居伪辅,焘所仗信,乃与天师寇氏说焘以佛教无益,有伤民利,劝令废之。焘既惑其言,以伪太平七年,遂毁灭佛法。分遣军兵,烧掠寺舍,统内僧尼,悉令罢道。其有窜逸者,皆遣人追捕,得必枭斩。一境之内,无复沙门。始唯闭绝幽深,军兵所不能至。

      至太平之末,知焘化时将及,以元会之日,忽杖锡到宫门。有司奏云:“有一道人足白于面,从门而入。”焘令依军法,屡斩不伤。遽以白焘,焘大怒,自以所佩剑斫之,体无馀异,唯剑所著处有痕如布线焉。时北园养虎于槛,焘令以始喂之。虎皆潜伏,终不敢近。试以天师近槛,虎辄鸣吼。焘始知佛化尊高,黄老所不能及。即延始上殿,顶礼足下,悔其愆失。始为说法,明辩因果。焘大生愧惧,遂感疠疾。崔、寇二人次发恶病,焘以过由于彼,于是诛剪二家,门族都尽。宣下国中,兴复正教。俄而焘卒,孙浚袭位,方大弘佛法,盛迄于今。始后不知所终。

    宋高昌释法朗 (智整)

      释法朗,高昌人。幼而执行精苦,多诸征瑞。韬光蕴德,人莫测其所阶。朗师释法进亦高行沙门。进尝闭户独坐,忽见朗在前,问从何处来?答云:“从户钥中入。”云:“与远僧俱至,日既将中,愿为设食。”进即为设食,唯闻匕钵之声,竟不见人。昔庐山慧远以一袈裟遗进,进即与之。朗云:“众僧已去,别日当取之。”后见执爨者就进取衣,进即与之。访常执爨者,皆云不取,方知是先圣人权迹取也。至魏虏毁灭佛法,朗西适龟兹。龟兹王与彼国大禅师结约:“若有得道者至,当为我说,我当供养。”及朗至,乃以白王,王待以圣礼。后终于龟兹。焚尸之日,两眉涌泉直上于天。众叹希有,收骨起塔。后西域人来此土,具传此事。

      时凉州复有沙门智整,亦贞苦有异行,为立主杨难当所事。后入寒峡山石穴中不返。


    宋岷山通云寺邵硕

      邵硕者,本姓邵名硕,始康人。居无常所,恍惚如狂,为人大口,眉目丑拙。小儿好追而弄之。或入酒肆同人酣饮。而性好佛法,每见形像,无不礼拜赞叹,悲感流泪。硕本有三男二女,大男惠生者亦出家。硕以宋初亦出家入道,自称硕公。出入行往,不择昼夜。游历益部诸县,及往蛮中,皆因事言谑,协以劝善。至人家眠地者,人家必有死。就人乞细席,必有小儿亡,时人咸以此为谶。至四月八日,成都行像,硕于众中匍匐作师子形。尔日郡县亦言见硕作师子形,乃悟其分身也。

      刺史萧惠开及刘孟明等,并挹事之。孟明以男子衣衣二妾,试硕云:“以此二人给公为左右可乎?”硕为人好韵语,乃谓明曰:“宁自乞酒以渍宴,不能与阿夫竟残年。”后一朝,忽著布帽诣孟明。少时明卒。先是孟明长史沈仲玉,改鞭杖之格,严重常科。硕谓玉曰:“天地嗷嗷从此起,若除鞭格得刺史。”玉信而除之。及孟明卒,仲玉果行州事。

      以宋元徽元年九月一日卒岷山通云寺。临亡,语道人法进云:“可露吾骸,急系履著脚。”既而依之,出尸置寺后。经二日,不见所在。俄而有人从郫县来,过进云:“晚见硕公在市中,一脚著履,漫语云:‘小子无宜适,失我履一只。’”进惊而检问沙弥,沙弥答云:“近送尸出时怖惧,右脚一履不得好系,遂失之。”其迹诡异,莫可测也。后竟不知所终。


    宋江陵琵琶寺释慧安 (僧览 法术)

      释慧安,未详何许人。少经被虏,属荆州人为奴,执役勤紧,主甚爱之。年十八,听出家,止江陵琵琶寺。风貌庸率,颇共轻之。时为沙弥,众僧列坐,辄使行水。安恒执空瓶从上至下,水常不竭。时咸以异焉。及受具戒,稍显灵迹。尝月晦夕共同学慧济上堂布萨,堂户未开,安乃绾济指从壁隙而入,出亦如之。济甚骇惧,不敢发言。后乃与济共坐塔下,便语济云:“吾当远行,今与君别。”顷之,便见天人伎乐香花,布满空中。济唯惊惧,竟不得语。安又谓曰:“吾前后事迹,慎勿妄说,说必有咎。唯西南有一白衣,是新发意菩萨,可具为说之。”于是辞去,便附商人入湘、川。中路患痢极笃,谓船主曰:“贫道命必应尽,但出置岸边,不须器木。气绝之后,即施虫鸟。”商人依其言,出卧岸侧。夜见火炎从身而出,商人怪惧,就往观之,已气绝矣。商人行至湘东,见安亦已先至,俄又不知所之。

      济后至陟屺寺,诣隐士南阳刘虬,具言其事。虬即起,遥礼之,谓济曰:“此得道之人,入火光三昧也。”

      时蜀中又有僧览、法卫,并有异迹,时人亦疑得圣果也。


    齐京师枳园寺沙弥释法匮 (法楷)

      释法匮,本姓阮,吴兴于潜人。少出家,为京师枳园寺法楷弟子,楷素有学功,特精经史,琅瑘王奂、王肃并共师焉。匮为性恭默,少语言,朴然自守,不涉人事。诵《法华经》一部。寺有上座尘胜法师老病,匮从为依止,营护甚至。及胜亡,殡葬如法。每斋会得直,聚以造栴檀像。像成,自设大会。

      其本家侨居京师大市,是旦还家,又至定林,复还枳园。后三处考覆,皆见匮来中食,实是一时而三处赴焉。尔日晚还房卧,奄然而卒。尸甚香软,手屈二指。众咸悟其得二果。时犹为沙弥,而灵迹殊异,遂闻于武帝。帝亲临幸,为会僧设供。文惠、文宣,并到房顶礼,为营理葬殓。百姓云赴,嚫施重叠。仍以所得利养,起枳园寺塔。是岁齐永明七年也。


    齐荆州释僧慧 (慧远)

      释僧慧,姓刘,不知何许人。在荆州数十年。南阳刘虬立陟屺寺,请以居之。时人见之已五六十年,终亦不老。举止趍尔,无甚威仪。往至病人家,若瞋者必死。喜者必差,时咸以为谶。凡未相识者,并悉其亲表存亡。慧尝至江边,告津吏求度。吏迫以舟小,未及过之。须臾已见慧在彼,两岸诸人咸叹神异。中山甄恬、南平车昙同日请慧。慧皆赴之。后两家检覆,方知分身。

      齐永明中,文惠要下京,行遇保志。志抚背曰:“赤龙子。”他无所言。慧后还荆,遇见镇西长史刘景𦼆,忽泣恸而捉之。数日,𦼆果为刺史所害。后至湘州城南,忽云地中有碑。众人试掘,果得二枚。慧后不知所终。或云永元中卒于江陵。

      时江陵长沙寺又有释慧远者,本沙门慧印之苍头也。印见其有信,因为出家。仍行般舟之业。数岁勤苦,遂有神异,能分身赴请,及预兴亡等。


    齐寿春释慧通

      释慧通,不知何许人。宋元嘉中,见在寿春,衣服趋尔,寝宿无定,游历村里,饮宴食啖不异恒人。常自称郑散骑,言未然之事,颇时有验。江陵有边僧归者,游贾寿春。将应反乡,路值慧通,称欲寄物。僧归时自负重担,固以致辞。遂强置担上,而了不觉重。行数里,便别去。谓僧归曰:“我有姊在江陵作尼,名惠绪,住三层寺,君可为我相闻,道寻欲往。”言讫忽然不见。顾视担上,所寄物亦失。

      僧归既至,寻得慧绪,具说其意。绪既无此弟,亦不知何以而然。乃自往来寿春寻之,竟不相见。通后自往江陵,而慧绪已死。入其房中,讯问委悉,因留江陵少时。路由人家坟墓,无不悉其氏族死亡年月,传以相问,并如其言。或时悬指偷劫,道其罪状,于是群盗遥见通者,辄间行避走。又于江津路值一人,忽以杖打之,语云:“可驶归去,看汝家若为?”此人至家,果为延火所及,舍物荡尽。

      齐永元初,忽就相识人任漾求酒甚急,云:“今应远行,不复相见。为谢诸知识。并宜精勤修善为先。”饮酒毕,至墙边卧地。就看已死。后数十日,复有人于市中见之。追及共语,久之乃失。


    梁京师释保志 (道香 僧朗)

      释保志,本姓朱,金城人。少出家,止京师道林寺。师事沙门僧俭为和上,修习禅业。至宋太始初,忽如僻异,居止无定,饮食无时,发长数寸,常跣行街巷,执一锡杖,杖头挂剪刀及镜,或挂一两匹帛。齐建元中,稍见异迹。数日不食,亦无饥容。与人言语,始若难晓,后皆效验。时或赋诗,言如谶记。京土士庶,皆共事之。

      齐武帝谓其惑众,收驻建康。明旦,人见其入市。还检狱中,志犹在焉。志语狱吏:“门外有两舆食来,金钵盛饭,汝可取之。”既而齐文慧太子、竟陵王子良并送食饷志。果如其言。建康令吕文显以事闻武帝。帝即迎入,居之后堂。一时屏除内宴,志亦随众出。既而景阳山上,犹有一志,与七僧俱。帝怒遣推检失所,阁吏启云:“志久出在省,方以墨涂其身。”

      时僧正法献欲以一衣遗志,遣使于龙光、罽宾二寺求之,并云:“昨宿旦去。”又至其常所造厉侯伯家寻之,伯云:“志昨在此行道,旦眠未觉。”使还以告献,方知其分身三处宿焉。

      志常盛冬袒行。沙门宝亮欲以衲衣遗之,未及发言,志忽来引纳而去。又时就人求生鱼鲙,人为办觅,致饱乃去。还视盆中,鱼游活如故。

      志后假武帝神力,见高帝于地下,常受锥刀之苦,帝自是永废锥刀。

      齐卫尉胡谐病,请志。志往疏云:“明屈。”明日竟不往。是日谐亡,载尸还宅。志云:“明屈者,明日尸出也。”   齐太尉司马殷齐之随陈显达镇江州,辞志。志画纸作一树,树上有乌,语云:“急时可登此。”后显达逆节,留齐之镇州。及败,齐之叛入庐山。追骑将及,齐之见林中有一树,树上有乌,如志所画,悟而登之,乌竟不飞。追者见乌,谓无人而反。卒以见免。

      齐屯骑桑偃将欲谋反,往诣志。志遥见而走,大呼云:“围台城,欲反逆,斫头破腹。”后未旬事发。偃叛往朱方,为人所得,果斫头破腹。

      梁鄱阳忠烈王恢,尝屈志来第会,忽令觅荆子甚急,既得,安之门上,莫测所以。少时,王便出为荆州刺史。其预鉴之明,此类非一。

      志多去来兴皇、净名两寺。及今上龙兴,甚见崇礼。先是齐时多禁志出入,今上即位,下诏曰:“志公迹拘尘垢,神游冥寂,水火不能熏濡,蛇虎不能侵惧。语其佛理,则声闻以上;谈其隐沦,则遁仙高者。岂得以俗士常情空相拘制,何其鄙狭一至于此。自今行来,随意出入,勿得复禁。”志自是多出入禁内。

      天监五年冬旱,雩祭备至,而未降雨。志忽上启云:“志病不差,就官乞治。若不启白,官应得鞭杖。愿于华光殿讲《胜鬘》请雨。”上即使沙门法云讲《胜鬘》,讲竟,夜便大雪。志又云:“须一盆水,加刀其上。”俄而雨大降,高下皆足。

      上尝问志云:“弟子烦惑未除,何以治之?”答云:“十二。”识者以为十二因缘治惑药也。又问十二之旨,答云:“旨在书字时节刻漏中。”识者以为书字在十二时中。又问:“弟子何时得静心修习?”答云:“安乐禁。”识者以为禁者止也,至安乐时乃止耳。后法云于华林寺讲《法华》,至“假使黑风”。志忽问风之有无。答云:“世谛故有,第一义则无也。”志往复三四番,便笑云:“若体是假有,许亦不可解,难可解。”其辞旨隐没,类皆如此。

      有陈征虏者,举家事志甚笃。志尝为其现真形,光相如菩萨像焉。

      志知名显奇四十馀载,士女恭事者数不可称。至天监十三年冬,于台后堂谓人曰:“菩萨将去。”未及旬日,无疾而终。尸骸香软,形貌熙悦。临亡然一烛,以付后阁舍人吴庆。庆即启闻。上叹曰:“大师不复留矣。烛者,将以后事嘱我乎?”因厚加殡送,葬于锺山独龙之阜。仍于墓所立开善精舍。敕陆倕制铭辞于冢内,王筠勒碑文于寺门。传其遗像,处处存焉。

      初志显迹之始,年可五六十许,而终亦不老,人咸莫测其年。有徐捷道者,居于京师九日台北。自言是志外舅弟,小志四年,计志亡时应年九十七矣。

      时梁初蜀中又有道香、僧朗,亦并有神力云。


      论曰:神道之为化也,盖以抑夸强,摧侮慢,挫凶锐,解尘纷。至若飞轮御宝,则善信归降;竦石参烟,则力士潜伏。当知至治无心,刚柔在化,自晋惠失政,怀、愍播迁,中州寇荡,群羯乱交,渊、曜篡虐于前,勒、虎僭凶于后。郡国分崩,民遭屠炭。

      澄公悯锋镝之方始,痛刑害之未央。遂彰神化于葛陂,骋悬记于襄、邺。藉秘咒而济将尽,拟香气而拔临危。瞻铃映掌,坐定吉凶,终令二石稽首。荒裔子来,泽润苍生,固无以校也。其后佛调、耆域、涉公、杯度等,或韬光晦影,俯同迷俗,或显现神奇,遥记方兆;或死而更生,或窆后空椁。灵迹怪诡,莫测其然。但典章不同,祛取亦异。至如刘安、李脱,书史则以为谋僭妖荡,仙录则以为羽化云翔。夫理之所贵者,合道也;事之所贵者,济物也。故权者反常而合道,利用以成务。然前传所纪,其详莫究。或由法身应感,或是遁仙高逸。但使一分兼人,便足高矣。至如慧则之感香瓮,能致痼疾消瘳;史宗之过渔梁,迺令潜鳞得命;白足临刃不伤,遗法为之更始。保志分身员户,帝王以之加信。光虽和而弗污其体,尘虽同而弗渝其真。故先代文纪,并见宗录。若其夸炫方伎,左道乱时;因神药而高飞,藉芳芝而寿考,与夫鸡鸣云中,狗吠天上;蛇鹄不死,龟灵千年,曾是为异乎?

      赞曰:土资水泽,金由火煎。强梁扈化,假见威权。澄照襄土,开导淄川。惠兹两叶,绥彼四边。如不繄赖,民命何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