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城集_(四部丛刊本)/卷第三十五 中华文库
栾城集 卷第三十五 宋 苏辙 撰 宋 郎晔 注 景乌程张氏南海潘氏合藏宋刊本
|
栾城集卷第三十五
制置三司条例司论事状〈奏乞外任状附〉
辙顷者误𮐃圣恩得备官属受命以来于今五月虽
勉强从事而才力寡薄无所建明至于措置大方多
所未谕每献狂瞽辄成异同退加考详未免疑惑是
以不虞僣冒聊复一言窃见本司近日奏遣使者八
人分行天下按求农田水利与徭役利害以为方今
职司守令无可信用欲有兴作当别遣使愚陋不逹
𥨸以为国家养材如林治民之官棋布海内兴利除
害岂待他人今始有事辄特遣使使者一出人人不
安能者嫌使者之侵其官不能者畏使者之议其短
客主相忌情有不通利害相加事多失实使者既知
朝廷方欲造事必谓功效可以立成人怀此心谁肯
徒返为国生事渐不可知徒使官有送迎供馈之烦
民受更张劳扰之弊得不𥙷失将安用之朝廷必欲
兴事以利民辙以为职司守令足矣盖𫝑有所便众
有所安今以职司治民虽其贤不肖不可知而众所
素服于𫝑为顺稍加选择足以有为是以古之贤君
闻选用职司以责成功未闻遣使以代职司治事者
也盖自近世政失其旧均税寛恤毎事遣使冠盖相
望而卒无丝毫之益谤者至今未息不知今日之使
何以异此至于遣使条目亦所未安何者劝课农桑
垦辟田野人存则举非有成法诚使职司得人守令
各举其事罢非时无益之役去猝𭧂不急之赋不夺
其力不伤其财使人知农之可乐则将不劝而自励
今不治其本而遂遣使将使使者何从施之议者皆
谓方今农事不修故经界可兴农官可置某观职司
以下劝农之号何异于农官嘉祐以来方田之令何
异于经界行之历年未闻有益此农田之说辙所以
未谕也天下水利虽有未兴然而民之劳佚不同国
之贫富不等因民之佚而用国之富以兴水利则其
利可待因民之劳而乘国之贫以兴水利则其害先
见苟诚知生民之劳佚与国用之贫富则水利之废
兴可以一言定矣而况事起无渐人不素讲未知水
利之所在而先遣使使者所至必将求之官吏官吏
有不知者有知而不告者有实无可告者不得于官
吏必求于民不得于民其𫝑将求于中野兴事至此
盖巳甚劳此水利之说辙所以未谕也徭役之事议
者甚多或欲使鄕戸助钱而官自雇人或欲使城郭
等第之民与乡戸均役或欲使品官之家与齐民并
事此三者皆见其利不见其害者也役人之不可不
用鄕户犹官吏之不可不用士人也有田以为生故
无逃亡之忧朴鲁而少诈故无欺谩之患今乃舍此
不用而用浮浪不根之人辙恐掌财者必有盗用之
奸捕盗者必有窜逸之弊今国家设捕盗之吏有巡
检有县尉然较其所获县尉常宻巡检常踈非巡检
则愚县尉则智盖手鄕户之人与屯驻客军异耳
今将使县人捕盗则与独任巡检不殊盗贼纵横必
自此始辙观近歳虽使鄕户颇得雇人然至于所雇
逃亡鄕戸犹任其责令遂欲于两税之外别立一科
谓之庸钱以备官雇鄕戸旧法革去无馀雇人之责
官所自任且自唐杨炎废租庸调以为两税取太历
十四年应于赋敛之数以定两税之额则是租调与
庸两税既兼之矣今两税如旧柰何复欲取庸盖天
下郡县上户常少下戸常多少者徭役频多者徭役
简是以中下之戸毎得休间今不问戸之髙低例使
出钱助役上戸则便下戸实难颠倒失冝未见其可
然议者皆谓助役之法要使农夫专力于耕辙观三
代之间务农最切而战阵田猎皆出于农苟以徭役
较之则轻重可见矣城郭人戸虽号兼弁然而缓急
之际郡县所赖饥馑之岁将劝之分以助民盗贼之
岁将借其力以捍敌故财之在城郭者与在官府无
异也方今虽天下无事而三路刍粟之费多取京师
银绢之馀配卖之民皆在城郭苟复充役将何以济
故不如稍加寛假使得休息此诚国家之利非民之
利也品官之家复役巳乆议者不究本未徒闻汉世
宰相之子不免戍邉遂欲使衣冠之人与编戸齐役
夫一岁之更不过三日三日之雇不过三百今世三
大戸之后自公以下无得免者以三大戸之役而
较之三日之更则今世既巳重矣安可复加哉盖自
古太平之世国子俊造将用其才者皆复其身胥史
贱吏既用其力者皆复其家圣人旧法良有深意以
为贵之以学而夺其力用之于公而病其私人所难
兼是以不取奈何至于官戸而又将役之且州县差
役之法皆以丁口为之髙下今巳去鄕从官则丁口
登降其𫝑难详将使差役之际以何为据必用丁则
州县有不能知必不用丁则官戸之役比民为重今
朝廷所以条约官戸如租佃田宅断买坊废举货
财与众争利比于平民皆有常禁苟使之与民皆役
则昔之所禁皆当废罢能之则其弊必甚不罢则不
如为民此徭役之说辙所以未谕也辙又闻发运之
职今将改为均输常平之法今将变为青苗愚鄙之
人亦所未逹昔汉武外事四夷内兴宫室财用匮竭
力不能支用贾人桑羊之说买贱卖贵谓之均输虽
曰民不加赋而国用饶足然而法术不正吏縁为奸
掊克日深民受其病孝昭既立学者争排其霍光
顺民所欲从而与之天下归心遂以无事不意今世
此论复兴众口纷然皆谓其患必甚于汉何者方今
聚敛之臣才智方略未见桑羊之比而朝廷破壊规
矩解纵绳墨使得驰骋自由惟利是以辙观之其
害必有不可胜言者矣今立法之𥘉其甚羙徒言
徒贵就贱用近易远茍诚止于此则似亦可为然而
假以财货许置官吏事体既大人皆疑之以为虽不
明言贩卖然既许之以变易矣变易既行而不与商
贾争利者未之闻也夫商贾之事曲折难行其买也
先期而与钱其卖也后期而取多方相济委曲相
通倍称之息由此而得然至往往败折亦不可期今
官买是物必先设官置吏簿书禄廪为费巳厚然后
使民各输其所有非良不售非贿不行是以官买之
价比民必贵及其卖也弊复如前然则商贾之利何
縁可得徒使谤议腾沸商旅不行议者不知虑此至
欲捐数百万缗以为均输之法但恐此钱一出不可
复还且今欲用忠实之人则患其拘滞不通欲用巧
智之士则患其岀没难考委任之际难得人此均
输之辙所以未谕也常平条敕纎悉具存患在不
行非法之弊必欲修明旧制不过以时敛之以利农
以时散之以利末敛散既得物价自平贵贱之间官
亦有利今乃改其成法杂以青苗逐路置官号为提
举别立赏罚以督增𧇊法度纷纭何至如此而况钱
布于外𠒋荒水旱有不可知敛之则结怨于民舍之
则官将何赖此青苗之说辙所以未谕也凡此数事
皆议者之所详谕明公之所深究而辙以才性朴拙
学问空踈用意不同动成违忤虽欲勉励自效其𫝑
无由苟明公见寛谅其不逮特赐敷奏使辙得外任
一官苟免罪戾而明公选贤举能以备僚佐两获所
欲幸孰厚焉
条例司乞外任奏状
右臣近𮐃圣恩召对便殿面赐差使仍奉德音不许
辞避伏自受命于五月虽日夜勉强而才性朴拙议
论迂踈每于本司啇量公事动皆不合伏惟陛下创
置此𡱈将以讲求财利循致太平冝得同心恊力之
人以备官属而臣独以愚鄙固执偏见虽欲自效其
𫝑无由臣巳有状申本司具述所论不同事件苟陛
下闵臣危未赐诛谴伏乞除臣一合入差遣使得
展力州郡敢不策励驽钝以酬恩私臣无任聸天请
命激切屏营之至
陈州为张安道论时事书
伏以中外臣庶各有职事越职而言国有常宪臣守
土陈州非有言责而辄言之计其狂愚玆实有罪然
臣伏念顷以老疾不任吏事陛下未废弃亲择便
地以遂安飬将辞之日面奉德音以为大臣之义皆
当为国谋虑不冝以中外为嫌有所不尽古人有言
虽乃身在外乃心罔不在王室伏惟圣德广大无所
不容而臣自到任以来于今一岁心目昏眩有加无
瘳故尝乞匈馀生求还闾舎区区之诚乆而未获陛
下视臣志气一衰至此岂复有意别白是非而与世
俗争议也哉是以得失之闲乆无所与今者窃有所
怀上为陛下叅之官吏下为陛下验之百姓而安危
之机实在于此自惟受恩累圣之休戚身实同之
志力虽衰于义不可嘿巳然臣之所欲言者非敢远
引前古逆探未然以惑陛下之聦明也凡皆陛下之
所尝试而臣愚之所与闻者耳臣伏见陛下即位费
始计虑深逺凡有所建动合天心始议山陵深恤费
用之广推明先帝薄葬之命以诏有司四方闻之无
不感泣其后一年之间诞布号令劝率宗族惇孝弟
之行勉励州郡先农桑之政复转对以广言路议徭
役以寛民力盛德之事不可具纪是时天下虽大变
之后而无不翘然想闻德音以忘其忧两宫欢欣九
族亲睦群臣万民𮐃福而安纷纭之议不至于朝廷
谤讟之声不闻于里闾陛下优游无为而天下巳治
矣为国如此岂不乐哉陛下自今视之当日之政其
可悔恨者凡有㡬以臣观之非独陛下无所悔恨难
天下之人亦未有以为失当者也何者政令简易而
人情之所安耳易曰易则易知简则易从易知则有
亲易从则有功有亲则可乆有功则可大向使陛下
推行此道始终不变则臣以为乆大之功可得而致
矣其后求治大切用意过当奸臣縁𨻶得进邪说始
议开邉以中上㫖于是延安有横山之谋保安有招
谤之计陛下饶之以金帛假之以干戈小人贪功虑
害不逺轻发深入结怨西戎攘夺尺寸无用之土空
竭内府累世之积大者疲弊秦雍小者身死寇仇西
鄙骚然不宁而陛下始一悔矣然而陛下天姿英果
有汉武宏逹之量虽复兵吏失律而立功之意未尝
少衰是以左右大臣测知此心复进财利之说陛下
乐闻其利而未暇深究其害于是举而从置之条例
司以讲求天下之遗利巳酉之秋新政始出自是以
来凡所变革不可悉数其最大者一出而为常平青
苗再出而为㨂兵并营三出而为出钱雇役四出而
为保甲杀阅四者并行于世官吏疑惑兵民愤怨谏
争者章交于朝诽谤者声播于市陛下不胜其烦为
之当宁太息日昃而不食矣然犹幸其成功力排众
人之议而固守之大下方共厌苦而不知其所止也
而㨂兵并营之策其害先见武夫㐫悍为怨最深为
患最急陛下知其不可于是多支月粮复收退卒以
顺其意而陛下既再悔矣然军中之口犹复匈匈
不靖陛下虽推恩抚之而终不以为惠反谓陛下畏
之耳不幸邉臣失算再生戎患惟幄之臣谋之不臧
不务安之而务挠之临遣执政付以疆事多出金币
豫书诰敕以成其深入之计当此之时天下之心知
其必败矣而陛下与一二臣者方以为万举而万全
既而出兵无人之境筑城不守之地困弊腹心以求
无益之功使秦晋之民父子流离肝脑𡍼地戎人徼
倦受屈巳筑之城随即倾覆救援之兵相继溃叛四
方震动君臣宵旰而后下罪巳之诏投窜元宰以谢
二鄙而陛下既三悔矣夫此三者方其未悔也陛下
亦以为是邪非邪陛下犯逆众心力行不顾其必以
为是不以为非也然而其终卒至于此然则方今陛
下之所是而未悔者无乃亦𩔗此欤臣闻众而不可
欺者民也勇而不可犯者兵也俭而不可侮者邻国
也今陛下既巳欺民犯兵而侮邻国矣夫犯兵侮邻
变速而祸小至于欺民则变迟而祸大变速而祸小
者瓦解之忧也变迟而祸大者土崩之患也今瓦解
之忧陛下既知悔矣而土崩之患陛下未以为意此
臣之所以寒心也易曰不远复无祗悔元吉事之未
败也陛下不悟其非必俟其败而后悔如向三者则
陛下之复巳远而悔亦大矣且臣观之方今陛下之
所是而未悔者亦有三而巳责苗助役保甲三者之
弊臣不复言矣何也言事者论其不可非一人也百
姓毁壊支体熏灼耳目嫁母分居贱卖田宅以自脱
免非一家也陛下其亦知之矣徘徊而不改使民无
所告诉加之以水旱继之以饥馑积憾之民奋为群
盗侵淫蔓延㓕而复起英雄乘间而作振臂一呼而
千人之众可得而聚也如此而胜广之形成此所谓
𡈽崩之𫝑也臣恐陛下至此虽欲复悔而无所及矣
故臣愿陛下取即位之政与今日之事而试观之天
下扰扰不安孰与今日之甚群臣交口争辩孰与今
日之众陛下听覧疲倦孰与今日之多悔恨自责孰
与今日之切陛下诚以此较之则不待臣言之终而
得失可以自决矣且夫即位之政陛下之本心也今
日之事臣下之过计也陛下弃即位之本心而徇臣
下之过计臣𥨸以为过也虽然臣𥨸听之道路方今
陛下则亦悔之矣悔之而不变非陛下之意也迫于
建议之臣耳夫人臣进谦于其君苟事之不遂而变
以从众则人主有以测其深浅人主有以测其深浅
则其用舍之命在于人主此人臣之所以不便也臣
窃痛陛下为社稷之计欲改过以安天下而怙权固
位之臣持之而不释陛下聦明睿智废置自我而独
为此郁郁也汉宣帝与赵充国议击匈奴魏相非之
以为当与平昌侯乐昌侯平恩侯及有识者详议乃
可此三人者非贤于赵充国也然其与国同忧乐无
侥幸功名之心与晞望爵赏之意则过于充国逺甚
充国犹不可听而况不如充国者哉陛下将安民保
国而与喜功代好权利者谋之臣不知其可也臣不
胜区区忘身忧国之诚是以𫝑踈而言切惟陛下察
之
自齐州回论时事书
臣自少读书好言治乱方陛下求治之𥘉上书言事
陛下不废狂狷召对便殿亲闻德音九品贱官自此
始得登对论事当此之时陛下好间之声震动海内
愚贱之人笃信寡虑以为天下之事可得徐陈遍举
指顾而定矣既而误𮐃恩泽之受职条例抗论得失
与有司不合得请外𥙷于今七年而天下之治安终
未可见臣𥨸疑之伏惟陛下天纵圣德聦明睿智不
学而具其于谋虑措置曾何足云然自顷岁以来毎
有更张民率不服盖青苗行而农无馀财保甲行而
农无馀力免役行而公私并困市易行而商贾皆病
上则官吏劳苦患其难行下则众庶愁叹愿其速改
凡此四者岂陛下之圣明有所不知耶臣以为非也
陛下之圣明无所不知何以言之二年以来陛下屡
发英㫁废置大吏数其罪愆明示臣庶凡天下之所
共疾恶者陛下无一不知由此观之凡天下之所共
厌苦者陛下何所不察今者皇天悔祸启道圣意易
置辅相中外踊跃思睹寛政而历日弥月寂寞无闻
众心皇皇如乆饥而不得食臣虽愚陋窃独为陛下
恨也陛下自即位以来求治之心常不及意将以
尧舜之隆平易汉唐之浅陋不幸左右不明陵迟以
至于此天下之人孰不知之今也既知其不可用而
去之又循其旧术而不改将遂代之任咎此臣之所
以为陛下恨也且今天下之安危智者不再计矣水
旱连年死者将半遗民饥困盗贼满野疆场未宁军
旅在外府库空竭邉馈寡少事之可忧者何可胜数
术之不效断可见矣然陛下独迟迟而不决意者巳
为之而巳废之恐天下有以窥其深浅臣闻人主
之徳如天天之于物也炽然而旱赤地千里草木皆
死可谓虚矣然至雷雨时作膏泽洋溢百榖𡚒起民
复粒食鼓舞盛德而忘旱之虐何者度量广大改过
无疑也如使宻云而不雨既雨而中止迟疑犹豫乆
而不则天之生物尽矣传曰君子之过也如日月
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今陛下诚先
治其心使虚一而静湛乎彼我得失莫能婴也去恶
如弃尘垢迁善如救饥渴与民一新罢此四事青苗
之既散者要之以三岁而不收息保甲之既者存
其旧籍而不任事复差役以罢免役之条通商贾以
废市易之令行之期年而观之苟民不安居水旱复
作盗贼复起财用复竭诚有一事以忧陛下臣请伏
罔上之诛以谢左右陛下诚不信臣数年之后亲受
其弊矣古人有言曰一惭之不忍将终身惭乎惟陛
下为社稷筹之臣谨列四事之害画一以献不胜愚
忠愤懑之诚干犯天威伏俟鐡𨱆臣辙诚惶诚恐昧
死上书
画一状
谨案青苗免役保甲市易四事得失最为易见上自
中外臣竂下至田父野老无有一不知者但以朝廷
所行言其是则有功言其非则有罪是以畏避钳黙
不敢正言臣今谨采众议人所共知灼然可见者画
一开坐如后
一议者皆谓富民假贷贫民坐收倍称之息是以
富者日富贫者日贫今官散青苗取息二分
收富人并兼之权而济贫民缓急之求贷不
异于民间而息不至于倍称公私皆利莫便
于此然公家之贷其实典私贷不同私家虽
敢利或多然人情相通别无条法今岁不足
而取偿于来岁米粟不给而继之以刍藁鸡
豚狗皆可以还债也无岁月之期无给纳
之费出入闾里不废农作欲取郎取愿还郞
还非如公家动有违碍故虽或取息过倍而
民恬不知今官贷青苗责以见钱催随二税
邻里相保结请钱一家不至九家坐
赴城市糜费百端一有逋窜均
相迨要以皆毙而后已朝廷虽
救其失而其实无益也
一议者又谓平时差役破壊民家一夫为役举家
失业故使逐户出钱官为顾人谓之免役出
钱虽多而民免于破家之患以此为说行之
不疑然不知三代之民以力事上不专以钱
近世因其有无各听其便有力而无财者使
效其力有财而无力者皆得顾人人各致其
所有是以不劳而具今也弃其自有之力而
一取于钱民虽有馀力不得效也于是卖田
宅伐桑柘鬻牛马以供免役而天下始人病
矣且夫钱者官之所米为粟布帛者民之所
生也古者上出钱以权天下之货下出米粟
布帛以𥙷上之阙上下交易故无不利今青
苗免役皆责民出钱是以百物皆贱而惟钱
最贵欲民之无贫不可得也至如京师百司
郡县刑法之吏无禄而役为日乆矣周制庶
人在官虽曰有禄而事简吏少𫝑或易供非
如今时员数猥多不可供亿况三代兵出于
民而今世之兵坐而仰给又兼举大费为
力实难然议者以为给之以禄然后可责之
以廉盖朝廷选吏之精必不如择官之慎禄
吏之厚必不如禄官之多今愼择多禄之官
犹不免于贪而况于吏人乎且昔之为法也
计赃得罪无禄者减等今用仓法则吏之得
罪反重于官颠倒失冝为未可若朝廷诚
患吏贪但使官得其人则吏之受赇自有分
限犹未也则虽重禄深法不能禁矣
一议者又谓三代之盛兵出于农故团结伍保以
寓军令朝廷喜其近古亦谓可行然而三代
之民受田于官官之所以养之者厚故出身
为兵而无怨今民买田以耕而后得食官之
所以养之者薄而欲责其为兵其𫝑不可得
矣盖自唐以来民以租庸调与官而免于为
兵今租庸调变而为两税则两税之中兵费
具矣且又有甚者民之纳钱免役也以为终
身不复为役矣今也既巳免役而于捕盗则
用为𦒿长壮丁于催税则用为戸长里正于
巡防则用为巡兵手一人而三役具焉民
将何以堪之且其为巡兵手也一保甲之
中丁壮既出老弱守舎盗贼秉间如入无人
之境而其上畨之期又不过旬日坐作进退
未能知也代者既至相率而反往来道路劳
弊何益至使盗贼纵横官吏𮐃责啸聚群党
攻剽州县未必不由此也古之循吏使民卖
剑买牛今也使之弃其农具而置兵器小民
无知縁以为恶良民之畏事者一入而终身
不得脱奸民之好权者一𥙷而终身不得免
其为患害有不可胜言者矣
议者常患百货轻重制在富民少则货卖以取
赢多则贱买以要利利有所壅商贾难通于
是置市易之官以平贵贱有司诚守此议不
更别有所营则虽繁碎难行然亦未有深害
今自置市易无物不买无利不笼命官遣人
贩卖南北放债取利公行不疑杜绝利源不
与民共观其指趣非复制其有无权其轻重
而已也徒使小民失业商旅不行空取专利
之名实失商税之利国体卑辱海内离心巍
巍盛朝何苦于此况复小民好利𩔗无逺见
争取官债以救自前欺谩父兄妄引抵当期
限既迫逃窜无所妇子离散行路咨嗟奈何
为此䧟阱诱而纳之也至于奸民巨贾窥伺
间𨻶取利则多或输滞积不售之货以易见
钱或指残破无用之屋以賖实货巧智百出
难以具言有司𮐃蔽指以为利泉币一散汗
漫难收官之所藏徒文具而巳窃闻朝廷近
日将议穷究然而既弊之法葹行未巳买卖
百物犹且如故譬如舎茹毒药喉舌破败𮌎
腹胀满知其非矣然且闭口不安坐切脉
广永方书其于速愈之术踈矣
右臣所陈画一事件皆是耳目所接众庶共知朝廷
清明岂有不察诚有意改易非复难行但朝出一
𥿄诏书四弊夕去非如前代积弊或在列国或在四
夷欲议改更恐其动摇海内故且维持含养苟自使
安今事在朝廷出命则巳聚所系望𫝑难文𭻍而私
自頋恋迟迟不决以失天下之心臣窃不取也愚蠢
之人志在忧国言词激切干犯典刑区区寸诚𠂀俟
诛戮谨具状奏闻伏候敕㫖
栾城集卷第三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