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舆汇编 山川典 第五十八卷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
方舆汇编 第五十九卷
方舆汇编 山川典 第六十卷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方舆汇编山川典

     第五十九卷目录

     嵩山部艺文二

      投金龙玉册纪事      元杨英

      嵩山赋有序      明刘咸

      嵩阳赋           卢柟

      太室二十四峰赋有序   曹琏

      登嵩山记         薛正言

      游嵩阳记          周叙

      嵩游记           唐枢

      嵩高游记         文翔凤

      嵩游记一         袁宏道

      嵩游记二          前人

      嵩游记三          前人

      嵩游记四          前人

      嵩游记五          前人

      游嵩山记          都穆

      游嵩山记          乔宇

      嵩游记          王士性

      嵩少游记         周梦旸

      宿暖泉寺游嵩山少林寺记  王世懋

      嵩书序           傅梅

      书雷轰道安禅师碑事     前人

      裴漼少林寺碑跋      王世贞

      嵩阳观记圣德感应颂跋    前人

    山川典第五十九卷

    嵩山部艺文二

    投金龙玉册纪事      元杨英

    “皇帝接百王之统,席三叶之庆,祗绍烈祖圣考之丕 基,极天之覆,罄地之载,齿发之属,靡不臣服。思所以 推崇祀事,仰答鸿休。”乃诏设大醮三千六百,分位于 长春宫,上下神祇,以至于水陆草木所主咸在焉。戊 申春二月望,班净侣于宫庭之内,度材百司,各肃其 事。七昼七夜,无有风雨,嘉气神光,恍如有应。两厢承 平,故老举手加额,以谓“胜衣以来未之睹也。”事讫,按 《礼敦》遣提领佑元通义大师马守心、使者密里吉女, 相与投金龙玉简于名山大川。是岁夏五月乙丑,留 洛。甲戍,率有司致命中岳祠所,科范载举,灯烛交辉, 涧溜销声,岭松弥响,群卫百灵,拱侍俯听。是以叹嗟 不足,穆诵丛兴。夫削繁文,屏末节,重吏之扰也。减从 骑,省馈饷,虑物之费也。天既父之以诚,民又子之以 爱,所谓“人和而神和”,于斯征之矣。它时濡《兰台》之笔, 缉郊祀之礼,则“黄云”之飞,万岁之呼,将不愧于汉矣。

    嵩山赋有序      明刘咸

    《五岳惟嵩》居天地之中,而其峰峦之秀伟亦非他山之可及,故古今骚人墨客往往见之歌咏。予不自揣,亦掇拾馀意而为之赋曰:

    “翳山阜之停峙,切胚𣍯于元黄。谅凝形之有异,故奠 位而不常。惟嵩高之为岳,独穹窿而直方。虽同列于 下土,实尊处乎中央。左襟带乎河洛,右控制乎齐梁。 前屏列乎崆峒,后帏幛乎太行。”彼泰、华、衡、恒之四镇, 各东西南北于一方。兹盖造化者自然之工巧,俾其 与天地同一久长,夫岂若是寻常之培𪣻,而屑屑然 “与群山较利于毫芒也哉?”观其元气淋漓,灵根蟠结; 磅礡萦纡,嵚巇巀嶪;质厚重而不迁,势蜿蜒而联接; 量含弘而有容,神昭贶而莫测;万象翕欻兮森罗,四 时光景兮明灭;熠熠大士之瑞芝,森森将军之封柏; 猗猗九节之菖蒲,粲粲三花之“贝叶。”彼四万八千丈 之天台,固仅能方其太室之三尖;而根盘五百里之 匡庐,曾何足抵其少室之数叠。若乃时和景霁,天高 气清,风生鹤唳,日出鸡鸣,霞彩飏兮锦绣错,岚光荡 兮图画呈。于斯时也,凌绝顶,履崚嶒,恍兮惚兮,盖不 知此身之在人世,而别有所谓昆仑之与蓬瀛也。其 或月晕星藏,烟霏雾暗,阳乌匿彩,虹霓横汉,轰雷霆 兮一声,分晴雨兮山半。于斯时也,挟天风,游汗漫,窈 兮閴兮,亦不知此身之在人寰,而又有所谓青城之 与赤岸也。虽然,此特其朝暮阴霁之常态,而未睹其 倏忽变化之形容,苟不究其所以,则虽智者亦莫得 而穷。彼其两室诸峰,层出叠起,不参不差,无偏无倚, 在少室者三十有六,在太室者二十有四,或崒嵂而 崔巍,“或秀伟而好媚。或迤逦而婆娑,或隐约而亏蔽。 或罗列如儿孙,或比肩如兄弟,或尊严如父师,或卑 猥如媵婢。或潇散如神人,或俊拔如豪士。或如蛟走 而蚪蟠,或如牛眠而马驶。或如理木之连枝,或如芙 蓉之并蒂。或如舟楫之浮空,或如兵车之趋市。或如 忠臣之赤心,或如艳姬之高髻。矫矫兮如飞而翅,飘 飘兮如行而止,于于兮如醉而醒,怡怡兮如悲而喜。” 凡兹山之奇胜,所可爱者如此,然不指而称焉,则亦

    莫能默而识之矣。故夫青童太白,子晋浮丘,玉人玉
    考证
    女会仙,虎头老翁遇圣兮相向,黄盖华盖兮叠稠,凤

    凰鸣阳,狮子号秋,玉柱壁立,玉镜光浮,“三鹤积翠兮 排闼,万岁独秀兮凝眸,卧龙起云兮净如洗,金壶元 圭兮翠欲流。”此则太室胜概之奇,而天下之为峰者 莫得而侔也。若夫东朝岳祠,西望洛邑,白云连天,紫 霄凝碧,钵盂丹砂之可观,香炉檀香之堪挹;罗汉宝 胜之可寻,七佛灵隐之难觅,太阳少阳之嵯峨,石城 石笋之屹立;紫薇兮药堂,宝柱兮琼壁。来仙卓剑兮 孤高,翠华“系马兮峻极。紫盖迎霞兮如丹,玉华白道 兮如璧。明月清凉,瑞应天德。白鹿留形,金牛现迹。”此 则少室胜概之奇,而天下之为峰者,又孰能与之敌 也?他如“琳宫梵宇,佛洞仙岩,蝌蚪出而书见,菡萏发 而霜寒,龙潭隐灵物兮潜处,天池通圣水兮潺湲。历 代封禅,则有封祀之坛;往来经行,则有轘辕之”关。凡 若斯之历历皆可考而班班者也。至若名传于今,事 出于古,测景定于周公,化石由于启母,御笔书于则 天。金蚕筑于汉武。隐有弃瓢之许由,廉有洗耳之巢 父。道有弈棋之八仙,佛有面壁之一祖。出而重于世 也,则有索价之山人;居而莫知其向也,又有捣帛之 仙女。其他奇踪,灿然可数。既不暇于细推,亦无能为 之悉举也。嗟夫!拳石无情,与时屯亨。况非逢千载之 景运,抑安能得夫一时之谧宁。惟圣皇之在上,屡赐 宠而锡荣。崇嘉号兮以礼,尊祀典兮以诚。故嵩之德 以之而益著,嵩之神由之而益灵。自兹以往,吾知太 岳之储精,必降申甫而骈生。于以列乎屏翰,于以充 乎帝廷。俾海宇之臣子,咸永乐于升平;则吾又当秉 《霜台》之白笔,以专纪夫《三呼》之颂声也。

    嵩阳赋           卢柟

    楚王北游,登嵩阳之观,嵩阳大夫侍,王迺涉蒙茸,履 嵬岿,长御远睐,汎滥无际。顾谓大夫曰:“壮哉山矣,寡 人于兹,殆将脱屣邪?”嵩阳大夫曰:“大王之言误,若臣 者,始足与憩焉尔。”王曰:“夫山蓄泄云气,万物所祖,无 贵贱远迩皆好焉。子大夫私之己有,是何厚以自待, 薄于寡人邪?”嵩阳大夫曰:“臣闻之《传记》,鹪鹏抟云,鹎 鶋悦群,物各有适,故其所托者殊焉。”王曰:“夫寡人舍 此,将复有说乎?”嵩阳大夫曰:“唯唯。嵩维巨岳,峻极于 圆祇之中;横带汝颍,崒峭于氛霄之上。缘蒨霭之薄, 盛乎翠虹之嶂。尔其三十六峰二室,嶕峣灵岩,浮敲 嶐”“丛轹互分,岖崎傍迕。籧篨偃跖,行者中亍。 久之却息,汗胁增愳。”若夫坑《𧮯谾》亏涧无底。 《窅》。长风。飉扎轧咿。流离转散。仿佛松声,天雨 新霁。万壑灌濑,漰涛湢汃。颓云《哕𥔀》。叠响。“歔 鬼怪,于是鵻鸠掩羽,豺虎惊蹙,慌忽谩台,悚息川谷。 此诚山精魑魅之所穴处,窃恐大王不遑托迹于此 也。”王曰:“敬闻命,夫大夫恶得独憩乎哉?”嵩阳大夫曰: “臣少游上都,亲侍谏垣,陪列公孤,尊三王,贬五霸,揖 让于魏阙之下。尔乃南箕扬舌,青蝇点白,即墨膺谗, 寺人洒血,解圭组,脱鸣珰,辞金墉,凌风翔,飘然霞”逝, 迺升乎嵩高之阳。故其怡神育灵,则攀缘嵚崟,傍眺 瑶城,陟乎泰清,尽足力而后返于青炎之圃,徘徊于 松桂之林,激啸于汧水之浒,将折若华之英蕤,江蓠 襞幽兰带楚蘅,猿猿媟于左,麋鹿扰于右,逍遥容与, 精神益寿。然后检搜岩穴,探饮玉浆,璧坛凤笙,铜铫 石床,希瑞呈露,娱乐无方。若乃王“乔控鹤于林间,密 公失路于雾外,少君捧节乎云中,刘根抗绝于人世, 莫不偃仰群笑,凭虚轩轾。臣虽庸驽,与通绍介。故夫 龙门、三台,缑氏之岭,皆臣往来遨游者也。夫大王拥 千乘之器,妃嫔珍玩之御,不辍于前,焉能避世长往 哉?”王避席曰:“寡人不能也。”子诚为嵩阳大夫。

    太室二十四峰赋有序   曹琏

    按《白虎通》云:嵩山者,中央之岳,独加高字者,以其居四方之中,而又高且峻也。故《诗》曰:“嵩高惟岳,峻极于天。” 此之谓欤。山有二十四峰,皆远近齐高,无低昂之态,有凝重之势,诚非天下山川比。予因驻节骋目,乃并志其名于左方以自适,奚敢拟诸古赋云。其辞曰:

    “维登封之堙墟,当胚𣍯之正中。耸嵩高之崭绝,屹千 仞而穹窿。托扶舆以正基,应房宿以曜空。结根弥于 昆仑,直指超乎崆峒。霭轮囷之缭绕,迎曦驭之曈昽。 匪嵯峨之莫测,抑迢遥之难穷。控齐梁之渺渺,襟河 洛之溶溶。俯首阳之隐隐,超太行之重重。回盘崄𪩘, 奔突巃嵷。峻极形于《周》《雅》,配天始于唐封。”彼岱华衡 恒之四岳,各分镇于南北西东。此则兹山之胜概,冠 古今而独雄也。其为宝藏也,则金砂之璀璨,璞玉之 璘㻞,表中原之异产,充上国之奇珍。其为灵踪也,则 石室据其阳,天池在其顶,敞金刹于少林,閟瑶宫于 真境。其为品汇也,则凡根荄之属,飞走之群,时涵时 育,以悴以荣,超乎阆苑之蓊郁,甲乎“灵囿之纵横。是 虽博物之张华无以辨其类;洽闻之郭璞曷能究其 名也。若夫丰隆停震,飞帘卷霁,岚光浮汉,林影筛日。 班二十四峰之骈罗,脱瑶簪于螺髻;肖迸笋之巑屼侔列戟之排立。卓乎彩笔书空而作轴,俨乎元圭平 水而初锡。耸乎蟠虬,昂角而峥嵘,矫乎惊鹏,垂翼而 奋击。”高低起伏,远近浓丽,鄙罗浮三百之磅礡,陋武 夷五千丈之崒嵂,彼巫峰之十二,匡庐之五老,又奚 可比而俦拟而匹也?“予尝驾天风,游玉柱,访青童,攀 玉女,寻子晋之奇踪,步老翁之幽趾,扪虎头而舒啸, 憩黄盖而徙倚,面玉镜之光芒,盼三鹤之轩翥,过遇 圣兮浮丘,蹑元龟兮如砥,骇卧龙兮起云间,跨狮子 兮会仙侣,览凤凰兮雍雍,洒金壶兮墨泚,瞻华盖兮 亭亭,呼万岁兮鼓舞,挹玉人兮太白”,眺积翠独秀兮 延伫。已而夕阳隐映而衔山,归鸟喧嚣而投林,苍狗 叆叇而四塞,䗖𬟽泯没而曳阴,麇鹿相牵而呼友。猿 狖聚啸而长吟;蟪蛄噪而呜咽,於菟嗥而萧森。斯时 也,予亦栗然而惧,悚然而惊。矫回首于盘谷,遘一老 而便轻。冠高冠之岌嶪,佩长佩之琮琤。质销铄而灼 灼,神杳渺而粹精。历元冥之微径,乘间继而上征。视 倏忽而逾远,超寥廓于无声。欲从之而不可得,乃托 长歌而放情。歌曰:“嵩山之谷兮虚明,嵩山之泉兮澄 清。泉澄清兮可濯缨,谷虚明兮仿佛蓬瀛。追仙翁而 邈乎难及兮,聊徜徉而寻”盟。《载歌》曰:“嵩之山兮储英, 嵩之神兮效灵。神效灵兮海宇平,山储英兮俊骈生。 吾知申甫其复出兮,又将为后征。”

    登嵩山记         薛正言

    永乐二年正月,与都督扶风马公同至嵩山神祠,登 草参亭,整衣冠,盥帨以入。至中门,道士二人出,肃进 至祠阶。拜谒毕,步出两庑,观历代封祀碑,遂至登封 官舍宿焉。早起,出县治,北涉涧壑,披荆棘,行八九里, 望玉镜峰甚奇。往观启母石。右傍旧有启母神祠,祠 已毁,故基碑石具在,断碑四五,卧荆榛中,字磨灭不 可考。过启母神祠西十数步,是为崇福宫,宫宇亦已 废。废基上一平丘甚高,褰衣而上,乃得故堂。基中有 流觞曲水渠,皆凿石为之,渠圆而正,周坐可十数人, 盖昔游观者宴饮之所。东有一穴泉甚清,流于渠中, 今泉竭,不复出矣。循山西行,约三二里,一峰巍然而 南,汉武帝登封时神人呼万岁之所。峰之半乃昔嵩 阳观故基,有唐天宝年碑。东古柏五株,积翠婆娑可 爱,中有一株尤大,命从者五人连手抱之,围始合。树 下一石刻曰:“汉武帝封大将军。”馀柏或三四抱围,所 植皆历千百年者。众咸坐玩不忍去。又登十馀里,至 法王寺。寺有殿堂,可延坐。一老僧出谒,庞眉古貌,须 髯苍然,仙如也。众皆解衣憩息,谈咏眺望,无不适意。 良久,登天门峰,峰极峻。既登,东瞻月峡,西观少室,南 望南阳许、汝诸山,皆出没在千百里外。空日澄明,端 倪无际,旷焉茫焉,不知天之为高,地之为下,而登陟 出于灏气之上也。夫嵩山据天地之中,崇峻而端直, 磅礡而方广,得坤道直方大之体。诸峰起伏于上二 十有“四备天运四时之数,造化蕴蓄如此,岂高广足 以尽嵩山之观哉?”相与缓步,缘峰而下,至岳麓寺峰 而西,至会善戒坛,以望永泰四寺峰峦之胜,皆不及 法王所见高广矣。时日已昳,联辔往少林寺。西出山 麓,夹道丛木交蔽,重峰叠𪩘,奇峦后先,令人应接不 暇。近寺一里许,寺僧数人来迎。须臾,鼓钟声自岚翠 中出,楼殿金碧,掩映林峦间与夕阳同辉。夫不登法 王寺峰,无以见嵩山之高广;不登少林寺峰,无以见 嵩山之幽奇。登览之胜,无以逾于此矣。入寺,晚飰毕, 寺僧导登五乳峰,观达磨面壁洞。洞前有受记亭,设 达磨神光受记像。近阶古柏一株,甚翠。僧曰:“此柏六 祖慧能所植。”香案上一石,长二尺许。僧曰:“石中有达 磨背坐形像,乃面壁时精神所寓者。”余观其石,乃湍 激之石,非壁石之石,形像若人为之者众。令从者抱 石置前,以水石磨之,形像如故,愈神其异。余因解之 曰:“昔梁魏之时,南北奉佛者,率以崇饰塔庙为事,靡 费生人。故达磨西来,不立文字,见性成佛,盖示人以 静也。当时”人鲜悟晓,面壁九年而去,岂区区寓精神 于一石,以示神异于后世哉?是夜,宿少林寺方丈。明 日,出轘辕关,都督公道语余曰:“吾年才弱冠,即领戎 事,溯大江,上三峡,崎岖巴蜀间,凡山之奇异者,靡不 周览。及出守张掖,陟关陕,越酆鄗,周旋乎上郡,祈连 之广,月氐之高,靡不遍历。然巴蜀之山,偏于奇峭,张 掖之山苦于荒野。远求夫具天地清淑之气、得中正 之体者,惟嵩山为然。吾思之历年,而今始得与诸公 登览,以遂其生平企慕之怀,岂非幸欤!”

    游嵩阳记          周叙

    宣德丙午三月十五日,予在巩祀宋陵毕,瞻望嵩、少 诸山,慨然想其胜,与广文、宜春吴公逊志约游焉。行 李仆御已戒,至期闻有达官至,吴君不果行。越二日, 予遂携邑庠生王庸、刘清、李暄同往。行二十五里,至 黑石渡。沿路南上,河水清驶,水滨山石荦确。下马步 行二里馀,午食将军赵仁家。又行半舍许,地曰“漫流” 冈,上有郭汾阳庙,环庙古柏数百株,苍翠蔚然可爱。 有碑二,通一金元光二年天党越琢撰,云:“汾阳尝领兵清河上,至是索刍粟不获,里人告以是邦西南冈 尝出毒雾为灾,故田谷不秋,无以供饷。汾阳乃旋军, 登其上以压之,毒因以息。里人遂立庙祀之。”相传祠 下有洞,时有声隆隆然,盖毒雾所出处。予惟古人称 “扫清氛祲”,汾阳之谓矣。一则缑,山东老人所题。老人 逸其名,必宋元显者。夜宿原良村王庸家。自巩至是 七十馀里。翌日,遵赵城,陟轘辕道,石径崎岖,盘回以 上。中有关名“崿岭”,老卒数人守之。时天旱甚,忽有微 雨,三人相顾色喜。转西五里,入少林寺。竹木蔽翳,仰 不见日,花草馀香,郁郁袭人。寺在五乳峰麓,少室山 当其南,隐若屏列。佛殿后为讲堂,堂后有立雪亭,则 佛徒惠可受法于达磨处。惠可尝侍达磨,雪深至腰 不去,竟得其法。予因叹曰:“昔游定夫、杨中立立雪于 程门,卒传其道。惠可学佛法亦然。使世之为弟子者 皆若此,其学讵有不成者耶?”因观历代所建碑刻,其 文最旧,则有梁武帝御制《达磨大师赞》,前刻欧阳圭 斋序,馀皆唐宋以下文字。又向西北循山崖深入三 里许,攀援而上,山势岈然环抱,视寺之台殿,山之林 壑,若在席下,是为达磨面壁庵。庵有石影,云:“达磨面 壁九年之遗迹也。”时雨止云收,烟雾澄霁,幽鸟元蝉, 鸣声上下,倏然有尘外之想。僧云:“西南八”里巅,有惠 可庵,有卓锡泉,以榛莽蒙翳,不果上。饭毕启行,逾十 里,则嵩山少室,东西对峙,山色掩映,苍翠如滴。路循 深涧,滩石礧磈,按辔徐行,发毛森竖。俄经一小土神 祠,忽有赤衣童子疾趋道左,令导途者索之,弥久不 见。窃自念曰:“连月旱暵而赤色者,南方朱火之象也, 是岂旱魃之流欤?”因相与名其地曰“赤童子山。”又行 十里,憩邮亭中,亭后一里有寺,名“会善”,刻元雪庵所 书茶榜,字径三寸许,遒伟可观,观毕即出。晚至登封, 假馆学宫,自原良至是又六十里,明日谒中岳神祠, 且默祷久旱,祈赐雨泽。祠在县东八里嵩山之阳,中 原壤地平旷,有山亦培𪣻,不崎岖,唯嵩山绵延磅礡, 骑奔云矗,长数十里,屹然在天地之中,诸山环列,势 若星拱,盖乾坤秀粹所钟,真神灵之宅也。祠规制极 宏壮峻极,殿南为降神殿,三面皆图申甫像,丹青颇 剥落,而笔意苍古。宋、金以来,石刻以百数,惟王曾奉 敕撰者碑最穹壮,字体亦劲丽,文漫灭不可读,并命 诸生用纸墨模拓,以考其旧。既出,李治具道室,相与 剧饮。欢甚。室后有竹数百竿,微风度之,铿然有声,如 击金石,此又洛中仅见也。又明日,与仲武、永康循北 门,游嵩阳观。观废,唯古柏三株,大者围几三丈,高倍 之,相传汉武帝封为大将军,有石刻识其下次者亦 几二丈围云。望之如张帏幄,如拥车盖,风动如闻丝 竹之音,相对,久之不能去。前有《天宝三载纪圣德感 应碑》,高大异常制,书法极妙。又从东渡涸涧,寻崇福 宫,即太乙观。林深,从者迷失道,往返数四始达。宫亦 废,惟三清殿存,亦至元间重修者。旧有弈棋、摴蒱、泛 觞三亭,今俱圮。有泉名“太乙”,岁久亦湮。二宫观俱汉、 唐、宋以来天子巡幸,暨王公卿士宴游之所。方其盛 时,琳馆珠宫,金“碧交映,銮舆所至,草木生辉。及其废 也,荒烟断础,鞠为丘墟,樵人牧竖,得而辱焉。噫!方外 之流,恒自视其道与天地长久。今若此,岂非物之兴 废,固自有时哉?升高望远,则箕、颍诸山川,隐然如画, 追想巢由之高风。西则少室,三十六峰,绮绾绣错,高 插霄汉,深悲李山人之陈迹。目与景接,心契神曾,超” 然若御灏气,游鸿濛,而不知其所止也。稍东有启母 石,云涂山氏所化,其说不经极。西有法王寺,亦名刹, 殿宇颓圮,惟浮屠俨然。南下有周公测景、观星二台 废址。北顾嵩高二十四峰,舒奇献秀,历历可指。并山 顶而东,又有所谓卢鸿岩、投龙洞,皆嵩阳胜处。拟次 日再游。是夕予冒寒颇不怿,且登陟疲矣,遂不果而 顾予先后之所赏所得,亦奇而富焉。因累书其事于 简以识予是游之勤。并书二通,一以遗巩县广文吴 公,俾想见兹游之胜一以留登封学宫。以备他日行 游者之故实云。

    嵩游记           唐枢

    “山,纯石崒嵂,雄亘纵横,宏削杂出。太室在东,少室在 西。正南望,皆土星镇兀,太室张拥而伏,少室差高而 狭。”泉石幽奇,莫可殚状。庙在太室东麓。庙左北行,入 卢岩下寺,旋绕缭山腰隘,径陟卢岩,上寺泉落,泠泠 汤汤,易步改响。寺过飞泉亭,圜谺高豁,上突而下,敛 水自空散注,石势扼激,涌则如练,疏则若曳,珠帘风 “飏犹零雨飘濛。”予坐乱石堆,移晷心目澄闲,忽有悟 处。复峻陟,仰绕峦叠。登太室石虚中如屋,近附峰岩 多状,其次如栉,其薄如片,其耸如插,其合如瓣,其判 其绎其悠其发,其翥其隐,如作巧铲锓。又西陟而降, 入石穴中。复出小径,凭架过高登岩,登祖师庙,嵩之 峻极处也,四眺千里外,诚一大观。西下“银子沟,攀萝 迹石罅,山谷胜美,拟在太室境上。小峰巉矗可万计, 幽泉随现随閟,直疑白练,曲状长蛇,点比巨星,下老 君洞。西逾大冈,过七星沟,山垣一区,美嶂种种。又逾数冈,入二祖法王寺,更闿衍伫玩,地涌金莲。处南山 为嵩阳宫。”瞻拜二程书院,观汉封三柏树,肤理松虚, 无滋腻新态。乃入登封县,访管仲、颍考叔旧里。西发, 入会善寺,饮六祖泉,观戒坛茶榜书刻。“入戴仙沟”,探 丹台之故墟,“入玉皇沟,寻汉武之雄。”驻二沟乃少室 境矣。峰峦更丽拔,群尖簇起,人谓数百里,远望如莲 花。出。经轘辕关,憩少林寺,坐山皆土,且稍卑小,二室 交脉处,其石岫呈奇,自远近案。木星外,复大土星高 覆,景事幽赏,可爱可想不可状,诚高隐灵窟。乃登初 祖庵,观面壁像及影石。顽石长二三尺,广半之,达磨 坐时所面即成影,后有琢磨深入,尚不泯,其旁肖二 祖立雪状。予曰:“嗟乎!天下何莫非精神所注哉?老磨 倡教,神光虔参,追忆机灵,求同志于斯,今谁可屈指 也?”悚省愧慨。下登甘露台,观《汉武三品封槐》,“经永泰 寺尼《总持道场》”,“度云峡关参驾店”,拜汤王祠,经缑氏 山,访浮丘公藏剑之地,登子晋吹笙故台,乃渡洛水。

    嵩高游记         文翔凤

    “登伊之卧云山可问嵩。”自伊东入汝州,则岳色苍苍, 直面颊然,阅十甲子弗得往,顷以他谒行,盖乙卯之 四月十六日,自遵汝馆,饭莲因精舍,夜行三十里至 汝,则与鲁山、宝丰两令饮达旦。诘日,造风穴山之白 雪寺,山带柏如绿发,谷穿一线,沿溪入僧舍,布散肖 其谷,如村落之山栖者,弗垣弗巷。登其巅,阅空同《观 风亭碑》,见予少所让,大快。下观仙人桥,为费长房飞 杖处。已出,自其山就道行涧中者四十里,饭仙林寺。 出寺行则为仙人岭,始见少室之峨冠而卓揖我也。 行二十里皆石岭,起伏涩,马蹄险,尽则为崚嶝坡,始 见太室之龙眠于少室左也。涉颍水,则李盘珠特品, 自登封迓予者四十里,其父前广文佐予汝𣸣书院 者,宿大金店,盖又二十里。明日,予既以弗逮,叩晨阍, 又不可就邑居烦主者。遂假道礼岳庙。庙当岳首,岳 盖东南,其首云。改衣于陟方之馆,自西闼造峻极殿, 出观王曾氏碑,登黄中楼,一曰天中阁。望箕山,山如 箕,或指其东巅之撮累如螺者,曰“许由冢。”还馆,雨至, 李生来,遂以李生游卢岩寺。寺,卢鸿宅也。盖东北行 至下寺,逶迤而上,得上寺可七八里,云脚拂衣裾。予 以《东海旧梦》吟太白赠卢诗辄验,故欲游以当之。又 入涧,有亭子以观瀑布者,翘首则如疋练,幅帘之下 垂,寒涛百尺逼人。盖其上岩池水方乏,僧坊之以待 宪公来。予命决之,始作飞泻。已乃问一臂之岩,曰:“卢 旧居”,卢尝聚徒五百人,而寺当山之折处,隘弗肖此。 登顶一道。雨且暮,遂急还岳馆,受李生饷。十九日,西 驰八里而至登封,有申甫故里,有祠祀禹、益二程。公 谒已,即驰就嵩阳宫。焦嵩生进士,欲延予,予弗授。馆 人北出𬮱东北望大石之岑,立崇福宫畔者曰启母。 嵩阳宫有汉三柏,武帝爵之将军者,大者可五六围, 高不阅数丈。袁中郎疑其为叠基壅足,殆是礼二程 像已。诸生焦昌祚、王骋、张孔修、傅性良、谢允中、陈懋 龄、刘养冲、焦复亨因李生来谒,遂延坐于大将军之 下。风透顶骨,不可留,遂以十子北穿涧岩,造象极洞。 洞片石而中豁者,故鸡卵如初,名鸡卵洞,坐石上,以 盖障日流饮。又下息于洞,洞有双井,洞之上庵云即 太白所洒翰寄焦炼师蓬莱仙者。按李诗在少室东 北为万岁峰,此亦登顶。一道七里可陟,畏毒热,弗前。 遂还宫,受李生饷,辞诸生不可,遂阶西。诸生请观会 善寺,即岳神受圭师戒者也。寺有泉水,至寺门而隐, 亦异,所谓龙化为老人听经而报之水者。又西为戒 坛,寺观茶榜碑,坛多异,镌如斧绣。又西北行,再折而 至少林寺,盖又二十五里,寺当少室之阴,三十六峰 之外,有峰曰五乳,自少室拖一臂而北抱。寺东则轘 辕,当嵩岳之右垂。其夕,馆于达磨衣钵之堂,有榜曰 “单传”,其法座如王居,为诸士辨儒释已大地山水。二 十日,陟立雪台问,秦槐僵矣。纵观已,俾焦复亨氏题 予并十子之名,于他碑琢之,系以《尊天作圣》之文。出 门,诸生请予过其主法僧,盖曹洞宗世一人派达磨 者。遂观秦槐之赝者于左院,自跋陀之甘露台西北, 陟初祖庵观面壁影石,石可二尺,白质而元文,如胡 僧之䰄而面微。侧者异之,故洞石而置之,以便贵人。 观者洞抉,绝岩数百武,畏毒热,又弗前。问“贝多三花”, 僧以萝之施于柏者对。其六祖手植柏亦赝。归观六 十僧之以掌博者、剑者、鞭者、戟者,遂以舆西南,陟钵 盂峰之二祖庵,六生从巉,不可,马咸自拥盖徒喘前, 坚辞不可。庵井四,两两相准,云二祖卓锡得之少林。 无水,云“神僧逆知五百年有女主夺之,而叱水使西”, 此高峰绠井又异。南岩有丈馀石,当绝壑,即觅心台 亭之俗曰“炼魔。”予命焦生题曰“摩苍。”下坂藉草,为诸 生谈智仁勇,归则就饷其主法者,夜则录山中所得 诗。明日,复集士为极辨儒释,诸生从之。十五里,别诸 岐旁,又藉草坐,为诸生口占,有“杯中翠色来嵩少,座 上清氛送颍箕”之句。张生问尊天,解之以辟佛,尽授 诸生嵩游诗,李生则将诸金店,怅若去。予自《崚嶝》改途入伊,实迩五十里而坦,宿西店。次日,自温泉至遵 汝馆,入邑馆前道,回首少室,冠立而莲折,殆咫尺也。 嵩高则微现于少室之东,若欹案仿佛送归客者凡 七日,嵩游三日诗二十五首,《风穴》之诗二首。

    嵩游记一         袁宏道

    “度缑岭,越轘辕关,西南折入山坳,则少林寺也。少室 截然横其前,诸山怀之,天然回合,如有尺度。京洛之 间,古迹废尽,独此寺犹存典型。日者过东都,觅故宫 遗址,了不可识。询李文叔所记名园亦无有,而伊阙 两崖,废像残碣,崩剥苔芜间令人堕泪。此中差强人 意,不复为此寂寂叹矣。”樗道人曰:“今好事家所贵者” 曰古、曰完、曰款识。山狩于虞,古也;雾窗云寮,飞布崖 壑,完也。隋唐以来,碑碣森列庭中,款识也。堂头僧曰: “道人欲置兹山于贯城市耶?请以一转语酬价矣。”道 人曰:“有大力者负之而趋。”余大笑。堂头僧者,曹洞下 儿孙,主斯院者也。从院东西穿诘曲磴道中,过甘露 台,有古树,根如欹,石虚处如梁。已出寺西折行,观初 祖影石。石白地,墨绘,酷似应真像。老僧曰:“涧中自有 此石,能为水树云影。”余曰:“然。石以影重。达摩之重,不 以影,不以石,不以面壁。此中不须蛇足也。”已从庵后 出,行三十馀盘,得初祖洞,洞中石如波卷不尽,五乳 峰者数丈。已下山,度南岭十馀里,得慧可觅心台。台 形如盂,倚翠壁,下临伊洛,黄河苍莽,行绿烟中。已归 院,遍历轩除庖湢。休于丈室,顾樗道人语曰:“是中有 余衣屦迹焉,云树烟峦,若旧识者。余梦游兹山久矣。” 晓起出门,童白分棚立,乞观手博。主者曰:“山中故事 也。”试之多绝技。欲登少室,无所得路,乃止。少室奇秀, 迫视不可见,远乃得之。行修武道者,望若古钟,仰出 诸山上。从汝来者,唯见千叶芙蓉,与天俱翠,摇曳云 表而已。山四巿皆壁,群山翳其外,迫之,乃不见巅而 见翳,游人多不惬。夫豪杰之偶于众也,凡才得肩而 蔽之。及时地既远,肩蔽者与腐草俱尽,而天下始望 之若飞仙。获其只字,以为至宝,土患不特达耳。余数 年前走南阳,道见远翠干霄,土人曰:“九顶莲花寨也。” 了不知所谓。及过崿岭,忽有举此名者,始知所见在 五百里外也。少室之秀特可知矣。

    嵩游记二          前人

    出东关里许,有皂巾而敝蓝者请曰:“由西华道耶?”余 不解。及至岳祠,从垣之西窦入,不觉一笑。祠在黄盖 峰下,偏峰之左,东行数里得涧,寂无人声,芦风水响, 环绕山砦。沿涧而北,得山足,涧与山曲折如月半弓。 渐高得寺。寺尽而岩,卢浩然旧居也,至今犹袭其姓。 山至此忽两分,如人张左右臂,当胸腹处,削壁千仞, “根虚而却,如割大瓮之半。水从丫处出。初犹粘壁,雾 雪纷飞,忽然坠空,千丝直下,激石为屑,散布一涧。时 方下舂,日与烟相薄,而瀑溅之风复生态其间,正视 不一色。去瀑十许步,巨石岌嶪,游人各踞一石,望瀑 而饮,回风忽射,稀点洒面,起立欲避,而雨脚已斜卷 去。”朱非二曰:“少时读《天台赋》,知有瀑布,不知其奇丽 如此。”问余,余曰:“三见之矣。见于五泄者如奔雷,其观 伟,见于黄岩者如立玉,其观逸。若夫苍寒霏微,帘披 绡曳,此为最幽矣。”登封令傅元鼎曰:“尝夏月雨后经 此,飞涛挂壁,激石倒立如柱,响震一山。”余曰:“然。古人 谓夏山如滴,冬山如睡,瀑亦有之。夏瀑如怒,冬瀑如 喜,此正卢君喜时也。”壁石多奇,或为霞,或为绀,或为 岚,而根下有石数丈,云峦洗出,其纹如刻画。涧中多 白石,墨浪界之,与影石相似,独不能为人物耳。涧西 有小洞,容数人,其下流峡中石几、石龛、石版,遒妍不 一,与碧潭相映,为山中绝景。

    嵩游记三          前人

    道阳城废址入会善寺。寺半圮有泉泠然,及门而没。 西去数十武为戒坛,颓栏败砌,皆镂隋唐佳句,人物 山水,细入毫发。石柱上有唐、宋题名,字极精。寺故魏 孝文避暑宫也,唐以来习毗尼者居之,遂有坛。古碑 刻完好者,《菩萨戒经》,大历十三年协律郎高壁书。魏 天平二年《嵩阳寺碑》,不著撰书姓氏,末云:“唐麟德元 年九月庚申,从嵩阳观移来。”乃知嵩阳,古梵刹也。门 之右有大历二年中书门下牒,其下勒《代宗手敕》二 十四字,无一笔蚀者。碑阴勒《戒坛记》,汝州刺史陆长 源撰,河南陆郢书,隶法遒逸。戒坛西南麦畦中,有开 元十五年《道安禅师碑》,广平宋儋撰兼书,末云“建塔 僧破灶。”损一字,盖神僧破灶堕也。塔已荒不可识,而 碑尚可拓,今人但知戒坛寺茶榜,可发一叹。山僧云: “古碑甚多,磨为时贵,书且尽。”余自少林入嵩庙,阅碑 如林然,耳目可及,或无他厄。数碑沈沦恐不免,聊载 之以俟永叔、德甫耳。东过嵩阳宫,观汉三柏大者七 人,围皮如皴石,望之若山干不甚修者,土掩其本也。 今宫之石柱犹幸存,其一。掘三尺馀,乃见础。古宫殿 基高常逾仞,柏之地视阶,不当高于基三尺也。柏之 得封也,必以伟,在汉已为故物,前此之积埃,又不知 几许。余意非去土数丈,不能尽其修伟也。《旧志》谓石上有韩文公题名,欧阳文忠公跋,遍觅无有。偶见石 柱上有宋人书,崇宁三年三月十日观退之题,其半 没土,具臿求之,左方得邢和叔题名,右方有云:“余与 子由考试西洛进士毕,同游二室诸寺。最后过天封 精思观,道子画遂行,熙宁五年九月十日也。”其下不 书款,又称“子由不以氏”,语气酷似大苏。是时子由以 忤安石,出为河南府推官,而子瞻《送杭州进士诗序》 有云:“熙宁五年,钱塘之士贡于礼部者九”人。十月乙 酉,宴于中和堂。公是年监试杭州,不应复至洛也。其 人定佳士,当是西京教授王平甫辈耳。韩、欧书竟不 见。退之题最简古,今载集中,郡邑志俱不收,韩集非 僻书也。永叔跋见《集古录》,郡志有之,永叔先后凡数 至,其一与梅圣俞俱即跋中所云《登峰顶观龙潭石 记》者也。其一与谢希深诸人,俱有见神清洞一事。希 深书云:“‘师鲁语怪永叔子聪歌俚调,几道吹洞箫’。往 往令人一笑绝倒,至今数百载如见其眉目也。”《野史》 载:钱思公守西都,欧、谢同在幕下。一日自嵩山归,暮 抵龙门香山,雪大集,忽烟霭中车马渡伊水,则思公 遣厨传歌伎来到,因传语曰:“山行良佳,少留龙门赏 雪,无遽归”也,宋人风韵乃尔。柏之右丰碑,一与太室 争杰,其文不足言,书则徐浩八分体,字字生动欲飞, 书家所云“怒猊抉石,渴骥奔泉”,不虚也。东过崇福宫, 宫荒寂甚,即有宋诸贤所尝提举者。宫之左为启母 石,石三丈馀,旁裂小石,事载《淮南鸿烈》,甚诞。而唐崔 融《启母庙碑》云:“汉臣之笔泉墨海,陈其令名;秦”相之 《一字千金》叙其嘉应,又引郭璞、李彤为证,则谓真有 其事矣。石之前叠石为门,其半已颓,右方有字皆大 篆,风雨蚀且尽。视元魏碑尤古,年号上隐隐一“光”字, 而“户曹史某”及“辛癸之间”数字尚可识。

    嵩游记四          前人

    古云:“华山如立,嵩山如卧。”二语胜画,非久历烟云者 不解造是语也。然余谓华山如峨冠道士,振衣天末, 嵩则眠龙而癯者也。登嵩之路凡数处,从万岁峰者 为汉封故道,迂回二十馀里,至中峰巅。下视诸峰,危 石削壁,或悬或仄,态貌奇古。因忆谢绛《与梅圣俞书》 所谓玉女窗、捣衣石、八仙坛者,按图索之,去此当不 “远,然石上无片字,从者百许人,无一导引者,可恨也。” 山巅一颓室,侧有古井,甚晶莹,旱岁不竭。前后有小 峰,疑即古封禅坛,规制亦敞。余问道士:“此为峻极上 院耶?”道士茫然。余笑曰:“若得刘伯寿为导,当无此苦。” 元鼎问故,余曰:“《野史》载刘伯寿筑室嵩山下,每登嵩 顶回,则于峻极中院,援笔记岁月登”顶凡七十四次。 伯寿盖洛阳九老之一也,有妾名萱草、芳草,皆秀丽 而善声律。伯寿出入乘牛,吹铁笛,二草以蕲笛和之, 声满山谷。牛行即行,牛止即止。其止也,必命壶觞尽 醉而归。嵩人以为地仙云。元鼎跃然曰:“公作《嵩记》,幸 述此一段,以为太室佳话。”余诺之。稍东为白鹤观故 址。背负三峰,左右皆绝壁,大熊诸山屏其前,横者如 案,拥者如髻,列者如眉,幽邃平远,实太室之奥宅也。 一松亭亭立,秀杰非常观,废已久,山中树大于腕者, 动遭翦伐,而此松独存,殆有物护之。松下遗迹宛然。 募童子能得片碣者与百钱,得故瓦砾者数钱。一时 隶卒散尽,披荆求之,得古瓦数片,皆琉璃龙,其首唯 碣不可得。欲过别峰而暝色已迫。余谓元鼎曰:“松间 得一亭,旁构小室,游者宿其上五日,始为不负此山 也。”山之奥处不必论,其指名者,如韩公之龙潭,欧公 之天门泉,范公之三醉石,皆不能以一日穷。今之游 者,一宿少林,舆而过太室之前,至嵩庙天中阁,倚栏 一观,归而向人曰:“吾已尽嵩山矣,是尚未”观其肤也。 东行里许,天昏黑,不可得旧道从者曰:“从野猪坂下 稍近,但险耳。”余笑曰:“嵩山无险。”乃杖策行崎崖中,约 十五里至山足。是日晓出城,未至门百步许,见城外 有白烟突起,以为爆烟也。顷之,忽化为环,大可数围, 直入云际,不灭者久之。

    嵩游记五          前人

    石淙,非嵩也。系之嵩后者,水从东涧注嵩之馀也。晓 起,见檐外丝雨,颇不快。倚轩瞻太室,翠色若滴,知非 雨候也。驰而出东门,纤尘不起,翻以为乐。过箕山,望 许由冢,云片鳞鳞如欲坼,至测景台乃见日。折而东, 倚涧行山,皆土阜,甚舒缓。将至石淙,半里许,渐闻水 声,及至一涧,皆石如稠林之笋,四顾不得寸肤,不知 “是石何时飞来,转盼之间,向之土阜何处徙去也。石 错立波中,布置狷巧,四匝之山宜高,则为峰、为𪩘、为 屏,若约吾目使不外见,其朴也。中央之山宜平,则为 砥、为屿,若以供吾布席置酒之用也。”石之大者可坐 十许人,小者可分棚角饮,飞筹走兕,近可手揽,远可 绳度也。当涧之冲,列三峰以拒水,水“漱其根,如瓮如 齿,斜飞正射,交注潭中,激以观其怒也。绕石皆深潭, 幽冷如黛渟,以观其色也。至涧之下流,石忽自夹两 崖,青壁削立,长可十馀丈,水至此如匹练,所以蓄其 浩瀚,逸其奔放也。”石之丽在壁,水之丽在峡,踞中央者,眩于欹危,不敢迫视,则又为洞于岸之南,人穿洞 腹出,至唇而拓水之“深碧,石之奇峭,可以坐而收也。 涧上之山,高者不过二十仞,卑者数仞,水可以步计, 石可以笏计,然其胜为箕、颍之冠,其去太室也,二十 里而遥。”

    游嵩山记          都穆

    癸酉十一月朔,予至洛阳,欲图嵩山之游。二日丙寅, 至偃师县。三日丁卯,离偃师,沿洛河南行五里,渡河 十里,登唐庐陵王墓。墓上石,人马暨石表犹存,中一 碑高大,字漫灭不可读。三十里,至崿岭口,两山对峙, 石道崎岖,乃唐高宗幸少林寺时所凿。山行八里,至 少林寺,在少室山北麓,后魏孝文为胡僧跋陀建。一 碑刻。唐太宗为秦王时,赐寺僧御札有云:“王世充叨 窃非据,敢违天常。法师等并能深悟机变,早识妙因, 擒彼凶孽,廓兹净土。闻以欣尚,不可思议。今东都危 急,旦夕殄除,并宜勉终茂功,以垂令范。”盖当时寺僧 之立功者十有三人,惟昙宗授大将军,其馀不欲受 官,赐地四十顷。此可补《唐书》之缺,惜无有知之者。少 林僧至今以武勇闻,则其所从来远矣。寺佛殿后为 讲堂,堂后有立雪亭。昔僧惠可尝侍达磨,雪深至腰 不去,卒嗣其法,今僧中称为二祖。出西廊百步,有甘 露台,胡僧跋陀于此翻经,天降甘露,故名。西北上山 二里,至达磨庵,殿前有六祖手植柏。又上一室,门外 石刻“达磨面壁之庵”六大字,宋蔡卞书。室中塑达磨 像,案置一石,高仅二尺,广尺馀,其上达磨之形宛然, 拭之益显。盖庵之上四里有达磨洞,兹石乃其九年 所面者,古谓精诚,可通金石,谅哉!回宿方丈。四月戊 辰,主僧文载言:经阁后有古槐一株,视之其高十丈, 围三十尺。文载诵《文潞公游寺诗》,有“五品封槐今尚 在”之句,则其寿可知。第未知封自何时,莫能考也。出 寺东行十五里,折而东北三里至戒坛寺。入门,破屋 三楹,其中碑四,刻元学士李溥光所书茶榜,字径三 寸,遒伟可爱。后即戒坛,倾圮已久,旁有唐大历二年 《敕戒坛寺碑》。寺左百步为会善寺,法堂,中有后魏《嵩 阳寺碑》,后刻云:“大唐麟德元年移植于此。”可谓古矣。 佛殿右偏有泉,出自山中,惟供寺僧之汲,通之俾资 灌溉,则伏而不流。僧云:“唐有高僧晏公,于此讲《法华 经》,龙作人来听。”晏知其龙也,告以乏水,遂送此泉,盖 其相传如此。东南行时,有飞雪,十里。至登封,雪大作。 五日己巳,雪犹未止,六日庚午,雪霁。登封东行,嵩山 近目,雪蒙其巅如玉田,璚“树,复相带映,其清逼人,恨 无惊人之笔,如范宽辈者以图之耳。”八里至嵩山神 祠,祠在黄盖峰下。盖嵩山巍然中国之中,其周围二 百里,群山拱列,有类儿曹,宜其秀钟灵聚,为五岳之 尊。而黄盖一峰,在东南尽处,其宅神灵尤异。祠之外 有亭翼然,过客惮于入谒,多展拜于此。入门三重,咸 有古柏,或“乔或偃,或俯或欹,或屈而蟠,或怒而攫,或 奋而欲腾,又或如帷幄之张,车盖之拥,几二百株。三 门之内,四岳神祠分列左右。”又入门,有降神殿,壁绘 生甫及申像,岁久,惜多剥落。“《谒岳神殿》,其西为御香 亭,每朝廷降香,悉贮于是。”祠多历代碑刻,不能尽读。 午饮,祠之公宇。饮毕东行二里,折而北,二里山之北 麓,入卢岩寺,盖唐卢鸿隐处,后遂为僧庐。其上四里 复有卢岩上寺,闻石壁飞瀑数丈,视此殊胜。路陡雪 深,竟莫能至。七日辛未,登封北三里至嵩阳废观,其 中所存惟唐李林甫《圣德感应颂》、元五祖《七真堂记》 二碑及三古柏。柏之高皆不逾三丈,大可六人围。旧 有石刻云:“汉武帝封大将军”,其次亦可四人围。道士 云:“此次将军也。”皆形状怪甚,不可图绘。夫汉武迄今 千七百年,柏在当时则已受封,其寿固不可测,以今 视之,殆殷周时物邪?其又次亦可三人围。予平生见 柏之古者多矣,若三古柏,岂惟余所未见,尽天下之 寿木或未有能过之者,奇哉奇哉!又东三里据山之 阳者为崇福宫,其后名为万岁山。昔汉武帝临幸,闻 空中呼“万岁”者三,因即其地建万岁观。唐更名太乙。 宋于此奉安真宗御容,设提举管勾以祝。釐中故有 弈棋、樗蒱、泛觞三亭,今惟存泛觞之石。予命道士引 泉,委曲流之,立饮其上,而寒风砭人,数杯即罢。下山 东行一里,观启母石。石旁之祠及唐《崔融碑》,今皆不 存,按启母石事见《淮南子》,其说不经,后之人盖尝辨 之。四里还宿县。

    游嵩山记          乔宇

    辛卯秋八月,予归自京口,取道为嵩、岳之游。道出亳 州,州人薛君采来迓。予往官吏部时,君采尝为郎属, 因拉之同行。九月七日丁巳,抵登封县。戊午,谒中岳 庙,庙在黄盖峰下,去县东八里许。退观历代碑刻,中 一断碑,八分书也。字画劲美,类唐徐浩书。馀碑约五 六十,皆宋、元、金并我朝所树者,阅之不能遍也。出庙 东北行四里,为卢岩,盖唐卢鸿隐处。下又五里,为卢 岩寺。自下寺至此,崖谷幽邃,竹树隐翳,嵩少之佳处 也。寺后有瀑布泉,尤为殊胜。泉出岩顶,下泻石壁,长逾数百尺,阔止尺馀。寺僧云:“泉旧阔二三尺,今岁旱, 泉势顿减,然即所见已奇丽。”正德庚午,余奉命祭山 东沂山,其山亦有二瀑布泉,形致相类,并北方名泉 也。九日己未,出启嵩门,北行八里,游崇福宫,又二里, 次山下。自此登山而行,山路诘曲,循诸峰而西,皆陡 绝。行十五六里,经西流泉,山气凄冽,冰已寸许厚。又 四五里,至白鹤观,观去绝顶上二三里,时日已将晏, 迺坐观前饮酒。饮毕,予上造北极庙,盖岳之绝顶,庙 侧有玉井,冬夏不竭。予始入登封境,远望嵩岳,未知 岳之高也,至山麓,所见犹然。比登绝顶,四顾群山,拱 列于下,北眺大河,迤逦而东,然后知岳之崇高也。君 采素清臞,至观前已疲甚,不能上绝顶。予归顾而笑 曰:“若输我一筹矣,其亦用《老子》之道,避盈而后人耶?” 归抵县已二鼓。十日庚申,复由启嵩门西北行五里, 至嵩“阳宫,观三将军柏,其最大者盈六人围,相传汉 武帝所封。在汉时已为巨木,其寿远矣。历年既久,状 特奇怪。予往岁代祀平阳娲皇庙,庙有古木,与此柏 可伯仲,意天下之木,殆未有甲于二木者。”午后,至少 林寺宿焉。翌日辛酉,游初祖庵,庵在寺后,林壑之美, 倍于卢岩。自庵后陟五乳峰,即少室之别峰,行十馀 里,始至峰顶有达磨面壁洞,下望诸山,宏阔不逮嵩 岳,而峰峦四合,攒丛映带,亦少室诸峰之冠云。十二 日壬戌,出少林,过崿岭口,渡伊洛水,抵偃师。世尝谓 “遍游五岳,为物外之福。”予素爱山水,不减昔人,而游 山之福,似为过之。恒、泰、华三岳,往岁皆尝寓目,自馀 名山如句曲、清凉之属,非五岳列者尚不与焉。今老 矣,复得历览嵩岳之胜。五岳之中所未游者,独衡岳 耳。昔贤有“缺陷世界”之语,谓人间之福,不宜备享,况 物外之福,可尽取乎?由是言之,予阿堵中虽欠祝融 诸峰,未为不可也。

    嵩游记          王士性

    盖余少怀尚子平之志,足迹欲遍五岳,乃今斯得自 嵩始云。余既以满秩,得自南阳赴省,因锐意问道嵩 山,时岁辛巳夏六月也。辛酉过汝州,壬戌至登封界。 入界步骑,上下山坂,繇鸟道中出。余行江北,山多土 而无木,有河渎而无涧溪,独此山石峡特而剑立,草 木蒙茸,披岩壑,溪水潆洄,其下恍惚如行天姥岭,亦 嵩山首途,一胜也。未至登封三十里,遥望一山绝嶂, 如虎豹蹲踞,意奇之,问牧者,云“此名御寨。”是夜至县, 宿三官庙,风雨骤,翻盆而下。枕上私念:“何山灵独弃 我?”比明稍霁,起盥栉,出户视之,则嵩山兀立县城之 北,而少室从西峙。道士指少室谓余即御寨也。二室 皆白云,衣其半。余游兴益脉脉动,乃策骑出城北门, 时细雨,犹拂人衣面。先繇山东崇福宫,宫稍东为启 母石,石正面方阔各三丈而厚称之。余笑谓“涂山氏 即示化,当不至膨脝如是。”宫后弈棋、樗蒱二亭俱废, 止存《泛觞》遗石。转而西二里,入嵩阳宫,宫外立《唐碑》, 制甚巨,碑后为汉武帝封三将军柏,柏肤壳皆脱去, 独存肉理,色苍白,大者围六人,次四人,次三人,计千 几百年物矣。其最大者,南枝一节,瘇甚众谓此木瘿 也,空其中。余遂割瘿注酒,满引之毕,入拜二程夫子 像。复西五里法王寺,寺前石池,栏楯方仅丈许,有紫 金莲,开中秋一月,云“神光说法时,从地涌也。”土人往 往移去即毙,而池内复生,惜不及其开时见之。西壁 嵌开山僧像,乃东汉人也。时日已午,寺僧以笙箫度 法曲。饭毕,出山门。复西二里为会善寺,多唐佛像碑。 寺傍则岳神现身于蛙禅师受戒处,后遂立为戒坛, 今亦废,惟馀四天王石柱。门外茶榜,则元学士李溥 光为之者,笔势逎劲可爱。复西二十里为少林寺,寺 弘敞特甚,碑刻种种,苏子瞻、赵孟𫖯辈其“尤者,各命 工塌之。”殿前桧柏入霄汉,问秦封槐,则风摧二十年 矣。今寺东一槐亦可数百年,黠僧往往谬指以夸游 人,无辨者。寺四百馀僧,自唐太宗以退王世充,故,赐 昙宗官,僧各习武,武艺俱绝。寺为跋陀所创,后四十 年而达磨来自西竺,跋陀翻经处天降甘露,西有甘 露台。是夜宿方丈,住持僧为大千。通书史。尝为众僧 说法。其徒无言。年最少亦学禅。与语一夕大千推极 禅宗。亹,至愉快也。明日,与无言诣初祖庵,挟一幼 僧能健步者,定海随之。行里许,入庵谒祖,白晰,修眉 凤目,僧言此太子东渡像也,最真。后居东土,尝六毒, 虽面稍赤,然非今所传巨眼胡僧云。庵前为三花树, 盖陵霄藤附桧而生者也。花正开,深红可爱,自达磨 未至时有之。又其左一柏,高与花树并,云惠能谒祖 时,从钵盂中带至也。”余为书“六祖手植柏”五字。庵后 有一小亭,为达磨面。壁影石顽,高可三尺,隐隐一僧, 坐石中无言,指石曰:“公知祖之苦心乎?晋魏末世,人 修斋诵经,佛正法眼藏失,故祖不立文字,以九年寂 坐,见性遗影而示之,教所谓金石可贯也。”余曰:“唯唯。 第此意固当活看,《楞枷》四卷,何必非文。彼其三周渡 海,暂以指迷,不则顽寂枯僧,堕落外道。”又此胡引之 也。为书偈曰:“活人做死事,难向一切说。打破这片石方许见如来。”无言首肯。久之,相携登五乳峰。盖山形 为飞凤,又若五乳然者。时白云复叆叆起山腰,咫尺 不见人。定海翼而登,六里许,云过处,则以袖藏之。至 洞挥袖,片云从掌畔飞出也。洞在石乳,行山间,汗沾 背湿,入洞则寒冽栗起,不可禁。傍一隙,不测其底。僧 云:“昔火龙占居之,以达磨至,从此中去也。”下山转而 南上十里,登二祖庵。庵前岩壁如翠屏拱立,中有四 井,为二祖卓锡而成者。泉相去不二丈,味各异。南上 一里,为祖炼魔之亭,则伊、洛二河环绕其下。河外邙 山横亘,山外复为黄河一线西来。河北又见太行诸 山,迤逦不绝,二百里外皆一目尽之,卓哉观也。此去 少室绝顶不远,欲遂登之,以时大雨后山涧流水急, 没人胫,且山陡无别道,故不果也。下山再宿,武僧又 各来以技献,拳棍搏击如飞,他教师所束手。视中有 为猴击者,盘旋踔跃,宛然一猴也。次日复转而东,十 里至中岳庙。庙亚少林,壁画申、甫二像,其古树林立, 皆纠缠东转,如手执之者。或云“此即神为圭禅师,一 夜移而来者也。”自此至岳顶止十里,亦以雨无路,不 果行,而嵩岳之游止是矣。何地无山,何山非胜,而嵩 少独称奇者,大抵其山上半皆岩石,苍素相间,峭壁 环山而立,如芙蓉城列抱于上。《太室,其大者少室、钵 盂、子晋诸峰皆然,而三十六峰则片片如莲花,远望 之共成一山也。其寺皆隋唐以前建,而法王寺则汉 永平佛法初入时,在达磨四百年之先。其碑刻穹窿 数十百道,多古今名贤手笔,而唐碑皆刻佛像无数 于上,亦与今制异。其树多桧柏,即秦五品、汉三将军。 外古木荫森,遮蔽天日,蚪枝曲干,亦多与寺俱起,经 千百年。此宜他寺所不得伯仲,而古今称绝也。然余 生长天台,尝登天台华顶,未明,看海底日直一万八 千丈,穷日以至而二室顶不二十里而遥,乃以为宇 内首岳。至〈诗〉》称“峻极于天,岂此山挺秀,崚嶒瑰玮,虽 不高而奇耶?抑戴日至下为天中,锺颢苍最灵淑之 气,以总领诸岳,亦绵亘数百里而大耶?不则诗人之 言,何自古然哉?

    嵩少游记         周梦旸

    余生平有山水癖,一移中州,经年走平陆。庚寅冬十 月,始有汝洛之往,于是西取中牟。郑州道不至郑三 十里,榜列子故居于道傍。亟喜,立视无所见,是《周雅》 所称“甫草”、“甫田”处也,以郑圃当之,误矣。由郑州入密, 多行夹道中,若涧底忽出平壤,则西山一抹,隐隐眉 睫间。将至密三四里,有松数十仞,一株出地而三岐, 肤白如雪,柔泽如凝脂。指掏之,液辄津津出,香气可 挹。相传黄帝时,有三女俱得道,一夕逝,合葬其下,明 年松生焉,即未必实然,然亦奇矣。出密县而西,上下 冈阜,嵩山青翠,英英来逼人,而迤南一孤峰,岿然独 秀。问其名,曰“御寨也。”余视御寨,若嵩山首耳。既至嵩, 乃知远数十里为少室派不相蒙矣。谒中岳庙,庙当 黄盖峰南麓,即汉武登礼时,见有黄云起如盖,故以 名。遍视碑碣,唐仅二宋,金元独多。东下稍偏为神库, 守以四铁人像,亦奇丑,盖金、元人所铸也,神安得有 私藏?即有之,亦何烦此四介士?为之一笑。又出二戟 门,为天中阁,其制闳敞巨丽,眺览无际。阁下一偃松, 根迸起,出地外,干去地不盈尺,藉别木支撑之,而枝 叶苍茂,与植者无以异,其为汉、唐间物,不问可知矣。 东南望有周公观星测景台、许由弃瓢岩,以多涧谷, 不欲往。会日暮,止登封宿。平旦北出城,诣嵩阳宫。宫 当嵩山之阳,翠屏如带,唐元宗炼药于此,有李林甫 《穹碑》,字为八分书,颇足观,而世以其人故不甚传。碑 之傍三巨柏,汉武帝所封三将军也。大者在中,七人 围,次居南,六人围,又次居北,亦可四人围。纹理纽拗, 绝不类近代树。因念帝以求葡萄善马不难,贰师将 军封广利,何如此柏为不朽哉!宫名数更易,旋亦废。 嘉靖初,有知县侯泰者,饰为嵩阳书院,肖二程像于 其中,不识何以竟澌灭,今祇颓垣耳。其东“有启母石, 方广数丈,谓为启母所化,启从此中出也。”殊怪诞,不 足信。事在《淮南子》,孙尚书原贞着为文辩之。循嵩阳 西走少林道,道傍浮屠以十数,制特伟。迫而视之,有 称特进光禄大夫大司徒者,叹元人重僧。至若此山 之岰,会善寺在焉。披莱折而入,其中唐碑一,宋元遗 迹,独多泉自山巅来,灌寺“中,至山门汇为池,绝不欲 出门外,即雨甚,亦不溢也”,是殆不可解。寺刻元人布 袋和尚像,并有赞,俱雅驯,惜其石断而为三,余命山 僧砌合之。又西为戒坛寺,寺已废,其基址不甚阔,而 石人、石础、石梁、石级,皆曲尽工巧,与余所见大内中、 辽后梳妆台基无以异,门房不能蔽风雨,下贮元学 士李溥光茶。榜,文甚丽,字画亦古健,有晋人风。读罢 而去。下峻坂,走夹涧十馀里,苍翠巃嵷,应接不得暇。 顾见碧琉璃色象殊异,高与山齐。从者曰:“此毗卢阁 也,少林近矣。”纵辔而前,列柏如戟。东偏僧舍间,蔽阴 数亩者,秦时槐也,叶不能不凋,然独后于诸树,气王 故耳。登大雄殿礼佛,佛像庄严,其殿亦庄固坚质。佛前供垆,文古而细,必宋以前器,本朝无此殿。后为堂 殿方丈者四,每登辄高数十尺,最后为道间所见毗 卢阁,慈圣宣文皇太后建,以贮藏经。凿山为基,其制 闳旷无与比。周览碑刻,林林四出,目不及瞬。余命主 僧指唐、宋碑示我,其所知仅《则天诗》与唐、宋二三文 赋耳。余自偶辨五七,通为唐刻,主僧不能知也。西出, 走五乳峰下,求初祖庵。曲涧盘旋,步武居,多石磴,而 树根参差出,若虬龙然。盖三里许,始至庵。庵凡三重, 最后塑达磨像。其前一立石,可二尺,则面壁时所影 也。庵前五柏树,其一六祖所手植,端伟畅茂,截然参 天。其三苍藤缘之,度春夏间盛长必有异。山中人谓 为“少室三花”者,非是,盖不得其说而为之辞耳。下庵 至甘露台,树亦异,遥望钵盂峰头二祖庵,如在天际 矣。余问道所从,上欣然往,登崖磴绝险,过一峭壁下, 势如削成,僧谓此子晋峰也。时峰头多坠叶,高下不 可辨。扪萝拾级而上,久之始至。庵负阳抱阴,台上下 有井四,比比相向。盖少室苦无水,尽为跋陀叱而西, 而是峰有之,良足异矣。上庵门楼,望炼魔台,道不甚 隔远,然峭峻不可近。僧谓游人鲜至二祖庵,及至炼 魔台者益少。余笑而去。须臾,陟其上,诸峰尽低,太室 当前,亦似不敌也。振衣四顾,见西北平衍,云树蓊翳, 有白如练者,若灭若没。僧谓此黄河之流,其西两线 伊与洛耳。往午霁时见之,甚分明不似此。既下庵,日 已薄崦嵫,却望兹峰,上广下锐,乃其中又特污,世以 钵盂名之者。近似还少林,返照在壁枫树远近相映 带,目光欲眩。因忆沈佺期“绀园澄夕霁”之句,有味也。 次日启行,僧以余独未观转轮藏也,复止往观之,伏 数人于下藏为一回。余指问僧:此将法华转,抑将转 法华?僧不能答。就肩舆复过御寨,望所谓天门,则一 壁如削,飞鸟不度,是宜古今人不能至矣。然时时回 首,顾不能释也。《周子》曰:“余既游嵩山少林寺,已惬夙 愿,而尤以卢岩未至为憾。”卢岩者,唐隐士卢鸿潜修 处也,景绝胜。

    宿暖泉寺游嵩山少林寺记  王世懋

    余东还抵洛阳,候舟宿于暖泉寺。寺在洛北,两山夹 泉,下注于洛。循涧入,可一里许,见石上流泉弥漫,居 民就泉种稻,稻香四发,心殊乐之。已入寺,寺颇窄,出 观所谓“暖泉”者,僧指示泉出处,缕缕潜布而已。入沟, 始涓涓有声,已汇为一大池,池底如碎珠上溢,不可 胜数。其泉至冬时暖甚,夏秋间温于他水而已。余步 临池岸,目玩荑柳,手弄珠泉。忽举头见南山一带,苍 翠异常,问之,即嵩山二室也,“为程几何?”曰:“七十里而 近。”余东跻泰岱,西登华山,南上匡庐、太和,独以中岳 未游为平生歉,见此不觉神飞,遂命僮募土人,舁舆 决策裹粮,乃返方丈。饭毕,迟月且上,顾谓姚生曰:“若 知吾待月意乎?出此百武水,泉流大石上,真佳境也, 不可当,吾暇失之。”生曰:“吾固念此。”乃挟一瓢酒,削囊 中脯出寺。行久之,至石涧,盖其地三泉所会也。暖泉 之东,泉自山北出者为大涧。暖泉据高西南行,至石 涧,始欲下坠入涧,而山之西忽一涧旁出水,淙淙东 注,与暖泉争流石罅间,已乃并入窠臼,下坠涧底。其 石坡陀,可容数十人。余乃选胜趺坐,悠然命酒。时月 甫上,复为阴云所翳。余谓“毋遽坐,可销浮云也。”久之, 果朗耀如昼,童子赤脚,水中壅石激水而决其上流。 二渠轰然四注,飞涛雨喷,卧石尽如沐浴,独余所坐 最高,不能濡也。月光皛皛,射之珠迸玉碎,其声则砰 訇錝铮,大者如鸣百鼓,细者如奏笙竽,平生快意,不 数有也。坐将夜分,恐宓妃窃听,《翠羽陵波,姗若有人, 乃振策而返,四顾閴然,唯闻隔山犬吠而已。赋得二 诗,质明而起,就舆渡》洛,南望少室,如屏若在衡前。东 瞰原隰,土阜廪起,前后相望。舁夫云:“此赵宋太祖、太 宗陵也,皆在巩县界。”《偃师得分祭》云:“上下山坂,四十 里而遥,始扺招提寺,一饭而行。”寺僧云:“去此二十里 入山,以十里上山入少林。”僧请为导,出寺,渡涧而南, 则登封官道也。近山一大村市,荷担者络绎于道,始 知登封县在山南,凿山为道而过。舆至山上二里许, 见一石门天险,两崖皆奇石陡立。舆夫云:“旧有巡检 司,今革去。”而峡以北为偃师界,峡以南为登封界云。 下舆纵步,回视洛南北百里如掌,望少室峰,皆重峦 削成,瑰伟特出。意其下必有奥壤,岂其为少林所卓 锡耶?行久之,见路有二岐,南上者,登封大道也。稍折 而西,果繇少室下趋少林,蛇行三四里许,渐入西径。 山围欲尽,而少林殿角已挂林端矣。山门前跨大涧, 泉淙淙,自西而东,不知所从始,亦不知何所出。山林 木蔽亏,藤垣萝壁,迤逦下上。及门二,绰楔径窅如也。 殿庭老柏森列,碑碣罗立。大雄殿不甚宏,而制度坚 雅,犹是宋时重建者。入殿礼佛毕,西参六祖殿,东谒 紧那罗。紧那罗者,元末神僧,怖红巾不入寺者也,故 即为寺伽蓝云。拜毕,与住持幻休坐谈,因忆余寓京 师广惠寺时,传少林有一僧,能不食数日,不畏虎狼, 已成道去矣。问休,休云:“诚有之。此僧无名,不知何处人,亦不知夏腊几何。”人以僧著大鞋,呼之即应,因即 名大鞋僧。不识一字,遇寺开讲,亦辄来听。居五乳峰 上达磨洞中,冬夏一衲。每日下山三四里许乞食。常 以二更时独行归洞,如遇大雨雪,即四五日不出。好 事者讶而寻之,见俨坐如常。间有携之饭者,固却,即 留亦不食,云:“本欲省事,恐缘此遂烦人也。心如墙壁, 真能离恐怖者。”诸人问道随意,答语必简。而元一缙 绅固叩真诠,答云:“君辈每患口有是言,心不能然,但 能认真干去便是,何必它问。”此语尤切中。今时士大 夫病,问其所以去,曰:“为人寻觅渐多,恐尚有损漏,已 入终南山矣。”因叹渠功行至此,犹恐为世缘累。吾辈 火宅莲花,岂易生长。斋毕,偕休出寺西行。时日已崦 嵫矣。上下山麓间,望少室苍翠,转来相逼,使人应接 不暇。其东高山,云气晻霭于上,曰太室。太室最东,曰 黄盖峰,峰下有中岳神庙焉。就山中视之,太室为高。 休云出山,则少室岿然矣。且语且行,先至一所,曰讲 经台,乃高僧菩提流支讲经处也。有一小庵,僧居之, 台亦具延览之胜。览毕下台,因问流支何以毒初?祖 曰:“此亦示魔耳。”登庵谒祖师像,出视庭前四柏树,皆 合抱参天,而三株为老藤所缠,生理稍困,围杀无藤 者十之三。休曰:“此即所谓少室三花也。”殿后更一室 前种二松,偃盖古色,其藤亦三百年外物也,即松柏 可知矣。殿西一室,祖师面壁像塑焉。傍立二祖师雪 中,而前置一石,即祖师面壁影也。石不盈二尺,师像 眉目胡髯皆具袈裟纹,如西域衣,石理亦光润可爱。 先是招提寺中亦有一石,作祖师披巾像,不能甚分 明,云亦自嵩山得之,竟不知其所以。休云:“五乳峰形 如凤,张两翅,而祖庵”正当凤头,即少林寺,形胜不能 逮也。须庵后视之,乃尽胜概。因与步庵后平地将十 馀亩,松柏森列,五峰了了可观,真如凤舞。达磨洞在 峰半,隐隐可望。余谓此山形胜如此,世主得无有垂 涎者乎?师曰:“昔跋陀三藏开创时,有谶云:‘后五百年, 当有女主来,欲葬此’。因叱水不令东流。唐则天后果 至此”,欲夺其地,竟以无水而止云出庵,再望少室西 角,峰峦尤异,划如有缺。庵僧云:“此少室西天门也。”盖 其上有四天门,中有三十六峰,泉石天池之胜,不可 殚记,特未易登耳。然三门犹可攀掖,至独西天门缺 处望之,一铁楞窗,俨然玲珑,竟不可践其处。余素闻 长老言,少室胜于太室,今见果尔,恨不能一蹑其巅。 又少室下一台,高百馀丈,当庵之西南,其地似胜。询 之,为二祖庵。其上乃有泉可汲。一僧居之,问“可登否?” 曰:“步而上,上下可六七里。”顾日力、足力俱不能停视, 恨恨而别。返入方丈,已黄昏矣。饭毕,草四绝句赠休。 顷之,月上皎甚,出坐庭中,少室当前房,栊閴静,松萝 隐约。命童出囊中天池茶供休纵谈禅旨。师言无生 理山河大地俱为妄念所结。余因发一难,使当劫初 不起一幻念,即佛亦无,如此则理何所寄?今却缘有 此身,然后得成是佛。然则无生乃从生得乎?休笑不 答。余谓《圆觉经》中“以幻修幻”四字便了,坐将夜,分别 去。次晨下山,登舟鼓舵,行十馀里,而少室犹在空际, 依依若相送者。

    嵩书序           傅梅

    先扬州府君年不惑时,四上春官,三试既毕,出闱就 寝,梦有冕而自称山人者,直入内室,寤而识之。数日, 家报至,第四子生,问悬弧之候,即梦寤之顷也。府君 私念曰:“既冕矣,犹称山人,是儿必当有异。”因命名山 子。山子年七岁,从父官山东,始出就外傅,更今名曰 梅则,受《诗》。季父南皋先生年十一,从父官宛南则受 《易》。吉水罗先生年十六,从父官京师,则受《春秋》。麻城 梅先生后以《春秋》举京兆。自府君谢郡,数载即世。梅 年三十,北游成均间,从建业焦先生受书。久之,丁先 恭人艰。友里中吴生读《三礼》。盖三十年,泛滥六艺之 中,卒无所遇,久待公车,不觉颠毛短矣。国家承平日 久,自制举义外,别无物色之典。无论三代耕莘钓渭 之遇,杳不可复,即如中古,束帛尺书,下贲岩穴,寻常 细事,亦成旷仪矣。梅既以数奇久待,公车不第,家日 益贫,不得不效陶元亮,思以弦歌资三径,乃谒选探 策,得济北之商河。既组而悔,喟然叹曰:“男子生而桑 弧蓬矢,以射四方六合,内事皆分内事。”予自少至壮, 东未尝观海,南未尝“渡江,西未尝入关,北未尝至塞, 既不能如子长世官太史,得细览《石室金匮》之书,广 其闻见;又不能如子长足迹遍天下,遐陬僻壤,无不 有车轮马迹,以纵览海内之胜,扩其胸怀。徒区区守 一簿书,局促辕下,俟河之清,人寿几何?”于是陈牒铨 部,乞返初服,当事者弗许。未几,乃自商河移令登封, 甫入境,见二室插汉,不觉跃然喜曰:“此古所谓中岳 嵩高也。”夫天下之山让岳,四方之岳让中。梅卑卑墨 绶,俨然称兹山主。虽一城仅如斗大,而左右前后无 非山者。因思先大夫曾名予山子,殆成夙谶矣。又思 子,美称也,在周班爵列第四等,应分茅土方五十里, 今郎官出宰百里,舆图倍之。又主祭境内名山,得比于古之诸侯,岂偶然哉!嵩故无书,古今一切礼乐文 物,委诸草莽掌故之谓何?盖亦有司失职所致也。梅 窃有志焉。以初至无年,拮据荒政,未敢讼言。纂述既 逾一考,徼天之幸,时和年丰,百姓顺化,谬以治行高 第,拜玺书之宠。小子梅深自愧念,无足称塞万一,唯 有搦三寸管,率职终志,阴藉山岳之灵,以上报君父, 仰答天意,此其时矣。《鲁论》有言:“贤者识其大者,不贤 者识其小者。”嵩山在《禹贡》名为外方。汉制,大邑曰令, 小邑曰长。梅所领小邑也,奄有全嵩,得自称外方长, 在山言山。于是退公布卷,探旧捃新,考证往古之失, 得发明昭代之典则,期以补职方之遗,备史官之采。 凡有关于《嵩山》者,芟芜正缺,编摩成书,凡十三篇。

    书雷轰道安禅师碑事     前人

    戒坛院西南荒垄中,有开元十五年碑,隶书,额“唐《嵩 山故道安禅师碑》”九字,有古法,首行广平宋儋撰,兼 书文尚可读,字、行书遒劲多骨,而风致超逸,出李北 海上。末云建塔僧破灶下损一字,袁中郎谓为神僧 破灶堕。余细辨损处下从木,不似堕字,岂嵩山有两 称破灶者乎?可疑也。一日,余命人拓得五本归,灯下 展玩,心口自语:“儋不以书名,笔法精绝乃尔,明发当 多拓以传。”久之,甫就枕,闻风雷声大作,平旦雨霁,巡 役来告云:“夜半前碑雷轰碎矣。”异哉!时万历庚戌七 月六日也。向疑李邕《嵩岳寺碑》为寺僧所瘗,予欲具 三百人糇粮,勒十日限,大索土中,岁俭未果。今乃知 此物鬼神所秘,非人力可致也。

    裴漼少林寺碑跋      王世贞

    裴懿公漼书《少林寺碑》,开元十六年建,又在嵩山,而 《金石录》不载,何也?裴少时负文笔,号“霹雳手”,而雅不 以“八法”名碑,辞至沓拖不可读,而书颇秀劲多媚态, 得非时代为之耶?传不载阶封,此书银青光禄大夫 正平县子,亦可补传之阙。

    嵩阳观记圣德感应颂跋    前人

    “《圣德感应颂》,尚书左仆射兼右相吏部尚书晋国公 李林甫撰。”盖元宗命方士炼大还于嵩阳观,六转而 移炼缑氏山太子庙,九转而林甫纪其瑞者也。当是 时,女蛊边衅交作于中外,而林甫以金石之毒发之, 天下之缘督几绝,而唐事去矣。而君臣方日熙熙然 交誉其美而张大之,良可叹也。颂石之明,载太真册, 其又七载而林甫殁。又四载帝走蜀,不知大内辟谷, 自托元始孔升真人时亦得此丹力否耶?书为徐浩 古隶,与帝隶法绝相类,虽以肉胜,亦自有态,可宝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