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古今图书集成/方舆汇编/山川典/第198卷 中华文库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 方舆汇编 第一百九十八卷 |
第一百九十八卷目录
川总部总论
礼记〈学记〉
管子〈水地篇〉
程大昌禹贡论〈总叙 九河九江论 三江沱潜论〉
禹贡山川地理图〈雍梁荆三州贡道相因图叙说 兖青徐扬四州贡道相
因图叙说〉
朱子文集〈答程泰之 答李季章 答董叔重 偶读谩记 记山海经 九江彭
蠡辩〉
图书编〈总论中国之水 金陵诸水图考 荆扬诸水论 议疏山东水道〉
广治平略〈舆地要区〉
山川典第一百九十八卷
川总部总论
礼记
《学记》
三王之祭川也,皆先河而后海,或源也,或委也,此之 谓《务本》。
〈疏〉“三王之祭川也,皆先河而后海。或源也,或委也”者,言三王祭百川之时,皆先祭河,而后祭海也。或先祭其源,或先祭其委,河为海本,源为委本,皆曰川也。故总云“三王之祭川。”源、委,谓河海之外诸大川也。“此之谓务本”者,先祭本,是务重其本也。本小而后至大,是小为大本。《正义》曰:皇氏以为河海之外,源之为委也,今依用焉。或解云:“源则河也,委则海也。”申明先河而后海,义亦通矣。
管子
《水地篇》
地者,万物之本原,诸生之根菀也,美恶贤不肖愚俊 之所生也。水者,地之血气,如筋脉之通流者也。故曰 “水具材也。”何以知其然也?曰:“夫水,淖弱以清而好洒, 人之恶,仁也;视之黑而白,精也;量之不可使概,至满 而止,正也;唯无不流,至平而止,义也。人皆赴高,己独 赴下,卑也。卑也者,道之室,王者之器也,而水以为都” 居。准也者,五量之宗也;素也者,五色之质也;淡也者, 五味之中也。是以水者,万物之准也,诸生之淡也,违 非得失之质也。是以无不满,无不居也。集于天地,而 藏于万物,产于金石,集于诸生,故曰“水神。”集于草木, 根得其度,华得其数,实得其量,鸟兽得之,形体肥大, 羽毛丰茂,文理明著。万物莫不尽其“几。反其常者,水 之内度适也。”夫玉之所贵者,《九德》出焉。夫玉温润以 泽,仁也;邻以理者,知也;坚而不蹙,义也;廉而不刿,行 也;鲜而不垢,洁也;折而不挠,勇也;瑕适皆见,精也;茂 华光泽,并通而不相陵容也;叩之其音,清抟彻远,纯 而不杀,辞也。是以人主贵之。藏以为宝,剖以为符瑞, 《九德出》焉。人,水也,男女精气合而水流。形三月如咀 咀者何?曰:五味。“五味者何?”曰:“五藏。酸主脾,咸主肺,辛 主肾,苦主肝,甘主心。五藏已具而后生肉,脾生膈,肺 生骨,肾生脑,肝生革,心生肉,五肉已具而后发为九 窍。脾发为鼻,肝发为目,肾发为耳,肺发为窍。五月而 成,十月而生,生而目视,耳听心虑。”夫目之所视,非特 山陵“之见也;察于荒忽;耳之所听,非特雷鼓之闻也; 察于淑湫;心之所虑,非特知于粗粗也;察于微眇。故 修要之精,是以水集于玉,而九德出焉;凝蹇而为人, 而九窍五虑出焉,此乃其精也。”精粗浊蹇,能存而不 能亡者也。伏暗能存而能亡者,蓍龟与龙是也。龟生 于水,发之于火,于是为万物先为祸福。正龙生于水, 被五色而游,故神欲小则化如蚕蠋,欲大则藏于天, 下欲上则凌于云,气欲下则入于深泉。变化无日,上 下无时,谓之神。龟。与龙伏暗,能存而能亡者也。或世 见,或世不见者,生蟡与庆忌。故涸泽数百岁,谷之不 徙,水之不绝者,生庆忌。《庆忌》者,其状若人,其长四寸, 衣黄衣,冠黄冠,戴黄盖,乘“小马,好疾驰,以其名呼之, 可使千里外,一日反报。”此涸泽之精也。“涸川之精者, 生于蟡。蟡者,一头而两身,其形若蛇,其长八尺,以其 名呼之,可以取鱼鳖。”此涸川水之精也。是以水之精 粗浊蹇,能存而不能亡者生。人与玉伏暗,能存而亡 者蓍。龟与龙,或世见或不见者蟡与庆忌。故人皆服 之,而《管子》则之;人皆有之,而《管子》以之。是故具者何 也?水是也。万物莫不以生,唯知其托者能为之正。具 者水是也。故曰:“水者何也?万物之本原也,诸生之宗 室也,美恶贤不肖愚俊之所产也。何以知其然也?夫 齐之水道,躁而复,故其民贪粗而好勇;楚之水淖弱 而清,故其民轻果而贼;越之水浊重而洎,故其民愚 疾而垢。秦之水泔冣而稽。”𡌧滞而杂,故其民贪戾,罔而好事。齐晋之水,枯旱而运。𡌧滞而杂,故其民谄谀 葆诈,巧佞而好利。燕之水萃下而弱,沉滞而杂,故其 民愚戆而好贞,轻疾而易死。宋之水轻劲而清,故其 民闲易而好正。是以圣人之化世也,其解在水。故水 一则人心正,水清则民心易。一则欲不污,民心易则 行无邪。是以圣人之治于世也,不人告也,不户说也, 其枢在水。
程大昌禹贡论
《总叙》
臣初读《禹贡》,于本文甚疑者,凡十有二目,而于积世 师传之说有不敢主信者,盖有三事也。禹力之著于 河,居天下诸水之半,而断自大伾以下,河道所历,无 能主言其地;九河、逆河、碣石,在经甚明,而亘古究求, 竟无归宿。三江有中有北,而南江不见于经。九江之 为九为一,莫知《经》语之所的主。弱水、黑水诸家皆谓 在甘、沙数州,则当南流入河,而东注碣石。《经》“顾于弱 水”曰“既西于黑水”曰“入于南海。”汉之在《经》,但有一源, 而后世分之以为东西两派。济既入河而对出于荥, 乃不名河而复名济。为九州分载所道之山,各附其 境,惟梁、岐二山,舍雍附冀。荆州去海尚远,而预书江 汉朝宗于海。九州贡道,苟其不能自达于河,则皆书 其所因以达者,如浮汶达济,不必竟之于河,独徐贡 逾济不书,而径以达河言之,既曰任土作贡,而九州 田赋,其甚相高下者至差数等,凡此十有二目,皆臣 所不能遽解者也。荆有荆山,梁雍亦有荆山,诸儒必 欲会而一之,曰荆山一山也,而有三条,其脉络相贯, 江河不能闲断也。自斯始有以地脉参之治水者,沱 潜二水,荆梁适皆有之,其名既同,诸儒亦欲会合为 一,曰沱潜虽在梁而分出于荆,如济之于河,出而复 入也。自斯又有以伏流水味而言治水者,此皆臣所 不敢信者也。臣既已积此数疑,而诸儒之论又难尽 据,于是稽合经传,研切事理,询诸身曾经行者,以相 参会,而究穷其所归,久之乃始大悟,曰:禹之贡广矣, 大矣,而不出乎因也。其自言曰:“予决九川,距四海,浚 畎浍。”距川者,因也。孔子叙其书曰:“随山浚川,任土作 贡”者,亦因也。孟子曰:“禹之行水也,行其所无事。”亦因 也。鲧之绩用弗成者,障也;垔也不善,因也。禹能继鲧 而就绪者,反其道而用之也。功以因而成,“则《书》载其 成功,亦岂外于因哉?因者,本其所自然而无所增损 云尔。行水作贡”,元有是事,则本其故而书之,非奇非 凿,通乎万世,是以得名为经也。臣于是用此一理而 究求之,凡向之疑者悉可释,诸儒之难信者悉可折 衷也。若夫《经》文时有阙略,自其体简尔,若得其意而 通之,以其所及概其所不及。本文既明。正理自见。初 不必外立诡异。以生经疑。此其读《禹贡》一书之通旨 也。
《九河九江论》
河有九河,江有九江,古今概谓分派为九川。以《经》考 之,江特一派尔,不与河同也。《经》之序九河曰:“又北播 为九河,同为逆河,入于海。”先此播而为九,又合而为 一。其文甚明。九江有是哉!曰过九江至于东陵,曰过 九江至于敷浅。原其曰“过”者,禹自纪其所经,如曰过 洚水,过洛汭者是也,初无分合之文,如九河然也。河 流自积石以下,经西夷北狄,放乎冀、雍、豫、兖以入于 海,源委半天下,而其横广曾不能以与江并,郭璞所 以谓之“逾淮减江”也。夫以如此源委,而又益以滔天 襄陵之水,其势自应不能容受,故上流则溢,荥为济, 而下流则播,一为九,理之必然者也。若江虽亘蜀,而 会汉蠡,亦既阔长,较其所容,比河特宽,水不甚溢,故 禹功之施诸江者,亦甚省略。《荆州》之文有曰:“江汉朝 宗于海。”夫江汉会合于荆,荆出海尚三千馀里,安能 必其下流顺道,而遽以朝宗目之?正以江大而容受 多,于时不至甚汎,故敢预断尔。设若浔阳一江,所不 能受,而披裂放逸,播越为九,藉曰古今陵谷迁变失 其迹道,不知一江方裂为九,不越千里,安得便有一 江能容向来播一为九之水也?若夫河之既九,而会 为逆河,是有说也。水益多,地益下,堤防所无如之何 则其为九为逆,皆于弃地中分合自如。非若九江在 荆,方行地中,不至与河比怒,故亦不至分派为九。此 臣之所以知九江之异于九河也。
《三江沱潜论》
缘经生文立南江以足三江者,倡于孔安国,和于颜 师古,而发明于苏氏。苏氏既立此义,不主经文以实 之,乃疑实合为一,而名别为三,无所执据,于是采前 世水味之说,以为合而可辨者味也,此其一之可以 名三者也。《味辨》古有之,许敬宗尝以论济,则苏氏之 说亦古矣。然江、汉、彭蠡冲波相荡,凡数千里,其能彼 此自洁,不相混入乎?若并《经》所书,各以其方辨之,一 语了然,无可疑者,况《经》文明有其比欤?积石之河,天 下一尔,《经》尝主冀而命其方,故自豫而入者则曰南
河,自龙门而济者则为西河。夫河曷尝有西南哉?一河而可分南、西,则此虽一江,而北、中、南分命之正纪实也,而何疑之有?汉儒之述《王制》也,因南河、西河而 推之,以概其所不及,故又有东河之目,后世循焉,则 孔、颜二氏因北中以概三江,《经》文甚明,又与汉儒创 东河以补《经》南西二目者,其指与事悉皆参合无误, 则又益有依据矣。苏氏既主“味别”之言,而荆、梁二州 皆有沱潜既道,孔颖达辈有言曰:“沱潜发梁入荆,合 流而分,犹如济水入”河而复出也。苏氏遂以“实其味 别”之言曰:“梁、荆相去数千里,非以味别,安知其合而 复出邪?”以理言之,水合他水而必杂,则味经远地而 必混,无有合而可别之理也。水名之同者多矣,漳、沮 二名,天下不知其几会,其立名之初适同尔,岂可以 名之偶同而设说牵附,必使之合为一水哉?况孔颖 达引《图记》之谓沱潜者,究考其实,皆末流入于江汉, 而非江汉之出,与古语不应,疑后人喜经之有此名 也,而冒称之,不可究穷也。《尔雅》之言曰:“水自江出为 沱,自汉为潜。”则凡江汉下流枝派,皆得以沱潜命之。 如水自河出为灉,故青有灉沮之灉,而后世亦以涞 水之受汳者为灉,不限一水也。江有沱之诗,始曰“沱”, 中曰汜,终曰“渚”,三者展转变称,皆取声协,亦可以见 其不主一地,不专一名也,是皆可以类推者也。然则 凡水之出江、汉,皆可名以“沱潜”,则“沱潜”云者,乃从江、 汉下流得名尔。今两州皆言“沱潜既道”,盖作《经》者甚 喜江、汉之底平也,故以沱潜循道记之。其意若曰不 独其上流治,其下流亦治云尔。而何必指某处为沱 为潜也。
禹贡山川地理图
《雍梁荆三州贡道相因图叙说》
雍、梁、荆三州,其贡道相因者,臣论沔汉,尝及其详矣。 荆之贡不径浮江汉,而兼用沱潜者,随其贡物所出 之便,或由正途,或循枝派,期便于事而已也。溯汉之 极,无水可浮,则陆行至洛,以期达河,故曰:“浮于江,沱 潜汉,逾于洛,至于南河”也。荆之贡道,其先梁而书者, 显详如此,而梁贡南道亦与之同。盖自岷江顺下,至 今之汉阳,溯汉以北,与荆之入贡正共一途,故《经》既 书之于荆,而不再书于梁也。梁之北境贡入之道,去 江则远,故必自今阆、剑之北,金洋、兴元之南,取迳入 潜,以求达乎汉也。然则不浮汉潜者,凡汉水支流皆 可名“潜”,随其迳便,可达即达,不容必待至汉乃浮也。 自今日利阆北上,转东而道乎金牛以及汉中,郤为 夷径,而此时远在秦前。今金牛县五丁之道未开,则 凡巴郡在北而远江者,其贡入正以浮潜为便,而非 舍剑利不由也。既浮潜达沔,又可以求逾乎褒,而展 转达斜以入于渭,其迳道当然也。褒今不名为沔,然 汉上为“沔”,此褒既据汉水上流,正与沔应。雍之贡入 亦有两道,其北道自后世朔方、西凉浮河者,无所因 于他州,故特记其详,曰“浮于积石至于龙门西河。”其 南道自今陕西入河者,与梁之《北贡》所谓浮于河者 同道,而可以会合积石之贡于河,故又因梁州前文 而特致其略,止曰“会于渭汭”而已,其义例与梁、荆一 律也。
《兖青徐扬四州贡道相因图叙说》
河行乎兖,而合兖一境言之,其地必有远河者,故随 其便,于济、漯则使浮之以达于河,故《兖贡》曰“浮于济、 漯,达于河”也。青之浮汶入济,盖期至河而非以至济 也。《经》书青贡止曰达济,而不竟之于河者,达济则河 自可迳,不待复书也。扬之贡可沿江、海以达淮、泗,而 徐贡兼有淮、泗,亦可达济。然《经》于徐贡既越济不书, 而又泗上更得一水,乃可因济而求达乎?《河经》之“越 济”,其例既异他州,而泗又无径达大河之道,则水道 又不可晓。故臣久求详考,始知泗之北,济之南有菏 水者,自定陶〈今会州兴仁府及广济军〉而下经昌邑、金乡,东缗、鱼 台四邑,而与泗水合。是水也,班固以为河水,许叔重 以为菏水。“菏”、“河”古字应通,然后知《徐贡》之书“达河”也, 非以越济也,正因菏以达也。夫惟有菏以为达济之 因,则江、海、淮、泗、菏、济自南而北,交相灌注,水道既不 阙绝,而《经》文书例已书者,更不再书,通此经一律也。
朱子文集
《答程泰之》
“顷在南康两年,其地宜在彭蠡、九江、东陵、敷浅原之 间,而考其山川形势之实,殊不相应。”因考诸说,疑晁 氏“九江东陵”之说,以为洞庭、巴陵者为可信。盖江流 自沣而东即至洞庭,而巴陵又在洞庭之东也。若谓 九江即今江州之地,即其下少东便合彭蠡之口,不 应言至东陵然后东迤北会于汇也。白氏所论“敷浅 原”者,亦有理而未尽。盖详《经》文,“敷浅原”合是衡山东 北一支尽处,疑即今庐阜,但无明文可考耳。德安县 敷阳山正在庐山之西南,故谓之敷阳,非以其地即 为敷浅原也。若如旧说,正以敷阳为敷浅原,则此山 甚小,又非山脉尽处。若遂如晁氏之说,以为江入海 处,则合是今京口所过之水,又不但九江而已也。若以衡山东北尽处而言,即为庐阜无疑。盖自岷山东 南至衡山,又自衡山东北而至此,则九江之原出于 此。三山之北者,皆合于洞庭,而注于岷江。故自衡山 而至此者,必过九江也。此以地势考之,妄谓如此。
《答李季章》
《禹迹图》,云是用长安旧本翻刻,然东南诸水,例皆疏 略。顷年又见一蜀士,说蜀中嘉州以西诸水亦多不 合。今其显然者,如蜀江至泸州东南,乃分派南流,东 折迳二广,自番禺以入海。以理势度之,岂应有此?必 是两水南北分流,而摹刻者误连合之,遂使其北入 江者反为逆流耳。然柳子厚诗亦言“牂柯南下水如 汤。”则二广之水源。计必距蜀江不远。但不知的自何 州。而分为南北耳。
《答董叔重》
《汉志》,不知湖、汉即是彭蠡,而曰“源出雩都,至彭蠡入 江”,此为大谬,恐彦和亦不能正也。九江之说,今亦只 可大概而言,恐当时地入三苗,禹亦不能细考。若论 小水,则湖南尚有蒸、潇之属,况兼湖北诸水上流,其 数不止于九。若实计入湖之水,只是湘、沅、澧之属三 四而已,又不能及九也。汉水未入江之前,彭蠡未潴, 此亦未是。江流甚大。汉水入之。未必能有所增益也。
《偶读谩记》
《孟子》“决汝汉,排淮泗而注之江”,此但作文取其字数 以足对偶而云耳。若以水路之实论之,便有不通,而 亦初无所害于理也。说者见其不通,便欲强为之说, 然亦徒为穿凿而卒不能使之通也。如沈存中引李 习之《来南录》云:“自淮沿流至于高邮,乃溯于江。”因谓 淮泗入江,乃禹之旧迹,故道宛然,但今江淮已深,不 能至高邮耳。此说甚似,其实非也。按《禹贡》淮水出桐 柏,会泗、沂以入于海,故以小江而列于四渎,正以其 能专达于海耳。若如此说,则《禹贡》当云南入于江,不 应言东入于海,而淮亦不得为渎矣。且习之“沿溯”二 字,似亦未当。盖古今往来,淮南只行邗沟运河,皆筑 埭置闸,储闭潮汐,以通漕运,非流水也。若使当时自 有禹迹故道,可通舟楫,则不须更开运河矣。故自淮 至高邮,不得为沿,自高邮以入江,不得为溯而习之。 又有“自淮顺潮入新浦”之言,则是入运河时,偶随淮 潮而入,有似于沿。意其过高邮后,又迎江潮而出,故 复有似于溯。而察之不审,致此谬误。今人以是而说 《孟子》,是以误而益误也。〈今按来南录中无此语未详其故〉近世又有 立说,以为“淮、泗本不入江,当洪水横流之时,排退淮、 泗,然后能决汝、汉以入江。”此说尤巧而尤不通。盖汝 水入淮,泗水亦入淮,三水合而为一,若排退淮、泗,则 汝水亦见排退,而愈不得入江矣。汉水自嶓冢过襄 阳,南流至汉阳军,乃入于江。淮自桐柏东流,会汝水、 泗水以入于海。淮、汉之间自有大山,自唐、邓、光、黄以 下,至于潜、霍,地势隔蓦,虽使淮泗横流,亦与江、汉不 相干涉,不待排退二水,而后汉得入江也。大扺,孟子 之言,只是行文之失,无害于义理,不必曲为之说,闲 费心力也。
《记山海经》
“浙江出三天子,都在其东,在闽西,北入海;馀暨南庐 江,出三天子,都入江彭泽西,一曰天子鄣。”右出《山海 经》第十三卷。按《山海经》唯此数卷,所记,颇得古今山 川形势之实,而无荒诞谲怪之词。然诸经皆莫之考, 而其他卷谬悠之说,则往往诵而传之,虽陶公不免 也。此数语者,又为得今江浙形势之实。但经中“浙”字, 《汉志注》中作“浙”,盖字之误,石林已尝辨之。《注》中“龟中” 字,罗端良所著《歙浦志》乃作“率山”,未知孰是。庐江得 名,不知何义?其入江处,西有大山,亦以庐名,说者便 谓即是三天子都,此固非是。然其名之相因,则似不 无说也。都一作鄣,亦未详其孰是。但庐江出丹阳郡 陵阳县,而其旁县有以“鄣”名,则疑作“鄣”为是也。
《九江彭蠡辩》
“嶓冢导漾,东流为汉;又东为沧浪之水,过三澨,至于 大别,南入于江;东汇泽为彭蠡;东为北江,入于海。”又 曰:“岷山导江,东别为沱;又东至于澧,过九江,至于东 陵;东迤北会于汇;东为中江,入于海。”又曰:“岷山之阳, 至于衡山;过九江,至于敷浅原。”此皆《禹贡》之文也。古 今读者,皆以为是,既出于圣人之手,则固不容复有 讹谬。万世之下,但当尊信诵习,传之无穷,亦无以核 其事实是否为也。是以为之说者,不过随文解义,以 就章句。如说九江,则曰“江过寻阳,派别为九”,或曰“有 小江九北来注之。”说彭蠡,则曰“汉水所汇,而江水亦 往会焉。”说北江、中江,则曰“汉既汇而出为北江,江既 会而出为中江也。”说九江,则但指今日江州治所以 当之;说敷浅原,则但以为汉历陵县之傅易山,在今 日为江州之德安县而已。如是而言,姑为诵说则可 矣。若以山川形势之实考之,吾恐其说有所不通,而 不能使人无所疑也。若曰“派别为九”,则江流上下洲 渚不一,今所计以为九者,若必首尾短长均布若一则横断一节,纵别为“九,一水之间当有一洲,九江之 间沙水相间乃为十有七道,于地将无所容。若曰参 差取之,不必齐一”,则又不知断自何许而数其九也。 况洲渚出没,其势不常,江陵先有九十九洲,后乃复 生一洲,是岂可以为地理之定名乎?此不可通之妄 说也。若曰“旁计横入小江之数,则自岷山以东至入 海处”,不知其当为几千百江矣。此又不可通之妄说 也。且《经》文言“九江孔殷”,正以见其吐吞壮盛,浩无津 涯之势,决非寻常分派小江之可当。又继此而后及 夫沱潜、云梦,则又见其决非今日江州甚远之下流。 此又可以证前二说者为不可通之妄说也。若曰汉 水汇为彭蠡,而江水亦往会焉,则彭蠡之为泽也,实 在大江之南。自今江州湖口县南跨南康军、饶州之 境,以接于隆兴府之北,弥漫数十百里,其源则东自 饶、徽、信州、建昌军,南自赣州、南安军,西自袁、筠,以至 隆兴、分宁诸邑,方数千里之水,皆会而归焉。北过南 康杨澜左蠡,则两岸渐迫山麓,而湖面稍狭,遂东北 流以趋湖口,而入于江矣。然以地势北高而南下,故 其入于江也,反为江水所遏,而不得遂,因却而自猪, 以为是弥漫数十百里之大泽。是则彭蠡之所以为 彭蠡者,初非有所仰于江汉之汇而后成也。不唯无 所仰于江汉,而众流之积,日遏日高,势亦不复容江 汉之来入矣。又况汉水自汉阳军大别山下南流入 江,则其水与江混而为一,至此已七百馀里矣。今谓 其至此而后,一先一后,以入于彭蠡,既汇之后,又复 循次而出,以为二江,则其入也,何以识其为昔日之 汉水而先行?何以识其为昔日之江水而后会?其出 也,何以识其为昔日之汉水,而今分以为北?何以识 其为昔日之江水,而今分以居中耶?且以方言之,则 宜曰“南会”,而不应曰北会。以实计之,则湖口之东,今 但见其为一江,而不见其分流。然则所谓汉水汇为 彭蠡,而江水亦往会焉者,亦不可通之妄说也。此一 说者既无一之不穷,于是《味别》《洲别》之论出焉,而终 亦不免于穷也。盖曰《味别》,则不知凡禹之所为过门 不入,胼手胝足而不以为病者,为欲大济天下昏垫 之民,使得平土而居,以衣且食而遂其生耶?抑如陆 羽、张又新辈,但欲较计毫分于齿颊间,以为茗饮,一 时之快也。呜呼!彼以是而为说者,亦可谓童𫘤不思 之甚矣!且河之所会,漆、沮、泾、渭、伊、洛、瀍、涧,支川尤多, 而初无《味别》之说;济之所经,或潜或见,或止或流,其 变不一,而初无味别之说,何独至此而辨之若是悉 耶?此又可见其为不通之妄说也。若曰洲别,则又九 江之凿,吾既辨于前矣。若果如此,则汉水入江之后, 便须常有一洲介于其间,以为江汉之别,而湖口入 汇之处,又当各分为二,以为出入之辨而后可也。今 皆无之,而湖口横渡之处,予常过之,但见舟北为大 江之浊流,舟南为彭蠡之清涨而已。盖彭蠡之水虽 限于江而不得泄,然及其既平,则亦因其可行之隙 而又未尝不相持以东也,恶睹所谓中江、北江之别 乎?此又可见其为不通之妄说也。若曰古之九江即 今之江州,古之敷浅原即今之德安县,则汉九江郡 本在江北,而今所谓江州者,实武昌郡之柴桑县,后 以江北之寻阳并柴桑而立郡,又自江北徙治江南, 故江南得有寻阳之名,后又因寻阳而改为江州,实 非古九江地也。又况《经》言“过九江至于东陵,而后会 于彭蠡”,则自今江州城下至湖口县才四十里,不知 东陵的在何处,何所表异?而其志之繁密促数乃如 此。又曰:“过九江至于敷浅原”,则已自江州顺流东下 湖口,又复溯流南上彭蠡,百有馀里而后至焉,亦何 说哉?此又不可通之妄说也。至于今之所谓敷浅原 者,为山甚小而卑,不足以有所表见,而其全体正脉 遂起而为庐阜,则甚高且大,以尽乎大江、彭蠡之交, 而所以识夫衡山东过一支之所极者,惟是乃为宜 耳。今皆反之,则吾恐其山川之名,古今或异,而传者 未必得其真也。凡此差舛,其类不一,读而不思,思而 不考者,既昏愦卤莽而无足言矣。其间亦有心知其 误而口不敢言,乃反为之迁就穿凿,以盖其失者,则 其巧愈甚,而其谬愈彰,使有识之士读之,愈疑而愈 不敢信。唯国初胡秘监旦、近世晁詹事之说,皆以九 江为洞庭,则其援证皆极精博。而莆田郑樵渔仲独 谓“东汇泽为彭蠡,东为北江入于海”十三字为衍文, 亦为得之。予既目睹彭蠡有原、两江不分之实,又参 之以此三说者,而深以事理情势求之,然后果得其 所以误也。盖洪水之患,唯河为甚,而兖州乃其下流, 水曲而流缓,地平而土疏,“故河之患于此为尤甚。是 以作治之功,十有三载,然后同于诸州。”窃计当时,惟 此等处事急民困,势重役烦,禹乃亲莅而身督之,不 可一日而舍去。若梁、雍、荆、扬,地偏水急,不待疏凿,固 已通行,则分遣官属,往而视之,其亦可也。况洞庭彭 蠡之间,乃三苗氏之所居。当是之时,水泽山林,深昧 不测,彼方负其险阻,顽不即工,则官属之往者,固未必遽敢深入其境。是以但见彭蠡之为泽,而不知其 源之甚远而且多;但见洞庭下流之已为江,而不知 其中流之尝为泽而甚广也。以此致误,宜无足怪。若 其用字之同异,则《经》之凡例亦自可考,顾读者未深 思耳。今但删去“东汇”、“北江”之衍字,而正以“洞庭”为“九 江。”更以《经》之凡例通之,则“过九江至于东陵”者,言导 岷山之水,而是水之流横截乎洞庭之口,以至东陵 也,是汉水过三澨之例也。“过九江至于敷浅原”者,言 导岷阳之山,而导山之人至于衡山之麓,遂越洞庭 之尾,东取山路,以至乎敷浅原也。是导岍岐、荆山而 逾于河,以尽常碣之例也。以是观之,则《经》之文意,不 亦既明矣乎?若更以他书考之,则《山海经》云:“庐江出 三天子都,入江彭泽。”《西汉志》亦云:“庐江出陵阳东南, 北入江。”盖陵阳者,丹阳之属县,今宁国府旌德县有 陵阳山,而三天子都乃在徽、饶之境,疑与陵阳腹背 相直,故庐江者,得出其东南,而西流北折以为鄱,馀 二水遂以会于彭蠡而入于江也。及其入江,则庐山 屹立乎其西南,而江之北岸,即为郡之南境,疑江与 山盖相因以得名,而郡境虽在江北,亦以其南直此 江、此山而名之也。然则彭蠡安得为无原,而必待汉 汇江会而成哉?《汉志》:“豫章为郡,领县十八。”其彭泽县 下注云:“《禹贡》彭蠡泽在西。”其馀则言水入湖、汉者八, 入大江者一。而湖汉一水,则又自雩都东至彭泽入 江,行千九百八十里也。按今地势,彭蠡既与江通,而 豫章诸水不由彭蠡,别无入江之路,则湖汉者即是 彭蠡,而其所受众水之原,又不止于庐江而已也。以 此而观,则《山海经》之言犹有未尽。且其曰“入江彭泽 西”者,本谓迳彭泽县之西而入江耳,而语意不明,遂 若析江与泽各为一水,而一东一西以入江者,此亦 其立言之疵也。《汉志》又自不知湖、汉之即为彭蠡,而 两言之,又不知入大江者亦必潴于彭蠡而别为一 例。又不知湖、汉之为湖,正以其泽名之,而复兼以汉 称,则又承《禹贡》之误而弗深考也。至于雩都之水,则 但见其为一郡众流之最远者,而遂推为湖、汉之源 以主其名,则又不知湖、汉之名,初非一水,必自隆兴 以北,众水皆会,潴为大泽,然后可以名之,非雩都一 水所可得而专也。至如郑渔仲氏汉水衍文之说固 善矣,而其下文江水东迤,北会于汇,东为中江入于 海之数言,似亦可疑,而彼犹未能尽正也。呜呼!《禹贡》 所载者九州之山川,吾之足迹未能遍乎荆、扬,而见 其所可疑者已如此,不知耳目见闻所不及,所可疑 者又当几何,是固不可得而知矣。至于《经》之凡例本 自明白,而诸儒乃有过为新奇之说以乱之者。若论 导山而逾于河,而以为导岍岐、荆山之脉,使之度河 以为壶口诸山之类,则亦不待闻见之及而知其谬 矣。夫禹之治水,随山刊木,其所表识诸山之名,必其 高大可以辨疆域,广博可以奠民居,故谨而书之,以 见其施功之次第,初非有意推其脉络之所自来,若 今论《葬法》者之所言也。若必实以山脉言之,则亦自 有可言,而尤足以见其说之谬者,盖河北诸山,本根 脊脉,皆自代北寰、武、岚、宪诸州,乘高而来,其脊以西 之水,则西流以入龙门,西河之上流,其脊以东之水, 则东流而为桑干,道幽、冀以入于海。其西一支为壶 口、太岳。“次一支包汾、晋之源而南出,以为析城、王屋, 而又西折以为雷首。又次一支,乃为太行;又次一支, 乃为常山。其间各隔沁、潞诸川,不相连属,岂自岍岐 跨河东度”,而反为是诸山哉?若过九江至于敷浅原, 亦有袭其谬者,以为衡山之脉东度而来,则以见闻 所及,而知其必不然也。盖岷山之脉,“其一支为衡山 者,已尽于九江之西;其一支南而东度桂岭者,则包 湘原而北径潭、袁之境以尽于庐阜;其一支又南而 东度大庾者,则包彭蠡之原,以北至乎建康;其”一支 则又东包浙江之原,而北其首以尽于会稽,南其尾 以尽乎闽、越也。岂衡山之脉能度九江,而其度也又 直为敷浅原而已哉?又有欲以扬州之三江即为荆 州之中江、北江,而犹病其阙一,乃顾彭蠡之馀波,适 未有号,则姑使之潜冒南江之名以足之,且又自谓 “圣经书法之妙,非他人之所及”,是亦极巧而且新矣。 然自湖口而下,江本无二,安得有三?且于下文之“震 泽”,又悬隔辽敻而不相属也,则又安能曲说而强附 之哉?问诸吴人,震泽下流实有三江以入于海。彼既 以目验之,恐其说之必可信,而于今尚可考也。因并 论之,以俟来者有以质焉。
图书编
《总论中国之水》
按:《仁山金氏》曰:“天地常形,固相为勾连贯通,然其条 理亦各有脉络。自昆仑而东北言之,则自积石而北 为湟水、星海、青海以至浩亹,皆河源也。入匈奴以东 为阴山,又东南自代北云、朔分而南趋为北岳,以至 太行,是为河北之脊。壶口、雷首、太岳、析城、王屋,皆其 群峰。”河之析而南,汾、晋诸水之所以西入河,涿、易、滱漳、恒、卫之所以东入海也。分而东趋者,行幽、燕之地, 为五关之险,以至营平而为碣石,此北络也。自昆仑 以东言之,则自西倾而洮水出其北入河,桓水出其 南入江。又东为朱圉、鸟鼠诸陇,则为渭之源。自渭源 以北,即夹河源。而自此以东,若岍岐,若荆山诸峰,泾 水、漆、沮诸源也。自渭以南,即西倾而下诸峰,亘为终 南,屹为太华。东北为殽陕。东南为熊耳、外方、嵩高、伊、 洛之源。又南为桐柏淮源,以达于淮西诸山,此中络 也。又自西倾朱圉而南分,是为嶓冢、汉源。夹汉而趋 者,北即终南、华、熊诸陇,南则蜀东诸峰,说者谓蜀东 诸山皆嶓冢,正谓其冈岫绵亘耳。又以东南言之,是 为岷山。江源夹江而东者,“北支即西倾以南,嶓冢以 西之脉为桓水、西汉水、嘉陵江诸源,其南支即南趋 为蒙、蔡诸山,青衣、大渡、马湖诸源,又东包涪、黔,一盘 而北为三峡,其出者包络九江之源。中盘中为衡山, 其再盘而北为庐阜,其岭之东出者,又为袁、吉、章、赣、 旴、信诸江之源,至分水鱼梁岭,三盘而北趋,过新安, 峙天目,尽升、润。再盘之间,其水聚洞庭;三盘之间,其 水聚为彭蠡。三盘以东,则南为闽浙,北为震泽,此南 络也。惟泰山则特起东方,横亘左右,以障中原,此所 以为异与?”又曰:“泰山特起东方,为中国水口表镇。”《禹 贡导水略》云:“导河至同为逆河入于海;导漾至东为 北江入于海;导江至东为中江入于海;导沇水至东 北,会于汶,又东入于海;导淮至东,会于泗、沂,东入于 海;导渭至东,过漆、沮入于河;导洛至东,会于伊,又东 北入于河。”此中国山水大势也。
《金陵诸水图考》
金陵在大江东南,自慈姥山至下蜀渡,古称天堑巨 浸,此江之在境内者也。秦凿淮,吴凿青溪运渎,杨、吴 凿城濠,宋凿护龙河,宋、元凿新河,国朝开御河城濠。 今诸水交错互流,支脉靡辨。据《经》考之,自方山之冈 垄两涯北流西入通济水门,南经武定、镇淮、饮虹三 桥,又西出三山水门,沿石城以达于江者,秦淮之故 道也。自太平城下由潮沟南流入大内,又西出竹桥, 入濠而绝。又自旧内旁周绕出淮清桥,与秦淮合者, 青溪所存之一曲也。自斗门桥西北,经乾道、太平诸 桥,东连内桥,西连武卫桥者,运渎之故道也。自北门 桥东南,至于大中桥,截于通济城内,旁纳秦淮。又自 通济城外与秦淮分流,绕南经长干桥,至于三山水 门外,与秦淮复合者,杨吴之城濠也。自升平桥达于 上元县,后至虹桥,南接大市桥者,护龙河之遗迹也。 自三山门外达于草鞋夹,经江东桥,出大城港,与阴 山运道合者,皆新开河也。东出青龙桥,西出白虎桥, 至柏川桥入濠者,今大内之御河也。若城外落马涧 诸水,不能悉载焉。
《荆扬诸水论》
九州之域,水居其半,而山次之,邑居土田又次之,虽 水由山而分,实山以水而界。《禹贡》言“北条之水主于 河,凡水皆以河称;言南条之水主于江”,凡水皆以江 称,惟其主于江也。漾、汉、彭蠡,皆江之所翕受而异派 同归者也,是源之大而流之长者江也;自江之左入, 而源流长且大者,非汉乎?自江之右入,而源流之长 且大者,非彭蠡乎?汉先入江,后江汉同会彭蠡入海。 《经》文错综互见,不可以经生文义律之矣。所以《经》文 曰:“嶓冢导漾,东流为汉,又东为沧浪之水,过三澨,至 于大别,南入于江。”言汉水入江止于此,曰“东汇泽为 彭蠡,东为北江。”言汇泽者,乃每岁春夏,江汉水涨,倒 入彭蠡,与前“彭蠡既猪”义相联贯。汇者水之势;猪者 水之常也。曰“入于海”,此则言江汉与彭蠡而同入焉, 如言身之左股,因及夫右股,以明一体之意,何必疑 《经》文谓江与汉汇为彭蠡,亦何必直以十三字为当 衍哉?曰:“岷山导江,东别为沱,又东至于澧,过九江至 于东陵,东迤北会于汇,东为中江,入于海。”言汇即汇 泽,而东迤北会,正言江之会彭蠡以入海也。前言“东 汇泽”,后言“会于汇”,前后相承,何必疑其汇于汉哉?何 必疑“汇”字或多而或误哉?盖彭蠡方广数百里,自今 九江郡以上,发源章贡,合吉之王江、卢江、恩江、袁之 泉江、临之清江、瑞之蜀江,会为南昌之章江,又建之 旴江,抚之汝水,宁之修水,信之上饶江、弋阳江、饶之 鄱江、锦江,共诸郡邑之水潴为彭蠡,故春夏水溢,则 壅遏不通,虽因江汉阻塞,而实有汇入之势。至于中 江、北江,安知非当时之通称哉?或曰:“彭蠡咸指为今 之鄱阳湖矣。又有谓即今之巢湖,方与东汇,文义合, 何如?”曰:“荆扬之水,莫逾江汉,其次莫如鄱湖。《经》文叙 九州之水,反于数百里之鄱湖,潴数千里”之水,略而 不叙,无是理也。然或彼或此,犹可说也;阳鸟攸居,迄 今如故,此亦可以意见更改之哉?或曰:“扬州独举震 泽、彭蠡二湖,何也?”曰:“扬之水自汇以南,有广于二湖 者乎?盖言水而不及山,则水亦无由而分之矣。”南条 之山,自岷至衡,一支尽于九江之西,其一支又南而 东,度大庾,北趋信、衢,介徽歙而抵建康,由徽、饶而上冈脊以西之水皆西流,汇为彭蠡。冈脊以东之水,南 则浙江,北则震泽也。所以《金仁山》谓:“彭蠡之水不潴, 则今江东西诸州之水为扬西偏之患;震泽之水不 泄,则今浙西诸州之水为扬东偏之患。”扬虽北边淮, 而于徐已书乂虽中贯江,而于荆已书朝宗,独大江 之南,西偏莫大于彭蠡,东偏莫大于震泽,二患既平, 则扬之土皆治矣。发明《经》文,可谓无馀蕴也。或曰:扬 之彭蠡、震泽二湖,其广不能逾荆之洞庭也,《经》文何 不叙之?“九江孔殷,沱潜既道”,若谓九江非今郡地,抑 又何指耶?曰:九江即洞庭也。江自出峡以来,上截所 受之水,惟洞庭之源流最广,如江陵所记九江源委 颇详,曰:“潇江、湘江、蒸江、澬江、沅江、渐江、溆江、辰江、酉 江,会而为洞庭焉。”想禹时尚支分为江,自后遂会为 湖而以湖名也。其实郴水发源袁吉之武功,北入湘 江,与沅江俱视九江为最远。凡武功之水西流者尽 入洞庭,东流者尽入鄱湖,故《经》文“过九江至东陵会 于汇”,可见禹于洞庭、鄱阳二湖之水与江会,次第亦 甚明矣。或曰:“叙导江而于中乃称九江,则其所谓三 江”,果不必指大江为中江,汉为北江,彭蠡为南江耶? 曰:叙扬州之水不必远兼夫荆,此不必辨。盖震泽即 今之太湖,而太湖之下三江入海,本谓吴淞江与东 江、娄江为三,今皆可据。况荆之九江本在乎上,扬之 三江在乎下,又何必强为之说哉?若夫山之由大庾 北趋界信、衢者,一支包有浙江、福建,又一支由大庾 东趋包有广东,水各入海,而东南之水尽矣。
《议疏山东水道》
“山东水道会通,受派于黄河,支流合泉于汶、泗。淫涝 久而鱼台、曹、单之防必溃,卫河涨而馆陶、清源之害 孔殷。环二郡千里之间,成奔突四出之势。”且大清之 入海,肇平阴而会诸河。“小清之入海,自趵突而沿诸 漯。特其河流久塞,故道悉湮。决邹长清浒之泊,漫浮 苑博汇麻姑诸水之冲,渐圮齐城。斯时也,得其人而” 疏筑之,防其所害而导其所归,一经画之间,而水之 危者安矣。
昔先儒谓“禹之治水,只从低处下手,下面之水既杀, 则上面之水必泄。”又谓“禹不惜数百里之地,而疏之 为九河,以杀其势”,是即所谓行其所无事也。今会通 清河,诉源九曲,皆神禹平成疏凿遗矩者。而乃鲸波 涨天,垫溺奚御?龟坼遍野,焚暵曷援,得毋治农者所 当豫其策乎?盖不必别有所谓输运,因其性之本下, “顺其势之必趋,功求其必济,利求其必兴。兖郡之属, 会通之上流也,黄河之怒涛震撼而非人力可遏,若 灉、沮、雷、夏之疏而渐杀其威焉可也。济东之属,会通 之下流也,卫之湍溢迅发,而非人谋可加,循故河、枯 河之址而益捍其决焉可也。小清之淤既所当浚,则 馀、漯之水必不能容也,分其半而俾堤之高且固焉, 则孝妇岔、乌之诸河有所受而为地中之行,有所泄 而无旁溃之患矣。齐东之城,既在必移,虽分漯之水 亦无所妨也。导其流而俾沟之深且广焉,则由柳塘、 陈恺而下直抵于大清而无有滞隔,会归于大海而 无有泛滥矣。”夫明于支派而达自然之宜,参于旧址 而察已然之故,时于“浚筑,而豫未然之防,凡可以审 其势者,罔不周矣。”如是,则旱涝无虞,居食胥赖也。
广治平略
《舆地要区》
“江、淮之险,天地所以限南北也;而长淮之地,又天地 所以蔽长江也。如立国于南,则守江以为家户,备淮 以为藩篱,是故轻重之权,不在江而在淮,知有江而 不知有淮,是未知有重险者也。”尝观三国、六朝之间, 争战攻守,尝从事于此矣,惜其未知所以用之也。吴 氏自孙策驻足江东,而于淮之地则又有庐江之守, “故魏氏虽窃取中原,而不能以得吴。世率以为守淮 之利足以蔽长江也,而不知用淮之利以图进取,此 吴氏之失也。刘宋自刘裕立国于建邺,而于淮之地 则有盱眙之蔽,故元魏虽有虎视之意,而终不能以 窥宋。世率以为守淮之利足以蔽长江也,而不知用 淮之利以争中原”,此刘氏之失也。“萧梁自武帝立国 于江左,虽与元魏交争于两淮之间,互有胜负,而锺 离之守元英,退缩敛衽而不敢争。世之议者,又以为 淮右之势,诚足以御敌人之冲也,而不知用淮以为 恢拓之计,则其所失,殆与孙、吴、刘、宋等耳。考之孙权 踵孙策之遗绪,无争冲攻取之才,而鲁肃帷幄之谋, 亦止于保守江东之计。”故庐江之地,吕蒙虽守之,而 合淝之役,一为张辽所败,遂终身不敢窥魏,此长淮 之地在吴而吴不能用也。宋文帝绍刘裕之遗业,虽 有争战之意,而无规恢之大志,观王元谟之徒,率师 进取,以经略中原,而止欲图河洛之地,刘兴祖经取 河北之策,则置而不论。故臧质盱眙之守,仅免败缺, 而元嘉之政,从是不振,卒不能挫元魏虎狼之势。此 长淮之地,虽在刘宋,而刘宋不能用也。萧梁自武帝
创有基业,初年英武,似亦可嘉,然自其既有天下之后,志气凋落,无复囊括宇宙之志,虽席锺离天际之势,而略不能用险以挫元魏之锋。元澄之围锺离,虽 以失利而自退;元英之围锺离,虽以韦睿之救而自 解,不过仅仅自守耳。此长淮之地在梁而梁不能用 也。是故自襄阳而抵樊城,自丹阳而抵广陵,自广陵 而抵淮阴,自淮阴而抵盱眙,此全淮之右臂也。自采 石而抵历阳,自历阳而抵锺离,自锺离而抵蕲春,此 全淮之左臂也。自武昌、齐安而达信阳,自江陵而至 襄阳,此汉沔之关梁也。故淮阴、盱眙之城固,则自淮 而东可以无患;锺离之城固,则自淮以西可以获全; 至于信阳、樊城之垒全,则汉、沔以南无敌虞矣。虽然, 岂特自固而已哉!王羲之《与殷浩书》曰:“保淮之志,非 复所及,莫若还守长江。”羲之劝浩因长江以固大业, 此言是也。至谓舍淮而守江,岂不谬哉!若其自京口 而至秣陵,“控带荆、扬,引辅江湖,咫尺淮甸,应接梁、宋, 人皆知其为长江之险也。自武昌而至于江陵,东通 吴会,西连巴蜀,南极湖襄,北控关洛,人皆知其为荆 湖之险也。自涪陵而极于成都,土地险塞,沃野千里, 控渝扼泸,联接关陇,人皆知其为巴蜀之险也。然知 有长江之势,而不知所以为守淮之计,则非知江之 险者也;徒知有荆湖之势,而不知所以为襄、汉之计, 则非知荆湖之险者也;徒知有巴蜀之势,而不知所 以为汉中之备,则非知巴蜀之险者也。盖长淮所以 为江浙之藩篱,襄、汉所以为荆湖之唇齿,汉中又所 以为巴蜀之门户。陈宣帝失淮甸之地而致隋人之 祸,南唐罢把浅之师,而启周师”之衅。盖弃淮而守江, 则江左亦难以自立矣。吴人不得襄阳,杜预得以成 江陵之捷;苻秦会师沔北,而朱序必严城中之守,盖 弃襄阳而守荆湖,必不能以自固矣。曹操既破汉中, 故蜀人皆无自固之志;姜维退保汉、乐二城,故锺会 如履无人之墟。盖弃汉中而守汉乐,则巴蜀必不能 自存矣。惟守江以为家户,备淮以为藩篱,则长江之 险可得而保也;以荆湖为重镇,以襄阳为唇齿,则荆 河之险可得而固也;以巴蜀为要害,以汉中为门户, 则巴蜀之险可得而有也。晋人能守合淝、寿阳以为 重地,故刘后终不能逾淮以图晋;陶侃使元宣以镇 襄阳,故赵人不能越汉、沔以取荆、蜀;以魏延镇汉中, “故魏人不能逾南郑以谋蜀。”合历代之得失而并观 之,则荆襄、江淮、蜀汉之相为用,其效可观矣。昔祖逖 自淮阴进兵以复河南,到彦之自淮入泗以平司、兖, 则在淮之形势为可用也。元温自江陵以趋霸上,柳 元景自襄阳以克潼关,则在荆襄之形势为可用也。 汉高祖自南郑以克三秦,诸葛孔明自汉中以镇关 陇,则汉中之形势为可用也。又尝闻《吴纪》涉之言曰: “疆界虽远,而险要必争之地,不过三四。所以荆湖之 地为州者十,而其镇则江陵、武昌是也;京西道为州 者八,而其镇则襄阳是也;江西道为州者十,而其镇 则九江是也。何以明之?江水源于岷山,下夔峡而抵 荆楚,则江陵为之都会;嶓冢导漾,东流为汉,汉沔之 上,则襄阳为之都会;沅湖众水,合洞庭之波而输之 于江,则武昌为之都会;豫章江西与鄱阳之浸,浩瀚 吞纳,而汇于湓口,则九江为之都会。故守江陵则可 以开蜀道,守襄阳则可以控川陕,守武昌、九江则可 以蔽全吴。夫江南所恃以固者,长江也,而四川之地 据长江上游,而下临吴、楚,其势足以夺长江之险;河 北所恃以为固者黄河也,而陕西之地,据黄河上游, 而下临赵、代,其势足以夺黄河之险。”是川陕二州常 制南北之命。而况江南之地,以淮汉为喉襟,以荆襄 为肘腋,而巴蜀之地乃控勒湘、汉,鸿沟千里,无再舍 不接畛。设令北人兼有巴、蜀,则南国以湘、汉之郊为 战守之地,而耕桑之民止于江浙之间,万有偏师不 阵,一城告奔,则冀马秦锋驰于吴会之交矣。河北之 地以汴洛为喉襟,以并汾为肘腋,而秦中之地乃与 汾洛交接,百城逶迤,锋相望也。假令南人兼有秦中, 则汾洛之间皆为战守之地,而耕桑之民止于河漳 之间,万有偏师不阵,一城告奔,则越楯吴兵,骋于赵、 代之郊矣。辅车相依,正此之谓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