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古今图书集成/方舆汇编/职方典/第1156卷 中华文库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 方舆汇编 第一千一百五十六卷 |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方舆汇编职方典
第一千一百五十六卷目录
襄阳府部艺文二
元岳太和山赋〈并序〉 明王世贞
仲宣楼记 前人
自均州繇玉虚宿紫霄宫记 前人
繇紫霄登太和绝顶记 前人
太和山记 汪道昆
岘山书院记 胡价
凤栖书院记 曹璘
汉江浮桥记 前人
隆中记 徐学谟
翊襄亭记 梁建辰
习家池记 王从善
谢公岩表 冯若愚
檀溪寺晋柏表 冯舜臣
檀溪湖长堤表 前人
职方典第一千一百五十六卷
襄阳府部艺文二
《元岳太和山赋》〈并序〉明·王世贞
太和山者,盖中州之脊,而上帝之灵腑也。其始不甚显,一曰武当山,又曰㟥上山,又曰仙室山。晋咸和中,历阳谢允弃罗令,遁兹山,遂名之曰谢罗山。见郦氏《水经注》及《荆州图副记》。盖是时绝顶峻,不治,不得上,诸所栖息者山之址,以故靡甲称云。至宋而谓元武神实主之,又避其讳,改元武曰真武,而宫室繇创矣。元始加帝号。至明太宗文皇帝尊之曰“太岳” ,世宗朝复尊之曰“元岳” ,而五岳左次矣。岁旃蒙之大渊献春三月,吴人王世贞填绥之间一登谒焉。感其峰岭宫阙之盛与其事而为之赋。
昔在帝太始氏制阴阳,剖澄凝掌,别五岳以授七十 二圣,昉岱首而亘金天,焜煌黼黻,以跻九命。乃眷西 顾,有亭亭类博山者出焉。下盘隒而《隃运》,广锐直割 乎?�《昦》之阙嵣?�横揭《寿奡》。�豁其西北引庸。�“络 终崋,而首饮乎中原为岳,若八九者吞焉。帅其支峰 以媚帝阍?恫帝之不察,敢以测霄之圭与亥,步其四 藩。不然,请外托而季从乎昆仑。”惟帝曰咈。夫契有因 而显有辰,时不取遽,主必择真。是故天水氏之奄宅 也,为寓公宫,若亡若存,以俟元冥之时巡胡祠《殢林》, 讳其金人,水德用彰,瑶宇峮嶙。我文皇笃志鸿绪,回 面内蹂。独奋神武,亦驾天授。恍灵威之輵辖,披发立 而三光蔀。揭燕弹之百一,俄宇割其十九。嗟九灵之 革变,黯二仪其雾雺。聆火铃之豁落,骇鸟斿之�� 咄!元绪与率然,亦纠纷其来从。既阐教于神道,朅疑 功乎惟重。苟神贶之昭答,何恫乎民力之侈用。于是 太史覛土,奉常告时。五鸠鸠民,将作庀材。左驸马而 右中涓,六传骚以�催襄邓宛洛之民,蹄击毂豗。楚 訾蜂午以逆上,陇木骈阗而顺来。于于禺禺,千唱万 随。陆啸激湍,冬讙骤雷。乃使倕输穷巧,获蕃既力,分 模紫宫,取则宸极。又似踔翼乎九阍,历清微而叩大 赤,命觜陬而佐之,俾象锵锵之积石,恍若入于函谷。 历落兮离宫之四百,净乐依稀乎东朝,玉虚仿佛乎 未央,紫霄桀骜乎甘泉,南岩差池乎阿房,五龙窈窕 乎馺娑,迎恩雍和乎鼓簧。观则复真胚始,仁威慑降, 元和迁校之府,龙泉炁链之场。莫不堞岭隍壑,冠峰 带冈,分背寒暑,别成阴阳,潺湲琼涩,絪缊象郎,里郁 嵂而迳庭表蹇产以直当彩栭扠。�以戢《孴文》㮰。� �而纵横,晨星荧皇乎壁镜。�“霓夭蟜乎茄梁”,乃复 发重。𢀄氏之所藏,使和氏选而攻之。𤥞�枝斯。�� 玗琪像,帝之,真,理别须麋。����坚。���琢为 扆座躨跜虬。螭乃籍濞邓付区嵇和合。��鼓。�《𬬻 椎》细,则禹鼎之頯。�巨则秦庭之欺。�《锯牙凿齿,燕 颔鼩翼》之类,足方良手蜮鬾,睨蜂眸而欲搏,奓血吻 以将噬,感丰融之肹蚃意炭。�而求退。药房寥窲,椤 榻肤致。鹤盖棽丽,鸾吹流利。“馂《鬯馀》之泔淡,眠归云 之黮䨴。”此其陶然乐而跳尘世者也。彝崚方轨,驰道 如砥。�柏周络金椎,隐址绵蛮格。�媚不绝耳。葳蕊 峭蒨。当眸而𠂔。泮乎其殊可喜也。纷彼灵圄。前奏钧 天。忽断忽续。从飔曼延。乍显乍曶。与云流连。霓�“虹 斿眇,若腾骞。快然精气溢而欲仚也。俄而恍兮,使我 恫兮。”蹑峛崺,穿弇中,下缯绫。�窞而啮趾兮,上�� 𡾊嶵而荡胸。俯䆗窱其径庭兮,仰又栈齴而不可穷。 前呼“《要眇》几若丝兮”,应碨柍而类处。�轻阴酿而裾 涅兮,苍翠扑而睫。�忽径绝于陁堵兮,使人魂。�而 精降,𫖳《砡衡》截屹。�畴“援足不谋”,目絫息股弁,五步 一止左檐呈。�“天门杳霭若启”,尺线破。《叆叇》穿,轧芴 兆庶。��争先跋躠鱼贯蹀,躞猱牵㩉。�肱嵎臂陇 肝胡胆越魋瑕。二董之俊,错以敦仇。《骀跀》爰有姬姜, 贵秘阳蔡。姝绝螓蛾,比豸要绍��綦履不任,芬泽
微发莫不羽。�犀纰露紒练帢。涩譶殿屎,盘跚勃窣揽锒铛以稍振,扣阴牡而乌咽。哀嚣彻空,宛潮音之迤逦;悲涕悬河,俨秋霖之汩活。铜虬左启,羊角瞥至。 拔《坼坤》两噏,《欱巽》二游。盖飘飖其纤翮,几欲掷乎荒 之裔。黄冠所庐,可以假憩。层楼帖石,周阁无地。挐茎 葩杂,捷猎鳞次。密蕺兮寒房之聚蜂,獭掾兮春潮之 归蛎。神摇摇而时臲。心栗栗其如。�于是黜聪明颛 精深芗沐,涤躬清斋,盟心穷太和之睽罛,遂底乎天 柱之岑,睹重栾之宛曲,与绮寮之丽淫,列将吏之兰 锜,若觩瓒之崇森。悉都官之赤仄,涂以袅蹄之上金。 芒颖注射,睛不停眴赫烜,灼烁煌熚。�炫,芬壒蓬勃, 忽似处乎《涳濛》润衣裾而不�哀音麇至。几若哄乎 邯郸,卷屋瓦其如霰。度群喧之屏寂兮,始骋望以逍 遥。窃忻夫尘世之判阂兮,察天人之所交。《玉女》�嘘 而一粲兮,电碣磕横亘乎岩腰。霆霓惊乎百里兮,双 礼珠微拨乎银璈。夜澄澄其湛露兮,泠然若初滴于 绛杓。《白榆》��于楹表兮,几欲奋翮而求巢。双丸搏 娱于早晚兮,屏翳卑处而不得娆。俨帝聪之呼吸兮, 杳《旭卉》其莫昭。于是俯踞三垂,流览大荒,寄寓一瞬, 投心渺茫。或翔阳弄晴,潋灔冲融,煜乎若五金之在 镕。矞云呈姿,异态同辉,皑乎若瑶台之刊夷。白不封 尖,峭碧摩天,晃乎若藂镞之辞弦。晦明参差,旁午纷 挐,沓乎若银海之荡层波,时隐时现,襄江一线,或灭 或浮,梦泽一杯。远则仙掌巨灵之赑屃,峨眉五丁之 斤凿,丈人偃蹇乎青城,华存尚羊乎衡岳,太室少室 之崴。�中条,终南之岝崿。阴脉潜通,外势包络。虽未 甘乎臣仆,感时趋之曦爝。迩则香垆凝霭,玉烛华峙。 九卿棘列,三公槐植。七星斗矗五老掌�中笏上朝 玉笋排次。淋沈双笔,飞翰叠字。紫盖飘飏,眉棱锁翠 天马。��而腾上,灵狻髵䰄而斜睨。莲峰大小以掩 带,阳鹤呜和而鼓翅。春淡冶其微筦,夏沈秾其几醉。 秋净皎其初沐,冬惨淡其若睡。虽摧㟪兮丽亿,靡不 环拱极而思媚。独房陵之一屺,乃《嶛剌》崆。�乎境外, 鸿《烺爌》之独。�托平。�其小息。聊贾壮以敻胜,信足 境之羃历。俯巨壑乎万寻,白日𣉘而蒸云圛苟貏豸 其稍迩踝,《跖盩》余焉恤阸𡾲。�《岪嶅》峃屴崱,丑若岛 瞷,雄若贙。�“似乍伏而蛾奋”,挺牙距而。�击复有,千 章丛挺黝。�《阜陇》。万古不死,轮囷拥肿。其为𬞟末之 所鼓卉歙浏莅,�竑汹涌,根槷刖而弗奠。类蛇跗之 鳞起,即且盬脑而蝡动。憭兮栗悚兮,恐懔乎其惕而 左顾余踵也。尔其清泚徐倾,萧瑟泓渟,遘暵不涓,触 石自声。滵滵汨汨,𫓩𫓩铮铮,乍征而商。丝《肉雍》鸣,芙 蓉倒插,散鬊微升,神瀵涌玑,金沙流萤,枕听酌歃,九 咽为澄。其涧则青羊玉局,仙龟元镇,梅溪胜越,桃源 比晋,靡不插壁留霞,飞梁吐蜃。其桥则“仙源”、“仙都”、“遇 真”、“会真”,夭矫梯云,遥裔天津。靡不长虹饮渚,圆月丽 旻。磐陀之石,橘叟所奕。削《脯角》,飞,盘拏现迹,琼台迥 �帝所授册,封,“泥散紫,馀检成璧,宛委探书,浮提副 墨,玉蹀金题,云符秘策,太乙天乙,日沼月泽,烛龙布 涎,神瀵流液,丹砂九转,白茅三脊,璘彬云母,以资服 食。”木则杉桧枞棫,松梓棕柏。���《樆,檰》。�檽檍交 让。呈荫灵寿支策梢无碍汉。根不避石。恣傲四候。历 阅千昔。结为硕果。鲜殷酷�襄橙邓橘,张梨房李。含 桃女唇,火枣仙饵。饤座袭目,咀沈溢齿。榔梅摽瑞而 蜇舌。石蜜借以为醷,冰芽之荈。产自骞林,顾渚惭芬。 鸠坑逊甘。蝉翼霏𫭟,雀舌沸鬵。筱簜薆薱,编町绣丘。 霡霂初滋,潜萌未苖。玨玉含腴,衣以金苞。濯江汉,暴 秋阳。缄紫泥,藉朱筐。八足腾传,披星犯霜。九重涓期 以奏新,六宫舌羡而不敢尝。乃有庶纤,土德所刍。千 年之艾松,龄十之荃蒳虈苬,菩蒂卷施�《薆》“咇茀入 鼻薰褵天。”�秋发映山,春滋百里。障锦又若紫絁,一 醉枕藉,若冯夷施。忽有哇妖,因风徐来。𪾢睆和啰含 糊,啴喈,嘤嘤关关,娆娆靡靡。睹黄口之蠛蠓,疑天乐 而复非。〈半部乐鸟也〉“意调昶而甫纾”,喟《驶景》之难。�觊扶 羸之妙药。指《长欃》而思采,亦何劳访乎亶州。兹实仙 都之陆海,固炎帝之所�尝,而隶首之所不尽解者 也。不睹夫葽绕胜《舄白》鲜紫扶甘根,卭巨,茵陈,茈胡 南星,水玉《符离》,利如《香拊》,《扁畜》重楼,藜芦,益母,《鋋生》, 防己,夜呼,�苧!“天麻荟郁地榆,皆能牚距,二竖,搟殪 群魖。百劳赖其御圉,五官之所储胥。未若三暴之炼 鸡格九节之辨菖阳紫茎之贵,牛膝元参之字。鹿肠 枸忌夸仙人之杖,麦门表禹馀之粮。豺漆供而湿消, 玉延餐以生肪。淫羊之藿,灵脾别呼,交藤布根,何首 不乌。此皆皇仁所寄,祗不爱输;泽瘁实空,动与益俱。” 肉翮顷以鶣“𪅃。朱颜蔼其。”��忽翛然而秽世,抚万 期之须臾,遂诵茂陵之言曰:“唉!得从安期生游,矕万 乘若敝屣,何况妻子哉!”乃集《三管》之所述,相与考诸 真之由起。或颂周季,二尹轨喜。是为晜弟,厥号文始。 或哆两生,明长禅美受度。勃遂厥有栖,址夫文始青 牛挽。�谷,太上玉局。显鱼凫马明,吸羽腾华。阴阴长 蜕,骨遗丰都。苐彼显则此隐,岂后核而昔诬。意者之 生遗帽仲微,曳裾辞令,道通纳节,易夫田寒署其一蓑。房旦夕而长须。庶几其犹可指踪欤。粤元元之黠 秘,实上真之蠡良。功留迹隐,用彰体藏。暂闪尸而可 即,忽希夷其难方俶?使夫人主常伯,若虞初之小吏; 𬴂骢衣黄者二十馀霜,卒莫得其要领。徒文绣乎土 木,而宫室乎陵冈。於戏!皇哉明哉,明哉皇哉!乱曰:“因 天成人,合乃神兮。虚有实无,众则愚兮;灵宠光艳,趣 则验兮。岑牢往祀,吓来世兮。当心者真”岂必�兮。“彼 美洸洸”,永无�兮。
《仲宣楼记》前人
自王粲、仲宣依刘表于荆州作《登楼赋》,而江陵有仲 宣楼,后襄阳有楼亦曰“仲宣。”而友人襄少史周绍稷 至自修楚乘还断,以属之襄阳,其词甚辩,而其旨以 刘表始至宜城,用二蒯、蔡瑁计,讨平诸贼,北据汉川, 以临中土,几十五年,而其子琮始降曹氏。盖终始不 离襄阳,而江陵特其支郡。仲宣之依表为幕下参佐, 以共朝夕,不应去襄阳而登江陵之郡楼也。然刘良 注兹赋,犹以为江陵,而盛弘之《荆州记》则直以为当 阳。其所称陶牧《昭丘》云:“江陵西有陶朱公冢,其碑云 是越之范蠡。又当阳东南七十里,有楚昭王墓,登楼 则见之。”按《张华志》称范蠡葬南郡之华容,又云:“济州 平阴东有陶山,山有陶朱公冢。”则所谓“陶牧”者未必 确,而楚昭王避吴去郢,北徙郡为襄州之乐乡,其所 谓昭丘者亦未必不在襄之近境也。赋又云:“倚曲沮 之长洲”,《注》引《地理志》汉水房陵东山,沮水所出。今房 陵实为襄境邑,而沮水至郢入江,故不走江陵道。然 郦道元谓沮水南迳麦城西,又南迳楚昭王墓东,对 麦城,而据此赋语为证,则仲宣之所登者一,而后人 之所拟者三。其《在襄阳》,去赋事辞稍远,而于理为近 也。夫《襄阳》之必为仲宣,与江陵之必不为仲宣,吾固 不暇论其词之媺称于后世。若士衡兄弟之所笔,亦 无足以容吾赞。独怪当仲宣时,天下半糜烂于戈戟, 其可借而托足者独荆州,而幽忧感怆之极,自谓其 身庄舄而心锺仪,若有羡于求群之兽与举翼之鸟。 岂以景升之将阽,而荆社之不永欤?迨其一说琮而 归操。甘为其用事之掾,而内艳其所从之神武,遂忘 先太尉、司空之所以相汉。其于辞,盖不以风而以颂 矣。然则仲宣之所为怀思故土也,非故国与故主也。 游者仰而国,俯而家,即欲有撰述以鸣熙代之盛,而 附于《登高能赋》之义足矣,固不必以仲宣轻重也。
《自均州繇玉虚宿紫霄宫记》前人
规均州城而半之,则皆真武宫也。宫曰“净乐”,谓真武 尝为净乐国太子也。延袤不下,帝者居矣。真武者,元 武神也。自文皇帝尊宠之,而道家神其说,以为修道 于武当之上,而宫其巅山之胜,既以甲天下,而神亦 遂赫奕,为世所慕趋。春三月望,余晨过净乐,憩紫云 亭。少时出南门二里许,乃行田间,两山翼之,平绿被 垄。时积燠颇困人,少女风袭肌,为之一快,不知其媒 雨也已一舍,饭迎恩宫,杀净乐之半。又数里,稍稍入 山,然渐为驰道,山口垂阖,绰楔跨之,榜曰治世元岳, 世宗朝所建也,山初不以岳名,按郦道元《水经注》云: “武当山,一曰太和,一曰㟥上,又曰仙室。”《荆州图副记》 曰:“晋咸和初,历阳谢允弃罗令,隐遁”玆山,曰谢罗山。 而文皇帝为特赐名曰太岳。至世宗,乃复尊称曰元 岳,以冠五岳云。谓“武当”者,非真武不得当也。自是为 修真,为元和,为遇真,凡三观,驰道益辟。左右杉松万 株,大者如抱。自遇真五里而为玉虚宫。曰“玉虚”者,谓 真武为玉虚师相也,大可包净乐之二。其东庑有三 丰道人像。三丰张姓,当高皇帝时游人间,筑净室于 兹地,曰“是不久当显。”俄弃去。而文皇帝数使都给事 濙奉书招之,凡十馀年弗得,则为之像,又赠以《真人 诰》。今所奉书及诰犹在已,饭玉虚,出,取右道逶迤而 上,稍有涧壑之属。微雨时将风来,衣辄单,乃稍有峭 壁,折而龙泉。观其阳为大壑绾口,相距三丈许为桥, 桥下水流潺湲不绝,怪石怒起若斗,四壁无所不造, 大杉松衣之。吾向所记洞庭、资庆、包山之胜,蔑如也。 度桥,径已绝前旌类破壁而出。自是皆行巉岩间,而 雨益甚,舁者强自力前所指问道人掌故,气勃窣不 暇答。山之胜,亦若驰而舍我。独峰顶苍白云冒之,倏 忽数千百变,乔夭得雨,秀倩扑眉睫,以此自愉,适忘 其湿之侵也。度日景已下舂,始抵紫霄宫。宫前为池 曰“禹迹”,有亭踞其右。池合宫之溜而汇焉。潺湲�竑 所受汇已众,又暴得雨,上奋若有蛰。借以起者,浮鸭 数头,绿净可玩。既入门,雨益急,衣湿透袓服,顾左右 分谢。候吏齿击不能句,乃入道士室,构火燎衣,探案 头得《黄庭》一卷。读之,命酒三爵。时雨声不可耐,且为 次日道路虞,而倦甚,目不胜睫也,乃就枕。
《繇紫霄登太和绝顶记》前人
夜潺湲不已,若梦中度三峡也。比五鼓醒,而绝不闻 雨声。质明,起礼前殿壁,其后铁色横上,千仞若屏,曰 “展旗峰。”出憩禹迹池,泉声益怒,飞流缥碧可爱。仰视 雨脚,下垂而堑若阁者,甚畏之。然已决䇲,则励舆人前池之右为福地,古七十二之一也。宫其上,弗及访, 俄而渐开霁,所入皆狭径,两壁直上无尽,而三公、五 老诸峰以次现。乃更用濯雨,故蒨润葱蔚。因咏唐人 “群峭壁摩天”语,叹其指意之妙。久之,岩忽辟,其阳丹 碧出没杳霭中。稍迫而视宫之额,则南岩也,舍弗止。 乃度宫西岭,下视大壑,若孟诸,席以古松长杉之属。 自是度榔梅祠,地益高,壑益雄深。仰而睇,俯而瞰,无 非以奇售者。所历宫观,羽众以笙管导之,出没云气 中,时亦为风续断。或前薄崖而为回风调,穿入洼幽, 则若瓮呼者。度半舍许,得一涧。舆人来请曰:“从此狭 中,穿则故道也。当步上三天门,此而下趣涧,则改径, 可以舆亡苦。”乃听其所之,以得雨。稍走沮洳,怪石错 道,古木偃蹇。其右仰而诸峰之高,以为亡隃矣。左仰 而峰势益峻,遂失其右所在。久之,蛇行争鸟道,凡数 千级,而跻太和之西岭。又折而下,泥滑益甚,舁人足 前趾恒蹈空,又数失而顾其身,乃空悬数千仞,悔不 若步之小安也。已上太和,憩傍室,顾视诸道人,舍其 址半附岩,则重累而度之,多者至七层,若蜂蛎之为 房。罡风蓬蓬,势欲堕不堕,甚危之,而竟无恙也。改服 礼真武,遂登绝顶,曰天柱峰。由太和而望,天柱高仅 百丈耳,而行若数里者,左挽悬而右肩息不能得,悬 之十一,辄喘定,乃复上。遂礼金殿,殿以铜为之,而涂 以黄金,中为真武像者一,为列将像者四,凡几坐供 御,皆金饰也。已出而顾所谓七十二峰者,其香炉最 高,然犹之乎榻前物耳。《荆州图副记》云:“峰首状博山, 香炉亭亭远出。又郭仲产《南雍州记》云:有三磴道,上 磴道名香炉峰。然则后人易香炉为天柱,而以其从 峰称香炉耶?馀峰伙不能胪述。而其大都皆罗列四 起,若趋谒者,又若侍卫。时乍晴,蒙气犹重,不能得汉 江。而三方之山若大海,挟银涛,层涌叠至,使人目眩 不暇接。古语云:‘㟥山轻霄’。盖其上,白云当其前。”有味 乎言哉!诸山皆培𪣻,独东南一山最高,意不肯为天 柱下者,而又外向。问其名,曰外朝峰,乃在房陵官道 也。凡山所有峰涧岩泉之属,不可指数,而其名即道。 流辈剽它志被之。又举以傅真武为真武称者,不可 指数,而皆无据。时分守李君元庄从为饭神库之后 院,谢去。客有言范丫髻者,居二十馀年矣。冬夏一衲, 食一饭,亡盐酪。所栖止一石窦,试迹之,则已至矣,貌 瘠而神腴,双眸炯炯,即一衲鹑悬,历寒暑,亡秽也。与 之语,不能为虚,而能为不虚者,亦杂用儒家言。顾谓 “得道可以遗身,然何渠能外身以求道耶?”为作白汤 饭供,尽两𫭟而别。
《太和山记》汪道昆
“国家尊太岳为帝畤帝元君。”昔帝降于麋,今治故宫 曰净乐,其东当始降之室,治紫云亭,去州五十里入 西南,表峡口曰元岳,环中山,四合溪流,出入无端,负 坎抱离,可当吉土。文皇帝迹异人所在,为之筑遇真 宫,异人遗杖笠悉留中,命尚方铸金像之归。守者入 仙关,为元和观,西入驰道,其南为玉虚宫,山水修广, 倍遇真。旧为武当县南,山如负扆,信非元武不足以 当之。宫制视汉未央,即祈年勿论已。其西池亭洞闼, 亦异人所栖。西上望仙楼,惝然若将有遇也。驰道西 为仙桃观,通八仙台。又西为华阳亭,跨石桥,临芙蓉 沼。西出则田庐鸡犬亦为一区。去玉虚,蹑西南进,次 回龙宫、太元观,入红门,迫房陵道,道旁有太上岩,岩 中巉石,象太清,其左双龙,蜿蜒岩石下。又南则八仙 观中。堪舆右入七里沟,修木千章如宎夏,缘冈为开 山故道,遗巨石在焉。宾太上为罗公岩,高出绝壁,往 年屋之,居罗太史凡七楹。举目望西南诸峰,尽在目 眦。反红门。入官道,进次太子坂,陂陁中分扼其呃,为 复真观。周垣跨道,逶迤高下因之。出垣下行,乘天津 桥,济九渡涧,涧道幽绝。其阳则渊默亭。沿涧东入玉 虚岩,石嶂夹流,若千里嶂,若步嶂,杂树绘之,深入石 磴浸高,若自明河趋阁道。磴穷则栈,栈穷则岩,岩上 视有龙虎文。其右雷文,故中奉帝居,右奉雷部。西南 望,则天柱当峡中。循故道还,由渊默西南上,除道曲 折,望行者如登阆风。紫霄宫附展旗峰石嶂,崇广皆 数十百丈,三公、五老前侍,亦一隩区,宫制高倍玉虚, 修当其半,奉祀者无虑数千指。其庐率高下居。宫前 为“禹迹池,筑小亭出池上,池右福地,其阳为赐剑台, 其阴则万松亭出。木末。”太子岩出宫后,亦有亭。由禹 迹右旋,古道甚治,乃今多径者,废勿行。古道西上,当 南岩之南舍。南岩西历黑虎岩,泉石相望于道,昔有 巢居者,遗构犹存。进次杉木林,分二道,其右下行,涉 涧,遵宿莽,容单车。峡中转入西南,出峡为清风岈,盖 故韩粮道也。左上行,蹑万丈峰,下登朝天堂。其东由 鸟道出三公岩,则上岩也。路险绝,不容足,学仙者刘 媪居之。其下亦为三公岩,相距三舍。岩南向,爽垲可 居。然必取道玉虚岩,多历险阻,始得至朝天。西上拾 级八百五十有五,当天门。三天门皆窦石,峡中有巨 灵斧迹。初入门,降数等,稍平衍,依三公峰为文昌祠过祠则摘星桥,桥下涧水如神瀵缘緪。由天梯上,梯 如竿揭云端,距跃五百达重门,足力竭矣。倚试剑石 箕坐,更百“步达三天门。由此折旋而升,坦行数百步, 历阶南下。又折而东上,为太和宫。宫面南,香炉蜡烛, 二峰当席。宫前,则先朝神室徙置于兹。由南天门入 紫霄城,丹梯九转,出天柱峰绝顶,范金为黄屋,承以 瑶台帝位。中央群神列侍,精美夺目,俨若化人之居。 即今国王宜不及此。正位东乡,高出七十二峰”,如群 弟子侍先师,莫不齐立。近则金童玉女,峰峰当膝承 之。左三公,右九卿,带七星,揖五老,仙人隐士,顺风而 翔白云,出没众壑间,如观陆海诸峰,或如碣石,或如 蓬莱,巨如断鳌,幻如结蜃,细如沤鸟,修如北溟之鲲, 杂出如珊瑚枝,浮如萍实,累累乎如鞭驱石,氾乎如 汉使者之乘槎。远而望之,方城一耜,汉水一瓴,掩楚 蜀,略周秦,即嵩、华、衡、霍、匡庐、峨嵋,悉辟易无何有之 乡矣。乘磴西下为清微宫,僻居深谷,其制不广,然以 幽胜“妙华岩”著焉。南岩当太和之阳,宫北面据五龙 之奥,宫右石延覆于道,其上有巨人,迹若倒悬。宫后 即南岩,修数十丈,高数丈,岩下峭壁数十丈,东西修 数百丈,如高墉。岩中列祠祀三,亭二即神山,多倬诡, 此为坛场。其下有礼斗台,径绝罕至,西出如乘墉。右 上蹑飞升台,其旁露台,台当志心石。台端有蛇径通 一室,当其杪以居。宫东北欻火岩亭,附岩畔距展旗 峰近,下视紫霄。展旗北为尹喜岩,今居比丘。由南岩 宫下为滴水岩、仙侣岩,度竹笆桥,入青羊涧。青羊岩 当涧者,曲虚无庐,渡青羊桥,跻舞龙,千步而峻,门垣 九曲,始达应门。宫制九重,前列阶八十有一,后七十 有二,至高矣。左高殿奉玉像五,相传“掘土得之,其制 不异庸工,好事者神之耳。”宫前有五井,天地池、日月 池。宫后当舞龙峰,其上有舞龙池,则其窟宅也。凌虚 岩去宫五百步,一黄冠居之,每饭必有馀,以待众狙, 众狙皆喜,否则破釜甑去,莫之谁何。岩前则希夷诵 经台,今尚盛。台出临涧,当其上为亭。去宫五十步为 自然庵,故有炼丹池,今始复出舞龙渡、磨针涧,过隐 仙岩,岩虚明,视北道诸岩为胜。次系马峰,为仁威观, 缭垣方广数十丈,石渠横之,就中为石梁,当门以度。 出茅阜峰下,为五龙行宫,地始平,修广楚楚,过此则 玉虚道也。譬之宫室,遇真为垣屋,玉虚为廷,净乐为 沛宫,紫霄为广内,太和则帝座也。南岩五龙、清微之 属,皆为离宫,朝天为掖门,元和为象魏,回龙复真、仁 威行宫,皆行在耳。语规制则首玉虚,次净乐,语形胜 则首南岩,次紫霄,次五龙。至若群山万壑,泉石岩阿, 各擅一奇,更仆不可悉数。大都天閟灵秀,以待盛时, 帝力神功,于斯为备具也。稽古定制,不藉有司递遣, 中贵人藩大夫掌其禁令,以故草木茂,鸟兽驯,其斯 为地道之章,游观者之至乐也。人言“山嬴水诎”,犹若 有憾焉。夫右灔滪,左沧浪,江汉交流,振以鄂渚。二别 则元武之像,外户在焉。日观孤高,下临汤谷。古者“海 岳为匹”,亦通山泽之义,与彼规规而窥一隅,是以“趾 臣目”者也。
《岘山书院记》胡价
万历癸酉,襄阳郡守缺当补,今太守麟洲万公时为 秋官大夫,前太宰杨襄毅公以其名上,上报可,缙绅 咸称得人焉。太守按部,清禔雅饬,泊然鲜嗜,诸所论 厝,率循古循良懿矩,与民便利。未期月,政赫赫然著 矣。暇日进诸士,考德业,质经史,览阁郡之英,辄䜣然 叹曰:“美哉多士!其江汉上游之精萃欤?”顾三年一宾, 隽,计偕者何二三寥落也。乃若取捷南宫,则又间一 见之,岂士之媮耶?抑聚业靡恒,师帅者或未加之意 也?历观诸名胜地,率建置学院,襄阳形胜,甲于天下, 时称多贤,讵可视其落寞而莫之举耶?乃验诸二守 高君、别驾孔君、张君、司理冯君,即郡庠之西昭明书 院废址而辟新之,建门堂燕室,左右斋舍共三十六 间。规制恢廓,栋宇严整,仍购诸经籍藏于中。功既竣, 扁其堂曰“时雨。”盖郡方大亢,太守徒步斋祈,不浃旬 而甘泽沛,适与堂成会即时雨化之意也。门则易“昭 明”曰“岘山”,谓昭明特文艺之选耳,于正道正学无当 也。岘山云者,仿岳麓、白鹿诸胜记之耳。适岁当大比 士,太守纠七邑生儒肄习其中。诸生至,即斋舍为寓, 诸凡膏楮薪廪之类,咸太守给之。太守每间日一至, 校其文而评焉,某才优,某学赡,某当入彀,精鉴赏,拔 出于牝牡骊黄之外,以故诸士争相淬砺,乃秋举于 乡者,视往昔加倍焉。郡人侈其盛,咸归功于太守及 诸郡长,谓不佞宜有以记之。嘻!迹有肇新,法有可继, 机有奇遘,意有渊存。“方城书院湮废数十年,几泯泯 无闻矣。专城者役志于案牍,忽风教为细务,士之弗 竞也固宜。太守殚心振作,诸郡长协力赞成,一毫不 烦于民,则肇新之迹宜纪。院成宴会有禁,私占有禁, 过客旅舍有禁,则可继之法宜纪。士之中选者,皆书 院所拔,若矢发于彀,无或左焉,此奇遘之”机,宜纪。乃 若太守命名之意,可得而纪之乎?夫名,意之表也;意名之实也。岘山当郡治南,如端人正士拱翼而立于 前,其经岘山之祠而瞻礼,则羊侯叔子;陟岘山之巅 而西顾,则隆中忠武侯;俯岘山之麓而东指,则鹿门 庞德公;由岘山之阿而玩憩,则凿齿、日休、孟浩然旧 游存焉。夫上下数千百年,岂数君子已耶?数君子则 环岘山而表著者,虽其潜见殊致,然皆与岘山同名 不朽者。诸士升堂,正襟南望,凝然思,惕然感。论相业, 则澹静为根基;论惠政,则德性为积累;论节操,则隐 洁其巉崖;论风致,则歌咏其烟景。以斯养晦,是谓“抱 德而处;以斯展庸,是谓履道而出。”勋名行谊,当与岘 山并峙。书院益增之而高矣,斯则太守意也。如云“攻 文辞取青紫而已焉”,则浅之乎其指矣。太守名振孙, 直隶合肥人。
《凤栖书院记》曹璘
公讳统,字士元,德公从子也。少朴钝,未有识者。德公 清苦绝俗,栖身垄亩,公渐其教诲。于时诸葛孔明、司 马德操咸为名流。德公称孔明为伏龙,士元为凤雏, 德操为冰鉴。故德操以先生长者,始亲近公。桑间偶 语,自昼达夜,忘年爱之,目为“南士冠冕”,由是名益盛。 未几,郡命为功曹。性好人伦,勤于长养,每所称述,多 过其才,时人怪之。公曰:“当今天下大乱,雅道陵迟,不 美其谭,为善者少矣。拔十得五,犹得其半,崇迈世教, 使有志者自励,不亦可乎?”信斯言也,可谓笃论君子 矣。昭烈领荆州时,以公守耒阳令,不治,坐免。吴鲁肃 寓书曰:“士元非百里才,使处治中别驾,当展其骥足 耳。”昭烈始器之,以为治中从事。昭烈入蜀,公亦行策 取刘璋,开陈三计,还向成都,所过辄克。昭烈高会燕 笑,丝竹腾沸,公惨然不乐,以为非仁者之兵。卒时年 才三十六,眇然少龄,匡持危难,周旋远近,兴俗长化, 邈哉风流!谋臣策士,敛手其下。故昭烈言则流涕,孔 明亲为之拜。呜呼!汉祚既倾,三国鼎峙。彼吴、魏者,叛 君背父,实汉之贼,英雄帝胄,嘘烬抽绪,虎炳变于一 隅,龙光腾于中原,斯固万灵归命,赘瘤决溃矣。公与 孔明感亲待之诚,抱挟大义,违离岩穴,戮力乃心,奖 许王室,秉志存道,日以遐迈。哲人告凶,弯弧飞祸,遂 使孔明傍徨憔悴,参赞左右,卿乏其贤,声响之间,奄 奄不应。岁月几何,明君良臣,溘焉咸逝,逡巡舆榇,号 曰谦冲,岂不痛哉!盖竭力者人,成功者天,自古然也。 公故居相传在城东,今云封寺其遗址也。抚治馀姚 陈公下车,首以祠公为务,乃理而复之,名曰凤栖书 院。因旧为新,堂庑咸饰,左设公位,侑以德操,不忘所 自也。门垣庖屏,一时具备。籍其田若干亩,以为祭需, 复洒扫者二人。揭虔妥灵,徽音其光。伟哉!璘在公卿 后进观史册,履其遗迹,慷慨以自悲久矣。幸际其成, 故乐道之。公名雍,字希冉,甲辰进士。威惠政教,未易 缕数,此其一端云。
《汉江浮桥记》前人
凡天下事,计其有大利于民而少害者,要必处之也 断,执之也坚,而为之也有力,则事易集而人不扰,否 则载鬼张弧,行迈而谋矣。《易》曰:“说以先民,民忘其劳。” 其此之谓夫!襄阳有汉水,出今汉中嶓冢山,掠方城, 东南入江。溽暑暴涨,水啮城趾,恒为执事忧。舟人乘 之,射过客,利无厌。予曩在都,闻四方之士必有道襄 “者。咸憾其舟人之横索与黄河等,物极必反。予知他 人之有更也。”先是都宪宜兴沈公,继而益都陈公,偕 为是病,欲设浮桥,董之者顾难其人,乃谋及宪副毛 公、少参华公暨太守扶风胡公守正,佥以二守内江 周君济之可,遂檄以属君。以丁未进士擢斯职,而位 不充才。乃出公帑,集砺碫,召工师商榷料具,楩楠杞 梓豫章,为舷为杙为槛者,于是乎毕至。造舟七十有 奇,霜降水涸,则比之而加板焉。圆铁为环,置舟首尾, 铁麻为繂,关乎其中。自南达北,长一里许,各维于砥 柱,名曰“济汉。”马蹄车毂,踵接乎其上者,杂九地之人。 飏布挂席,樯帆往来,朝去而暮来者,盖不知其几也。 万山㘅照,予尝归自古樊,徐步乎其间。翘首而望,则 见江水西来,岘山南袤。楼堞纷挐,万家烟火,桨枻如 麻,管弦溢市,雁叫长空,鸥汀凫渚。于是襄阳风景,为 天下冠。夫君以单孑之身,为众任怨,不废时旷日,不 劳民伤财,不怵于利害,不狃于简略,安固不摇,而卒 以成功。非断且坚,而勇于敢为者,乌能保其不朝兴 而夕“辍也。”嗟夫!水土既平,睹河洛者思禹;乘舆已远, 过溱、洧者怀侨。夫禹之功,天下后世之功也。以侨也 较之,特蹄涔鲋辙耳。彼煦妪以为仁,濡沫以为德,犹 尚如是。况乎汉水汤汤,一泻千里,非苇可杭,非泳可 渡。长桥卧波,蜿蜒偃蹇,行者无朝涉之忧,居者享坐 收之利。而田农野叟、流逋携负者,不褰裳而可济矣。 日省当几千缗,何但溱洧乘舆而已。行旅阴受其惠, 而不知伊谁之功;邦人显蒙其爱,而莫知所以为报。 舆论属予记诸石,立汉皋楼下,直通衢旁,俾倾国之 人知恩之所自过者颂焉。是役也,始事于丁巳之春, 明年秋告成。屡坏烂于涛浪之舂撞而君不为踬;屡碎于恶少之斧斤,而君不为衰;物议沸腾,而君不为 沮。夫以成功之不易如此。后之君子,月修岁葺,无怠 无玩,则庶几其可久也。苟一坠焉而不可复,虽挥千 金,役万夫,童西山之木,驱东海之石,任非其人,谁与 为理?呜呼!尚念前功之艰哉!
《隆中记》徐学谟
跨汉江南北,不三百里而近,盖有两隆中云。隆中者, 为汉昭烈三顾孔明处。其一距襄阳城西三十里,今 在伏龙山中。其在南阳者,薄城八里,即所谓八里冈, 冈势蜿蜒如带,高仅数丈,即其上以祠孔明,亦曰隆 中。今宛、襄人争互是之,不能决,余盖尝两游焉。苏长 公《万山》诗曰:“谁言襄阳野,生此万乘师。”盖指今伏龙 “山云。万山缘江屈曲,南走至伏龙山,隐隐若龟背起 口西向缺啮。行者拾级而入,其中㟥然,草木蒙翳,即 白日如晦。稍陟其椒,天光始彻,游目连崚,林立而戟 交者,不可胜数。闳遐邃眇,非若八里冈之陀羡,迫嚣 而处。古之隐者,入山惟恐不深,宜宛人之不能攘隆 中而有之,不待长公之言始信然。”予按《史》,孔明固琅 琊人,其在襄阳,亦飘然一侨居客耳。贫家门巷,不过 编蓬筑土为之,非有玮丽绝特之观,如今山阴之有 兰亭,豫章之有滕王阁,可以久存于世者。矧经乱离 兵燹之馀,其鞠为蒿莱瓦砾,莫可踪迹久矣。今复去 之千载,即伏龙山之隆中果是其山绵亘数十里,又 何从而得其草庐故处。道士云:“孔明祠西有八角眢 井,一为草庐之据。往年襄简王寇其地而竁之,竟以 乏嗣。人以为卧龙之英灵不死,其说尤谬愆无当。假 令孔明死而有知,曷不能阴褫典午氏之魄,以稍嘘 炎祚,而乃区区吝情于生前蘧庐之幻业,必不然矣。” 余从道士觅眢井,井制颇宏敞,非贫家所宜有也。客 曰:“然则南阳之卧龙冈果非耶?乃《出师表》又何以云 臣本布衣,躬耕南阳。”予曰:“汉时宛、襄并属南阳郡,后 世始析而二之,贤者之迹,所至增重,其死而神游宜 无不之也。宛、襄皆故南阳,则今之各祠而伏腊之也, 讵可曰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哉?”游之日为隆庆 三年己巳秋七月既望,既为文告祝之,纳诸壁间云。
《翊襄亭记》梁·建辰
嘉靖三十年秋七月,襄阳吕公期年而政成。郧阳与 襄接境,愚临政愿治而未能焉。遂问政于襄,吕公偕 僚友款于翊襄亭之上。斯时也,石方砻而未甃也,木 方集而未构也。登高览胜,方城如围,汉水如练,烟水 茫茫,沃野千里,宾主尽东南之美,僚采竭寅恭之诚, 其乐何如?越月而再登斯亭也,阶可得而升也,庭可 得而履也。问诸襄人曰:“昔日阴雨晦冥,洪水为灾,大 堤失防,横波直冲,浸淫浃旬,城不没者三板,室庐变 为萍梗,禾黍尽为淤泥。惟我吕公,登城而祝于旻,下 城而祷于祇,劳心焦思,若鱼鳖其身。既而天吴悔过, 海若推仁,顷刻之间,云消雨霁。滔天之势,向东而下。 城为之不没,室家为之胥庆。上不巢,下不穴,吕公之 功大矣。”愚谓宋苏文忠公曾为徐守,而黄河岁为徐 患,苏公乃作黄楼于城西以障之。盖五行之色,黄属 土,土能克水,黄河遂不为患,至今赖之。今吕公作翊 襄亭于城西,盖取辅翼之义。斯亭一成,而汉水永不 为襄患。盖君子神明裁成,辅相左右斯民,大率类此。 乐以天下乐而不荒,“忧以天下忧于无穷,微吕公吾 谁与归?”斯言也,襄人固不能忘矣。尚有俟于修《实录》 者。
《习家池记》王从善
“自有此山,便有此泉,秦汉以前,不知其名云何。”后汉 习氏居其地,有名郁者,凿池其旁,依范蠡养鱼法,中 筑钓台,风物幽胜,人往游焉,意其若平泉之庄,灵壁 之园也。逮及有晋,习宗独强盛,而凿齿者隐居读书, 刻意古典,虽其逡巡于叛逆之间,而著为《汉晋春秋》, 亦足以裁正,当时识者或有取焉。山季伦镇襄阳,暇 日辄之池上,饮酒为乐,必昏酣而后去。更为高阳池。 汉郦食其自号高阳酒徒,季伦之意其将以是欤?晋 之风流,大扺如此,国之不竞,有由然也。唐杜易简复 居其上,其孙甫有诗云:“戏假霜威促山简,须臾一醉 习池回。”又云:“非寻戴安道,似向习家池。”而池之名遂 闻于世,至于今且千馀年矣。过其地,往往慨叹其湮 微。正德丁丑,大宪长聂公为宪副时,抚民于襄,每以 修明法度,兴起废坠为念。筑大堤,甃颓城,民用免于 水患。修《郡志》,立科甲题名碑,士用有所励,此其政之 大者。建岘山亭于羊祜祠中,取欧阳永叔文而刻之。 又檄县令杨君来莅池事,周回筑台,如坛形,而缺其 中,围以阑方各二丈,弱下流筑长渠可三丈,渠尾作 桥,以通游人,皆以石为之。建亭于其上,使游者有所 栖焉。数世之后,复有好古者出览其残垣败甓,取是 而读之,兴其慨于荒烟野草之馀,盖有不胜其一字 一泪者矣。宪长公名贤,字承之,蜀之长寿人。县令君 名铨,字仲衡,南昌之丰城人。皆以名进士吏于是云。
===孤眺幽赏,会心一时,偶一寓名,便足千古,斯亦不偶 矣。至或寂寞于深阻,湮没于世代,窜逸于废邨荒落, 草田蓬泽之间,盖多有之。倘非其人,掉臂而过,苟物 理之数不没,奇与奇会,一低回指顾中,山灵若增而 重矣。若城南谢岩是已。览《旧记》,自宋谢希逸镇襄政 暇,辄出游此岩,而岩因以名。嘉靖甲申,前太守海盐 徐公一表章之,而岩因以辟。越六十年馀,余偶一寓 览,岩乃隐而复著。嗟夫!天地间之隐见升沉,若此岩 者岂少耶?吾乡雁荡,奥演奇绝,为东南巨胜。其始也, 与众山等耳。弘治中,长洲吴原博亟称之。由是结胜 构灵,为江东冠,遂与泰岱嵩华争烈。王文成公谓:“士 抱奇质,必遇知己而显。”有如此山,盖知则孔明之石, 远公之泉,阅世代而益贵,不知则礧砢涓滴已耳,所 由遇不遇异也。岩自何孝子庐居后四十馀年为猿 猱樵牧所宫。万历丁未,于野宗侯购得之,颜饰以亭 榭阑楯梁磴之属,而岩蔚然可观。又时招集骚雅游 息觞咏其间,而岩奕然复盛。盖希逸清品贵骨,搜冥 撮胜,尝于《月赋》见之于野,摹古好奇,况味相似,宜斯 岩并为此两人有也。岩在山麓间,敞若布楹,敧若卧 瓮,礧落悬削,若突若砥,若撑若劈,极态尽状,不可名 喻。蒙翳蔽亏,根𠏉砑亚,路穷望极,不辨土石,则又大 奇矣。夫天下患无奇,不患无知,超轶伦类者,不落于 众目而收于独见。诸有皆然,岂惟岩耶?余为显其岩, 而更不欲以一岩囿,因《广文成》公之意,而申表岩之 说。读斯记者,知襄阳古名地,奇杰瑰异者,当世不乏。 倘亦岐嶷特达,有贵于岩者,宜不终至落寞也。
《檀溪寺晋柏表》冯舜臣
“千百年之木,多以材见贵,亦或以材见伤,卒之几伤 而不得伤其久也;或留之及伤而卒不伤也;或护之, 造化若有特锺焉。又若假之以愚,弄其贪者。”及夫材 者无恙,贪者罔功,神阴授其阻之机,而人显尸其救 之力,又哗然异其阻之救之之事。嗟乎!此有不可知 者矣。若今之璎珞柏,可异也。柏在檀溪寺佛殿之左, 如护法立,相传为典午时物。其身高百四十尺有咫, 围四分之一。其挺壮,松也腴润,杉也肤美,桐也滑实, 蜜犀苍玉也。其干下,其枝条,其垂与根齐,柔与柳肖。 其长竟丈,其叶仄,其形珊瑚枝,其质柔,其香细,其纷 缀错落,若万缕贯青华,琚在碧纱囊。又如系山藻十 二章,耦俱亚亚,声铮铮也。贵矣哉!天下有质如玉、叶 如佩、枝如组、理如丝,缀若璎珞、飘若掺铃,如此柏者 乎?彼昏不知,为宋人伐如哥利王割截如来造化,固 听之乎?一日,有僧自峨嵋来,止宿树下,十馀日不去, 寺僧问其故,曰:“我有待也。”已而告有力者取柏状,僧 摇手曰:“固亡恙,固亡恙。”已而有力者果遣众挟斧斤 来,僧坐如故,众叱曰:“起。”僧大骂曰:“汝何为者?我为世 尊,来守此柏。今日之事,非我即汝。汝何为者?千年之 树,以美木死,恐虫出户,木终不入也。”匠者啮指插斤 而走,众皆散去。僧复尾至有力者家,坐其门与主人 判决而返。他日谓僧曰:“事已矣,我可去矣。往者过某 家,其门多死气,今复开明。以是故,知无他谋。”遂去,不 知所往。嗟乎,异哉柏也,千百年何以至今日?又何突 而谋,突而寝,有如今日?岂物有必至之数,而谋者阻 者因之耶?抑故厄之,故摄之以显灵异,醒昏贪耶?故 曰:此有不可知者矣。然不可不知也。《抱朴子》曰:“千年 之物,必有神物护焉。”况在古刹,比于龙树,阅历累代, 其犹乙尊辛鼎哉!襄之《古迹,志》载其一。奈何人得而 谋之?夫人而撄众利,犯众议,俱属不祥,有逆道也。有 力者务得柏,不知其得不祥,己以逆犯议,人亦逆之。 有如僧言,不啻以颈血污襟带。逆召逆己,不可不知 也。虽然,有力者故善人,交游多良士。盖公车之贤者, 昨日误,今日醒,亦不失为善人,其交游之力与?冯子 曰:“庄生谓樗栎以不材终其天年。”愚谓不材而终天 年何贵?贵其材者,轮不中规,囷不中程,局鞠曲屈,不 可服犊,虽寿何益?故材而终其天年,上也;次不失为 明堂栋梁,历数百年而不朽。然齐之大尽,彭与殇亡 异。顾樗栎所为贵于柏,不赖人而长,不却匠石而自 不害,乃柏于今日犹有待也,则材不材之于世,又别 有说也。或谓柏曰:“汝何不为樗?”余应之曰:“彼若为樗, 吾不为记。”遂趣笔记之。僧陕西人,不称名号,方目广 颡,身七尺,行汲汲如负石,洞鼻猿臂狮声,盖异人云, 倘亦《抱朴子》所谓神物也耶?
《檀溪湖长堤表》前人
凡士之利济,不必于天下也,期于必济而济。天下之 心,于此乎基之。盖济一方为少,以我之必济,适济乎 人之所欲济,则为多。夫孔孟盖难之乎言济矣。孔子 不许子贡之博施,孟子不取子产之舆济。夫子贡固 欲实试之于济,子产乃偶一为之耳,而圣贤辨之不 遗馀力。故一穷之以所不到,而济乃穷矣;一穷之以 所必到,而日乃穷矣。吾独谓檀溪湖长堤之济之不 穷也。湖形若仰釜,缺其南以受田家等九冲之水,缺其西北以受七里山十八叉之水,盖雨集若横河焉, 行者苦之。常从此径走山麓,多失跌,若沟中之瘠。躐 湖而过,则荷校灭耳,夷于左腹,人益患苦其妇女子 患苦尤甚。盖初雨胶,再雨行,负涂无不豕矣。湖田可 数百亩,亩岁不一锺,而半为泥,是耕与旅俱病矣。余 与郭懋德闵多人之陷溺,开利济之坦途,疏请于太 守慈谿冯公,亲临湖上,告于后土,然后行事。是日,郡 丞锺公、司理程公皆会于湖,插标定址,延七百丈,红 黄遍野,金紫相耀。而镇宁王府两宗侯相与俱来。两 君乃酹酒矢于众曰:“是役也,不醵赀,不定首,各为赀 也,即各为首也。”余与懋德乃先筑五丈,为众人倡,由 是得五丈者若干人,为三丈、二丈者若干人,缉续鳞 次,奕然就理,凡三百丈。至于桥,桥以西,南漳尹傅公 使其上舍叶自新等率众助之。经始于丁未九月,讫 工于戊申三月。堤基阔三丈,高一丈五尺,堤旁沟深 广各五尺,湖身升为堤,堤上为冯公祠三楹,以待暑 雨。水浚于沟,不损田,无汎滥难行之患,而暑雨无虑, 田皆有获矣。是役也,旅亦济,农亦济,见其人实受之, 以是为济,可不谓济乎?投足皆便,可不谓“日足”人悦 乎?盖自古因人之利不费,因人之功易举。人自为筑, 无醵赀干没之弊;筑自为首,无掠人成名“之迹,不费 公廪,不役夫匠,而有乐与从事之美。是役也可谓善 举矣。令济天下者皆如是,以人济人而济不劳,虽起 子产、子贡而语之无可置轩轾,是长堤所为宜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