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古今图书集成/方舆汇编/职方典/第1477卷 中华文库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 方舆汇编 第一千四百七十七卷 |
第一千四百七十七卷目录
临安府部艺文一
重修临安府治记 明周瑛
宁州城垣记 马翀
景贤书院记 欧阳重
石屏水利记 陈宣
重修涌金寺记 王景常
游云津洞记 杨师孔
临安三洞记 张佳引
游阿卢仙洞记 解一经
颜洞记 郎瑛
南明洞天记 黄中
云龙山记 王奎
纪北山夏游 邹应扬
蒙自白云山记 张翼
临安府三节祠记 毛凤韶
观海轩记 王景章
黑水论 阚祯兆
职方典第一千四百七十七卷
临安府部艺文一
《重修临安府治记》明·周瑛
临安府距滇南几五百里,古荒服外也。前代建置沿 革详于《志》。我朝太祖高皇帝元首万邦,华夷一统,洗 先代之陋,宏盛世之规,置府于卫之右,犬牙相制,控 彼诸夷,是洪武十有五载也。时制尚未备,迺洪武二 十五载,通判大名许公莘由守瑞、巩左迁于兹,始经 营之制克备也。前为坊、为门、为堂池,堂之后又有堂, 曰《惠宣》也。左右有厅,首领莅也;东西有舍,吏胥居也。 外置仓,内置库,广储蓄也。自刺史以下,宅皆朴素,去 藻棁也。缭以墙垣,覆以陶瓦,环广可二里,其基址也。 判山前拱,北岭后峙,建水南环,莲池西限,其形胜也。 西为学宫,制度宏丽,重儒教,育人才也。阴阳医术有 学,谨天时、厚民生也。申明、旌善有亭,循旧制,励民风 也;囹圄有禁,谨详谳,彰善恶也。领州四,曰建水、石屏、 阿迷,宁州也。治县四,曰通海。河西、嶍峨,蒙自也。通海 为东南要领,置守御千户所二。前据大湖之险,后扼 秀山之阻,亦重地也。属长官司九:若纳楼茶甸,独居 河内;若亏容甸、溪处甸、思陀甸、落恐甸、左能寨聚处 河外。其西偏也。若安“南,教化三部;王弄山,其南偏也, 密迩外国。若交阯,若车里,若八百,所谓边徼重地也。 方千里之广,民至百万之伙,所谓为滇上阃为大府 也。乃若户尚《诗》书,人崇侈靡,男女贸易,朝暨于暮,其 风俗也”,守此者,昉于襄阳世公家宝。继而陈公子益、 王公庸、朱公志光、陈公礼、赖公瑛、徐公文振、刘公芳、 王公佐,咸擢自名宦,后先相望有声,其贤与否,吾不 得而知也。瑛以刑部员外郎来守此四稔矣,才不“胜 任,恒自战栗。上以仰答天恩,下以俯就民情,因事制 宜,一求于当而已也。若其贤否,吾亦不自知也。”同列 请刻诸石,因并记也。
《宁州城垣记》马翀
宁州,古宁海府,介于广西乔甸之间,恃顽凭凶,岁苦 攻寇。正德庚辰春,巡抚都御史何公孟春以兵剿定, 复请文臣知州事,警报稍息。郡内诸夷错居,旧无城 郭,难以威远。嘉靖十年,监察御史毛公凤诏志靖南 服,虽移按三秦,犹疏于朝,请城列郡,宁州与焉。会同 知陈君恺以城役上请,巡抚都御史顾公应祥慨然 允行,下其议于兵备副使龚公亨。公曰:“州控诸夷,当 设城以为重。”议遂定。将举行间,巡抚都御史胡公训、 巡按监察御史杨公东继至。二公先后一德,申重尤 严。檄分守左参政初公杲、兵备副使邹公𫐐,计度经 费,督正工役,皆能赞画其事。其相度原隰,埒实课功, 本州知州李君道全也。徒集于嘉靖十二年癸巳七 月十六日,功讫于十四年乙未正月十五日。城周五 百六十丈,无埤堄,通覆以瓦,启三门:西曰“会通”,东曰 顺化,南曰“宁远”,北负以楼,扁曰“环翠。”巡警有铺,匝城 有渠,疏泄有窦。据高向明,风气蒸陶。长垣危阁,虎峙 龙蟠,照映乎山谷。墟落化为金汤,榛莽变为城府。皆 镇巡诸公运其精神心术,太守诸君竭其公敏才力, 致大功鼎建,佥忘其疲。李君道全谓翀辈郡人授以 简,俾书以诒远。
《景贤书院记》欧阳重
临安郡学有曰“寄贤”,以祀王太原、韩五云两先生也洪武中,用法严峻,故太原以山西参政谪,五云以山 西布政谪,并戍临安卫。一时乐居绝徼,忘中土,相与 讲道于学庙东北偏,若将终身焉。当是时,云南始定, 临始因元学修之。两先生虽在军旅,实始俎豆为文 学倡。若文公之在蜀也,若韩子之在潮也,师表于兹, 盖十有六年,于是士习始变,人文始著,临弟子始无 有不学焉矣。既而五云起为都御史,太原寻起为翰 林侍讲,而临士亦始自永乐丙戌第进士,仕者相望 于朝也。两先生之功有不可诬哉!是故为师为弟子, 莫不唯两先生教学是向。成化间,训导赵子禧于其 讲道处构亭曰“读书台”,以系思也。分巡佥宪刘君福 因为祠亭东北,以昭祀也。副宪包君裕爰肖厥像,题 其祠曰“寄贤”,以示范也。分守参政陈君宣为祠记,详 书其事,以不没其实也。至是,两先生之功庶几不泯 焉尔。其后兵宪王君一言拓修文庙,以祠为副,移诸 庙左,屋固增饰,台因以芜。临之人士过其故处,若不 忍两先生之迹沦于变迁,嗟咨久之。嘉靖丙戌,副宪 戴君鲁溪奉制命来镇是邦,武事既备,文事聿举。顾 瞻祠宇,以其地临街,喧隘而弗静,无以称祀典。诸生 亦以非其旧为言,请君亟谋修复。君披《志图》,求遗址, 即庙东北偏撤祠为新,仍其故处,遗容有俨,行迹若 存。而于所谓“读书台”者,亦不失其旧。于祠前广其地, 作前“后讲堂者二间。自为门,各环以书舍,总四十间。 其外作大门者一凡,以永祠事也。”呜呼!蜀学始文翁, 故祠石室;潮学始韩子,故祠后堂。孰若两先生之祠 得附学庙,虽移之而卒复之,而祀且专也?抑二公皆 守郡,有教人之责,两先生皆谪戍,重以远方,立教之 初,非诚有得于己,欲强人我从,不可得也,而谓能使 人景慕,以至于今不忘耶?夫以蜀、潮之教,自二公以 往,鲜能继之者。而两先生百馀岁之后,又得鲁溪修 复其祠,增筑其学舍,以终其教,俾临子弟藏修于兹, 游息于兹,入其门,仰当时始教之在兹也。拜其祠,亲 炙其像,宛然如当时侍几席,若两先生今日之在兹 也。读书台下,咿唔琅琅,殆将由其道于勿替,极其功 于悠久也已。主两先生而俎豆其间,异日谁归哉?祠 曰“寄贤”,仍旧名也。讲堂曰“聚奎”、曰“丽泽”,门曰“景贤书 院”,则余视学之日,幸忝鲁溪之籍,扁而书之也。两先 生太原讳景常,字景彰;五云讳宜可,字伯时,俱浙人; 鲁溪讳书,字大锡,崇阳人。辱余为记,故以列名其后 为荣焉。
《石屏水利记》陈宣
水生于天一,成于地六,非得人以补抑之,纵其汎滥 弥漫,以鱼鳖吾生民,此禹所以忧之,三过其门而不 入也。周公营洛之时,又尝凿石渠,引伊、洛水以灌州 土,号“周阳渠。”至汉张纯犹能复其故迹,以至于今而 不废水,岂终能为患而不为利耶?《易》曰:“润万物者,莫 润乎水。”然或止于坎,流于窞,蓄于池、于湖于泽,性虽 润。终莫能以自行,不幸而生在于馀。�之地,又不幸 遭时大旱,其不为枯槁而凋丧者几希,虽欲润,终莫 能以自致,此所以不能不假之吾人焉。人也者,所以 补天地不及,而所谓参赞焉者,于斯亦或一验欤?犹 之有一物之仁,有一事之仁,谓之非仁不可也。滇南 属部临安,予与宪副包公好问实守巡其地,皆有责 焉。时弘治癸丑,自春徂夏,五月望尚旱不雨,《春秋》所 必书者。人心惊惶,走告无虚日。间有言去城之西不 五十里有石屏湖,俗重之曰海。若假人力开浚,水可 上行,性虽下润及枯槁,湖落地尽膏腴也。宪副王公 行之,邀我二人,望三日偕至湖,作谋治式,如金如玉, 平之百千丈有奇。今郡卫知府王资良、指挥庞松,各 出民兵共役,令之称畚锸,具糇粮、程土物,明日即事, 每丈平处一人至二人,有沙土处倍之,有石处又倍 之,凡一千有五百人。每五十丈督以百户,每五百丈 督以千户,每五日督以指挥、通判等官,察其勤惰,以 上下其食事,三旬而成,水通物润。且有地以乡计者 四、以亩计者数百万,以程计者抵城下四十里。过此 则润及阿迷州,若犹未已也。天之生水,与地成之,而 人之所以赞之者,至是皆无遗憾矣。不然,则潴于坎 窞湖泽,与土石相汨没,卒归之无用之所而已矣。畏 天命,悲人穷,周公当先为之,岂欺我哉?南京监察御 史王明仲读书于家,有感而请,且曰:“吾徒生长于斯, 闻有湖在石屏,未尝闻有利如此,不刻之石,何以垂 远而传不朽?”包公偕予方走书以白当道然之,为民 事所当急者,又重吴子之请,敬从之。
《重修涌金寺记》王景常
逾滇以南,深渊绝壑,惟通海为最胜。环通海数十里, 峻岩遥峰,琪树琅玕,惟秀山为最胜。据秀山之奇,为 浮屠者三,涌金为胜。盖涌金弘踞绝𪩘,上涵天光,平 俯诸峰,下瞰巨浸,城郭居室之壮盛,山林岛屿之蟠 纠,晨钟暮鼓,隐隐如在天上也。若其蛇蟺扶舆,絪缊 轇轕,出入眇忽,四时昕夕,云霞岚雾,荡摩曳击,与松
“风萝月争光霁。真诸天,兜率之宫,岂人世之所有哉初,僧铁牛之大弟子月智游东南,至天目,见断岩,得衣钵之传。归而开丛林于云麓。暨东崖,肇创涌金寺 于山巅。其弟子联山,实守其传。元元帅律述杰为文 刻诸石,班班可考。其高弟子慧庭,嗣有其宇,博极经 秘,大振宗风,一时缁流,西自邛莋,北自巂昆明,莫不 向风慕义,叩首归命。自时厥后,法益密,律益坚,增其 耀灵,号为滇阳大刹。历劫既久,龙象亦逝。泰极而否, 兵燹继之。楼阁颓圮,金碧无迹,松柏摧折,祥光下降。 其徒镜涵,发大愿力,矢辞诸天,曰“所不能绍复先绪。” 浮屠更始,有如白水。赍志不酬,凡几年,会天朝德化 被殊俗,乾坤清宁,夷夏胥庆。于是飞锡天衢,上叩帝 阙,拜天人师。有旨,宠锡袈裟,赐游江浙诸名山。阅四 年归,始克成前志。乃遍礼公侯士庶大檀那,得赀金 凡若干缗。镜乃苦心劳力,殚志竭虑,鸠工发帑,一毫 不以私诸己。东撑西拄,易栋更楹,先构大殿。殿成,凡 涌金门、积翠亭、西梵堂、明元庵,凡旧所有,率皆新之。 旧所未备。今率落之,厩库庖湢,靡一或遗。凡为楹若 干。为工以日计之,凡若干既成,山若增而高,海若浚 而深,尺云下垂,万水皆立,神用盛矣。乃命其徒喜颜 来请记,将勒于石,以垂永久。予叹曰:“自有天地,三五 绳绳,夏后商周,继以姬孔,道备矣,而今通祀于郡国 者,惟夫子而已,乃仅见其一。大雄氏以慈”悲为教,而 祠宇被海岳,岂其徒力能致之?抑亦有为之变通而 神之欤?为吾徒者,其谓斯何?或曰:“自其以善恶恐人, 人多归向之。”或又曰:“彼以神通善幻,故炫耀若此。”殆 非矣。天地非不大也,然坛溥天下,惟一而已。虽《祀典 祭法》五,其一曰:法施于民,然上下有制,非民可得通 祀也,制自天子立也。彼大雄以兼爱为化,无间上下, 民利其欲,故上之人亦从其利而导之。矧其徒皆归 于儒,得以庸之,果神而变通欤?予观慧庭,博极经秘, 以光其宗镜,涵发大誓愿,以壮其业,亦儒者博学力 行之似者,惜其本二而不统也。自非有过人才识,安 能俾栴檀宝盖,照耀于中天哉?呜呼!此予之所以有 感于彼者欤?辞曰:“矗矗秀山,控制滇南。上摩空濛,下 压重阴。蜿蟺坱圠,肇自鳌极。昆仑两戒,发于西域。雪 山以东,岷岍以西,正气回旋,与天俱齐。云南酋区,星 土有截。井钺参旗,胚胎凝结。神工鬼凿,郁为宝林。既 晦于古,聿彰于今。相时铁牛,载朴载斲。暨于月智,曰 丹曰雘。东崖矫矫,营山之椒。涌金有殿,岌嶪层霄。维 尔联山,爰究爰度。无替成美,灯光续续。《述律》有文,镌 诸坚石。涵弘演肆,光被南国。一时闻望,归于慧庭。守 道不二,观于厥成。否泰相仍,龙象斯逝。景光飙举,夷 级颠陛。猗欤镜涵,志行贞坚。一钵一锡,万里朝天。遨 游名山,年月四期。耳濡目染,心旷神怡。松枝南指,飞 锡聿至。赀金泉涌,栋宇山委。遂殿宝林,遂开涌金,遂 亭积翠,荡轧阴阳。金榜玉舆,龙驭象床。莲花宝坊,华 盖霓幢。凡昔之废,今悉渠渠。凡今之构,皆古所无。煌 煌金碧,炫耀南离。匪我之力,惟神之为。呜呼休哉!无 坠厥初。有永其承,利及海隅。秀山倚天,通海澄波。百 千万劫,石泐勿磨。”
《游云津洞记》杨师孔
乙丑岁冬仲,较士。东迤诉昆明池,入江川,达抚仙湖, 出通海,沿水周遭红叶芦花,澄波石迳,酷似江南暮 秋佳景,全收水石凄清之胜。月终旬,抵临安嘉平,望 日竣试事。闱中夜烛晓鸡,文焰笔花,与诗怀乡梦相 感发,知有“云津洞天”之奇,虽意兴勃勃,未敢必此。游 闻水涨云深,非飞仙不能渡也。郡太守徐君《瀹盈》、别 驾顾君纶堂、州守周君赓太,业已预为排当。差官潘 倅回云:“岁尽水落,云海桥成。”乔舌悚肩,若有不能名 其奇之状。盖潘倅为虎林官裔,颇解游道者,遂以既 望之卯刻,出闱郭外,易野服,可十五里,易肩舆,度岭 循涧,委蛇盘转,为阖郡众水归墟。此邦文献,冠六诏 水口。奇秘若此,勿谓青乌家不足信也。行里许,鸟道 篆苍,烟中听水声漰湃。肩舆软稳,两腋欲飞。山净水 鲜,渐觉非人间色相。须臾回度山椒,望石门百尺,下 接水云中。当门巨石如屋屏,水势分流,潆洄入海门 如灔滪之砥,三峡杀其欲归之怒,造化非无意也。云 门颜高若障,回望不穷,什七为颜,什三为门。岩畔古 藤一株,缨络下垂。将及洞门,翠叶斑斑不能名,随风 袅娜于浪花之上,神仙点缀,稍露一班。余颜曰“云门。” 盖洞中云浪屡伏屡见,俱由此问津也。由云门折而 左,一迳入,白云盘旋,石窦横开。小岭而上,平野周回, 四山悬翥,岩峦映带,曲曲有情。行三里许,如桃花源 中,桑麻丘塍,但少鸡犬数声耳。又里许,折而左望,石 壁千寻,乱云中渺渺一隙,小有绰楔,藓菜生秀。一材 官领健儿两队,旌麾灿灿迓道左,金鼓喧阗,莲界中 那得有六花云鸟?然云里修罗护法,致颇不俗,知是 洞天门户矣。跄跄攘攘长啸入洞门,左盘而下,云级 千层。一望石华,潭影与天光相荡,目闪灼不能定。两 守别驾、材官、候吏千人簇拥,笙乐齐鸣,跻“跻若佛界 仙班;隔水连震三铳,如霹雳绕地底,翻腾时许不散何啻韩淮阴战广武时瓦屋皆震。得此可壮游胆。”一 潭横映,沿岸而左,突出层台,障以彩棚,云雾缤纷,华 缨回络,如海上新结奇蜃。三君礼毕,各易野人服,酒 三酌,进午饭。庖厨音乐,俱自岩隙,各据一窍,奔走趋 跄,不知从何而来,大非人世所见。隔水望云,壑中似 屋似广,或廊或榭,深广无际。暗中各位置莲灯松火, 灿烂若星宿海,声传乐奏,渺渺云涛。余意观且止,太 守笑应曰:“此八洞第一门户。”仰视悬岩垂乳,燕垒蜂 房,对面横开百丈银榜余题曰“云藏七十二天”,自哂 为门外人也。向云门所归之水,自此初见。左转而入, 玉柱千章,琳琅入水。平沙沉静,潆衍淡漠,绝不见怒 涛奔放之势,水性至此,亦降且化矣。台下卧彩虹百 尺,对岸绰楔如画,楯栏步荐,红紫错绣。王淑明《山水 苑》中,间以飞梁朱槛,自非仙都,何能有此?可称点缀 名手。音乐前导,余与太守辈信步度飞桥,飘飘若仙 过。桥行平沙上,深软如茵褥。屈梁阑槛,一派天成门 户。从火光中一望,玉笋株株,华灯点点,逶迤宛转,杳 不可际。若五都三市,上元璀灿,但少人世车马尘踪 耳。沙穷云津水再见。余题曰:“牛渚问津”,清溪荡漾,较 初津阔三之二,桥长倍之。飞栏婉转,步数百不能尽。 星火中隐约波荡,如履长虹脊。步步生动,但恐飞去。 两岸云头霞级,轮菌拳奇,虬龙撄舞,不可名。桥尽,涉 东岸浅沙,循峭壁而进,罗列缤纷,旌幢排导,空中一 片衲衣,绪折云生,针痕田界,想初祖入定后,顿忘收 去。余题曰《挂衲》。再行数十武,则为玉平天矣。洞天至 此,开极大平障。仰视玉版,一片数十顷,琉璃悬盖,四 角参差,柱以镂刻玉树,珠丝玉板,一如虚棂竖楯,掩 映回环。隔岸一望无际,人声动处,渔火星星,恍疑似 鲛人窟宅。水至此平衍汪洋,有浩渺澄静之势。中涌 小峦,仅与水齐。白衣大士趺坐如生,前立小善财似 拜似舞,莲焰中闪灼不定。不知南海一幅画图,何年 移置于此?余题曰“普陀彼岸。”与太守辈定席开樽,杯 中浮白与玉光相荡,水面白毫向青眼摇曳。岂惟逃 醉中之禅,亦且发《糟丘》天上矣。左折而上数十武,高 坪长偃,不但可建十丈雄旗;火光彻处,莲开云涌、雾 转星回;悬檐百丈,累累若珠络。谛视,万象俱备。第深 广高远,目穷于火、火穷于象,惟有鼓掌蹈跃、低徊叹 息而已。中一峰突起十数丈,万朵青莲攒攒而上,势 若鳌山壁立,又若蜃气葳蕤。列裀小坐,令火人以高 火射之,摇摇不穷。又以花火自峰顶向下喷吐如万 斛明珠,澜翻峡倒。巉岩奥窔中,倾溅跌宕,俱成天花。 生平火树之观,无奇于此。余题曰“象森天。”向下对过, 即普陀岩,下流少为深广。两守谓成桥之难,深惜民 力,又恐余游废半,遂大为怂恿。余应曰:“兴到即行,无 劳过计也。”光中见彼岸悬岩下,磐石嵯峨,可棋可钓, 可卧可醉,亟呼舆人上肩舆,揭厉而前,拱手谢三守: “不必勉进,但得一尊一果,两侍人相随足矣。”鼓勇前 进,到岸扪萝选石。向所见磐石云盖,知龛清流绕膝, 不觉鼓掌大叫。三守亦蹴蹴褰裳从之矣。开尊跏趺 环坐。酒三行,笑问曰:“直钩之钓,古为美谈。今我辈坐 此石”上,人我浑化,心手相忘,即直钩何在?题曰《无影 钓》。向三守鼓余恐不前,兹随余恐不止,不觉游兴益 猛,不问主人毅然拂衣前进,行平沙数亩,空阔若原 野,千火齐明,火光尽处,俱无边际,至此愈觉静奥。百 步外偶语,俱闻微笑成响,大非人世气候。平沙尽处, 河边有物十数,雌雄反复相耦,层累而上,首足蠢蠢 欲动,苍翠润湿,如初出水态。明火近视,的为活龟,敲 之则铿然石也。云津至此,为第三见,成桥更难,想飞 仙自不禁足。题曰“弱流。”叱鼓乐明炬而前,三守亦冉 冉渐集。过水,两岸峭拔,稍费登涉。中端涌一莲座,高 可丈馀。大士、文殊、普贤,位置停匀相向,镂塑不能,真 天巧也。再上,地势高敞,另开一洞天,较象森稍为谨 秘,而峻峭过之。仰视圭璧琳琅,霞蔚云蒸,莫能悉状, 题曰“郁林天。”少下,当门一柱,大可十围。上柱天,下抵 地,首尾适均,有岩岩挺峙之状。行者左避,题曰“擎天。” 再进,有仙人一足,自云中注下,膝与云齐,岂昆仑失 足,误堕尘中耶?稍上,遍地石田,纵横如亩,塍遂俱备。 仙家亦自力作,从来无素餐神仙也。历田而上,云壁 间忽开数小龛,方平如榻,相间数丈许,各开一门,中 婉转相通,绝类人间洞房秘密。命各悬一灯,余与三 守各据一榻,且坐且卧,酒行数十觞,几栩栩化为蝴 蝶矣,题曰“无梦榻”下。榻左进数十武,有巨柱斤骨轮 轮大十数围,上下生成齿,齿印合,中横空寸许,隔火 相向,面面朗彻,天巧至此,不可思议,题曰《乾坤蚁磨》。 试问于中不知有几许?南柯国上左旋俱行石乳𥓂 砑中,或蹈云头,或履菡萏,舆人走卒,步步生莲,我辈 何异登仙?再转更开一天,四壁峭起,圆盖高悬,簇簇 垂垂,俱成幢幡宝络,壁上华缨下坠,万缕千丝,纚纚 欲滴,岂当时说法,此中天花点点而成,题曰“雨花天。” 过此,层云渺渺,远望莫穷。左为峭壁,上覆天蓬,归云 宿雾,鳞砌而成,婉然一响屧廊也。右石路平坦,唇稍展,宛然函盖之状,视虚无处俱不可穷,但人气火光 结成。虚空中一片白云,如鸡鸣。黎明天色向三,守咤 曰:“昔人柯烂,今不知曙欲旦矣。”题曰“复云廊。”路长里 许,各上肩舆。石尽,更有沙堤平偃,灿然新筑。下舆信 步平软,且酌且行,有淡漠静虚、无名无相之致。亟命 酒,再进数觞,题曰“恒沙堤,堤尽兴,殷殷具馀勇。”舆人 告以水深莫测,从来游客足迹未曾至此。亦谓天机 神秘,不可令人泄尽,留有馀以还造化可也。土人相 传,此去尚有水七渡末渐通明,原非经目,不过意摹 之词。自郡城至此洞有三,一南明,一万象。此为土呼 岩洞,奇包二洞,馀不足观矣。各登肩舆,乘兴而返,一 步一恋,灯火澄澄,箫鼓阗阗,真是仙人掌上。碧落初 回,出洞月已过午。影挂松阴,云栖石骨。下岭易肩舆 入署。鸡声呜呜,伏枕就梦,犹是石香云润,不知东方 白矣。是日车马在门,匆匆就道,澂江试事,岁暮入省, 复理西试,阁笔几一载。偶于直指台白岳翁处,见《别 驾图》成,如在七十二天,或亦此洞之遗文责逋也。小 春晴霁,墨和笔润,勉就小记,以助别驾烘染。
《临安三洞记》张佳引
临安古句町国治在滇之巽方,势最下达交广界仅 四百里,气蚤燠。初春衣不能袷望,皆童阜。郡治博大 而爽垲,西北有水云、万象、南明三洞者,传奇久矣。余 友宾岩何君、海峰朱君日谋与余往。余先往毕试事, 迟之,乃丁卯花朝也。继得二君书,不果来。厥明,与壁 山卢君出东门,北渡泸江桥,迳南营哨、焕文诸山从 右起,连峰竞秀,环郡点黛。行约两舍,至南明洞。洞前 亭三楹,𫖯瞰群峰,足供杯酌。与卢君握手步洞门,门 容二人,似卑浅。从右小石门俯偻入,稍进,四顾甚高 敞。白石胜玉,锺乳悬注,物象瑰璚。岩畔若垂旒状者, 不可殚述。爰有天窗接启,不假炬光,日射石室,万形 可辨,与卢君坐石上各数。觞罢至洞底,岩高四寻许, 上露大窍,奇树婆娑,舞影落洞中,又南明第一观也。 出洞从左登,降岩壑,可二里,至万象洞。洞口半规,悬 壁吐檐,若广厦,与卢君倚驺奴肩。下磴憩其门,酌罢 秉烛,人百武许,垂乳万状,十倍南明。中惟《石轮藏》特 异,即雕刻不能到。傍一小池,如芙蕖,容水数升,余饮 之甘,清凉惊骨。自是从者各牛饮其中不竭,盖天浆 乎?稍进一里,攀磴上下,乱石钩衣前,令数童子击石 钟石磬。余倚壁听之,声戛戛绕万窍,此又南明所无。 再进一里许,多支壑,危石横道,深黑难测。传闻此洞 杳不可极,石路𥓂砑,蹑𪨗甚难。乃出洞,陟磴道,踸踔 深沙中,命二吏从前后曳拥,始就平。遂席地坐,与卢 君相对,张吻作锯木声。少息,复北行,折而东,沿山麓 行十里,道若羊肠。复下山,从西涧沿泸江入,水声倾 涧,澎赑雷转。约三里,至水云洞。洞旧名“岩洞”,殊萧索 不称,余易今名云“洞门峻启,霞碧刺天石堂窔。”𥨩显 敞寡匹,垂乳如林,难以辞叙。少进则飞龛丹盘,标举 秀发,曲折其中,如遵两掖。其石扉高雄,吞束长津,上 垂石帘数丈,若有天帝端居清虚之表,令人正襟而 立。再进则秉炬望一窦,迺江水奔流处,不可迳矣。余 顾卢君,谓“兹洞明豁闳杰,胜万象南明远甚,致足乐 也。”将理策返,左右曰:“此前门若观中洞更奇。”余与卢 君抚掌曰:“有是哉!”遂由北行,山径羊肠,舍舆而步,可 三里至中洞。甫至洞口,见飞岩绝云似坠,复倚一石 柱,从右撑拄甚奇。与卢君列席坐沙上,仰对苍壁,下 临江水。盖泸江从前门入者,伏流至此。素湍绿潭,回 清倒影,特可称心。时指挥王某命渔者取鱼数头,刺 跳盘水中,令庖丁击之,佐觞焉。觞数行毕,由左渡桥 入。时日射洞水,岩悬万类,上下摇动,最为佳境。稍入 深黑,前列大炬松灯百馀枝,驱鼓吹十馀人,传响前 导,乃暨远近旄倪,来观者几五百人。稍进一里许,顾 四围石形玉立,上悬下踞,左诡右奇,不可穷诘。已而 又进数百武屏石柱,珑透藻丽,文逾刻画,如是者百 馀。游人穿屏柱左右,随意杂踏。此中敞旷,不止容数 万人,见空中四垂,如蛟龙倒饮,如幢幡标建,凡宇宙 水陆,动植物象,洪纤悉备。两壁间千门万户,不惟足 迹难遍,如昔人所谓目不周玩,情不给赏者矣。又沿 水行一里,部吏好事者用木块上作梅花灯百馀盏 浮水中,点点星流,参差相望。余立桥上,顾渚边白石, 笑对卢君曰:“昔人探斗牛宫,取支机石者,岂足多哉!” 复沿水行半里,隐隐见一人立水中。亟索长炬照之, 乃白石丈馀,类大士像。下有石鹦鹉,似傍大士而鸣。 从者皆呼此水观音,合掌礼之。又渡桥行二里许,冥 冥漠漠,仰面环视,四无界际,碧潭澄渟,寒烟萦罩。间 有腥风逆鼻,神魄俱怖。时从者各携灯炬,命尽烧之, 不下千馀,火无光焰。初甚疑悸,旋思之,乃𣻳洞深广, 火力耗散。仍命二三武吏取烽火数竿,横竖射之,皆 如行空中,不能极。乃知斯境高广无量。欲再探,部吏 皆作惊悚状,请罢,一恐炬火难继,一恐太远迷归。余 忽回想,距洞口诚寥邈矣。遂返,洞中皆平沙,无援,高 降深之险,出洞口时,真似脱胎天府,偶落人间。徘徊灵境,怅焉如失。至洞口,与卢君饭罢复酌,几席间,犹 觉奇状闪烁,形在神往稍定。与卢君谈兹游,属晴霁 永日,得遍陟,且水落可梁,非奇遭也。然三洞鼎峙,五 六里内,同穴异户,灵秘相通。《分胜》则南明透豁,色色 可喜,万象窅窱,奇险过之。水云前门峻丽,中洞宏伟, 罗括二洞之有,焕发二洞之无。千里长江,束之如带, 水势隐见,穿织云根,下交汇广入于南海。尝谓“悬乳 垂象,凡洞皆然,惟深广难,即深广得江水蜿蜒又难。 使游人入则惊喜间作,出则顾恋忘返。”予旅食四方 州,涉其八,目所睹记,盖未尝有以对,卢君亦如是云。 爰思六合之内,远苞元毓,万类渊遐,奇纪难状,仙踪 不及。自非乘风云辙,骋骏龟途,则三洞者,僻寄南裔, 草莽前代,肇自邃古,显于今日,其亦斯地之幸哉。姑 掇大略,未尽冥搜,使山灵有知,当惊知己于千载矣。 因各录一通,以献三君。卢君名岐嶷,长泰人。何君名 镗,括苍人。朱君名润身,金陵人。记之者铜梁张佳引 也。
《游阿卢仙洞记》解一经
嘉靖庚子孟夏,余来守是邦,闻城西五六里有仙洞, 即欲驰行。仆夫以草深水湿告,尼弗果。越明年春二 月,政务休暇,命仆持炬往观之。遥见山石粗恶,无秀 拔处,意其中无足佳者。及至大洞口,有大虎石当门。 左傍有廊,一连四隔,颇露其奇。行数步,有小洞口,止 容一人匍匐而入,亦有大虎石当门。又数步,路甚狭, 若人咽喉然。行数步,其路宏敞深邃,不辨东西南北 也。又下雕栏一周。行数步,下有彩云一段,左旁有大 伞盖一柄。又行,傍有甑,二女共炊。行数步,旁有宝塔 一峰。行数步,旁有狮、象、猿三兽,固无全形,皆显其首。 行数步,悬石甚多,鸣哑各异。以石扣之,其声有如大 鼓者,有如洪钟者,咚咚隐隐,足耸听闻。行数步,水滴 有灯盏,圆深可爱。行数步,有擎天玉柱,高三丈许,身 披锦绣,挺然独立,直抵于山顶,真天下奇观也。行数 步,有水田一段,牛眠其内。行数步,有瑶床一张,若施 帐幔者。行数步,佛龛一座,构檐结栋,虽工于画者,不 能模写其妙矣。行数步,右旁陡下有水,其深莫测。大 凡此数事,特指其中有名者也。至于上则层峦倒挂, 呈奇而献巧;下则群峰突起,斗丽以夸妍。千态万状, 莫非天造地设之景象。神仙养道于斯,所谓“洞里干 坤大,壶中日月长”者是已。且山之外面,全无秀气,乃 知君子盛德容貌若愚者焉。噫!山之中藏奇绝如此, 惜无人表章之。前太守贺公有诗云:“云散芙蓉露玉 巅,四时花果自争鲜。烟霞古洞苍苔合,仙境分明不 浪传。”太守郭公有诗云:“误人阴沦宫里行,恍然飞渡 到沧瀛。春游白昼如长夜,延赏浑忘宠辱惊。”太守朱 公有诗云:“黑雾空濛白石尖,曾闻仙子洞中潜。公馀 有客同清赏,坐久能消六月炎。”三公但咏其意而已, 余固悉之,以见其胜。山左犹有二洞,亦可观。韩文公 有云:“每见山之奇异,窃怪造物者不为之于中州而 列于异地,徒劳无以售其伎。”或曰:“以慰夫贤而辱于 此者。”文公之言未为信。
《颜洞记》郎瑛
临安府去城数十里,有洞曰“颜洞”,嘉靖中蒙自县丞 颜宏所开也。其地两山夹峙,水从洞入,洞口白石一 柱,如玉垂水中,暗然莫测。颜放舟燃火而入,穷其至 极,然后知洞有三层,迤𨓦盘旋而上,入深四十馀里, 广处可坐千人,高不知其几何。洞水出阿迷州,下洞 一龙仰附于洞前,二足捧头而下,鳞角寺眼爪,纤悉具 备。中洞狮象,相峙于口。内则飞走之禽,器具之物,不 可枚数。若白鹭、青鱼、黄罗伞、红桌围,种种色相宛然, 而钟鼓二石,扣之声切肖也。入深观音半身,面如傅 粉,唇若点朱,头总一髻。左有青石净瓶,右有白石鹦 鹉。尽则石床一张,上下四柱,菱花片壁,即人间之拔 步耳。上洞一僧一道,蹲踞相视,若渔樵问答之状。极 后,洞门坐一老翁,戴东坡巾,但少生气耳。又普安进 山四十里,有玲珑石树二株,一则绿干红花之桃,一 则青干白花之李,非若绘画于壁者也。瑛疑洞中肖 形之物,或前代好事者为之。杨曰:“假若人为,自与天 生者不同,而观音一面,果当时颜色妆成,则薰蒸于 洞,自昔至今,不知”几百年矣。近日方开,岂能尚如初 妆之色?二树之妙,又岂人力能为之耶?因相语曰:“天 地精华之气,中国萃于人,而边夷发于山川也。”
《南明洞天记》黄中
句町之山多洞壑,率幽深窔穾,非列炬不可入。兹洞 盘旋曲折,不能二百步而仰开三窦,天光晶晶,可别 须眉,盖他洞所绝无也。当口处,仅一窍,大如瓮,荒榛 野蔓又从而翳之,虽土之人,无知之者。今年秋,予按 郡临安,公暇偕大参芹溪沈君、兵宪、虹泉蒋君游万 象洞天,过而疑焉,命从者从窍旁击之,声逢逢然,中 若有应之者,知其洞也,遂薙而门焉。直穷堂隩,谽谺 旷衍,可容数百人。气核水洼,胚𣍯凝结,奇形诡状,纷 错空寂,令人心惊目眩,应接不暇。昔人谓神仙之所窟宅非欤即予谓兹洞自开辟来便有之,顾今乃始 见知于人,岂造物者顾自秘靳,不轻以示人耶?抑亦 待时而后显也?因名之曰《南明洞天》,而系之诗云:
《云龙山记》王奎
逾蒙。自三十里而远,四山蟠束如辏,如苍虬行天,百 灵景从,蜿蜒飞舞,可愕可爱。前出数里,林木蓊郁,拔 起如画。路人指曰:“是名石室”,中可坐千人。又前数十 里,石岩嵌上而削,下有蜂数万,营户其阳,土人利之。 旁有石洞一罅启牖土内平,经行者夜宿其中,足容 百人,云有虎豹蛇虺患。其前石峰十数,崒嵂云表,隐 若城壁风松语天半可望不可即。一迳逶迤侧入,使 有百人守之,虎士数万,未可窥也。其中皆山箐,广数 十弓,袤数里,两峰石笋如束,草木连蜷,云气出其间, 如白练,奇形诡势,鬼凿神扄,不相连属。如覆盂,如巨 镛,如虎噬,如龙翔凤翥,如玉女靓妆,勇夫卓斾,千变 万状,不可殚纪。遥睇其中,回峰盘固,“翠云相荡,琅玕 琪树,瑶草文鹿,出眇入忽,意者必有安期羡门往来 其间,非人世也。不然则山精木客之窟宅,殆有神物 为之启闭。世有谢安灵运,刊木通道,奇秘当不在十 大洞天下。”日昃绝壑,火光青荧,疑为鬼磷。策马疾驰, 宿小云龙山下,马牛肩摩尾击无算。两山万石林峙, 雕玉缕雪,白光摩夹。甚怪。土人凿山为峡,骑可通。南 即大云龙山,从绝顶鸟道斗绝,云雾间踸踔数里,不 敢俯睨。一峰东转,屹若屏障,可数千仞,峭峻尤甚,骑 不得展,进寸退尺,而大雨如雪,毡毳不可御,马瘏仆 痡。水声琅琅,山禽鸣冈竹间。若为予言“行不得者”,地 主皆土蛮,通罗鬼书土毛倍于小云龙,而奇观不及 焉。嗟夫!昔汉武开西南夷,议者以为勤兵于远,以事 不毛之地。今观山川之胜,土毛之富,侔于中土,宜乎 王者之无外也。
《纪北山夏游》邹应扬
庚申仲夏之望,秀实李君手摇羽扇,岸帻单衣,拉我 游北山,且曰:“服如是止矣,无重扰也。”邹子大笑曰:“予 也冬无裘,夏无葛,一布袍贯四时,请常服以从。”遂携 手去。时久旱之后,灵雨初霁,川流土润,憔悴种苗,赖 以得苏。蛙喧池草,鸠唤陇头。两人逡巡于青畦紫陌 间,躁气顿消八九。已而坐寺殿,面南山,见天马笔架, 众峰叠翠,如美人晓妆,又如朝彦搢笏,盖雨画山容 也。顷之,薰风南来,凉生殿角,李君起坐披衣。邹子曰: “衣得无重扰乎?”相顾大笑。于是呼酒共酌,寺僧采苋 佐之。因思我两人顾非肉食者流,清福亦造物所忌。 今日多品诗文,饱饫山水,正未易得,何必兰亭修禊, 洛社耆英,始传其事其人乎?适客有“善琵琶者,扪弦 初弄,殊觉开颜,倏忽改调,令人双眉重锁。弹至再三, 不啻击碎唾壶之感,李使倚箫和之。噫!可悲也,亦何 奇也!琵琶响歇客语我,故知客蜀客也,昔称一时之 豪,一旦沦落,不偶至此,独一客也乎哉?英雄失路,托 足无门,比类皆然,客未之奇也。”李君曰:“诺。”邹子复大 笑,相与携手同归,而月照山间矣。
《蒙自白云山记》张翼
枕麟山而遥拱蒙阳者,白云山也。距城八十里许,退 绕于菊岭诸峰后,锦云若绣,峰矗,而奇亦卒不克自 掩,而山遂因以得名。乙酉春,余偶经其地,获睹云山 胜概,流连而不忍去,遂信宿于望云轩。轩主,予之故 友,昆、季皆俊彦,叩予以所来,予曰:“以白云山故。”二友 曰:“愿同往观,以志胜游,请俟诸明日。”次辛卯旦,饭毕, 逼行昆前驱,季后拥余中处行间,侧马披山,水环路 转,已浸浸可观,步步引人入胜矣。“及历层岩,逾峻岭, 登高而赋,赓《荒作》”之章,咏《节彼》之什,见夫云之秀者 百千变态,峰之奇者百千怪形,而且禽鸟异鸣,而且 草木异卉,皆以所见之异异之也。迨极目眺远,烟火 万家,若屯兵,若聚蚁,目则横列于前,若卧麟,若献花, 如玉伞,如诰轴,如火焰,如翠微,以及侍讲耳锣诸山, 宛然在目,不可以悉数,洋洋乎一大观也。时日方中, 渴极,忽闻细声响在林间,寻之,乃流泉也。饮之,味若 甘露。予骇然曰:“何山水有若此情耶?”二友曰:“寺僧弘 宗,去此不远”,竟相携而下。僧迎之甚恭,揖入方丈。茶 罢未几,献山花野菜羹,食之,清香且旨。食毕,诸僧拱 立,谓有羊叔家风,导予纵观。予俯仰诸宝刹,有建龙 脊者,有竖虎腰者,有造作于三台中者。若顶寺直居 上界,而报恩寺乃其尽结也。虽佳址不一,而参差错 伍,星棋布置,皆中其窍。壮哉!蒙阳一大丛林也。二友 曰:“倘所谓佛地,非耶?”予曰:“名山梵宫,不过是矣,较之 旭日、金沙,何多让焉?”僧谓予曰:“此山之景,惟春秋为 盛,春则锦日烘花,秋则绣风舞叶。最宜者晓雾半收, 万峰露顶,碧云出岫,下方若海,此身疑坐岛中;若冬 夏则蓊苍外,他无可取。辱邀一游为幸,敢云名胜乎?” 余曰:“登山若品画春秋,设色,反不如冬夏墨水为佳。” 二友谓予有别见,举觞饮予,方酒酣,夕阳在山。二友 曰:“桥西横卧者何峰也?”余曰:“象星也。百川会于斯,天 设之以锁云山水口者也。”二友顾谓余曰:“尔时云不生足下耶?余与君竟似蓬莱中人矣。”僧请于予曰:“佛 以地之灵而刹,地以人之游而传。敢乞言以镇山门。” 用是捉笔为记,授僧碑之石。
《临安府三节祠记》毛凤韶
按《卢烈妇传》:“卢河南光山人,适同邑庠生东钦。钦父 旭任御史,以累谪通海戍,卒于途。有司录其家以往, 卢与钦奉姑行,姑亦卒至通海籍。钦征和泥,卒于兵, 无子,卢誓守奉祀。有张姓者,谋娶之,卢缢于室,获救, 复强致聘具,卢詈之,弃其物于门外,三日哭不食。适 夫妹东氏自海外来,张言必娶之。东劝卢避其家,卢” 佯许之,随至海畔,绐东先行,赴水死。时洪武辛亥秋 七月二十八日也。越嘉靖丙戌冬,宪使鲁溪戴子读 其传而嘉之曰:“卓哉,卢之烈也,可以风矣。抑卢之烈 也,其东氏之遗也乎!卢之死也,以念夫也。夫钦之死, 以代父也;父旭之死,以承君也。父先之,而子象之,夫 刑之,而妇随之。《易》曰:‘地道无成,而代有终也,此之谓 也。妇以夫死曰烈、子以父死曰孝、臣以君死曰忠;三 者天下之大节也,东氏兼之,可以风矣’。”乃立祠于湖 上,凡三间,中题曰:“明御史东先生旭”、傍曰旭子庠生 钦、曰子钦烈妇卢氏。前为中门,又前为大门,匾曰“东 氏三节。”祠之门外又为坊曰“表励风俗”,君子曰:“父之 忠子之孝因妇之烈”而显焉,家之不可无教也如是。 越庚寅夏,聚峰毛子按通海戴子以告曰:“执事采风, 可以记矣。”毛子叹曰:“世变风移,虽贤者犹不免计利 害,为身谋。而东氏父子夫妇,各秉节守义于流离颠 沛之际,甘死不悔,三纲赖之以立。君子可以观人矣。” 东氏殁百四十年,踪迹泯泯,戴子乃独搜其事于遗 简,而扬之海隅之外,立祠以风邦人,使彝俗一变,君 子可以观政矣。
《观海轩记》王景章
涉滇海三百里,有深渊焉,漫滤嵩崖之汇,名曰“通海”, 以其与海通也。闽郡梁一举筑室其上以观海,揭之 来征文,予观孟轲氏曰:“观海者难为水,要在游诸圣 门而后已。”孔铎绝响,闻而知者,不可谓无其人。然得 其门而入者盖寡。环八纮皆海也,朝发而夕至,长风 无时,浊浪山立,鼋鼍蛟龙,百怪以窟,洋汪溢瀁,与天 无际,扬眉盼睐,毛骨森耸。自非放凌波之舟,扬蔽山 之颿曷,以养胸中之愤,廓广大之目,然皆足迹限户 庭,弗克自力。今一举当圣明逢涌源泉之时,困心衡 虑,逾岭峤,绝洞庭,溯赤壁,触灔滪,撞飞濑,以与鱼龙 争长雄。观乎观乎,繄在于斯乎?圣人尝曰:“逝者如斯。” 又曰:“美哉洋洋,是必有道矣。”嗟夫,此圣人之海也,道 之体也,圣人之大观也。是海也,予意《七十子》有弗得 而见者,况他人乎?大观不观所观,而观所不观,自昔 惟孟轲氏最善观者,故曰:“必观其澜。”若仓沂之浴,亦 观矣,至于天鸢渊鱼,是观所不观也。濠梁之鱼,前川 花柳,又皆观所不观而几于所不观也。盖谓观迹也, 观所不观,妙也。学而于观所不观,难矣。然观于海者, 所以至于圣门也。未也。洙泗之滨,有大桴焉,以敬为 樯,以礼为颿,以道德为驾,如得放乎中流,周流六虚, 身与道俱,则庶乎其至矣。一举当继是以观。
《黑水论》阚祯兆
天下之大水有三:曰黄河、曰长江、曰黑水。其源出于 西南,汇而入于东海,分而入于北海者,江与河是也; 其源出于西北,逆而入于南海者,黑水是也。从前论 黑水,穿凿附会诸家臆说,盖未尝断之经矣。《禹贡》大 书曰:“华阳黑水惟梁州。”梁州即今全蜀及滇地,东距 华山之阳,西据黑水。又特书曰:“西河黑水惟雍州。”雍 州秦地,接于蜀,西据黑水。雍梁二州皆以黑水为界。 按云:南,梁州域也。商周之世,越裳有贡,武渡孟津,濮 人会焉。当是时,滇为百濮国,即南之车里、八百缅甸, 又何尝不在禹甸内乎?《经》所谓“导黑水至于三危,入 于南海。”是黑水自雍之西北,而直出梁之西南明矣。 《九州舆图》:黑水出雍州汾关山,汾关在昆仑北。周文 安《辨疑录》云:“肃州之西北有黑水,东流,荒远莫穷所 之。”此与《水经》“黑水出张掖鸡山,南至炖煌,过三危山, 流入南海”,其说有合。叶榆、李中谿乃以澜沧江当黑 水,谓澜沧之水由吐蕃西北来,迤逦向东,徘徊云南 郡县之界,至交阯入海。新都杨升庵亦主此说。又有 指潞江为黑水者,纷纷无据。不知澜潞所出地名在 鹿山,实在雍、望,俱可穷源,上流亦狭。若黑水远出汾 关,上流已阔,澄若重冥,黝然深碧,夏秋涨溢,江色不 变,自雍经梁,独来独往,澜潞仅四分之一,此水三倍 于澜潞。李氏以澜沧为黑水,吾未闻澜沧尽界梁州 之域,况远溯雍州耶?《云南志》在金沙江出西蕃,流至 缅甸,径趋南海,非谓丽江入马湖之金沙江,盖名为 大金沙江者,意即界雍梁二州,入于南海之黑水也 曩讹三危山在丽江。《后汉?西羌传》注:“三危山在金沙 州炖煌县东南,山有三峰,故曰三危。”然《经》云“至于三 危”,三危在南裔之地,临峙黑水,其云至者,或在黑水 将入南海处。方缅甸江头城,望见江中有大山,山峰四塔,极其秀耸,得非所谓“三危乎?”今自其雍梁之水 流入南海,可见者言之,澜沧江受西洱河、胜沟河,至 顺、蒙交界处,土人谓之罗擦聚。不二十馀日至锦龙 江,即水下流,海客船多会易于此。潞江一名怒江。《水 经注》云:漏江流出永昌界,经芒市至木邦,地名喳哩 江。木邦以下即可通舟楫矣。黑水南流,经蛮莫,受腾 越界外大盈江,土人名为“大金沙”,江自此处始。江至 蛮莫以下,地势平衍,阔可十五里。正统中,郭登自贡 章顺流不十日至缅甸者,即此江也。江中产绿玉、黄 金、钿子、金精石、墨玉、水晶,间出白玉。濒江山下出琥 珀,江畔有宝井,《旧志》以琥珀绿玉出澜沧江,何其谬 耶?总而论之,黑水出西北界雍梁,入南海,其源甚远, 故其流独大。南至宣慰之铁壁关,江势平阔,金宝丛 生,则大金沙江之名所从来也。潞江流出永昌,至木 邦,为喳哩江,在大金沙江之东。澜沧江流出蒙顺界, 至姚关为锦龙江,又在潞江之东。夫澜、潞之水源虽 出于吐蕃,距滇不过千馀里,其潆回大理、蒙化、顺宁、 永昌而入南海,仅界梁州之西南,不能远界雍州也 明甚。说者以澜潞当黑水,谓澜潞为梁州西南境内 入南海之水则可,谓《禹贡》雍、梁界之黑水则不可。故 论黑水者,莫若以《经》为断。《经》之黑水一也,惟雍、惟梁 同此水也,区区执滇以求黑水,岂非狭视宇宙之山 川而不能广所见闻哉?试以山验之,中国山势冈脊, 大抵皆自西北来,积石西倾,岷山冈脊以东之水,既 入于河汉,其冈脊以西之水,即为黑水,而入于南海。 大经大纬,灿若日星。张机《南金沙江源流考》谓“潞江、 澜沧江、大金沙江至宣慰地面,皆可舟可航,异日问 交缅不贡之罪”,则此三江者,固汉家楼船下番禺,出 奇制粤之牂牁江也。伟哉斯论,吾得取而并识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