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学汇编 经籍典 第五百卷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
理学汇编 第一卷
理学汇编 学行典 第二卷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理学汇编学行典

     第一卷目录

     学行总部总论一

      易经乾卦 坤卦 大畜卦

      书经虞书皋陶谟

      礼记学记 儒行

    学行典第一卷

    学行总部总论一

    易经

    《乾卦》

    《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程传乾道覆育之象,至大,非圣人莫能体,欲人皆可取法也,故取其“行健”而已。至健固足以见天道也。君子以“自强不息”,法天行之健也。大全广平游氏曰:“至诚无息,天行健也,若文王之德之纯是也。未能无息而不息者,君子之自强也,若颜子‘三月不违仁’是也。”

    “君子体仁”,足以长人。

    程传“体仁”,体元也,比而效之谓之“体。”大全东莱吕氏曰:“仁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只为人不能合,故必比而效之。执柯伐柯,其则不远,比而效之之谓也。”进斋徐氏曰:“体者,以身法之也,仁乃天地生物之心,君子能体之以身,则念念皆仁,而有博施济众之功,故足以长人,如克长克君之类是也。”

    嘉会足以合礼。

    大全雷氏曰:嘉美合于中,而其德充实,然后动与礼合也。

    利物足以和义。

    程传和于义,乃能利物,岂有不得其宜而能利物者乎。大全程子曰:阴为小人,利为不善,不可一概论。夫阴助阳以成物者,君子也;其害阳者,小人也。夫利和义者,善也;其害义者,不善也。又曰:义安处便为利。

    《贞固》足以干事。

    本义“贞固”者,知正之所在而固守之,所谓知而弗去者也,故足以为事之干。大全《朱子》曰:干如木之干,事如木之枝叶。贞固者,正而固守之。贞固在事,是与立个骨子,所以为事之干。欲为事而非此之贞固,便植立不起,自然倒了。

    初九曰:“潜龙勿用”,何谓也?子曰:“龙德而隐者也。不易 乎世,不成乎名,遁世无闷,不见是而无闷,乐则行之, 忧则违之,确乎其不可拔,潜龙也。”

    程传“守其道不随世而变,晦其行不求知于时,自信自乐,见可而动,知难而避”,其守坚不可夺,《潜龙》之德也。大全《程子》曰:“乐则行之,忧则违之,乐与忧皆道也,非己之私也。”

    九二曰:“见龙在田,利见大人。”何谓也?子曰:“龙德而正 中者也。庸言之信,庸行之谨,闲邪存其诚,善世而不 伐,德博而化。《易》曰:‘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君德也。

    程传以龙德而处正中者也。在卦之“正中”,为得“正中”之义,庸信庸谨,造次必于是也。既处无过之地,则唯在“闲邪”,邪既闲则诚存矣。“善世而不伐”,不有其善也。“德博而化”,正己而物正也。皆大人之事,虽非君位,君之德也。大全程子曰:“闲邪则诚自存。如人有室,垣墙不脩,不能防寇。寇从东来,逐之则复有自西入逐得一人,一人复至。不如脩其垣墙,则寇自不至,故欲闲邪也。 敬是闲邪之道,闲邪存其诚,虽是两事,然亦只是一事,闲邪则诚自存矣。天下有一个善,一个恶,去善即是恶,去恶即是善。 闲邪则诚自存,而闲其邪者,乃在于言语”饮食进退与人交接之际而已矣。

    九三曰:“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何谓也?子曰: “君子进德脩业,忠信,所以进德也;脩辞立其诚,所以 居业也。知至至之,可与几也;知终终之,可与存义也。 是故居上位而不骄,在下位而不忧。故乾乾,因其时 而惕,虽危无咎矣。”

    程传《知至》,至之致知也;《知终》终之力行也。本义忠信主于心者,无一念之不诚也。脩辞见于事者,无一言之不实也。虽有忠信之心,然非修辞立诚,则无以居之。知至至之,进德之事;知终终之,居业之事。所以终日乾乾而夕犹惕若者,以此故也。可上可下,不骄不忧,所谓“无咎”也。大全云峰胡氏曰:“忠信主于心,脩辞见于事。”主于心是德,见于事是业。进者日新而不已,居者一定而不易。曰“至”、曰“几”,皆进字意;曰“终”、曰“存”,皆居字意。

    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

    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 时。”天且弗违,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

    本义人与天地鬼神,本无二理,特蔽于有我之私,是以梏于形体而不能相通。大人无私,以道为体,曾何彼此先后之可言哉!“先天不违”,谓意之所为,默与道契。“后天奉天”,谓知埋如是,奉而行之。大全童溪王氏曰:“先天而天弗违,时之未至,我则先乎天而为之,而天自不能违乎我;后天而奉天时,时之既至,我则后乎天而奉之,而我亦不能违乎天。盖大人即天也,天即大人也。”

    《坤卦》

    六二,“直方大,不习无不利。”

    程传“以直方大”三者,形容其德用,尽地之道矣。“由直方大”,故“不习而无所不利。”“不习”谓其自然,在坤道则莫之为而为也,在圣人则从容中道也。“直方大”,孟子所谓“至大至刚以直”也,全程子曰:“至大至刚以直”,此三者不可缺一,缺一便不是浩然之气,如《坤》所谓“直方大”是也。地道坤,虽是学者之事,然亦有圣人之道。圣贤之道,其发无二,但至有深浅大小。

    直,其正也,方其义也,君子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敬义 立而德不孤,“直方大,不习无不利”,则不疑其所行也。

    本义此以学而言之也。正,谓本体,“义”,谓裁制。敬,则本体之守也不孤,言大也。疑,故习而后利,不疑则何假于习。大全双峰饶氏曰:“所谓直者,即人心本然之正,所谓方者,即人心裁制之义,皆其固有,而非外铄我者。君子当主敬以直其内,守义以方其外,敬义并立,则其德不孤,盖孤则偏于一善而其德狭,不孤则众善毕集而其德大矣。体用全备,无适不宜,其于行事,坦然无所疑惑,此所以不习而无不利也。”

    《大畜卦》

    君子以“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

    程传人之蕴畜,由学而大,在多闻前古圣贤之言与行。考迹以观其用,察言以求其心,识而得之,以畜成其德,乃《大畜》之义也。

    书经

    《虞书皋陶谟》

    曰:“若稽古。”《皋陶》曰:“允迪厥德,谟明弼谐。”禹曰:“俞,如何?” 皋陶曰:“都慎厥身,脩思永,惇叙九族,庶明励翼迩,可 远在兹?”禹拜昌言曰:“俞。”

    蔡传皋陶言:“为君而信蹈其德,则臣之所谋者无不明,所弼者无不谐也。”慎者,言不可不致其谨也。身脩则无言行之失,思永则非浅近之谋,“厚叙九族则亲亲恩笃而家齐矣;庶明励翼则群哲勉辅而国治矣。”迩近,兹此也。言近而可推之远者,在此道也。

    皋陶曰:“都在知人,在安民。”禹曰:“吁,咸若时,惟帝其难 之。知人则哲,能官人;安民则惠,黎民怀之。能哲而惠, 何忧乎驩兜?何迁乎有苗?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 皋陶曰:“都亦行有九德,亦言其人有德,乃言曰‘载采 采’。”禹曰:“何?”皋陶曰:“宽而。”柔而立,愿而恭,乱而敬,扰 而毅,直而温,简而廉,刚而塞,强而义,彰厥“有常”,吉哉。

    蔡传亦,总也。“亦行有九德”者,总言德之见于行者,其凡有九也。“亦言其人有德”者,总言其人之有德也。“载行,采事”也,总言其人有德,必言其行某事某事为可信验也。“禹曰:何”者,问其九德之目也。“宽而栗”者,宽弘而庄栗也。“柔而立”者,柔顺而植立也。“愿而恭”者,谨愿而恭恪也。“乱,治也。乱而敬”者,有治才而敬畏也。“扰,驯也。扰”而毅者,驯扰而果毅也。“直而温”者,径直而温和也。“简而廉”者,简易而廉隅也。“刚而塞”者,刚健而笃实也。“强而义”者,强勇而好义也。正言而反应者,所以明其德之不偏,皆指其成德之自然,非以彼济此之谓也。彰,著也,成德著之于身,而又始终有常,其吉士矣哉。全苏氏曰:“‘亦行有九德者,以此自修也,亦言其人有德者,以此求人也。论其人,则曰斯人也有某德;论其德,则曰是德也有某事,某事。载采’。采者,历言之也。” 象山陆氏曰:“《皋陶》论知人之道曰:‘亦行有九德’。亦言其人有德,乃言曰‘载采采。乃是’。谓必先言其人之有是德,然后乃言曰某人有某事。盖德则根乎其中,达乎其气,不可伪为。若事则”有才智之小人可伪为之。故行有九德,必言其人有德,乃言曰“‘载采采’,然后人不可得而廋也。” 唐孔氏曰:“恭在貌,敬在心。愿者迟钝,失于外仪,故言恭;治者轻物,内失于心,故称敬。”刚、强相近,刚是性,强是志。 西山真氏曰:“先儒以九德为人之性,盖指气禀而言。若天命之性,则浑然全体,无所偏也。” 孔氏曰:“吉,善也。”明九德之常,以择人而官之,则政之善。 陈氏《雅言》曰:君之

    考证

    取人,不可徒徇其名而不究其实,徒徇其名而不究其实,几何不虚誉隆而实德病矣。论人之德,先言行而后言德者,盖由行而后可以见其德;称人之事,先言德而后言事者,盖因事而后有以验其德也 。刘氏正一曰:“常之为义大矣,曰常人,曰吉士,其揆一也。《皋陶谟》曰:‘彰厥有常吉哉’,《立政》曰‘庶常吉士’,则知吉士” 未始不有常德,而常德所以为吉士也 。叶氏曰:“观人不求其全而求其常,常而不全,不害为德,德而不常,皆矫伪耳。”

    《日宣》三德,夙夜浚明,有家日严,祗敬六德,亮采有邦, 翕受敷施,九德咸事,俊乂在官。百僚师师,百工惟时。 抚于五辰,庶绩其凝。

    蔡传宣,明也。三德六德者,九德之中有其三有其六也。浚,治也。亮,亦明也。“有家,大夫也。有邦,诸侯也。”浚明亮采,皆言家邦政事明治之义,气象则有大小之不同。三德而为大夫,六德而为诸侯,以德之多寡,职之大小概言之也。夫九德有其三,必日宣而充广之,而使之益以著。九德有其六,尤必日严而祗敬之,而使之益“以谨也。翕,合也。德之多寡虽不同,人君惟能合而受之,布而用之,如此则九德之人咸事其事,大而千人之俊,小而百人之乂皆在官,使以天下之才,任天下之治,唐虞之朝下无遗才而上无废事者,良以此也。”师师,相师法也。言百僚皆相师法,而百工皆及时以趋事也。百僚百工,皆谓百官,言其人之相师,则曰百僚;言其人之趋事,则曰百工。其实一也。抚,顺也。五辰,四时也。木火金水,旺于四时,而土则奇旺于四季也。《礼运》曰:“播五行于四时者是也。”凝,成也,言百工趋时而众功皆成也。大全问:“日宣三德,自九德咸事。”如此,则是天子诸侯大夫九德,各日以三宣德亦不可僭耶?若诸侯大夫皆有九德,顾不美欤?朱子曰:“九德之目,盖言取人不可求备,官人当以等耳。岂德不可僭之谓耶?” 叶氏曰:“皋陶本论知人之事,故因言官人之道。” 夏氏曰:“浚与浚通,治而深之之谓。” 马氏曰:“彰有常,乃吉。日宣,日严,所谓”有常也。 王氏曰:“日宣达三德之贤,使任有家;日严祗敬六德之贤,使任有邦。”真氏取之,皆作“君用贤”说,庶与下文“翕受敷施九德之贤”相协。 临川吴氏曰:“天子有天下者,于九德之人合而受之,敷而施之,使皆事其事,各效其能,以居其官,则百官长属所职之事悉不违时,故循四时之序而众功皆成”也。

    礼记

    《学记》

    《发虑宪》,求善良,足以𫍲闻,不足以动众。

    陈注《发虑宪》,谓致其思虑,以求合乎法则也。求善良亲贤也。此二者可以小致声誉,不能感动众人。

    就贤体远,足以动众,未足以化民。

    陈注“就贤”礼下,贤德之士也。体如《中庸》“体群臣”之体,谓设以身处其地而察其心也。远,疏远之臣也。此二者可以感动众人,未能化民也。

    “君子如欲化民成俗”,其必由学乎?

    陈注化民成俗,必如唐虞之于变时雍,乃为至耳。然则舍学何以哉?此学乃《大学》之道,明德新民之事也。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是故古之王者,建国 君民,教学为先。《兑命》曰:“念终始,典于学。”其此之谓乎。

    陈注《建国君民》谓建立邦国以君长其民也。“教学为先”,以立教立学为先务也。

    虽有嘉肴,弗食不知其旨也。虽有至道,弗学不知其 善也。是故学然后知不足,教然后知困,知不足然后 能自反也,知困然后能自强也。故曰:“教学相长也。”《兑 命》曰“敩学半”,其此之谓乎。

    陈注“学然后知不足”,谓师资于人,方知己所未至也。“教然后知困”,谓无以应人之求,则自知困辱也。自反,知反求而已,自强则有黾勉倍进之意。“教学相长”,谓我之教人与资人皆相为长益也。

    古之教者,家有塾,党有庠,术有序,国有学。比年入学, 中年考校。一年视离经辨志,三年视敬业乐群,五年 视博习亲师,七年视论学取友,谓之“小成。”九年知类 通达,强立而不反,谓之“大成。”

    大全朱子曰:“辨志者,自能分别其心所趋向,如为善、为利、为君子、为小人也。敬业者,专心致志以事其业也。乐群者,乐于取益以辅其仁也。博习者,积累精专,次第而遍也。亲师者,道同德合,爱敬兼尽也。论学者,知言而能论学之是非。取友者,知人而能识人之贤否也。‘知类通达,闻一知十,能触类而贯通也。强立不反,知’”止有定,而物不能移也。盖考校之法,逐节之中,先观其学业之浅深,徐察其德行之虚实,读者宜深味之,乃见进学之验。

    夫然后足以化民易俗,近者说服而远者怀之,此《大 学》之道也。《记》曰:“蛾子时术之。”其此之谓乎

    陈注前言“成俗”,成其美俗也;此言“易俗”,变其污俗也。以此大成之士而官使之,其功效如此,是所谓《大学》教人之道也。

    “《大学》始教皮弁祭菜”,示敬道也。

    陈注《始教》学者,入学之初也,有司衣皮弁之服,祭先师以𬞟藻之菜,示之以尊敬道艺也。

    “《宵雅》肄《三官》”其始也。

    陈注当祭菜之时,使歌《小雅》中《鹿鸣》《四牡》《皇皇者华》之三篇而肄习之。此三诗皆君臣燕乐相劳苦之辞。盖以居官受任之美诱谕其初志,故曰“官其始也。”

    “入学鼓箧”,孙其业也。

    陈注入学时,大胥之官击鼓以召学士,学士至,则发箧以出其书籍等物,警之以鼓声,使以逊顺之心进其业也。

    夏、楚二物,收其威也。

    陈注《夏》,榎也。楚,荆也。榎形圆,楚形方。以二物为扑,以警其怠忽者,使之收敛威仪也。

    未卜禘,不视学,游其志也;时观而弗语,存其心也。幼 者听而弗问,学不躐等也。此七者,教之大伦也。《记》曰: “凡学,官先事,士先志。”其此之谓乎!

    陈注禘,五年之大祭也。不五年不视学,所以优游学者之心志也。此又非仲春仲秋视学之礼,使观而感于心,不言以尽其礼,欲其自得之也,故曰:“存其心。”幼者未必能问,问亦未必知要,故但听受师说而无所请,亦长幼之等当如是,不可逾躐也。

    《大学》之教也,时教必有正业,退息必有居。学,不学操 缦,不能安弦,不学博依;不能安《诗》,不学杂服;不能安 《礼》;不兴其艺,不能乐学。故君子之于学也,“藏焉,脩焉, 息焉游焉。”

    陈注“四时之教,各有正业,如《春秋》教以《礼》《乐》,冬夏教以《诗》《书》,春诵夏弦之类是也。退而燕息,必有燕居之学,如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是也。弦也,诗也,礼也,此时教之正业也。操缦博,依杂服,此退息之居学也。凡为学之道,贵于能安,安则心与理融而成熟矣。然未至于安,则在乎为之不厌,而不可有作辍也。操缦,操弄,琴”瑟之弦也。初学者手与弦未相得,故虽退息时,亦必操弄之不废,乃能习熟而安于弦也。诗人比兴之辞多依托于物理,而物理至博也。故学《诗》者但讲之于学校,而不能于退息之际广求物理之所依附者,则无以验其实,而于诗之辞必有疑殆而不能安者矣。杂服,冕弁衣裳之类,先王制作,礼各有服,极为繁杂。学者但讲之于学,而不于退息时游观行礼者之杂服,则无以尽识其制,而于礼之文必有仿佛而不能安者矣。兴者,意之兴起而不能自已者。艺,即三者之学是也。言退息时,若不兴此三者之艺,则谓之不能好学矣。故君子之于学也,藏焉修焉之时,必有正业,则所习者专而志不分,息焉游焉之际必有居学,则所养者纯而艺愈熟,故其学易成也。

    夫然,故安其学而亲其师,乐其友而信其道,是以虽 离师辅而不反也。《兑命》曰:“敬孙务时敏,厥修乃来。”其 此之谓也。

    陈注“藏修”游息,无不在于学,是以安亲乐信,虽离师友,亦不畔于道也。《时敏》,无时而不敏也。“厥修乃来”,言其进修之益,如水源源而来也。

    今之教者,呻其占毕,多其讯,言及于数,进而不顾其 安,使人不由其诚,教人不尽其材,其施之也悖,其求 之也佛。夫然,故隐其学而疾其师,苦其难而不知其 益也。虽终其业,其去之必速。教之不刑,其此之由乎?

    陈注呻,吟讽之声也。占,视也。毕,简也。讯,问也。言今之教人,但吟讽其所占视之简牍,不能通其蕴奥,乃多发问辞以讯问学者,而所言又不止一端,故云“言及于数”也。“不顾其安”,不恤学者之安否也。不由其诚,不肯实用其力也。“不尽其材”,不能尽其材之所长也。夫多其讯而言及于数,则与时教必有正业者异矣,使人不由其诚,教人不尽其材,则与“退息必有居”学者异矣。惟其如此,是以师之所施者常至于悖逆,学者之所求每见其拂戾也,隐其学,不以所学自表见也。终业而又速去之,以其用工间断,卤莽灭裂,而不安不乐故也。《刑》,成也。

    《大学》之法,禁于未发之谓“豫”,当其可之谓“时”,不陵节 而施之谓“孙”,相观而善之谓“摩。”此四者,教之所由兴 也。

    陈注《豫》者,先事之谓。时者,不先不后之期也。陵,逾犯也。节,如节候之节。礼有礼节,乐有乐节,人有长幼之节,皆言分限所在。“不陵节而施”,谓不教幼者以长者之业也。“相观而善”,如称甲之善,则乙者观而效之。乙有善可称,甲亦如之。孙以顺言,“摩”以相厉而进为言也。

    “发”然后禁,则扞格而不胜;时过然后学,则勤苦而难成;“杂施而不孙”,则坏乱而不修;独学而无友,则孤陋 而寡闻。燕朋逆其师,《燕辟》废其学,此六者,教之所由 废也。

    陈注不胜,不能承当其教也。杂施,谓躐等陵节也。燕私之朋,必不责善,或相与以慢其师。燕游邪僻,必惑外诱,得不废其业乎?此燕朋燕辟之害,皆由于发,“然后禁”以下四者之失,皆与上文四者相反也。

    君子既知教之所由兴,又知教之所由废,然后可以 为人师也。故君子之教喻也,道而弗牵,强而弗抑,开 而弗达,道而弗牵则和,强而弗抑则《易》,开而弗达则 思。和易以思,可谓善喻矣。

    陈注示之以入道之所由,而不牵率其必进;作兴其志气之所尚,而不沮抑之使退;开其从入之端,而不竟其所通之地。如此,则不扞格而和,不勤苦而易,不杂施以乱其心,“有相观以辅其志而思”,则得之矣。

    学者有四失,教者必知之。人之学也,或失则多,或失 则寡,或失则易,或失则止,此四者心之莫同也,知其 心然后能救其失也。教也者,长善而救其失者也。

    陈注“或失则多者知之所以过,或失则寡者愚之所以不及,或失则易;贤者之所以过,或失则止,不肖者之所以不及。”多闻见而适乎邪道,多之失也;寡闻见而无约无卓,寡之失也;子路好勇,“过我,无所取材”,易之失也;冉求之今女画,止之失也。约我以礼,所以救其失之多;博我以文,所以救其失之寡;“兼人则退之”,所以救其失之易;“退则进之”,所以救其失之止也。

    “善歌者,使人继其声;善教者使人继其志。”其言也约 而达,微而臧,罕譬而喻,可谓继志矣。

    陈注“约而达”,辞简而意明也。“微而臧”,言不峻而善则明也。“罕譬而喻”,比方之辞少,而感动之意深也。《继志》,谓能使学者之志与师无间也。

    君子知至学之难易而知其美恶,然后能博喻,能博 喻然后能为师,能为师然后能为长,能为长然后能 为君。故师也者,所以学为君也。是故择师不可不慎 也。《记》曰:“三王四代唯其师。”其此之谓乎!

    陈注至学,至于学也。钝者至之难,敏者至之易。质美者向道,不美者叛道,知乎此然后能博。喻,谓循循善诱,不拘一涂也。《周官》太宰长以贵得民,师以贤得民。长者一官之长,君则一国之君也。言为君之道,皆自务学克之。三王四代之所以治,以能作之君、作之师尔。周子曰:“师道立则善人多,善人多则朝廷正,天下治矣。”大全长乐陈氏曰:“学有精粗,故其至有难易。质有美恶,则其喻有浅深。知美而喻之,则有以长人之善;知恶而喻之,则有以救人之失。

    凡学之道,严师为难。师严然后道尊,道尊然后民知 敬学。是故君之所不臣于其臣者二:当其为尸则弗 臣也;当其为师则弗臣也。《大学》之礼,虽诏于天子,无 北面,所以尊师也。”

    大全庆源辅氏曰:“凡学之道,则非独君也,严师为难,盖言尽严师之道为难尔。能尽严师之道则师始严,师所以传道,师严则道自尊,道未尝不尊,因其尊而尊之,则系乎人之严师也。”

    善学者,师逸而功倍,又从而庸之;不善学者,师勤而 功半,又从而怨之。善问者如攻坚木,先其《易》者,后其 节目,及其久也,相说以解。不善问者反此。善待问者 如撞钟,叩之以小者则小鸣,叩之以大者则大鸣,待 其从容,然后尽其声。不善答问者反此。此皆进学之 道也。

    陈注《庸》,功也。感师之有功于己也。大全马氏曰:“切问而近思,所谓善问”也。于吾言无所不说,所谓“相说以解者也。”

    《记问》之学,不足以为人师。必也其听语乎。力不能问, 然后语之。语之而不知,虽舍之可也。

    陈注《记》问,谓记诵古书以待学者之问也。以此为学,无得于心,而所知有限,故不足以为人师。“听语”,听学者所问之语也。不能问,则告之,不知而舍之,以其终不可入德也。“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亦此意。

    “良冶之子,必学为裘;良弓之子,必学为箕。始驾马者, 反之车在马前。”君子察于此三者,可以有志于学矣。

    陈注马子始学驾车之时,大马驾在车前,将马子系随车后而行,故云“反之。”所以然者,此驹未曾驾车,若忽驾之,必惊奔。今以大马牵车于前,而系驹于后,使日日见车之行惯习,而后驾之不复惊矣。言学者亦须先教小事操缦之属,然后乃示其业,则易成也。

    古之学者,比物丑类。“鼓无当于五声,五声弗得不和。 水无当于五色,五色弗得不章。学无当于五官,五官 弗得不治。师无当于五服,五服弗得不亲。”

    陈注“《比物》丑类”,谓以同类之事相比方也。当,犹主也。鼓声不宫不商,于五声本无所主,然而五声不得

    鼓则无谐和之节。水无色,不在五色之列。而缋画者不得水,则不章明五官。身、口、耳、目、心之所职,即《洪范》之五事也。学于吾身,五者之官,本无所当,而五官不得学,则不能治。师于弟子,不当五服之一,而弟子若无师之教诲,则五服之属,不相和亲。

    君子曰:“大德不官,大道不器,大信不约,大时不齐。”察 于此四者,可以有志于本矣。

    陈注“大德”,“大道”,“大信”,皆指圣人而言。“大时”,天时也。“不官,不拘”,一职之任也;“不器”,无施而不可也;“不约”,不在期约之末也。元化周流,一气屈伸,不可以截然分限求之。故方荣之时而有枯者焉,寂之时而有旉者焉,惟其不齐,是以不可穷。凡此四者,皆以本原盛大而体无不具,故变通不拘而用无不周也。君子察于此,可以“有志于学,而洪其本矣。”

    三王之祭川也,皆先河而后海,或源也,或委也,此之 谓《务本》。

    陈注河为海之源,海乃河之委,承上文“志于本”而言。水之为物,盈科而后进放乎四海,有本者如是也。君子之于学,不成章不达,故先务本。

    《儒行》

    鲁哀公问于孔子曰:“夫子之服,其儒服与?”孔子对曰: “丘少居鲁,衣逢掖之衣;长居宋,冠《章甫》之冠。丘闻之 也,君子之学也博,其服也乡,丘不知儒服。”

    陈注郑氏曰:“逢犹大也,大掖之衣。” 应氏曰:“儒以道得名,末世不充其道,而徒于其服。哀公觇孔子之被服儒雅,而威仪进趋,皆有与俗不同者,怪而问之。孔子不敢以儒自居也,故言不知儒服。”大全晏氏曰:“逢掖、章甫是乃儒服,而曰不知儒服者,唯耻服其服而无其行尔。故必以其学也博先之。盖能博学则有其德,又将以成德为行,然后可称其服也。”

    哀公曰:“敢问儒行?”孔子对曰:“遽数之,不能终其物;悉 数之,乃留,更仆,未可终也。”哀公命席,孔子侍曰:“儒有 席上之珍以待聘,夙夜强学以待问,怀忠信以待举, 力行以待取”,其自立有如此者。

    陈注卒遽而数之,则不能终言其事,详悉数之,非久留不可。仆臣之摈相者,久则疲倦,虽代其仆,亦未可得尽言之也。公于是命设席,使孔子坐侍而言之。 吕氏曰:“席上之珍,自贵而待贾者也。儒者讲学于闲燕,从容乎席上,而知所以自贵,以待天下之用。强学以待问,怀忠信以待举,力行以待取,皆我自立而有待也。德”之可贵者,人必礼之。学之博者,人必问之。忠信可任者,人必举之。力行可使者,人必取之。故君子之用于天下,有所待而不求焉。大全晏氏曰:“物者事物之物,儒者之行,非一事之可尽故也。” 严陵方氏曰:“命席则与之坐也,侍则侍坐对之也。席所以藉物,席以藉之,则所藉之物居上,故谓之席上。所以防外物之或亵,尊之至也。强学所以为己,待问所以为人,能为己然后能为人,故强学乃能待问也。忠信非犹外铄也,故言怀。力行者,勉强之谓。忠信”力行,在我之事,举取在彼之事也。尽其在我之事,然后足以致其在彼之事,故怀忠信以待举,力行以待取也。儒者立身之本,非有资于人焉,故曰“其自立有如此者。”

    儒有衣冠中动作,慎其大让如慢,小让如伪,大则如 威,小则如愧,其难进而易退也,粥粥若无能也。其容 貌有如此者。

    陈注方氏曰:“衣冠中者,言衣之在身,冠之在首,皆中于礼也。‘动作慎者,言心之所动、事之所作,皆慎其德也。大让所以自抗,故如慢而不敬;小让所以致曲,故如伪而不诚。方其容貌之大也,则有所不可犯,故如威;及其容貌之小也,则有所不敢为,故如愧。三揖而后进,故曰‘难进;一辞而遂退,故曰‘易退’’’。”“粥粥者,柔弱之状”,故若无能也。是皆《礼》之所修,道之所与也。大全《张子》曰:“事固有大让小让,如让国、让位,是谓大让也。大让则诚然,而后让若不有之,故似慢也。若夫饮食辞辟之间,是小让也。小让实如伪之以为仪尔。”

    儒有居处齐难,其坐起恭敬,言必先信,行必中正,“道 涂不争险易之利,冬夏不争阴阳之和,爱其死以有 待也,养其身以有为也。”其备豫有如此者。

    陈注郑氏曰:《齐难》《齐庄》,可畏难也。 吕氏曰:“事豫则立,不豫则废,儒者之学皆豫也。拟之而后言,议之而后动,故学有豫则义精,义精则用不匮。若其始也,不敬则身不立,不立则道不充。居处齐难,坐起恭敬,言必先信,行必中正,所谓如见大宾,如承大祭,敬也;道涂不争险易之利,冬夏不争阴阳之和,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恕也。惟敬与恕,则忿惩欲窒,身立德充,可以当天下之变而不避,任天下之重而不辞,备豫之至有如此者也。 刘氏曰:“不争非特恕也,亦以爱死养身,以有待有为。不争小者近者,以害大者远者也。”大全严陵方氏曰:“或‘居’”“或

    处,不失乎齐难;或坐或起,不失乎恭敬。爱其死,非贪生也,将以有待于时而已;养其身,非苟安也,将以有为于世而已。且居处齐难,则人斯齐难之矣;坐起恭敬,则人斯恭敬之矣;言先信,则人斯取信矣;行中正,则人斯取正矣。以至“不争其利,故人资其利;不争其和,故人饮其和;爱其死,故足以有待;养其身,故足以有为。” 若是,则非有待物之备,先物之豫,固不足以致此。

    儒有“不窦金玉,而忠信以为宝;不祈土地,立义以为 土地;不祈多积,多文以为富。难得而易禄也,易禄而 难畜也。非时不见,不亦难得乎?非义不合,不亦难畜 乎!先劳而后禄,不亦易禄乎?”其近人有如此者。

    陈注吕氏曰:“儒者之于天下,所以自为者,德而已;所以应世者,义而已。赵孟之所贵,赵孟能贱之;我之所可贵,人不得而夺也。此金玉土地多积,不如信义多文之贵也。难得难畜,主于义而所以自贵也。虽曰自贵,时而行,义而合,劳而食,未始远于人而自异也。”大全《周子》曰:“君子以道充为贵,身安为富,故常泰无不足,而铢视轩冕,尘视金玉,其重无加焉尔。” 严陵方氏曰:“孟子以忠信为天爵,以义为正路,以令闻广誉施诸身,不愿人之文绣,非谓是乎?货财以多积为富,金玉以难得为宝,故于忠信言宝,于多文言富。易禄者,易为禄也。先劳而后禄,则易为禄矣。畜,为畜而制之也。”夫众人之近人也,或以金玉,或以土地,或以多积,或见之不以时,或合之不以义,而儒者之近人,则有异焉。

    儒有“委之以货财,淹之以乐好,见利不亏其义。劫之 以众,沮之以兵,见死不更其守。”“鸷虫攫搏,不程勇者; 引重鼎,不程其力。往者不悔,来者不豫。过言不再,流 言不极。不断其威,不习其谋。”其特立有如此者。

    陈注过,言出于己之失,知过则改,故不再流。言出于人之毁,礼义不愆,故不极。极,犹终也,言不终为所毁也。“不断其威”者,言其威容不可得而挫折也。“不习其谋”者,言其谋必可成,不待尝试而后见于用也。 郑氏曰:“淹谓浸渍之劫胁也。”沮,恐怖之也。鸷虫,猛鸟兽也。 方氏曰:“鸷猛之虫,当攫搏之,不程量其勇而后往此,况儒”者勇足以犯难而无顾也。“引重鼎不程其力”,又以况儒者材足以任事而有所胜也。“往者不悔”,非有所吝而不改也,为其动则当理而未尝至于悔。“来者不豫”,非有所忽而不防也,为其机足以应变而不必豫耳。过言则失其正,流言则失其原。过言不免乎出,然一之为甚也,矧可再而二乎?流言不免乎闻必止之以智也,讵可极而穷乎?大全蓝田吕氏曰:“儒者之行,既得其所以自贵者,犹可保而往也。见利不亏其义,见死不更其守,所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大人所以立于世也。鸷虫攫搏,不程其勇者,自反而缩千万人。吾往矣。其勇也,非虑胜而后动者也。引重鼎不程其力者,仁之为器重,举者莫能胜也。其自任也,不知其力之不”足者也。

    “《儒》有可亲而不可劫也,可近而不可迫也,可杀而不 可辱也。其居处不淫,其饮食不溽,其过失可微辨而 不可面数也。”其刚毅有如此者。

    陈注吕氏曰:“儒者之立,立于义理而已。刚毅而不可夺,以义理存焉。以义交者,虽疏远必亲,非义加之,虽强御不畏。故有可亲、可近、可杀之理,而不可劫,迫辱也。淫,侈溢也。溽,浓厚也。侈其居处,厚其饮食,欲胜之也。欲胜则义不得立,不淫不溽,所以立义也。其过失可微辨,而不可面数。此一句尚气好胜之言,于义理未合”,所贵于儒者,以见义必为闻过而改者也。何谓可微辨?不可面数待人可矣,自待则不可也。子路闻过则喜,孔子幸人之知过,成汤改过不吝。推是心也,苟有过失,虽怨詈且将受之,况面数乎?大全严陵方氏曰:“德虽可亲而不可劫之以力;迹虽可近而不可迫之以势;身虽可杀而不可辱之以威;不以四支之安而过其行,不以口腹之养而污其身。微辨者,讽谕之也;《面数》者,指斥之也。凡此皆所体者刚,所用者毅然也。然居处不淫,饮食不溽,而以为刚毅,何也?盖淫于居处,溽于饮食,皆人之欲也。孔子曰:‘枨也欲,焉得刚’。”非谓是乎?

    儒有忠信以为甲胄,礼义以为干橹,戴仁而行,抱义 而处,虽有暴政,不更其所。其自立有如此者。

    陈注郑氏曰:“甲,铠;胄,兜鍪也。干橹,小楯大楯也。” 吕氏曰:“忠信则不欺,不欺者,人亦莫之欺也。礼者敬人,敬人者人亦莫之侮也。忠信礼义,所以御人之欺侮,犹甲胄干橹可以捍患也。行则尊仁,居则守义,所以自信者笃,虽暴政加之,有所不变也,自立之至者也。”首章言自立,论其所学所行,足以待天下之用而不求。此章言自立论,其所信所守,足以更天下之变而不易,二者皆自立也,有本末先后之差焉。大全马氏曰:自“忠信以为甲胄”至“虽有暴政

    “不更其所” ,皆言君子之所守,故曰“其自立有如此者。” “待聘” 至“待取” 亦言自立,何也?所待者在人,所以待者在己,故言自立,而此防身远害之道亦自立也。

    “儒有一亩之宫,环堵之室,筚门圭窬,蓬户瓮牖,易衣 而出,并日而食。上答之不敢以疑,上不答不敢以谄”, 其仕有如此者。

    陈注一亩,谓径一步长百步也。“折而方之”,则东西南北各十步。宫墙,垣也,墙方六丈,环,周回也。方丈为堵,东西南北各一堵。筚门,以荆竹织门也。圭窬,穿墙为之,门旁小户也,上锐下方,状如圭。蓬户,编蓬为户也。瓮牖者,窗牖圆如瓮口也。又云“以败瓮口为牖。”“易衣而出”者,合家共一衣,出则更著之也。“并日而食”者,谓不日日得食,或三日二日并得一日之食也。 “上答之不敢以疑”者,道合则就,即信之而不疑,无患失之心也。“上不答不敢以谄”者,不合则去,即安之而不谄,无患得之心也。大全蓝田吕氏曰:“儒者之仕,将以事道也,然有时乎为贫,食其力以求免死而已,辞尊居卑,辞富居贫,抱关击柝,乘田委吏,无所往而不可也。故为贫者非事道,事道者不为贫,二者不可乱也。一亩之宫,环堵之室,筚门圭窬,蓬户瓮牖,居之陋者也。易衣而出,并日而食,养之至不足者也。儒者所守之笃,穷至于是而不悔”也。上之礼答不答系乎知,不知虽穷如是。上荀知之,则必以是道自期,不疑乎上之未信也。为其多闻欤?则天子不召师。为其贤欤?未闻见贤而召之也。尊其所闻,行其所知,不疑乎上之未信而有所屈,盖事道者不为贫也。上苟不知,则我知以力事人,求其食以免死者也,不轻进以求合也。君不知而自献其能,君不问而自告其谋,枉寻直尺,强聒而不舍,人谓之不谄不信也。盖为贫者,非事道也。二者儒者仕之大分,不可乱也。

    儒有“今人与居,古人与稽。”今世行之,后世以为楷。适 弗逢世,上弗援,下弗推,谗谄之民,有比党而危之者。 身可危也,而志不可夺也。虽危,起居竟信,其志犹将 不忘百姓之病也。其忧思有如此者。

    陈注楷,法式也。“上弗援”,在上者不引我以升也。“下弗推”,在下者不举我以进也。“危起居”,谓因事中伤之也。“信其志”,谓志不可夺也。时有否泰,道有通塞,然其忧思则未尝一日而忘生民之患也。大全严陵方氏曰:“‘与今人并行于世,与古人稽合于道也。今世行之,后世以为楷’者,《中庸》所谓‘行而世为天下法’是也。援言其有所引,推言其有所进,援则自上而引下,推则自下而进上,私则相与而为比,暗则相结而为党。虽危起居,以其身可危也;‘竟信其志,以其志不可夺也。信谓自信也。‘犹将不忘百姓之病者,《孟子》’’”所谓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己溺之;稷思天下有饥者,由己饥之也。

    儒有“博学而不穷,笃行而不倦,幽居而不淫,上通而 不困。”“《礼》之以和为贵,忠信之美,优游之法。慕贤而容 众,毁方而瓦合。”其宽裕有如此者。

    陈注“博学不穷,温故知新”之益也;“笃行不倦”,贤人可久之德也;“幽居不淫”,穷不失义也;“上通不困”,达不离道也。《礼》之体严,而用贵于和。忠信,礼之质也,故以忠信为美。优游,用之和也,故以优游为法。贤虽在所当慕,众亦不可不容汎,爱众而亲仁,亦是意也。“毁方而瓦合”者,陶瓦之事,其初则圆,剖而为四;其形则方,毁其圆以为方,合其方而复圆,盖于涵容之中未尝无分辨之意也,故曰“其宽裕有如此者。”

    儒有“内称不辟亲,外举不辟怨。”程功积事,推贤而进 达之,不望其报。君得其志,苟利国家,不求富贵。其举 贤援能有如此者。

    陈注“君得其志”,谓此贤者辅助其君,使君得遂其志也。 应氏曰:“程算其功,积累其事,不轻荐也。下不求报于人,上不求报于国。”大全蓝田吕氏曰:“儒者之志,以天下为度者也。宽裕之志,既足以有容,则物我之间无所别也。天下有事而不治,天下有贤而未达,吾任其责矣。故知其贤也,犹有亲怨之。避之,公而实私也。过计于一己之私,不同乎天下之公也。《传》称祁奚,称其仇不为谄,立其子不为党”,忘乎亲仇者也。公叔文子之臣大夫𠊨与文子同升诸公,忘其君臣者也。《赵文子》所举于晋国筦库之士七十有馀家,忘乎贵贱者也。管仲遇盗,取二人焉,上以为公臣。曰:“其所与游辟也,可人也”,忘乎其素者也。能忘乎是,而兴天下国家之利,然后举贤援能,尽其公矣。夫望报于人,求富贵于己,小人之道也,又何足道哉!

    《儒》有“闻善以相告也,见善以相示也,爵位相先也,患 难相死也,久相待也,远相致也。”其任举有如此者。

    陈注吕氏曰:举贤援能,儒者所以待天下之士也。《任

    “举者,所以待其朋友,而己必同其好恶也。故闻善相告,见善相示,必同其忧乐也。故爵位相先,患难相死,彼虽居下,不待之同升则不升,彼虽疏远,不致之同进则不进。此任举朋友,加重于天下之士者,义有厚薄故也。” 全严陵方氏曰:“闻善者闻善言也,见善者见善行也。所受之命谓之爵,所居之职谓之位,任举谓” 相任以事,相举以职。上言彼贤而我举之,彼能而我援之,此则更相任举而已,此其所以异也。

    儒有“澡身而浴德,陈言而伏,静而正之,上弗知也;粗 而翘之,又不急为也。”“不临深而为高,不加少而为多。 世治不轻,世乱不沮,同弗与,异弗非也。”其特立独行 有如此者。

    陈注“翘”,与招其君之过,“招”字同,举也,举其过而谏之也。 吕氏曰:“惟大人能格君心之非,在我者未正,未有能正人者也。故澡身浴德”者,所以正己也。“陈言而伏”者,入告嘉谋而顺之于外也。“静而正之”者,将顺其美,匡救其恶,常在于未形也,故曰“上弗知也。” 方氏曰:“静而正之者,隐进之也。粗而翘之者,明告之也。静而正之,既”不见知,然后粗而翘之,然亦缓而不失节,故曰“不急为也。”其行之高,皆自然而已,不必临深以相形,然后显其为高;其文之多,皆素有而已,不必加少以相益,然后成其为多。世治而德常见重,故曰“不轻”;世乱而志常自若,故曰“不沮。”与其所可与,不必同乎己也;非其所可非,不必异乎己也。

    儒有“上不臣天子,下不事诸侯。慎静而尚宽,强毅以 与人,博学以知服。近文章,砥砺廉隅。虽分国如锱铢, 不臣不仕。”其规为有如此者。

    陈注“慎静”者,谨饬而不妄动,守身之道也。“尚宽”者,宽裕以有容,待人之道也。“强毅”以与人,不苟诡随于人也。“知服”,知力行之要也。“博学”,“知服”,即博文约礼之谓也。远于文,则质胜而野,近文章则亦不使文揜其质也。“砥砺廉隅”者,求切磋琢磨之益,不刓方以为圆也。《算法》:十黍为絫,十絫为铢,二十四铢为两,八两为锱。言人君好贤,虽分其国以禄贤者,视之如锱铢之轻,犹不臣不仕也。其所谋度,其所作为,有如此者。大全晏氏曰:“上不臣天子,下不事诸侯者,《易》所谓不事王侯,高尚其事也。慎静而宽者,以仁而尽性;强毅以与人者,以义而制事;博学以知服者,以智而穷理。近文章者,外有备成之文;砥砺廉隅者,内有修洁之行。此所以虽分国如锱铢,不肯委质而为臣,诎道而入仕矣。质为本,文为末,君子务本不务末,故于文章则近”之而已,不敢以文胜质也。砥砺者,以石治金之事也。于廉隅而言砥砺者,欲磨砻而成君子之器尔。 西山真氏曰:“文章二字,非止于言语词章而已。圣人盛德蕴于中,而辉光发于外,如威仪之中度,语言之当理,皆文也。五色错而成文,黑白合而成章。文者,灿然有文之谓章者,蔚然有章之谓章,犹条”也。《六经》《论语》之言文章,皆取其自然形见者。后世始以笔墨著述为文,与圣贤之所谓文者异矣。

    儒有“合志同方,营道同术。”并立则乐,相下不厌;久不 相见,闻流言不信。其行本方立义,同而进,不同而退。 其交友有如此者。

    陈注“合志”,以所向言。“营道”,以所习言。方,即术也。并立爵位,相等也。“相下”,以尊位相让而己处其下也。流言,恶声之传播也。闻之不信,不以为实也。其行本方立义,谓所本者必方正,所立者必得其宜也。同于为义,则进而从之,不同则退而避之,故曰“同而进,不同而退。”大全严陵方氏曰:“并立则乐,以其无忌心;相下不厌,以其有逊志;久不相见;闻流言不信,以其久要不忘,而相信之笃。本方者,以方为本也。道同则进而与之交,不同则退而与之辨。夫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况交友乎?子贡问友,子曰:‘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则止,毋自辱焉,以是而已’。”

    温良者,仁之本也。敬慎者,仁之地也。宽裕者,仁之作 也。孙接者,仁之能也。礼节者,仁之貌也。言谈者,仁之 文也。歌乐者,仁之和也。分散者,仁之施也。儒者兼此 而有之,犹且不敢言仁也。其尊让有如此者。

    陈注“仁之本”,谓根本于仁也。地,犹践履也;作,充广也;能,能事也。八者皆仁之发见。哀公问儒行,夫子既历数以告之矣。仁包四德百行之原,故于其终也,以仁为说焉。兼有此仁之行而不敢自以为仁,是尊仁而让善也。故曰:“尊让有如此者。”大全严陵方氏曰:“温良则得于中,故以为本;敬慎则发于外,故以为地。宽则不迫,裕则有馀。夫仁无本不立,故首以仁之本。有本然后可以有行,故继以《仁之地》;有行则有所事,故继以《仁之作》。仁之作则见其所能,故继以《仁之能》。有所能则形之于外,故继之以《仁之貌》。形于貌则必有所饰,故继之以《仁之文》。有其文

    则无乖于物,故继之以《仁》之和。有所和,则其馀足以利物,故继之以《仁》之施。

    儒有不陨获于贫贱,不充诎于富贵,不慁君王,不累 长上,不闵有司,故曰儒。今众人之命儒也妄,常以儒 相诟病。孔子至舍,哀公馆之,闻此言也,言加信,行加 义,终没吾世,不敢以儒为戏。

    陈注陨者,如有所坠失;获者,如有所割刈。充者,骄气之盈。诎者,吝气之歉。 郑氏曰:“陨获,困迫,失志之貌。充诎,喜,失节之貌。慁,犹辱也。累,犹系也。”闵,病也。言不为天子、诸侯、卿大夫、群吏所困迫而违道,孔子自谓也。 方氏曰:“无儒者之行而为儒者之服;无儒者之实而盗儒者之名。故曰:‘今众人之命儒也妄。以其妄故,常为人’”所诟病,既至舍矣。又曰:“馆之者,具食以致其养,具官以致其事也。言加信则不以儒相诟矣,行加义则不以儒相病矣。”大全《晏子》曰:“陨如箨之陨而飘零,获如禾之获而枯槁。不陨获于贫贱,是贫贱不能移也。充则以满而必溢,诎则以高而必危,不充诎于富贵,是富贵不能淫也。事父孝,故忠可移于君,所以不慁君王;事兄弟,故顺可移于长,所以不累长上;居家理,故治可移于官,所以不闵有司。不慁君王者,不为污吏以取辱于君王也;‘不累长上’”者,不为过行以连及于长上也。“不闵有司”者,不被明刑以见病于有司也。众人之命儒也,妄为其非真儒也,故或慢詈而相耻,或深疾而相病矣。杨子谓:“或问:‘鲁用儒而削,何也’?”曰:“鲁不用真儒也。” 蓝田吕氏曰:“此篇总言儒行,其别十有五,自浅而至深,而卒归于仁,以至于圣人不敢居仁之”志,几于尽矣,犹继之以“不陨获于贫贱,不充诎于富贵、不慁君王、不累长上、不闵有司”者。盖众人之命儒也妄,常以为相诟病,所以待儒之意常轻以利心量君子。见其居富贵而有为,则谓淫于富贵,不知达则兼善天下也。见其居贫贱而有守,则谓移于贫贱,不知穷则独善其身也。见其危行言逊,则谓屈于威武,不知身可杀而志不可夺也。盖儒者之行出于德性之所安,无是众物之可累也。有是之累则陨获充诎不能免,谓之有德可乎?此卒章所以申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