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理学汇编/学行典/第120卷 中华文库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 理学汇编 第一百二十卷 |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理学汇编学行典
第一百二十卷目录
心学部总论二
朱子语类〈心 存养 论张子书〉
象山语类〈心〉
真西山文集〈问人之所以为学心与理而已〉
性理大全〈心〉
学行典第一百二十卷
心学部总论二
朱子语类
《心》
“致道谓心为太极”,林正卿谓心具太极,致道举以为 问。先生曰:“这般处极细难说。看来心有动静,其体则 谓之《易》,其理则谓之道,其用则谓之神。”直卿退而发 明曰:“先生道理精熟,容易说出来,须至极。”贺孙问:“其 体则谓之《易》,体是如何?”曰:“体不是体用之体,恰似说 ‘体质之‘体’,犹云‘其质则谓之《易》。理即是性,当活看。如 心字各有地头说。如《孟子》云:‘仁,人心也’。仁便是人心’。 这说心是合理说。如说颜子‘其心三月不违仁’,是心 为主而不违乎理,就地头看始得’。”问:“知觉是心之 灵固如此,抑气之为耶?”曰:“不专是气,是先有知觉之 理。理未知觉,理与气合,便能知觉。譬如这烛火,是因 得这脂膏,便有许多光焰。”问:“心之发处是气否?”曰: “也只是知觉。”问:“心是知觉,性是理。心与理如何得 贯通为一?”曰:“不须去着贯通。本来贯通,如何本来贯 通?”曰:“理无心,则无著处。心者,气之精爽,发明‘心’ 字。”曰:“‘一言以蔽之’曰:‘生而已’。”“‘天地之大德曰生’。人受 天地之气而生,故此心必仁,仁则生矣。心须兼广 大流行底意看,又须兼生意看。且如程先生言‘仁者 天地生物之心’。只天地便广大,生物便流行,生生不 穷。心与理一,不是理在前面为一物,理便在心之 中,心包蓄不住,随事而发。”因笑云:“说到此自好笑,恰 似那藏相似。除了经函里面点灯,四方八面皆如此 光明灿烂。但今人亦少能看得如此。”问:“心之为物, 众理具足,所发之善,固出于心。至所发不善,皆气禀 物欲之私,亦出于心否?”曰:“固非心之本体,然亦是出 于心也。”又问:“此所谓人心否?”曰:“是。”子升因问:“人心亦 兼善恶否?”曰:“亦兼说。”问:“形体之动,与心相关否?”曰: “岂不相关?自是心使他动。”曰:“喜怒哀乐未发之前,形 体亦有运动,耳目亦有视听,此是心已发抑未发?”曰: “喜怒哀乐未发,又是一般。然视听行动,亦是心向那 里。若形体之行动,心都不知,便是心不在,行动都没 理会了,说甚未发?未发不是漠然全不省,亦常醒在 这里,不恁地困。”问:“恻隐、羞恶、喜怒哀乐,固是心之 发,晓然易见处。如未恻隐、羞恶、喜怒哀乐之前,便是 寂然而静时,然岂得块然槁木!其耳目亦必有自然 之闻见,其手足亦必有自然之举动,不审此时唤作 如何?”曰:“喜怒哀乐未发,只是这心未发耳。其手足运 动,自是形体如此。”问:“五行在人为五脏,然心却具 得五行之理,以心虚灵之故否?”曰:“心属火,缘是个光 明发动底物,所以具得许多道理。”问:“人心形而上 下如何?”曰:“如肺肝五脏之心,却是实有一物。若今学 者所论操舍存亡之心,则自是神明不测。故五脏之 心,受病则可用药补之。这个心,则非菖蒲茯苓所可 补也。”问:“如此,则心之理乃是形而上否?”曰:“心比性则 微有迹,比气则自然又灵。”问:“‘先生尝言,心不是这 一块’。义刚窃谓满体皆心也,此特其枢纽耳。”曰:“不然。 此非心也,乃心之神明升降之舍。人有病,心者乃其 舍不宁也。凡五脏皆然。心岂无运用?须常在躯壳之 内。譬如此建阳知县,须常在衙里,始管得这一县也。” 义刚曰:“‘然则程子言心在腔子里’,谓当在舍之内,而 不当在舍之外耶?”曰:“不必如此。若心不可在脚上,又 不可在手上,只得在这些子上也。”汉卿问:“心如个 藏,四方八面都恁地光明皎洁,如佛家所谓‘六窗中 有一猴’,这边叫也应,那边叫也应。”曰:“‘佛家说心处,尽 有好处。前辈云:‘胜于杨墨’。”“‘心’字只一个字母,故‘性’” “情’字皆从心。张子合性与知觉,有心之名,则恐不 能无病,便似性外别有一个知觉了。范淳夫之女, 谓‘心岂有出入’!伊川曰:‘此女虽不识《孟子》,却能识心’。 此一段”说话,正要人看。《孟子》举孔子之言曰:“出入无 时,莫知其乡”,此别有说。伊川言淳夫女却能识心,心 却易识,只是不识孟子之意。尽心如明镜,无些子 蔽翳,只看镜子若有些少照不见处,便是本身有些 尘污。如今人做事,有些子鹘突窒碍,便只是自家见 不尽。此心本来虚灵,万理具备,事事物物,皆所“当知。 今人多是气质偏了,又为物欲所蔽,故昏而不能尽 知。圣贤所以贵于穷理。且如秀才要读书,要读这 一件,又要读那一件;又要学写字,又要学作诗,这心 一齐都出外去。所以伊川教人,直是都不去他处用其心,也不要人学写字,也不要人学作文章,这不是 僻道理,是合如此。人只有一个心”,如何分做许多去? 若只管去闲处用了心,到得合用处,于这本来底都 不得力。且看从古作为文章之士,可以传之不朽者。 今看来,那个唤做知道?也是当初心下只趋向那边, 都是做外去了。只是要得寡欲存这心,最是难。以汤 武圣人,《孟子》犹说“汤武反之也,反复也。”反复得这本 心,如不迩声色,不“殖货利,只为要存此心。观《旅獒》之 书,一个獒受了,有甚大事而反复切谏,以此见欲之 可畏,无小大皆不可忽。”问:“吕与叔云:‘未发之前,心 体昭昭具在,已发乃心之用’。南轩辨‘昭昭’为已发,恐 太过否?”曰:“‘这辨得亦没意思。敬夫太聪明,看道理不 子细。伊川所谓‘凡言心者,皆指已发而言’。吕氏只是 辨此一句。伊川后来又救前说,曰:‘凡言心者,皆指已 发而言,此语固未当。心一也,有指体而言者,寂然不 动’是也;有指用而言者,感而遂通’是也。惟观其所见 如何,此语甚圆,无病。大抵圣贤之言,多是略发个萌 芽,更在后人推究,引而伸,触而长。然亦须得圣贤本 意。不得其意,则从那处推得出来?”问:“心本是个动 物,不审未发之前,全是寂然而静,还是静中有动意?” 曰:“不是静中有动意。周子谓‘静无而动有’。静不是无, 以其未形而谓之无,非因动而后有,以其可见而谓 之有耳。横渠‘心统性情’之说甚善。性是静,情是动,心 则兼动静而言,或指体,或指用,随人所看。方其静时, 动之理只在。伊川谓:‘当静时,耳无闻,目无见,然见闻 之理在,始得;及动时,又只是这静底’。”淳举伊川“以动 之端为天地之心。”曰:“动亦不是天地之心,只是见天 地之心。如十月,岂得无天地之心!天地之心流行,只 自若‘元亨利贞’。元是萌芽初出时,亨是长枝叶时,利 是成遂时,贞是结实归宿处。下梢若无这归宿处,便 也无这元了;惟有这归宿处,元又从此起。元了又贞, 贞了又元。万古只如此循环无穷。所谓‘维天之命,于 穆不已’,说已尽了。十月万物收敛,寂无踪迹,到一阳 动处,生物之心始可见。”曰:“一阳之复,在人言之,只是 善端萌处否?”曰:“以善言之,是善端方萌处;以德言之, 昏迷中有悔,误向善意,便是复。如睡到忽然醒觉处, 亦是《复》底气象。又如人之沈滞,道不得行到极处,忽 少亨达,虽未大行,已有可行之兆”,亦是复。这道理千 变万化,随所在无不浑沦。此心至灵,细入毫芒纤 芥之闲,便知便觉,六合之大,莫不在此。如古初去今, 是几千万年。若此念才发,便到那里,下面方来,又不 知是几千万年。若此念才发,便也到“那里。这个神明 不测,至虚至灵,是甚次第?然人莫不有此心,多是但 知有利欲,被利欲将这个心包了。起居动作,只是有 甚可喜物事,有甚可好物事?一念才动,便是这个物 事。”问:“《论语》一书,未尝说一‘心’字,至孟子只管拈人 心字说来说去,曰‘推是心’,曰‘求放心’,曰‘尽心’,曰‘赤子 之心’,曰‘存心’。莫是孔门学者自知理会个心,故不待 圣人苦口。到孟子时,世变既远,人才渐渐不如古,故 孟子极力与言,要他从个本原处理会否?”曰:“孔门虽 不曾说心,然答弟子问仁处,非理会心而何?仁即心 也,但当时不说个‘心’字耳。此处当自思之,亦未是大 疑处。”李德之问“明道因修桥,寻长梁后,每见林木 之佳者,必起计度之心。”因语学者“心不可有一事。某 窃谓凡事须思而后通,安可谓心不可有一事?”曰:“事 如何不思?但事过则不留于心可也。明道‘肚里有一 条梁’,不如今人有几条梁拄在肚里。佛家有流注,想 水本流将去,有些渗漏处便留滞。”问:“心要在腔子 里,若虑事应物时,心当如何?”曰:“思虑应接亦不可废。 但身在此,则心合在此。”曰:“然则方其应接时,则心在 事上,事去则此心亦不管着。”曰:“固是要如此。”问:“人 心要活,则周流无穷,而不滞于一隅。如何是活?”曰:“‘心 无私,便可推行。活者,不死之谓。外患不能入,是有 主则实也;外邪不能入,是有主则虚也。自家心里只 有这个为主,别无物事,外邪从何处入?岂不谓之虚 乎!然他说‘有主则虚’者”,“实’字便已在有主上了。”又曰: “‘有主则实’者,自家心里有主,外患所不能入,此非实 而何?‘无主则实’者,自家心里既无以为之主,则外邪 却入来实其中,此又安得不谓之实乎!”问:“何谓‘主 一’?”曰:“‘无适之谓一’,一只是不走作。”又问:“‘思其所当思’, 如何?”曰:“却不妨。但不可胡思,且只得思一件事,如思 此一事,又别思一件事,便不可。‘心定者,其言重以 舒’两句。言发于心,心定则言必审,故的确而舒迟;不 定则内必纷扰,有不待思而发,故浅易而急迫。此亦 志动气之验也。”问:“心是郛郭,便包了性否?”先生首 肯曰:“是也。如横渠‘心统性情’一句,乃不易之论。孟子 说心许多,皆未有似此语端的。”子细看,便见。其他诸 子等书,皆无依稀似此。方宾王以书问云:“‘心者,性 之郛郭’。当是言存主统摄处。”可学谓:“郛郭是包括心 具此理如郛郭中之有人。”曰:“方说句慢。”问:“以穷理为 用心于外,是谁说?”曰:“是江西说。”又问:“发见说话未是如此,则全赖此些时节,如何倚靠?”曰:“湖南皆如此说。” 曰:“孟子告齐王,乃是欲因而成就之。若只执此,便不 是。”曰:“然。”又问:“‘谷种之必生,如人之必仁’,如此,却是以 生譬仁。谷种之生,乃生之理,乃得此生理以为仁。”曰: “必当为有。”又解“南轩发是心体,无时而不发,云:‘及其 既发,则当事而存,而为之宰’者也。”可学谓:“心岂待发 而为之宰?”曰:“此一段强解,南轩说多差。”心妙性情 之德,妙是主宰运用之意。伊川初尝曰:“凡言心者, 皆指已发而言。”后复曰:“此说未当。”五峰却守其前说, 以心为已发,性为未发,将“心性”二字对说。知言中如 此处甚多。人心但以形气所感者而言尔。具形气 谓之人,合义理谓之道,有知觉谓之心。阳明胜则 德性用,阴浊胜则物欲行。只将自家意思体验,便见 得人心虚静,自然清明。才为物欲所蔽,便阴阴地黑 暗了,此阴浊所以胜也。大其心则能体天下之物。 世人之心,止于见闻之狭,故不能体天下之物。惟圣 人尽性,故不以所见所闻梏其心,故大而无外,其视 天下,无一物非我,他只是说一个大与小。《孟子》谓“尽 心则知性知天”,以此。“盖尽心,则只是极其大;心极其 大,则知性知天,而无有外之心矣。”道夫问:“今未到圣 人尽心处,则亦莫当推去否?”曰:“未到那里,也须知说 闻见之外,犹有我不闻不见底道理在。若未知闻见 之外犹有道理,则亦如何推得!要之,此亦是横渠之 意。然孟子之意,则未必然。”道夫曰:“孟子本意,当以《大 学》或问所引为正。”曰:“然。孟子之意,只是说穷理之至, 则心自然极其全体而无馀,非是要大其心,而后‘知 性、知天也’。”道夫曰:“只如横渠所说,亦自难下手。”曰:“便 是横渠有时自要恁地说,似乎只是悬空想像,而心 自然大。这般处,元只是格物多后,自然豁然有个贯 通处,这便是下学而上达也。孟子之意,只是如此。 大其心,则能遍体天下之物。体,犹‘仁体事而无不在’。 言心理流行,脉络贯通,无有不到。苟一物有未体,则 便有不到处。包括不尽,是心为有外。盖私意闲隔,而 物我对立,则虽至亲,且未必能无外矣。故有外之心, 不足以合天心。”问:“物有未体,则心为有外,体之义 如何?”曰:“此是置心在物中,究见其理,如格物致知之 义,与体用之体不同。横渠云:‘物有未体,则心为有 外’。”又曰:“‘有外之心,不足以合天心’。盖天大无外,物无 不包。物理所在,一有所遗,则吾心为有外,便与天心 不相似。”或问:“如何是有外之心?”曰:“只是有私意,便 内外扞格,只见得自家身己,凡物皆不与己相关,便 是有外之心。”问:“心如何能通以道,使无限量?”曰:“‘心 不是横门硬迸教大得。须是去物欲之蔽,则清明而 无不知;穷事物之理,则脱然有贯通处。横渠曰:‘不以 闻见梏其心,大其心,则能体天下之物’。所谓‘通之以 道’,便是脱然有贯通处。若只守闻见,自然狭窄了 心生道也’。此句是张思叔所记,疑有欠阙处。必是当 时改作行文,所以失其文意。伯丰云:‘何故入在《近思 录》中’?”曰:“如何敢不载,但恐有阙文。此四字说不尽。 心,生道也。人有是心,斯具是形以生。恻隐之心,生道 也,如何?”曰:“天地生物之心,是仁人之禀赋,接得此天 地之心,方能有生。故恻隐之心在人亦为生道也。 心,生道也,心乃生之道。恻隐之心,人之生道也,乃是 得天之心以生生物,便是天之心。”问:“‘心生道也’一 段,上面‘心生道’,莫是指天地生物之心?下面‘恻隐之 心,人之生道’,莫是指人所得天地之心以为心?盖在 天只有此理,若无那形质,则此理无安顿处。故曰:‘有 是心,斯具是形以生’。上面犹言‘继善,下面犹言‘成性’’。” 曰:“上面‘心,生道也’,全然做天底也不得。”盖理只是一 个浑然底,人与天地混合无闲,心只是放宽,平便 大,不要先有一私意隔碍,便大。心大则自然不急迫。 如有祸患之来,亦未须惊恐,或有所获,亦未须便欢 喜,在少闲亦未必不祸,更转为福,福更转为祸。《荀子》 言:“君子大心则天而道,小心则畏义而节。”盖君子心 大则是天心,心小则文王“之翼翼”,皆为好也。小人心 大则放肆,心小则是褊隘私吝,皆不好也。
《存养》
自古圣贤皆以心地为本。古人言“志帅心君”,须心 有主张始得。心若不存,一身便无所主宰。人精 神飞扬,心不在壳子里面,便害事。未有心不定而 能进学者。人心万事之主,走东走西,如何了得?今 人心耸然在此,尚无惰慢之气,况心常能惺惺者乎? 故心常惺惺,自无客虑。学者为学,未问真知与力 行,且要收拾此心,令有个顿放处。若收敛都在义理 上安顿,无许多胡思乱想,则久久自于物欲上轻,于 义理上重。须是教义理心重于物欲,如秤令有低昂, 即见得义理自端的,自有欲罢不能之意,其于物欲 自无暇及之矣。苟操存舍亡之闲无所主宰,纵说得 亦何益?今于日用闲空闲时,收得此心在这里,截 然“这便是喜怒哀乐未发之中,便是浑然天理。事物 之来,随其是非,便是见得分晓,是底便是天理,非底便是逆天理。常常恁地收拾得这心在,便如执权衡 以度物。人若要洗刷旧习都净了,却去理会此道。 理者无是理,只是收放心,把持在这里,便须有个真 心发见,从此便去穷理。”或问《存心》。曰:“《存心》,只是知 有此身。谓如对客,但知道我此身在此。对客心存 时少,亡时多。存养得熟后,临事省察,不费力。平日 涵养之功,临事持守之力。涵养持守之久,则临事愈 益精明,平日养得根本固善。若平日不曾养得,临事 时便做根本工夫,从这里积将去。若要去讨平日涵 养,几时得明底人,便明了其他,须”是养养。非是如 何椎凿用功,只是心虚静,久则自明。或言:“静中常 用存养。”曰:“说得有病。一动一静,无时不养。人之一 心,当应事时,常如无事时便好。三国时朱然终日 钦钦如在行阵,学者持此,则心长不放矣。”或问:“初 学恐有急迫之病?”曰:“未要如此安排,只须常恁地执 持,待到急迫时,又旋理会。学者须敬守此心,不可 急迫,当栽培深厚。栽,只如种得一物在此,但涵养持 守之功,继继不已,是谓栽培深厚。”如此而优游涵泳 于其闲,则浃洽而有以自得矣。苟急迫求之,则此心 已自躁迫纷乱,只是私己而已,终不能优游涵泳以 达于道。学者工夫,且去剪截那浮汎底思虑。凡 学者须要先明得一个“心,然后方可学。譬如烧火相 似,必先吹发了火,然后加薪,则火明矣。若先加薪,而 后吹火,则火灭矣。”问:“心存时也有邪处?”曰:“如何?”泳 曰:“有人心道心,如佛氏所谓作用是性也,常常心存。” 曰:“人心是个无拣择底心,道心是个有拣择底心。到 心存时,已无大段不是处了。恻隐、羞恶、是非、辞逊 是正,心才差”去,便是放。若整齐严肃,便有恻隐、羞恶、 是非、辞逊。某看来,四海九州,无远无近,人人都是放 心,也无一个不放。如小儿子才有智识,此心便放了, 这里便要讲学存养。学者而今但存取这心,这心 是个道之本领,这心若在这义理便在。存得这心,便 有个五六分道理了。若更时时提掇起来,便有个七 “八分道理。心包万理,万理具于一心。不能存得心, 不能穷得理;不能穷得理,不能尽得心。若存得此 心,则气常时清,不恃平旦时清;若不存得此心,虽歇 得些时,气亦不清,良心亦不长。”又曰:“睡梦里亦七捞 八攘,如井水,不打他便清,只管去打便浊了。心不 是死物,须把做活物看。不尔,则是释氏入定坐禅。操 存者,只是于应事接物之时,事事中理,便是存。若处 事不是处,便是心不在。若只管兀然守在这里,蓦忽 有事至于吾前,操的便散了,却是舍则亡也。”仲思问: “于未应接之时如何?”曰:“未应接之时,只是戒谨恐惧 而已。”又问:“若戒谨恐惧,便是把持。”曰:“也须是持,但不 是硬捉在这里,只要提教他醒,便是操,不是块然自 守。人心。操则存,舍则亡,须是常存得。造次颠沛必 于是,不可有一息闲断于未发之前。须是得这虚明 之本体分晓。及至应事接物时,只以此处之,自然有 个界限节制,凑著那天然恰好处。”叔重问:“所谓‘求 放心’者,不是但低眉合眼,死守此心而已。要须常使 此心顿放在义理上?”曰:“也须是有专静之功,始得。 某近因病中兀坐存息,遂觉有进步处。大抵人心流 滥四极,何有定止!一日十二时中,有几时在躯壳内, 与其四散闲走,无所归著,何不收拾令在腔子中?且 今纵其营营思虑,假饶求有所得,譬如无家之商,四 方营求,得钱虽多,若无处安顿,亦是徒费心力耳。” 器之问:“尝读《孟子》‘求放心’章,今每觉心中有三病,笼 统不专一。看义理,每觉有一重似帘幕遮蔽,又多有 苦心不舒快之意。”曰:“若论求此心放失,有千般万样 病,何止于三?然亦别无道理,医治只在专一。果能专 一则静,静则明,明则自无遮蔽。既无遮蔽,须自有舒 泰宽展处。这也未会如此。且收敛此心专一”,渐渐自 会熟,熟了自有此意。看来百事只在熟。且如百工技 艺,也只要熟,熟则精,精则巧。人心常炯炯在此,则 四体不待羁束而自入规矩。只为人心有散缓时,故 立许多规矩来维持之。但常常提警,教身入规矩内, 则此心不放逸,而炯然在矣。心既常惺惺,又以规矩 绳检之,此内外交相养之道也。“古人瞽史诵《诗》之 类,是规戒警诲之意,无时不然。便被他恁地炒,自是 使人住不著。大抵学问须是警省。且如瑞岩和尚每 日闲常自问:‘主人翁惺惺否’?又自答曰:‘惺惺。今时学 者却不如此,学者工夫只在唤醒上’。”或问:“人放纵 时自去收敛,便是唤醒否?”曰:“放纵只为昏昧之故。能 唤醒则自不昏昧,不”昏昧则自不放纵矣。心只是 一个心,非是以一个心治一个心。所谓存,所谓收,只 是唤醒人。惟有一心是主。要常常唤醒学者,常 用提省此心,使如日之升,则群邪自息。他本是光明 广大,自家只著些子力去提省照管他便了,不要苦 着力,着力则反不是。今说“求放心”,说来说去,却似 释老说入定一般。但彼到此便死了。吾辈却要得此 心主宰得定,方赖此做事业,所以不同也。如《中庸》说“天命之谓性”,即此心也;“率性之谓道”,亦此心也;“修道 之谓教”,亦此心也。以至于致中和,赞化育,亦只此心 也。致知,即心知也;“格物”,即心格也;“克己”,即心克也。非 礼勿视听言动,勿与不勿,只争毫发地尔。所以明道 说圣贤千言万语,只是欲人将已放之心收拾入身 来,自能寻向上去。今且须就心上做得主定,方验得 圣贤之言有归著,自然有契。如《中庸》所谓“尊德性,致 广大,极高明。”盖此心本自如此广大,但为物欲隔塞, 故其广大有亏;本自高明,但为物欲系累,故于高明 有蔽。若能常自省察警觉,则高明广“大者常自若,非 有所增损之也。其道问学《尽精微》,《道中庸》等工夫,皆 自此做尽,有商量也。若此心上工夫,则不待商量谛 当。即今见得如此,则更无闲时、行时、坐时、读书时、应 事接物时,皆有着力处。大抵只要见得收之甚易而 不难也。”问“存心。”曰:“非是别将事物存心。孔子曰:‘居 处恭,执事敬,与人忠’。便是存心之法。如说话觉得不 是,便莫说,做事觉得不是,便莫做,亦是存心之法。” 子升问遇事心不存之病。曰:“只随处警省,收其放心, 收放只在自家,俄顷瞬息闲耳。”
《论张子书》
问:“心统性,情统如何?”曰:“统是主宰,如统百万军。心是 浑然底物,性是有此理,情是动处。”又曰:“人受天地之 中,只有个心,性安然不动。情则因物而感。性是理,情 是用性静而情动。且如仁义礼智信是性,然又有说 ‘仁心、义心,这是性,亦与心通。说恻隐、羞恶、辞逊、是非 是情,然又说道:‘恻隐之心,羞恶之心,是非之心’,这是 情,亦与心通说,这是情性皆主于心,故恁地通说’。”问: “意者心之所发。与性情如何?”曰:“意也与情相近。”问:“志 如何?”曰:“志也与情相近。只是心寂然不动,方发出便 唤做意。横渠云:‘志公而意私’。看这自说得好。志便清, 意便浊,志便刚,意便柔;志便有立作意思,意便有潜 窃意思。公自子细看,自见得意多是说私意,志便说 匹夫不可夺志。心,统性情者也,寂然不动,而仁义 礼智之理具焉,动处便是情,有言静处便是性,动处 是心,如此则是将一物分作两处了。”心与性不可以 动静言。凡物有心而其中必虚,如饮食中鸡心猪心 之属,切开可见。人心亦然,只这些虚处,便包藏许多 道理,弥纶天地,该括古“今,推广得来,盖天盖地,莫不 由此。此所以为人心之妙欤。理在人心,是之谓性。性 如心之田地,充此中虚,莫非是理而已。心是神明之 舍,为一身之主宰。性便是许多道理。得之于天而具 于心者,发于智识念虑处,皆是情,故曰‘心统性情’。” 先生取《近思录》指横渠“心统性情”之语,以示学者力 行。问曰:“心之未发则属乎性,既发则情也。”曰:“是此意。” 因再指伊川之言曰:“心一也。有指体而言者,有指用 而言者。季通云:‘心统性情’,不若云心者性情之统 名。”问有外之心。曰:“十分事做得七八分,便是有外。 所以致知、格物者,要得无外也。”或问:“如何是有外 之心?”曰:“只是有私意,便内外扞格,只见得自家身己, 凡物皆不与己相关,便是有外之心。横渠此说固好, 然只管如此说相将,便无规矩,无归著,入于邪遁之 说。且如夫子为万世道德之宗,都说得语意平易。从 得夫子之言,便是无外之实。若便要说‘天大无外’,则 此心便瞥入虚空里去了。心大则百物皆通,通只 是透得那道理去病,则是窒碍了。”居甫问:“心小则 百物皆病,如何是小?”曰:“此言狭隘则事有窒碍不行, 如仁则流于姑息,义则入于残暴,皆见此不见彼。” 问:“横渠说:‘客虑多而常心少,习俗之心胜而实心未 完’。所谓客虑,与习俗之心,有分别否?”曰:“也有分别。客 虑是泛泛底思虑,习俗之心便是从来习染偏胜底 心,实心是义理底心。”问:“心包诚”一段。曰:“‘是横渠说 话,正如‘心小性大’之意。横渠云:‘以诚包心’,不若以 心包诚’。是他看得忒重,故他有‘心小性大’之说。因 看《语录》‘心小性大’”,“心不弘于性,滞于此思说。及上蔡 云‘心有止说’,遂云:‘心有何穷尽!只得此本然之体,推 而应事接物皆是。故于此知性之无所不有,知天亦 以此’。”因省李先生云:“尽心者,如《孟子》见齐王问乐,则 便对云云;言货色,则便对云云,每遇一事,便有以处 置将去,此是尽心。旧时不之晓,盖此乃尽心之效如 此。得此本然之心,则皆推得去,无穷也。如‘见牛未见 羊’说,苟见羊,则亦便是此心矣。‘养心不如悦心’。”先 生云:“‘不如’字恐有之,浅近字恐伊川未必尔。此录已 传两手,可疑。‘悦心’说,更举出处看。理义是本有,自能 悦心在人。如行慊于心。心之穷物有尽,而天者无 尽。”先生云:“得其本则用之无穷,不须先欲穷知其无 穷也。胡五峰云:‘人有不仁,心无不仁’。此说极好。人 有私欲遮障了,不见这仁,然心中仁依旧只在。如日 月本自光明,虽被云遮,光明依旧在里。又如水被泥” 土塞了,所以不流。然水性之流依旧只在。所以“克己 复礼为仁”,只是克了私欲,仁依旧只在那里。譬如一 个镜,本自光明,只缘尘都昏了,若磨去尘,光明只在
陆象山语类
《心》
吴显仲问云:“某何故多昏?”陆子曰:“人气禀清浊不同, 只自完养,不逐物,即随清明,才一逐物,便昏眩了。人 心有病,须是剥落。剥落得一番,即一番清明后随起 来,又剥落,又清明,须是剥落得净尽,方是。心不可 泊一事,只自立心。人心本来无事,胡乱被事物牵将 去。若是有精神,即时便出,便好;若一向去,便坏了。 既知”自立此心,无事时须要涵养,不可便去理会事。 人不肯心闲无事。“居天下之广居”,须要去逐外著一 事,印一说,方有精神。人心只爱去泊著事,教他弃 事,如鹘孙失了树,更无住处。古人精神不闲,用不做 则已,一做便不徒然。所以做得事成,须要一切荡涤, 莫留一些,方得。
真西山文集
问人之所以为学心与理而已
“存心”“穷理”二者,当表里用功。盖知穷理而不知存心, 则思虑纷扰,物欲交攻,此心既昏且乱,如何穷得义 理?但知存心而不务穷理,虽能执持静定,亦不过如 禅家之空寂而已。故必二者交进,则心无不正,而理 无不通。学之大端,唯此而已。
性理大全
《心》
“程子曰:‘心一也。有指体而言者,寂然不动是也;有指 用而言者,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是也。惟观其所见如 何耳。一人之心,即天地之心’。”问:“仁与心何异?”曰: “于所主。曰心,名其德曰仁。”曰:“谓仁者心之用乎?”曰:“不 可。”曰:“然则犹五谷之种,待阳气而生乎?”曰:“阳气所发, 犹之情也。心犹种焉,其生之德,是谓仁也。心,生道 也。有是心,斯具是形,以生恻隐之心。人之生道也,虽 桀跖不能无是以生,但戕贼之以灭天耳。始则不知 爱物,俄而至于忍,安之以至于杀,充之以至于好杀, 岂人理也哉?理与心一,而人不能会之为一。”问: “心有限量乎?”曰:“天下无性外之物,以有限量之形气, 用之不以其道,安能广大其心也?心则性也,在天为 命,在人为性,所主为心,实一道也。通乎道,则何限量 之有?必曰有限量,是性外有物乎?耳目能视听而 不能远者,气有限也。心无远近。”问:“心有善恶否?”曰: “在天为命,在事为理,在人为性,主于身为心,其实一 也。心本善,发于思虑则有善有不善。若既发,则可谓 之情,不可谓之心。譬如水至于流而为派,或行于东, 或行于西,却谓之流也。”问:“‘舍则亡,心有亡’,何也?”曰: “否。此只是说心无形体,才主著事时,便在这里,才过 了,便不见。如‘出入无时,莫知其乡’。此句亦须要人理 会。心岂有出入!亦以操舍而言也。放心,谓心本善而 流于不善,是放也。”问:“《杂说》中以赤子之心为已发, 是否?”曰:“已发而去道未远也。”曰:“大人不失赤子之心, 若何?”曰:“取其纯一近道也。”曰:“赤子之心与圣人之心 若何?”曰:“圣人之心,明镜止水。圣人之心,未尝有在, 亦无不在。盖其道合内外,体万物,体会必以心,谓 体会非心,于是有心小性大之说。圣人之心与天为 一,或者滞心于智识之闲,故自见其小耳。有主则 虚,无主则实,必有所事。人之身有形体,未必能为 主。若有人为系掳将去,随其所处,己有,不得与也。唯 心,则三军之众不可夺也。若并心做主不得,则更有 甚。”或问:“多怒多惊,何也?”曰:“主心不定也。人心作 主不定,正如一个翻车,流转动摇,无须臾停,所感万 端。又如悬镜,空中无物不入其中,有甚定形?不学则 却都不察,及”有所学,便觉察得是为害。著一个意思, 则与人成就得个甚好见识。心若不做一个主,怎生 奈何!张天祺昔尝言,自约数年,自上著床,便不得思 量事。不思量事后,须强把他这心来制缚,亦须寄寓 在一个形象,皆非自然。司马君实自谓吾得术矣,只 管念个“中”字,此则又为中系缚。且中字亦何形象?若 愚夫不思虑,冥然无知,此又过与不及之分也。有人 胸中尝若有两人焉,欲为善,如有恶,以为之闲,欲为 不善,又若有羞恶之心者,本无二人,此正交战之验 也。持其志使气不能乱,此大可验。心定者,其言重 以舒;不定者,其言轻以疾。人心必有所止,无止则 听于物,惟物之听,何所往而不妄也?或曰:“心在我,既 已入于妄矣,将谁使之?”曰:“心实使之,人心不得有 所系。人心常要活,则周流无穷而不滞于一隅。 人必有仁义之心,然后仁与义之气睟然达于外,故 不得于心,勿求于气可也。尝喻以心知天,犹居京 师,往长安,但知出西门便可到长安。此犹是作两处。 若要诚实,只在京师便是到长安”,更不可别求长安。 只心便是天,尽之便是性。知性便知天,当处便认取, 更不可外求。心具天德,心有不尽处,便是天德处 未能尽,何缘知性?知天尽己?心则能尽人尽物,与天 地参赞化育,赞则直养之而已。有人说无心,曰:“无 心便不是,只当云‘无私心,心要在腔子里《张子》曰:“虚心然后能尽心。”虚心则无外以为累。心 既虚则公平,公平则是非较然易见,当为不当为之 事自知。心大则百物皆通,心小则百物皆病。心 清时常少,乱时常多。其清时即视听聪明,四体不待 羁束而自然恭谨。其乱时反是如此者,何也?盖用功 未熟,客虑多而常心少也,习俗之心未去,而实心未 全也。有时而失者,只为心生,若熟后自不然。心不可 劳,当存其大者存之,熟后小者可略。
上蔡谢氏曰:“《心本一》,支离而去者,乃意尔。”
和靖尹氏曰:“横渠云:‘由知觉有心之名’,盖由其知觉 强名曰心。又曰:‘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若只 寂然不动,与木石等也。只为感而遂通,便是知觉,知 觉即心也。至于摇扇得凉,是知觉也。譬如睡中人唤 己名则矍然而起,呼他人名则不应,是知觉也。” 蓝田吕氏曰:“赤子之心,良心也。天之所以降衷,民之 所以”受天地之中也。寂然不动,虚明纯一,与天地相 似,与神明为一。《传》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其谓 此与?此心自正,不待人而后正,而贤者能勿丧,不为 物欲之所迁动,如衡之平,不加以物,如鉴之明,不蔽 以垢,乃所谓正也。惟先立乎大者,则小者不能夺。如 使忿懥、恐惧、好乐、忧患一夺其良心,则视听食息从 而失守,欲区区修身以正其外,难矣。“我心所同然”, 即天理天德,《孟子》言“同然”者,恐人有私意蔽之。苟无 私意,我心即天心。
延平李氏曰:“虚一而静,心方实则物乘之,物乘之则 动。心方动则气乘之,气乘之则惑。惑斯不一矣,则喜 怒哀乐皆不中节矣。”
朱子曰:‘虚灵自是心之本体,非我所能虚也。耳目之 视听,所以视听者,即其心也,岂有形象?然有耳目以 视听之,则犹有形象也。若心之虚灵,何尝有物?心 官至灵,藏往知来’。”问:“先生前日以挥扇是气,某后思 之,心之所思,耳之所听,目之所视,手之持,足之履,似 非气之所能到。气之所运,必有以主之者。”曰:“气中自 有个灵底物事。所觉者,心之理也;能觉者,气之灵 也。人心但以形气所感者而言尔。具形气谓之人, 合义理谓之道,有知觉谓之心。”又曰:“知觉便是心之 德。”答游诚之曰:“心一而已,所谓觉者,亦心也。今以 觉求心,以觉用心,纷拏迫切,恐其为病,不但揠苗而 已,不若日用之闲,以敬为主而勿忘焉,则自然本心 不昧,随物感通,不待政觉而无不觉矣。故孔子只言 ‘克己复礼’,而不言‘致觉用敬’”;孟子只言“‘操存舍亡’,而 不言‘觉存昧亡’。”谢先生虽喜以觉言仁,然亦曰“‘心有 知觉,而不言知觉,此心也’。请推此以验之,所论得失, 自可见矣。”问:“觉是人之本心,不容泯没。故乘闲发 见之时,直是昭著,不与物杂,于此”而自识,则本心之 体即得其真矣。上蔡谓人“须是识其真心”,窃恐谓此。 然此恐亦随在而有,盖此心或昭著于燕闲静一之 时,或发见于事物感动之际,或求之文字而怡然有 得,或索之讲论而恍然有悟,凡此恐皆是觉处。若素 未有觉之前,但以为己有是心,而求以存之,恐昏隔 在此,不知实为何“物,必至觉时,方始识其所以为心 者。既尝识之,则恐不肯甘心,以其虚明不昧之体,迷 溺于卑污苟贱之中,此所以汲汲求明,益不能已。而 其心路已开,亦自有可进步处,与夫茫然未识指趣 者大不侔矣。故某窃疑觉为小学大学相承之机,不 知是否?”曰:“所论甚精,但觉似少浑厚之意。”《答王子 合》曰:“心犹镜也,但无尘垢之蔽,则本体自明,物来能 照。今欲自识此心,是犹欲以镜自照而见夫镜也。既 无此理,则非别以一心,又识一心而何?‘心’字一言 以蔽之?曰:‘生而已’。”“天地之大德曰‘生’,人受天地之气 而生,故此心必仁,仁则生矣。心须兼广大流行底 意看,又须兼生意看。且如程先生言:‘仁者天地生物 之心’。只天地生物便广大,便流行,生生不穷。”问:“生 物之心,我与那物同,便会相感?”曰:“这生物之心,只是 我底,触物便自然感。非是因那物有此心,我方有此 心。且‘赤子不入井,牛不觳觫’时,此心何之?须常妆个 ‘赤子入井,牛觳觫’在面前,方有此恻隐之心。无那物 时,便无此心乎?”问:“‘程子云:‘心,生道也’。人有是心,斯 具是形,以生恻隐之心,生道也’。如何?”曰:“天地生物之 心,是仁人之禀赋,接得此天地之心,方能有生。故恻 隐之心,在人亦为生道也。”又曰:“恻隐之心,乃是得天 之心以生,生物便是天地心。有是心,斯具是形,以 生是心,乃属天地,未属我。在此乃是众人者。至下面 ‘各正性命’,则方是我底,故又曰:‘恻隐之心,人之生道 也。仁者,天地生物之心,而人物之所得以为心。人未 得之,此理亦未尝不在天地之闲。只是人有是心,便 自具是理以生。又不可道有心了,却讨一物来安顿 放里面。似恁地处难看,须自体认得’。”问:“程子谓‘有 主则虚’,又谓‘有主则实’。”曰:“有主于中,外邪不能入,便 是虚;有主于中,理义甚实,便是实。中有主则实,实 则外患不能入,此重在‘主’字上。有主则虚,虚则外邪不能入;重在‘敬’字上。言敬则自虚静,故邪不得而干 之也。”问:“‘有主则实’,又曰‘有主则虚’,如何分别?”曰:“只 是有主于中,外邪不能入;自其有主于中言之,则谓 之实;自其外邪不入言之,则谓之虚。”又曰:“若无主于 中,则目之欲也从这里入,耳之欲也从这里入,鼻之 欲也从这里入。大凡有所欲皆入这里,便满了,如何 得虚?”因举林择之作《主一铭》云:“有主则虚,神守其都; 无主则实,鬼瞰其室。”又曰:“‘有主则实’。既言有主,便已 是实了,却似多了一‘实’字。看来这个‘实’字,谓中有主, 则外物不能入矣。”问:“有主则实”,谓人具此实然之 理,故实。“无主则实”,谓人心无主,私欲为主,故实。曰:“心 虚则理实,心实则理虚。”“‘有主则实’,此‘实’字是好,盖指 理而言也。‘无主则实’,此‘实’”字是不好,盖指私欲而言 也。以理为主,则此心虚明,一毫私意著不得。譬如一 泓清水,有少许沙石,便见人心。活则周流,无偏系 即活,忧患好乐皆偏系也。“心要活,活是生活之活, 对着死说。活是天理,死是人欲,周流无穷,活便能如 此。人心之动,变态不一,所谓五分天理,五分人欲 者,特以其善恶交战而言耳。有先发于天理者,有先 发于人欲者,盖不可以一端尽也。”与张敬夫曰:“某 谓感于物者心也,其动者情也。情根乎性而宰乎心, 心为之宰,则其动”也,无不中节矣,何人欲之有?惟心 不宰而情自动,是以流于人欲,而每不得其正也。然 则天理人欲之判,中节、不中节之分,特在乎心之宰 与不宰,而非情能病之,亦已明矣。盖虽曰中节,然是 亦情也,但其所以中节者,乃心耳。今夫乍见孺子入 井,此心之感也;必有怵惕恻隐之心,此情之动也;内 交“‘要誉、恶其声’者,心不宰而情之失其正也;‘怵惕、恻 隐’,乃仁之端,又可以其情之动而遽谓之人欲乎?大 抵未感物时,心虽为已发,然苗裔发见,却未尝不在 动处。必舍是而别求,却无下功处也。”问:“心有善恶 否?”曰:“心是动底物事,自然有善恶。且如恻隐是善也。 见孺子入井而无恻隐之心,便是恶矣。离著善,便是 恶。然心之本体未尝不善,又却不可说恶全不是心。 若不是心,是什么做出来?古人学问,便要穷理致知, 直是下工夫,消磨恶去善,自然渐次可复。操存是后 面事,不是善恶时事。心无闲于已发未发,彻头彻 尾都是那处,截做已发未发。如放僻邪侈,此心亦在, 不可谓非心。”问:“形体之动,与心相关否?”曰:“岂不相 关?自是心使他动。”曰:“喜怒哀乐未发之前,形体亦有 运动,耳目亦有视听,此是心已发抑未发?”曰:“喜怒哀 乐未发,又是一般。然视听行动,亦是心向那里。若形 体之行动,心都不知,便是心不在,行动都没理会了, 说甚未发未发,不是漠然全不省,亦尝醒在这里,不 恁地困。”问:“恻隐、羞恶、喜怒哀乐,固是心之发,晓然 易见处。如未恻隐、羞恶、喜怒哀乐之前,便是寂然静 时,然岂得块然如槁木?其耳目亦必有自然之闻见, 其手足亦必有自然之举动,不审此时唤作如何?”曰: “喜怒哀乐未发,只是这心未发耳。其手足运动,自是 形体如此。”问:“人心是个灵底物,如日闲未应接之 前,因”是“寂然未发。”于未发中固常恁地惺惺,不恁瞑 然不省。若夜闲有梦之时,亦是此心之已动,犹昼之 有思。如其不梦未觉,正当大寐之时,此时谓之“寂然 未发”,则全沈沈瞑瞑,万事不知不省,与木石盖无异, 与死相去亦无几,不可谓“寂然未发。”不知此时心体 何所安存,所谓灵底何所寄寓?圣人与常“人于此时 所以异者如何?而学者工夫此时又何以为验也?”曰: “寤寐者,心之动静也;有思无思者,又动中之动静也; 有梦无梦者,又静中之动静也。但寤阳而寐阴,寤清 而寐浊,寤有主而寐无主,故寂然感通之妙,必于寤 而言之。”又问:“窃谓人生具有阴阳之气,神发于阳,魄 根于阴。心也者,则丽阴阳”而乘其气,无闲于动静,即 神之所会,而为魄之主也。昼则阴伏藏而阳用事,阳 主动,故神运魄随而为寤。夜则阳伏藏而阴用事,阴 主静,故魄定神蛰而为寐。神之运,故虚灵知觉之体 煜然呈露,有苗裔之可寻,如一阳复后,万物之有春 意焉。此心之寂感,所以为有主。神之蛰,故虚灵知觉 之体,沉默潜隐,悄无踪迹,如纯坤之月,万物之生性 不可窥其朕焉。此心之寂感,所以不若寤之妙,而于 寐也为无主,然其中实未尝泯,而有不可测者存。呼 之则应,惊之则觉,则是亦未尝无主而未尝不妙也。 故自其大而言之,“寤”阳而,寐阴,而心之所以为动静 也;细而言之,寤之有思者,又动中之动,而为阳之阳 也。无思者,又动中之静而为阳之阴也。“寐之有梦”者, 又静中之动而为阴之阳也;无梦者,又静中之静而 为阴之阴也。又错而言之,则思之有善与恶者,又动 中之动,阳明阴浊也。无思而善应与妄应者,又动中 之静,阳明阴浊也。梦中有正与邪者,又静中之动,阳 明阴浊也。无梦而易觉与难觉“者,又静中之静,阳明 阴浊也。一动一静,循环交错,圣人与众人则同,而所 以为阳明阴浊则异。圣人于动静无不一于清明纯粹之主,而众人则杂焉而不齐。然则人之学力所系 于此,亦可以验矣。”曰:“得之问,觉得闲,尝心存时,神 气清爽。是时视必明,听必聪,言必有伦,动必有序,有 思虑则必专一。若身无所事,则一身之内,如鼻息出 入之麄细缓急,血脉流行,闲或凝滞者,而有纤微疾 痒之处,无不分明觉得,当时别是一般精神,如醉醒 寐觉,不知可以言心存否?”曰:“理固如此,然亦不可如 此屑屑计功效也。”问:“《遗书》云:‘心本善,发于思虑则 有善不善’。如何?”曰:“疑此段微有未稳处。盖凡事莫非 心之所为,虽放僻邪侈,亦是心之为也。善恶但如反 覆手耳,翻一转便是恶,止安顿不著也,便是不善。如 当恻隐而羞恶,当羞恶而恻隐,便不是。”又问:“心之用 虽有不善,亦不可谓之非心否?”曰:“然。”问:“心本善,发 于思虑则有善不善。程子之意,是指心之本体,有善 而无恶;及其发处,则不能无善恶也。胡五峰云:‘人有 不仁,心无不仁’,先生以为下句有病。如颜子‘其心三 月不违仁’,是心之仁也。至三月之外,未免少有私欲, 心便不仁,岂可直以为‘心无不仁乎!某近以先生之 意推之,莫是五峰不曾分别得体与发处言之否’?”曰: “只为他说得不备。若云‘人有不仁,心无不仁,心有不 仁,心之本体无不仁’,则意方是耳。”问:“心既发,则可 谓之情,不可谓之心,如何?”曰:“心是贯彻上下,不可只 于一处看。既发则可谓之情,不可谓之心。此句亦未 稳。”问:“程子云:‘心一也’,有指体而言者,有指用而言 者。”曰:“此语与横渠‘心统性情’相似。心主于身,其所 以为体者性也,所以为用者情也,是以贯乎动静而 无不在焉。心体固本”静,然亦不能不动;其用固本 善,然亦能流而入于不善。夫其动而流于不善者,固 不可谓心体之本然,然亦不可不谓之心也,但其诱 于物而然耳。故先圣只说“操则存,舍则亡,出入无时, 莫知其乡。”只此四句,说得心之体用始终、真妄邪正 无所不备。又见得此心不操即舍,不出即入,别无闲 处可安顿意。胡文定公所谓“不起不灭,心之体;方 起方灭,心之用。能常操而存,则虽一日之闲百起百 灭,而心固自若者”,自是好语。但读者当知,所谓不起 不灭者,非是块然不动,无所知觉也,又非百起百灭 之中别有一物不起不灭也。但此心莹然,全无私意, 是则寂然不动之本体。其顺理而起,顺理而灭,“斯乃 所以‘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者云耳。”问:“‘心该诚,神备 体用,故能寂而感,感而寂。其寂然不动者,诚也,体也; 感而遂通’者,神也,用也。体用一原,显微无闲,唯心之 谓与?”曰:“此说甚善。”问:“心无私主,有感皆通。”曰:“无私 主也不是冥然没理会,只是公。善则好之,恶则恶之, 善则赏之,恶则刑之,此是圣人至公至神之化。心无 私主,如天地一般,寒则遍天下皆寒,热则遍天下皆 热,便是有感皆通。”又问:“心无私主最难。”曰:“亦是克去 己私心,便无私主。心有私主,只是相契者便应,不相 契者便不应。如好读书人,见书便爱;不好读书人,见 书便不爱。”问:“《大学》《或问》中论心处,每每言虚言灵, 或言虚灵,或言神明。《孟子尽心》注云:“心,人之神明。”窃 以为此等专指心之本体而言。又见孟子举心之存 亡出入,《集注》以为心之神明不测,窃以为此兼言心 之体用,而尽其始终反复变态之全。夫其本体之通 灵如此,而其变态之神妙又如此,则所以为是物者, 必不囿于形体,而非粗浅血气之为。窃疑是人之一 身神气所聚,所以谓之神。舍人而无此,则身与偶人 相似。必有此而后有精神知觉,做得个活物。恐心又 是身上精灵底物事,不知可以如此看否?又尝求所 以存是心者。窃见伊川言:“人心作主不定,如破屋中 御寇。”又云:“如一个翻车。”每每教学者做个主。或云:“立 个心。”又云:“人心须要定,使他思时方思乃是。”《明道》云: “人有四百四病,皆不由自家,则是心,须教由自家。”以 此似见得心虽是活物,神明不测,然是自家身上物 事,所主在我,收住后放去,放去后又复收回,自家可 以自作主宰。但患不自做主,若自家主张著便在,不 主张著便走去,及才寻求着又在。故学者须自为之 主,使此心常有管摄,方得。又“尝求所以为主之实。窃 见伊川论‘如何为主,敬而已矣’。又似见得要自做主 宰,须是敬。盖敬便收束得来谨密,正是着力做主处; 不敬,便掉放疏散,不复做主了。某于存心工夫又粗 见如此,不知是否?”曰:“理固如此。然须用其力,不可只 做好话说过,又当有以培养之,然后积渐纯熟,向上 有进步处。”问:“心具众理,心虽昏蔽,而所具之理未 尝不在。但当其蔽隔之时,心自为心,理自为理,不相 赘属。如一物未格,便觉此一物之理与心不相入,似 为心外之理,而吾心邈然无之。及既格之,便觉彼物 之理为吾心素有之物。夫理在吾心,不以未知而无, 不以既知而有。然则所以若内若外者,岂其见之异 耶?抑亦本无此事,而某所见之谬耶?”曰:“极是心与 理一,不是理在面前为一物,理便在心之中。心包蓄 不住,随事而发,恰似那藏相似。除了经函里面点灯四方八面皆如此光明灿烂,但今人亦少能看得如 此。”问:“心之为物,众理具足,所发之善,固出于心;至 所发不善,皆气禀物欲之私,亦出于心否?”曰:“固非心 之本体,然亦是出于心也。”又问:“此所谓‘人心否’?”曰:“是。” 问:“人心亦兼善恶否?”曰:“亦兼说。”问:“程子‘以心使心’ 之说,窃谓此二‘心’字,只以人心道心判之,自明白。盖 上‘心’字,即是道心,专以理义言之也;下‘心’字即是人 心,而以形气言之也。以‘心使心’,则是道心为一身之 主,而人心其听命也。不审是否?”曰:“亦是如此。然观程 先生之意,只是说自作主宰耳。自人心而收之,则 是道心;自道心而放之,便是人心。人心如卒徒,道心 如将饥欲食,渴欲饮者,人心也;得饮食之正者,道 心也。须是一心,只在道上,少闲那人心自降伏得不 见了。人心与道心为一,恰似无了那人心相似。只是 要得道心纯一,道心却发见在那人心上。”问:“人心 道心,如饮食男女之欲,出于其正,即道心矣,又如何 分别?”曰:“这个毕竟是生于血气。心定者,其言重以 舒,言发于心。心定则言必审,故的确而舒迟;不定则 内必纷扰,有不待思而发,故浅易而急迫。此亦志动 气之验也。”问:“横渠云:‘心要洪放’。又曰:‘心大则百物 皆通,心小则百物皆病。孙思邈云:‘胆欲大而心欲小’。 窃谓横渠之说,是言心之体;思邈之说,是言心之用。 未知是否’?”曰:“心自有合要大处,有合要小处。若只著 题目断了,则便无可思量矣。横渠所谓‘立得心’,只 是作得主底意思。”问:“横渠说‘客虑多而常心少,习 俗之心胜而实心未完’。所谓‘客虑与习俗之心,有分 别否’?”曰:“也有分别。客虑是泛泛底意思。习俗之心便 是从来习染偏胜底心,实心是义理底心。”问:“‘某尝 著《心说》云:‘维天之命,于穆不已’,所以为生物之主者, 天之心也’。人受天命而生,因全得夫天之所以生我 者,以为一身之主,浑然在中,虚灵知觉,常昭昭而不 昧,生生而不可已,是乃所谓人之心;其”体则即所谓 “元亨利贞”之道,具而为仁义礼智之性;其用则即所 谓春夏秋冬之气,发而为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情。 故体虽具于方寸之闲,而其所以为体,则实与天地 同其大,万物盖无所不备,而无一物出乎是理之外; 用虽发乎方寸之闲,而其所以为用,则实与天地相 流通,万事盖无所不贯,而无一理不行乎事之中,此 心之所以为妙贯动静,一显微彻表里,始终无闲者 也。人惟拘于阴阳五行所值之不纯,而又重以耳目 口鼻四肢之欲为之累,于是此心始梏于形器之小, 不能廓然大同、无我,而其灵亦无以主于心矣。人之 所以欲全体此心而常为一身之主者,必致知之力 到,而主敬之功专,使胸中光明莹净,超然于气禀物 欲之上。而吾本然之体所与天地同大者,皆有以周 遍昭晰而无一理之不明;本然之用与天地流通者, 皆无所隔绝闲断而无一息之不生。是以方其物之 未感也,则此心澄然惺惺,如鉴之虚,如衡之平,盖真 对越乎上帝,而万理皆有定于其中矣。及夫物之既 感也,则妍媸高下之应,皆因彼之自尔,而是理固周 流该贯,莫不各止其所。如“乾道变化,各正性命”,自无 分数之差,而亦未尝与之俱往矣。“静而天地之体,存 一本而万殊;动而天地之用,达万殊而一贯。”体常涵 用,用不离体,体用浑沦,纯是天理,日常呈露于动静 闲,夫然后向之所以全得于天者,在我真有以复其 本,而“‘维天于穆之命”亦与之为不已矣。此人之所以 存天心之大略也。所谓体与天地同其大者,以理言 之耳。盖通天地闲惟一实然之理而已,为造化之枢 纽,古今人物之所同得。但人为物之灵,极是体,而全 得之总会于吾心,即所谓性,虽会在吾之心,为我之 性,而与天固未尝闲。此心之所谓“‘仁’即天之元;此心 之所谓礼,即《天之亨》”;此心之所谓“义’,即《天之利》;此心 之所谓智即《天之贞》。”其实一致,非引而譬之也。天道 无外,此心之理亦无外;天道无限量,此心之理亦无 限量。天道无一物之不体,而万物无一之非天;此心 之理亦无一物之不体,而万物无一之非吾心。天下 岂有性外之物,而不统于吾心是理之中也哉?但以 理言,则为天地公共,不见其切于己。谓之“吾心之体”, 则即理之在我,有统率主宰,而其端可寻也。此心所 以至灵至妙。凡理之所至,其思随之,无所不至,大极 于无际而无不通,细入于无伦而无不贯,前乎上古, 后乎万世而无不彻,近在跬步,远在万里,而无不同。 虽至于位天地,育万物,亦不过充吾心体之本然,而 非外为者。此张子所谓“有外之心,不足以合天心”者 也。所谓“用与天地相流通”者,以是理之流行言之耳。 盖是理在天地闲,流行圆转,无一息之停。凡万物万 事,小大精粗,无一非天理流行。吾心全得是理,而天 理之在吾心,亦本无一息不生,生而不与天地相流 行。人惟欲净情达,不隔其所流行,然后常与天地流 通耳。且如“恻隐”一端,近而发于亲亲之闲。亲之所以 当亲,是天命流行者然也。但吾与之流行,而不亏其所亲者耳。一或少有亏焉,则天理隔绝于亲亲之闲 而不流行矣。次而及于仁民之际,如老者之所以当 安,少者之所以当怀,入井者之所以当怵惕,亦皆天 命流行者然也。吾但与之流行,而不失其所安、所怀、 所怵惕者耳。一或少有失焉,则天理便隔绝于人民 之际而不流行矣。又远而及于爱物之际,如方长之 所以不折,胎之所以不杀,夭之所以不夭,亦皆天命 流行者然也。吾但与之流行,而不害其所长、所胎、所 夭者耳。一或少有害焉,则天理便隔绝于爱物之际, 而不流行矣。凡日用闲四端,所应皆然,但一事不到, 则天理便隔绝于一事之下;一刻不贯,则天理便隔 绝于一刻之中。惟其千条万绪,皆随彼天则之自尔, 而心为之周流贯通,无人欲之闲焉,然后与“元亨利 贞流行于天地之闲者”同一用矣。此程子所以指“天 地变化,草木蕃”,以形容恕心充扩得去之气象也。然 亦必有是天地同大之体,然后有是天地流通之用; 亦必有是天地流通之用,然后有是天地同大之体, 则其实又非两截事也。或谓天命、性、心,虽不可谓异 物,然各有界分,不可诬也。今且当论心体,便一向与 性与天“滚同说去,何往而不可?若见得脱洒,一言半 句亦自可见,更宜涵养体察。某思之,体与天地同大, 用与天地流通,自原头处论,窃恐亦是如此。然一向 如此,则又涉于过高,而有不切身之弊。不若且只就 此身日用见在言,浑然在中者为体,感而应者为用, 为切实也。”又觉圣贤说话如平常然。曰:“此说甚善,更 宽着意思涵泳,则愈见精密矣。然又不可一向如此, 向无形影处追寻。更宜于日用事物,经书指意,史传 得失上做工夫,则精粗表里,融会贯通,而无一理之 不尽矣。”问:“心存时也有邪处,故有人心道心。如佛 氏所谓作用是性也,常常心存。”曰:“人心是个无拣选 底心,道心是个有拣选底心,佛”氏也不可谓之邪,只 是个无拣选底心。到心存时,已无大段不是处。 南轩张氏曰:“人受天地之中以生,有是心也。天命之 谓性,精微深奥,非言所可穷极而妙其蕴者心也。” 象山陆氏曰:“人心至明,此理至明,人皆有此心,心皆 具是理。”
勉斋黄氏曰:“古人以心配火,此义最精。说虚灵知 觉便是理,固不可;说虚灵知觉与理是两项,亦不可。 须当说虚灵知觉上见得许多道理。且如孩提之童, 知爱其亲;长而知敬其兄,爱敬处便是道理;知爱知 敬,便是知觉。虽然如此说,若看不分明,又错看成两 项。不若只将‘怵惕恻隐’一句看为尤切。盖‘怵惕恻隐’”, 因情以见理也。能怵惕恻隐,则知觉也。心之能为 性情之主宰者,以其虚灵知觉也。此心之理炯然不 昧,亦以其虚灵知觉也。自当随其所指,各自体认,其 浅深各自不同。心能主宰,则如谢氏“常惺惺”之谓。此 只是能持敬,则便能如此。若此心之理炯然不昧,如 《大学》所谓“明德”,须是物格知至,方能如此,正不须安 排合并也。人惟有一心,虚灵知觉者是也。心不可 无归藏,故有血肉之心。血肉之心不可无归藏,故有 此身体。身体不可无所蔽,故须裘葛;不可无所寄,故 须栋宇。其主只在心而已。今人于屋宇、身体、衣服反 切切求过人,而心上却全不理会。
北溪陈氏曰:“心者,一身之主宰也。人之四体运动,手 持足履,与夫饥思食,渴思饮,夏思葛,冬思裘,皆是此 心为之主宰。如今心恙底人,只是此心为邪气所乘, 内无主宰,所以日用饮食动作,失其常度,与平人异, 理义都丧了,只空有个气往来于脉息之闲未绝耳。 大抵人得天地之理为性,得天地之气为体,理与气” 合,方成个心。有个虚灵知觉,便是身之所以为主宰 处。然这虚灵知觉,有从理而发者,有从气而发者,又 各不同也。心只似个器一般,里面贮底物便是性。 康节谓:“心者性之郛廓。”说虽粗而意极切。盖郛廓者, 心也。郛廓中许多人烟,便是心中所具之理相似,所 具之理便是性,即这所具底便是心之“本体。理具于 心,便有许多妙用。知觉从理上发来,便是仁义礼智 之心,便是道心;若知觉从形气上发来,便是人心,便 易与理相违。”人只有一个心,非有两个知觉,只是所 以为知觉者不同。且如饥而思食,渴而思饮,此是人 心;至于食所当食,饮所当饮,便是道心。如有饥饿滨 死,而“蹴尔嗟来”等食,皆不肯受,这心从何处发来?便 是就里面道理上发来。然其嗟也可去,其谢也可食。 此等处礼义又隐微难晓,须是识得十分明彻,方辨 别得。心有体有用,具众理者其体,应万事者其用, 寂然不动者其体,感而遂通者其用。体即所谓性,以 其静者言也;用即所谓情,以其动者言也。圣贤存养 工夫既到,方其静而未发也,全体卓然,如鉴之空,如 衡之平,常定在这里。及其动而应物也,大用流行,妍 媸高下,各因物之自具,而未尝有丝毫铢两之差,而 所谓“鉴空衡平”之体,亦尝自若,未尝与之俱往也。 性只是理,全是善而无恶。心含理与气,理固全是善气尚含两头在,未便全是善底。物,才动便易从不善 上去。心是个活物,不是帖静死定在这里。常爱动。心 之动是乘气动,故文公《感兴》诗曰:“人心妙不测,出入 乘气机”,正谓此也。心之活处,是因气成便会活;其灵 处,是因理与气合便会灵。所谓妙者,非是言至好,是 言其不可测。忽然出,忽然入,无有定时;忽在此,忽在 彼,亦无定处。操之便存在此,舍之便亡失了。故《孟子》 曰:“操则存,舍则亡,出入无时,莫知其乡者,惟心之谓 与!”存便是入,亡便是出。然出非是里面本体走出外 去,只是邪念感物逐他去,而本然之正体遂不见了。 入非是自外面已放底牵入来,只一念提撕警觉使 在此人须是有操存涵养之功,然后本体常卓然在 中,为此身主宰,而无亡失之患,所贵于学问者为此 也。故《孟子》曰:“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此意 极为人深切。心虽不过方寸大,然万化皆从此出, 正是源头处。故子思以未发之中为天下之大本,已 发之和为天下之达道。仁者心之生道也;敬者心 之所以生也。此心之量极大,万理无所不包,万事 无所不统。古人每言“学必欲其博”,孔子所以学不厌 者,皆所以极尽乎此心无穷之量也。孟子所谓“尽心” 者,须是尽得个极大无穷之量,无一理一物之或遗, 方是真能尽得心。然孟子于诸侯之礼未之学,岂非 爵禄法制之未详闻?毕竟是于此心无穷之量,终有 所欠缺未尽处。心至灵至妙,可以为尧舜,参天地, 格鬼神,虽万里之远,一念便到;虽千古人情事变之 秘,一照便知;虽金石至坚可贯;虽物类至幽,至微可 通。横渠曰:“合虚与气,有性之名;合性与知觉,有心 之名。”虚是以理言,理与气合,遂生人物受得去成这 性,于是乎方有性之名。性从理来不离气,知觉从气 来不离理。合性与知觉,遂成这心,于是乎方有“心”之 名。
潜室陈氏曰:“人心如镜,物来则应物去,依旧自在,不 曾迎物之来,亦不曾送物之去,只定而应,应而定。” 问:“‘明道言:‘中有主则实,实则外患不能入’。伊川云:‘心 有主则虚,虚则邪不能入;无主则实,实则物来夺之’。 所主不同’,何也?”曰:“‘有主则实’,谓有主人在内,先实其 屋,外客不能入,故谓之实;‘有主则虚’,谓外客不能入, 只有主人自在,故又谓之虚。知惟实,故虚,盖心既诚 敬,则自然虚明。”问:“伊川说:‘心本善,发于思虑,则有 善有不善。思虑从心生,心若善,思虑因何有不善’?”曰: “思虑以交物而蔽,故有不善。”问:“赤子之心,与未发 之中同否?”曰:“赤子之心,只是真实无伪,然喜怒哀乐 已是倚向一边去了。如生下时便有嗜欲,不如其意, 便要号啼。”虽是真实,已是有所倚著。若未发之中,却 浑然寂然,喜怒哀乐都未形见,只有一片空明境界, 未有倚靠,此时只可谓之中。要之,赤子之心不用机 巧,未发之中乃存养所致,二者实有异义。
西山真氏曰:“北辰常不移,故能为列宿之宗;人心常 不动,故能应万物之变。不动非无所运用之谓也,顺 理而应,不随物而迁,虽动犹静也。收之使入者,大 本之所以立;推之使出者,达道之所以行。不收是谓 无体,不推是谓无用。太极之有动静,人心之有寂感, 一而已矣。大舜十六字,开万世心学之源,后之圣 贤,更”相授受,虽若不同,然大抵教人守道心之正,而 遏人心之流耳。孟子于仁义之心,则欲其存而不放; 本心欲其勿丧,赤子之心,欲其不失。凡此皆所谓守 道心之正也。《易》言“惩忿窒欲”,孔子言“克己”,《大学》言好 乐忧患,则不得其正。孟子言“寡欲”,以小体之养为戒, 以饥渴之害为喻。凡此皆所谓遏人心之“流也”,心一 而已尔。由义理而发,无以害之,可使与天地参;由形 气而发,无以检之,至于违禽兽不远。始也特毫毛之 闲,终焉有霄壤之隔,此精一之功,所以为理学之要 与。
鹤山魏氏曰:“人之一心,至近而远,至小而大,至微而 著,所以包括神明,管摄性情者也。”
临川吴氏曰:“心学之妙,自周子、程子发其秘,学者始 有所悟,以致其存存之功。周子云‘无欲故静’,程子云 ‘有主则虚’。此二言者,万世心学之纲要也。不为外物 所动之谓静,不为外物所实之谓虚,静者其本,虚者 其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