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理学汇编/学行典/第137卷 中华文库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 理学汇编 第一百三十七卷 |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理学汇编学行典
第一百三十七卷目录
出处部总论二
近思录〈出处〉
朱子大全集〈答李季章 答滕德粹 与留丞相札子 答汪尚书书 与王枢
使札子 与陈丞相书 与史丞相札子 与袁寺丞书 与执政札子 与丞相札子〉
朱子全书〈出处 答陈同甫 答廖子晦 答詹元善 答方若水 答赵致道〉
性理大全〈出处〉
学行典第一百三十七卷
出处部总论二
近思录
《出处》
伊川先生曰:贤者在下,岂可自进以求于君?苟自求 之,必无能信用之理。古之人所以必待人君致敬尽 礼而后往者,非欲自为尊大,盖其尊德乐道之心,不 如是不足与有为也。 君子之需时也,安静自守,志 虽有须,而恬然若将终身焉,乃能用常也。虽不进而 志动者,不能安其常也。 “比,吉。原筮,元永贞,无咎。”《伊 川易传》曰:人相亲比,必有其道,苟非其道,则有悔咎。 故必推原占决其可比者,而比之所比,得元永贞则 无咎。元,谓有君长之道,永,谓可以常久,贞,谓得正道。 上之比下,必有此三者,下之从上,必求此三者,则“无 咎”也。 《履》之初九曰:“素履,往无咎。”伊川《易传》曰:夫人 不能自安于贫贱之素,则其进也乃贪躁而动,求去 乎贫贱耳,非欲有为也。既得其进,骄溢必矣,故往则 有咎。贤者则安履其素,其处也,乐其进也,将有为也。 故得其进,则有为而无不善。若欲贵之心与行道之 心交战于中,岂能安履其素乎? 大人于《否》之时,守 其正节,不杂乱于小人之群类,身虽否而道之亨也, 故曰:“大人否亨。”不以道而身亨,乃道否也。 人之所 随,得正则远邪,从非则失是,无两从之理。随之六二, 苟系初则失五矣,故《象》曰:“弗兼与也。”所以戒人从正, 当专一也。 君子所贵,世俗所羞,世俗所贵,君子所 贱,故曰:“贲其趾,舍车而徒。” 《蛊》之上九曰:“不事王侯, 高尚其事。”《象》曰:“不事王侯,志可则也。”伊川《易传》曰:士 之自高尚,亦非一道,有怀抱道德,不偶于时,而高洁 自守者;有知止足之道,退而自保者;有量能度分,安 于不求知者;有清介自守,不屑天下之事,独洁其身 者。所处虽有得失大小之殊,皆自高尚其事者也。《象》 所谓“志可则”者,进退合道者也。 遁者阴之始长,君 子知微,故当深戒,而圣人之意未便遽已也。故有“与 时行”,“小利贞”之教。圣贤之于天下,虽知道之将废,岂 肯坐视其乱而不救?必区区致力于未极之闲,强此 之衰,难彼之进,图其暂安,苟得为之,孔、孟之所屑为 也。王允、谢安之于汉、晋是也。 明夷初九,事未显而 处甚艰,非见几之明不能也。如是则世俗孰不疑怪? 然君子不以世俗之见怪而迟疑其行也。若俟众人 尽识,则伤已及而不能去矣。 晋之初六,在下而始 进,岂遽能深见信于上?苟上未见信,则当安中自守, 雍容宽裕,无急于求上之信也。苟欲信之心切,非汲 汲以失其守,则悻悻以伤于义矣。故曰:“晋如摧如,贞 吉罔孚,裕无咎。”然圣人又恐后之人不达宽裕之义, 居位者废职失守以为裕,故特云“初六,‘裕则无咎’”者, 始进未受命,当职任故也。若有官守,不信于上,而失 其职,一日不可居也。然事非一概久速,唯时亦容有 为之兆者, 不正而合,未有久而不离者也。合以正 道,自无终睽之理,故贤者顺理而安行,智者知几而 固守。 君子当困穷之时,既尽其防虑之道,而不得 免,则命也。当推致其命,以遂其志。知命之当然也,则 穷塞祸患,不以动其心,行吾义而已。苟不知命,则恐 惧于险难,陨获于穷厄,所守亡矣,安能遂其为善之 志乎? 寒士之妻,弱国之臣,各安其正而已。苟择势 而从,则恶之大者不容于世矣。 《井》之九三,“渫治而 不见食”,乃人有才智而不见用,以不得行为忧恻也。 盖刚而不中,故切于施为,异乎用之则行,舍之则藏 者矣。 《革》之六二,中正则无偏蔽,文明则尽事理,应 上则得权势,体顺则无违悖,时可矣,位得矣,才足矣, 处《革》之至善者也。必待上下之信,故已日乃革之也。 如二之才德,当进行其道,则“吉”而“无咎”也。不进则失 可为之时,为有咎也。 《鼎》之有实,乃人之有才业也。 当慎所趋向,不慎所往则亦陷于非义,故曰:“鼎有实, 慎所之也。” 士之处高位则有拯而无随,在下位则 有当拯,有当随,有拯之不得而后随。 君子思不出 其位。位者,所处之分也,万事各有其所,得其所则止 而安。若当行而止,当速而久,或过或不及,皆出其位 也,况逾分非据乎? 人之止难于久终,故节或移于 晚,守或失于终,事或废于久,人之所同患也。《艮》之上 九,敦厚于终止,道之至善也,故曰“敦艮吉。” 《中孚》之 初九曰“虞吉。”《象》曰:“志未变也。”《伊川易传》曰:当信之始, 志未有所从,而虞度所信,则得其正,是以吉也。志有所从,则是变动,虞之不得其正矣。贤者惟知义而已, 命在其中,中人以下,乃以命处义,如言“求之有道,得 之有命”,是求无益于得,知命之不可求,故自处以不 求。若贤者,则求之以道,得之以义,不必言命。 实理 者实见得,是实见得,非凡实理,得之于心自别。若耳 闻口道者,心实不见。若见得,必不肯安于所不安。人 之一身,尽有所不肯为,及至他事,又不然。若士者,虽 杀之使为穿窬,必不为“其他事未必然。至如执卷者, 莫不知说礼义。又如王公大人皆能言轩冕外物,及 其临利害,则不知就义理,却就富贵。”如此者,只是说 得不实见。“及其蹈水火,则人皆避之”,是实见得。须是 有见不善,如探汤之心,则自然别。昔曾经伤于虎者, 他人语虎,则虽三尺之童皆知虎之可畏,终不似曾 经伤者“神色慑惧,至诚畏之”,是实见得也。得之于心, 是谓有德,不待勉强,然学者则须勉强。古人有捐躯 陨命者,若不实见得,则乌能如此?须是实见得生不 重于义,生不安于死也。故有杀身成仁,只是成就一 个是而已。 《汉策》贤良,犹是人举之。如公孙弘者,犹 强起之,乃就对。至如后世贤良,乃自求举尔。若“果有, 曰‘我心只望廷对,欲直言天下事,则亦可尚已。若志 在富贵,则得志便骄纵,失志则便放旷,与悲愁已’。” 伊川先生曰:“人多说某不教人习举业,某何尝不教 人习举业也?人若不习举业而望及第,却是责天理 而不修人事。但举业既可以及第即已,若更去上面 尽力,求必得之道,是惑也。” 问:“家贫亲老,应举求仕, 不免有得失之累,何修可以免此?”伊川先生曰:“此只 是志不胜气。若志胜,自无此累。家贫亲老,须用禄仕, 然得之不得为有命。”曰:“在己固可,为亲奈何?”曰:“为己 为亲也,只是一事。若不得,其如命何?孔子曰:‘不知命, 无以为君子’。人苟不知命,见患难必避,遇得丧必动, 见利必趋,其何以为”君子。 或谓科举事业夺人之 功,是不然。且一月之中,十日为举业,馀日足可为学。 然人不志于此,必志于彼。故科举之事,不患妨功,惟 患夺志。 不资其力而利其有,则能忘人之势。 人 多言安于贫贱,其实只是计穷力屈才短,不能营画 耳。若稍动得,恐未肯安之。须是诚知义理之乐于利 欲消尽者,乃能 天下事,大患只是畏人非笑,不养 车马,食粗衣恶,居贫贱,皆恐人非笑。不知当生则生, 当死则死,今日万锺,明日弃之,今日富贵,明日饥饿 亦不恤,惟义所在。
朱子大全集
《答李季章》
“熹扶曳残骸,幸抵田舍,行藏之计,无复可言。但向来 职事,不能无遗恨,此独深愧耳。东府为况如何?故宇 凄凉,新居鼎盛,行路之人,忘其前事,颇复有为之不 平者。此处不早调护,将有乘人之隙者,此大可虑。又 向来放过大体已多,今亦不容坐视,不为收救之计。” 此外则无他说,唯有去耳。欲去则不可不早,然未去 之闲。亦不可一日不葺理。季章相与之深。不可不力 为言此也。
《答滕德粹》
熹昨者再辞恩命,复叨祠禄,幸且杜门,无足言者。前 书所谕,深悉学道爱人之志,然退藏之计已决,不获 奉以周旋。
《与留丞相札子》
“熹昨具短札,恳辞恩命,方惧进越,自取罪戾,不谓乃 蒙钧慈,还赐手教,拜领伏读,感悚益深。又蒙镌谕丁 宁,褒与隆厚,仰荷至意,尤切凌兢。诚宜即日拜命便 道之官,服勤职业,深求所以仰称吾君吾相之知遇 使令之意。而疾病之馀,昏耗已甚,窃自揆度,决无以 堪。一闻委寄之重,不免复具公牍,再干朝听,而别以 此私于下执事。”伏惟丞相国公详加省览,特赐矜怜, 曲为敷陈,仍畀祠禄,使得卒逃吏议,以遂馀生,则熹 不胜幸甚!幸甚!或恐朝廷未知熹之实病,误谓尚堪 使令,不忍终身,置之闲散。则谋议之官,若蒙陶铸,或 可自效。然以礼秩太优,不敢有请。伏惟相公试详度 之。但熹虽出,终不能久。近则半年,远“则周岁,决须再 有祈恳,复劳区处,不若及今便与祠禄之为便耳。”抑 常听于道路侧闻乃者相公盖尝白发,左右之奸,斥 之远外,所以辅君德、振朝纲者,甚慰中外之望。熹虽 愚懦,亦不胜其喜幸。窃意相公必将乘此机会,大有 建明,以为宗社永久无穷之计,而伏听累月,未有闻 也。夫阳长而不遂进,“阴消而不遂灭”,此最安危治乱 之机,而昔人所深畏。以熹之愚,犹窃为相公虑之,不 识高明何以处此而善其后也?远迹田闲,无由伏谒 黄阁之下,仰首一言,以赞大虑。引领东望,不胜惓惓。 伏惟上为国家,俯慰人望,千万自重。熹不胜恳祷真 切之至!
又
“熹以衰疾,再辞恩命,方惧僭渎,速罪戾,乃蒙丞相 矜怜,曲为敷奏,改畀符竹,以便其私,固已甚幸。至于那移阙次,不一而止,倍费生成之力,仰累公平之政, 此又熹之所大惧也。若使稍堪勉强,岂复更辞敢避, 以招尤取闹,而自弃于明时,实以所苦。目疾浸以增 加。临漳虽名事简,然一郡千里,生齿万数,狱讼财计, 所系不轻,若以爱身之故,漫不加省,而委之他人,岂 得自安?若欲一一亲临,则窃自揆度,决有所不能堪 者。前日所以力辞江东之行,良以此故。窃意为熹言 者,亦未究知其实,而或杂以他说,是以丞相虽已怜 之,而犹未深信其必然也。以熹今日精力之所堪,惟 有奉祠一官,可窃升斗之禄,又复惟念君相之恩隆 厚至此,而熹必求闲退,固执不回,则或者之论,必又 有以为羞薄诏令而加以傲上无礼之罪者。是以今 日冒昧渎听,不敢专以祠禄为请,盖已出怵迫无聊 之计,而陷于贪冒苟求之讥矣。伏惟丞相试加察焉, 赐之一言,明其实疾,而复与之祠官之禄,使得休养 神明,避远谗谤,庶几未死之闲,及见丞相格君定国 之效,使群邪屏伏而众贤汇进,奸言熄灭而公论显 行,国势尊崇于上,民心悦豫于下,则熹虽在田野之 中,亦得以安心肆意,明目开口,为太平之民。其与怀 抱忧畏,侧肩屏息,以寄其身于吏民之上者,屈伸苦 乐,万万不侔矣。若丞相亦以熹前所疑,有不得不虑 者,则祠”官之请,愿垂意焉。然此以为甚不得已之计, 万一近地或无见缺,则又不必誊那增札,以致人言。 但与祠官,乃其旧物,纵使得罪,亦易辞也。熹未尝有 一日洒扫之劳于门下,而丞相知之之深,念之之悉, 至于如此,故熹不敢不尽其愚。伏惟丞相择而处之, 千万幸甚。
《答汪尚书书》
“熹孤贱无庸,学不加进,而戅愚日甚,与世背驰,自度 不堪当世之用久矣。往者犹意明公来归,必将有以 上正君心,下起颓俗,庶几或可效其尺寸,以佐下风。 是以未敢决然遂为自屏之计。而今也明公之归,亦 既累月矣,似又未有以大慰区区平昔之望,则熹也 尚复何望于他人,而可辄渝素守,以从彼之昏昏哉? 所以深不获已而有前书之请。非独自为,亦欲明公 识察此意而图其新耳。今承诲饬之勤,敢不深体至 意?然熹愚,窃谓明公必欲引内其身,不若听用其言。 言行矣,则其身之出也,可以无所愧;其不出也,可以 无所恨。若言不用,道不合,顾踽踽然冒利禄而一来, 前有厚颜之愧,后有骇机之祸,熹虽”至愚,独何乐乎 此而必为之,而明公亦何取乎熹而必致之也?抑明 公之教熹曰:“既到之后,若有未安,则在我矣。”两得元 履书,亦以公言见告如此。此则明公爱熹之深,而所 以为熹谋者反未尽也。夫事之可否,方杂乎冥冥之 中而未知所决,则姑为之以观其后可也。今此身之 不可仕,仕路之不见容已昭然矣,尚何待于既至,然 后有所未安耶?古之君子,量而后入,不入而后量。今 身在山林,尚恐不能自主,况市朝搅扰之域!当世之 大人君子,至是而失其本心者,踵相寻也。若熹者,又 可保其不失耶?故熹深有所不能无疑于明公之计, 惟前书之恳,敢因是而复有请焉。如蒙矜许,固为大 幸,若“其不遂,则熹岂敢坐违朝命而不一行?但老人 年来多病,既不敢劳动登途,又不敢远去膝下,只此 一事,便自难处。藉令单行至彼,就职则便被拘縻,不 就则重遭指目;就职之后,遽去则又似无说,不去则 自违素心。凡此曲折,皆已思之烂熟,其势必至颠沛, 无可疑者。”伏惟明公以其所以见爱之心施之于此 而为之谋,则必有所处矣。然熹亦非必欲祠禄,若荒 僻无士人处,教官少公事处,县令之属,似亦可以藏 拙养亲,但恐无见阙耳。穷空已甚,若有数月之阙,既 不可待,又不若且作祠官之为便也。复因徐倅便人 拜启。区区底蕴,敢尽布之,伏惟明公察焉。
又
“熹学不加进,而迂戾日甚,特以去违门墙之久,明公 不深知,犹复以故意期之。移书招徕,词旨笃厚。此见 高明好贤乐善之意有加于前,而熹无以堪之,徒自 惧耳。区区之怀,所欲陈者,所附徐倅书,已索言之,但 不知向托元履《致丞相书》及《申省状》等,曾一一投之 否?度可否之报,必已有所定,然未知诸公所以必欲” 其来,何谓也哉?以为欲行其道,则熹学未自信,固无 可行之道;今日所处,人得为之,又非可行之官。且诸 公皆以耆德隽望服在大僚,而纪纲日紊,奸幸肆行, 未有能过之者,又非有可行之效也。以为欲荣其身, 则使熹捐亲而仕,舍灵龟而观朵颐;随行逐队,则有 持禄之讥;卬首信眉,则有出位之戒。是亦何荣之有 哉!凡此数者,久已判然于胸中,往时犹欲以明公卜 之,是以未敢决然为长往之计。今明公还朝期年诸 事又且如此,则熹亦岂待视一魏元履而为去就哉! 然闻元履数有论建,最后者尤切,至若一旦真以此 去,则有志之士虽欲不视之以为去就,亦不可得矣。 盖出处语默固不必“同,然亦有不得不同者,皆适于义而已。”熹累蒙敦譬,固已不敢辄徇匹夫之守,今只 俟前日之报,若已得请,固为幸甚,无所复言。若犹未 也,而诸公果能协成元履之论,使圣德日新,谗佞屏 远,逆耳利行之言日至于前而无所忤焉,则熹失所 望于前者,犹或可以收之于后,又何说之辞哉!程、张 二先生固可仕而仕,然亦未尝不可止而止也。熹则 何敢议此,特因来教而及之。
又
“重蒙戒谕,令熹审思出处之计,苟合于义,他不必问 也。熹虽至愚,荷明公矜念之深,教诲之切,至于如此, 岂不愿奉承一二,少答知己之遇!然区区之意,已具 前书,更望留意反复,则有以知熹之所处,其度于义, 盖已审矣。但恐熹所谓‘义’”,乃明公所谓不必问者而 忽之耳。然熹既已申省,则今日亦须再得省札而后 “敢行,但至彼不过恳辞而归,他亦无以自效,却虑一 旦亲见诸公之𫍙𫍙,声音颜色有不能平,所发或至 于过甚,以自取戾,则明公虽欲曲加庇护而不可得, 殆不若早为一言,遂其所请之为愈也。”前书戒以勿 视元履为去就,熹固已略言之矣。夫朝有阙政,宰执、 侍从、台谏熟视却立,不能一言,使小“臣出位犯分,颠 沛至此,已非圣朝之美事。又不能优容奖励,顾使之 逡巡而去,以重失士心,又不俟其自请而直谴出之, 则骇听甚矣。陈公之待天下之士乃如此,明公又不 少加调护而听其所为,则熹亦何恃而敢来哉!盖熹 非敢视元履为去就,乃视诸公所以待天下之士者 而为进退耳。愿明公”思之,为熹谢陈公。熹之坐违朝 命,已三月矣,欲加之罪,不患无辞。既不早从所请,则 不若正其违傲之罪而谪斥之,亦足以少振风声,使 天下之士知守道循理之不可为,而一于阿谀委靡 之习,以遂前日之非,亦一事也。不识明公其亦以为 然乎?顷年陈公在建安,明公在蜀郡,熹尝获侍言于 陈公,窃以为天下之事,非两公不能济,陈公盖不辞 也。至于今日,乃复自忧言事之不效,往者则不可谏 矣,来者其亦尚可追乎?伏惟明公深达陈公,相与亟 图之,熹之心盖犹不能无拳拳也。承谕旦夕,既上告 归之请,熹窃惑之。盖明公非不可去,特万里还朝,主 知人望如此其不薄也。一旦未有以借手,而无故以 去,此古人所以有屑屑往来之讥也。愚意却,愿明公 审思,以合于义,毋使人失望焉,则熹之愿也。陈公札 子一通,乞赐传达,幸甚!幸甚!
《与王枢使札子》
“熹不避狂僭渎尊之罪,复有迫切之恳,须尽布陈。熹 素愚昧,不晓物情,加以闲散日久,尤不谙悉吏事,至 此将及一年,凡所施为,虽不敢不竭愚虑,而所见乖 谬,动失民和。四方士友贻书见责者,积于几阁,不知 其几。而前件陈克己者,尤其详尽,其闲历数谬政,无 一可者,迹其所闻,皆有实状。区区鄙劣,亦岂不欲痛 自矫厉,以补前愆,而精力凋残,已有所不能及者矣。” 窃以为此非奸民猾吏流言飞文之书,乃出于相爱 慕来问学之口,尤足取信,故敢冒昧缴连陈献。若蒙 钧念,得以遍呈东府两公,庶几有以察熹前言之非 妄者,早为开陈,亟赐罢免。或如前两札所请者,则熹 犹可以不重得罪于此民,而此邦之人,犹可以安其 生业,而免于“流亡”死徙之患,不胜幸甚。
《与陈丞相书》
屡以愚恳,冒渎钧听,未蒙矜许,忧惧实深。今日复得 尚书汪公书,戒以速行。谨以愚见复之,颇尽曲折。窃 恐相公未知区区之心,试取而一观之,则知我罪我, 当有所决矣。熹受知之深,岂愿如此?亦惟有以深瞩 其不得已之故。或遂改图,则不惟熹犹有望焉,而天 下实受其赐。惟相公深图之。
又
“熹昨以愚恳,冒渎威尊,似闻钧慈怜念,未许遽就闲 退。区区感激,何可具言?实以鄙性蠢愚,触事妄发,窃 观近事,深恐一旦不能自抑,以取罪戾。不肖之身,非 敢自爱,诚惧仰负相公手书招徕之意,重玷听言待 士之美,则其为罪大矣。又况老亲行年七十,旁无兼 侍,尤不欲其至于如此。旦夕忧烦,几废寝食,人子之” 心,深所不遑。是敢再沥悃诚,仰于大造。欲乞检会前 状,特与陶铸岳庙一次,俾得婆娑丘林,母子相保,遂 其麋鹿之性,实为莫大之幸。情迫意切,不知所言。伏 望钧慈,俯赐怜察。
《与史丞相札子》
熹伏“自顷者误蒙陶铸,恳辞不获,不敢屡渎朝听,即 已力疾上道。来见吏民,违负初心,已积惭愤。而闲放 之久,骤婴吏役,触事迷塞,复有血指汗颜之羞。加之 伉拙有素,不能俯仰流俗。虽欲抑而为之,念已不入 时宜,辄复慨然自废。计此孤危,窃恐未敢告去之闲, 已不免于弹射之祸矣。在熹愚贱,不足深惜。所可惜” 者,明公荐延海内名士,今无得立于朝者,甚或重遭 诋毁,被以恶名而去。若又以熹之故,重为门墙之辱则于私义诚有所不敢安者。切望钧慈早赐垂念,使 得先骇机之未发,而奉其不肖之身,以归老于故丘, 则明公之赐之厚,又百倍于前日之所蒙矣。冒昧威 尊,伏增恐惧。
《与袁寺丞书》
“熹失计,此来无可言者。初吾稍可支,吾亦不敢必为 去计。今内则精神昏愦,两目生花,白昼对人,往往坐 睡,而省阅文案,佥书决遣之际为尤盛,此一当去也。 外则财用耗竭,支遣不行,性本疏拙,不能稽考收拾, 恐更一二月,转见狼狈,此二当去也。至于刑狱最是 重事,而一经监司承问,官吏便欲望风希旨,变易情 节,则是此事亦复不得自专”,此三当去也。鄙性抗直, 不能俯仰,所以忍饥杜门,不敢萌仕进意。今行年五 十,乃复变其所守,为此睢盱,以求苟免于谴辱。中夜 思之,既以自愧,而当其俯仰之时,大闷不聊,深恐不 能自抑,而忽发其狂疾,此四当去也。到官两月,思归 之情不能自閟,往往无日不发于言“语书问之闲,官 吏知之,亦不复以尊重危难见期,所以号令不行,财 赋不办。而熹以一身孤客于此,携小儿、甥在此,无妇 女看,当无日不病。熹时又须自视,问其医药。家中碎 小,想见无人收拾,亦复不成模样,业已不为久计,又 不容复往搬取,以耗公家。”此五当去也。蒙谕作书从 班言路诸公,此非所惮,但初意只一二月闲便去,故 不能虚为此以违素心。今既不能去得,又有所奏请, 事势须关白,已不免作书与之,但言语拙直,不能婉 顺其闲,未必不有触其忌讳者,或反以速其抨弹,亦 不可知。此六当去也。向来闲中,私窃有所论著,自谓 庶几可以传前圣之心,开后学之耳目,亦非细事。今 既来“此,无复工夫可以向此,而衰困已尽,与死为邻, 万一溘然于此,则此事遂成,千古之恨,非独熹不瞑 目而已也。此七当去也。”当去之事,略数之,有此七条, 其他曲折,不暇遍举。熹亦已有书恳诸公丐祠,然又 不敢尽言此意,只告尊兄力为一言,使必从所请,乃 千万之幸。大抵自度材力事势,祠庙之外,不选甚差 遣,都做不得,小即小狼狈,大即大狼狈,远即远狼狈, 近即近狼狈,诸公傥相哀怜,必欲扶持而全安之,岂 应使至此极耶?幸以此意极力尽言,使不至于再请, 以烦尊听,则大善。不然,继此亦须有请。但恐前所陈 者,忽有一事不恰好,则诸公虽欲曲相维持,亦无所 用其力耳。
《与执政札子》
“熹昨以疾病侵凌,不堪吏责,屡以祠官之请,冒渎朝 听。伏蒙钧慈垂念,未忍弃捐。不惟发教下临,慰藉勤 恳,至于士友之闲,传道所以诲饬存抚之意,又谆谆 焉。自惟疵贱,何以堪之!感激之心,无以为喻。自是遂 欲勉竭驽顿,冀以仰答恩私。意谓姑使上不得罪于 朝廷,下不得罪于百姓,则亦可以少延时月,徐罄前 恳,而山野愚瞢,不能斟酌事宜。近因属县旱伤,失于 检点,加以催科不无追扰,遂致人户流移,怨讟蜂起。 仰惟朝寄,本以为民,俯循素心,亦期及物。今乃一举 而两失之,日夕忧愧,疾病益侵,势恐不堪,复加勉强, 不得不早为计。谨已具申都省,欲望钧慈特与敷奏, 绌削罢遣,以谢无告之民。”熹虽饭疏没齿,何敢有怨。 或蒙矜怜,曲加全护,使其仍得祠官之禄,以终馀年, 则其幸抑又甚矣。
《与丞相札子》
“熹辄有危恳,仰干洪造。熹昨蒙误恩,畀以符竹,自度 疏野,不堪委寄,累辞不获,黾俛就事,今十阅月矣。惟 念君相所以眷顾使令之意,不敢不竭驽顿,以图报 称。而材力有限,疾病相仍,形苦心劳,卒无善状。政荒 财匮,岁恶民流,自去秋以来,知旧往来,涉其境者,问 于道涂,黄童白叟,无不愁叹蹙頞,或苦其刑政之苛, 或病其征赋之重,以至流闻远迩,亦莫不然。”贻书谕 责,提耳告戒者,殆无虚日。以故去官,尝以公状申省 自劾,又以札子哀鸣,冀得早蒙敷奏,亟赐罢免。而“钧 慈含覆,未遽矜从,疏远贱微,何敢固必。谨以抑心自 强,祗服官次,不敢复有所言矣。而一二月来,疾病愈 甚,士友之责愈深,使人日夕忧惶,不”知所以自处。夫 为政而不宜于民,为所厌苦,至于如此,诚无心可居 官府,无颜可食俸禄,不免复冒威严,再有陈请,而又 窃惟某官终欲曲赐保全,不忍以其罪戾之迹闻于 天听,故于公札不敢具述如上曲折,傥蒙陶镕,得以 病免,其何幸如之!
朱子全书
《出处》
今人皆不能修身,方其为士,则役役求仕,既仕则复 患禄之不加,趋走奔驰,无一日闲。何如山林布衣之 士,道义足于身?道义既足于身,则何物能婴之哉? 诸葛武侯未遇先主,只得退藏,一向休了,也没奈何。 孔子弟子,不免事季氏,亦事势不得。不然,舍此则无 以自活。如今世之科举亦然。颜闵之徒,自把得住自是“好,不可以一律论。人之出处最可畏,如汉魏之 末,汉末之所事者,止有个曹氏;魏末之所事者,止有 个司马氏,皆逆贼耳。”直卿问:“子路之事,辄与乐正子 从子敖相似。”曰:“不然。从子敖,更无说。 如说圣人无 忧世之心,固不可谓圣人视一世未治,常恁戚戚忧 愁,无聊过日,亦非也。但要出做不得,又且放”下其忧 世之心,要出仕者,圣人爱物之仁,至于天命未至,亦 无如之何。如云“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道之不行,已 知之矣。若就‘道之不行,已知之矣’”上看,恰似一向没 理会。明知不可以行道,且漫去做看,这便不得。须看 “‘行其义也’,便自是去就,出处之大义,亦在这里。 孟 子之时,时君重士,为士者不得”不自重,故必待时君 致敬尽礼而后见,自是当时做得个规模如此定了。 如《史记》中“列国之君,拥彗先迎”之类,却非是当世轻 士,而孟子有意于矫之以自高也。 伊尹、孔明必待 三聘三顾而起者,践坤顺也。 有言世界无人管,久 将脱去。凡事未到手则姑晦之,俟到手然后为。有诘 之者曰:“若不幸未及为而死,吾志不白,则如之何?”曰: “此亦不奈何,吾辈盖是折本做也。”先生曰:“如此,则是 一部《孟子》,无一句可用也。尝爱孟子答淳于髡之言 曰:‘嫂溺援之以手,天下溺援之以道’,子欲手援天下 乎?吾人所以救世者,以其有道也。既自放倒矣,天下 岂一手可援哉!观其说,缘饰得来不好,安得似陆子 静堂堂自在,说成一个物事乎?”
《答陈同甫》
逢时报主,深悉雅志,此在高明必已有定论,非他人 所得预。然所谓“不能自为时”者,则又非区区所敢闻 也。但愿老兄毋出于先圣规矩准绳之外,而用力于 四端之微,以求乎兖公之所乐。如其所以告于巍巍 当坐之时之心,则其行止忤合,付之时命,有不足言 矣。就其不遇,独善其身,以明大义于天下,使天下之 学者皆知吾道之正而守之,以待上之使令,是乃所 以报不报之恩者,亦岂必进为而抚世哉?佛者之言 曰:“将此身心奉尘刹。”是则名为报佛恩。而杜子美亦 云:“四邻耒耜出,何必我家操。”此言皆有味也。
又
须是“先得吾身好,党类亦好”,方能得吾君好,天下国 家好。而所谓好者,又有虚实、大小、久近之不同。若自 吾身之好而推之,则凡所谓好者,皆实皆大,而又久 远。若不自吾身推之,则弥缝掩覆,虽可以苟合于一 时,而凡所谓好者,皆为他日不可之病根矣。盖修身 事君,初无二事,不可作两般看。
《答廖子晦》
“轻犯世祸”,非欲如此,顾恐邂逅蹉跌,亦非所能避耳。 要之惟是不出可以无事。一行作吏,便如此计较不 得,才涉计较回互,便是私意也。
《答詹元善》
某之意,以为“政烦民困”,正有官君子尽心竭力之时。 若人人内顾其私,各为自逸之计,则分义废矣。
《答方若水》
静退之说亦甚善。但今亦非是教人求退,只是要得 依本分,识廉耻,不敢自炫自鬻,以求知求进耳。然亦 须是读书穷理,使方寸之闲,洞见此理。知得不求,只 是本分,求着便是罪过。不惟不可有求之之迹,亦不 可萌求之之心;不惟不得说著“求”字,亦不可说著“不 求”字,方是真能自守,不求人知也。
《答赵致道》
问:“程子言:‘仕宦夺人志,或言为富贵所移也。愚意以 为不特言此,但才仕宦则于窒碍处有随宜区处之 意,浸浸遂入于随时徇俗之域,与初闲立心各别,此 所谓夺志也。不知程子之意果出于此否?又不知人 未免仕宦而有此病,又何以救之’?”曰:“所论夺志之说 是也。若欲救此,但当随事省察,而审其轻重耳。然几” 微之闲,大须著精采也。
性理大全
《出处》
程子曰:“贤者在下,岂可自进以求于君?苟自求之,必 无能信用之理。 择才而用,虽在君,以身许国则在 己。道合而后进,得正则吉矣。汲汲以求遇者,终必自 失,非君子自重之道也。故伊尹、武侯救世之心非不 切,必待礼至而后出者,以此 贤圣于乱世,虽知道 之将废,不忍坐视而不救也。必区区致力于未极之 闲,强”此之衰,难彼之进,图其暂安而冀其引久,苟得 为之,孔孟之屑为也。王允之于汉,谢安之于晋,亦其 庶矣。 古之仕者为人,今之仕者为己。 问:“圣人有 为贫之仕乎?”曰:“为委吏乘田是也。”或曰:“抑为之兆乎?” 曰:“非也,为鲁司寇,则为之兆也。”或人因以是勉《程子 从仕》。曰:“至于饥饿不能出门户之时,徐为之谋耳。” 龟山杨氏曰:“太公钓于渭,不遇文王,特一老渔父耳。 及一朝用之,乃有鹰扬之勇。非文王有独见之明,谁 能知之?学者须体此意,然后进退隐显,各得其当正叔云:“古之学者,四十而仕,未仕以前二十馀年,得 尽力于学问,无他营也,故人之成材可用。今之士,十 四五以上,便学缀文觅官,岂尝有意”为己之学?夫以 不学之人,一旦授之官,而使之事君长民治事宜,其 效不如古也。故今之在仕路者,人物多凡下,不足道, 以此 仕道与禄仕不同。常夷甫家贫,既召入朝,神 宗欲优厚之,令兼数局,如登闻鼓、染院之类,庶几俸 给可赡其家。夷甫一切受之不辞。及正叔以白衣擢 为劝讲之官,朝廷亦使之兼他职,则固辞。盖前日所 以不仕者为道也。则今日之仕,须其官足以行道乃 可受,不然,是苟禄也。然后世道学不明,君子之辞受 取舍,人鲜能知之。故常公之不辞,人不以为非;而程 公之辞,人亦不以为是。
和靖尹氏曰:“君子或出或处,归洁其身而已矣。人之 行己,各有其志,出处去就,虽有不同,要看所存如何 耳。”
东平马氏曰:“人之利钝自有时,但当行直道,无用干 人也。”
致堂胡氏曰:“古之君子,不苟就,不俯从,使去就从违 之重,在我而不在人,在义而不在利。庶乎招不来,麾 不去,足以取信于其上矣。”
朱子曰:“士大夫之辞受出处,又非独善其身之事而 已,其所处之得失,乃关风俗之盛衰,故尤不可以不 审也。 圣贤固不能自为时,然其仕止久速,皆当其 可,则其所以自为时者,亦非他人之所能夺矣。岂以 时之不合而变吾所守以徇之哉? 名义不正,则事 不可行,无可为者,有去而已。然使圣人当之,又不知 如何”,恐于义未精也。 今人只为不见天理本原,而 有汲汲以就功名之心,故其议论见识,往往卑陋,多 方迁就。下梢头只是成就一个私意,更有甚好事? “当官勿避事,亦勿侵事。”
南轩张氏曰:“《廷对》最是直言。盖士人初见君父,是第 一步,此时可欺,则无往而非欺,须是立得脚教是。” 勉斋黄氏曰:“古之君子,非仁不存,非礼不立,非义不 行;所贵者良贵,所乐者真乐。人之知不知,世之用不 用,于我何与焉?贫富贵贱,生死祸福,日交乎前,不暇 顾也。后之君子,心之所固有,事之所当行,何者为礼, 何者为义,何者为智?”懵然不觉也,功名而已耳,利禄 而已耳。以区区之私意小智,汲汲然求售于人,虑人 之不己用也,委曲迁就以求顺于人。幸而得志,侈然 以为莫己若也,小不如意,则戚戚然几不能以终日 矣。
鲁斋许氏曰:“志伊尹之所志,学颜子之所学,出则有 为,处则有守。丈夫当如此,出无所为,处无所守,所志 所学将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