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学汇编 学行典 第一百五十九卷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
理学汇编 第一百六十卷
理学汇编 学行典 第一百六十一卷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理学汇编学行典

     第一百六十卷目录

     任道部名贤列传三

      宋二

      程颢       程颐

      张载       胡安国

    学行典第一百六十卷

    任道部名贤列传三

    宋二

    程颢

    按《宋史程颢传》:“颢字伯淳,世居中山,后从开封徙河 南。高祖羽,太宗朝三司使。父珦,仁宗录旧臣,后以为 黄陂尉。久之,知龚州。时宜獠区希范既诛,乡人忽传 其神降,言当为我南海立祠。于是迎其神以往。至龚, 珦使诘之,曰:‘比过浔,浔守以为妖,投祠具江中,逆流 而上。守惧,乃更致礼。珦使复投之,顺流去,其妄乃息’。” 徙知磁州,又徙汉州。尝宴客开元僧舍,酒方行,人,讙 言“佛光见”,观者相腾践,不可禁。珦安坐不动,顷之遂 定。熙宁法行,为守令者奉命唯恐后,珦独抗议,指其 未便,使者李元瑜怒,即移病归。旋致仕,累转大中大 夫。元祐五年卒,年八十五。珦慈恕而刚断,平居与幼 贱处,唯恐有伤其意,至于犯义理则“不假也。左右使 令之人,无日不察其饥饱寒燠。前后五得任子,以均 诸父之子孙。嫁遣孤女,必尽其力,所得奉禄,分赡亲 戚之贫者。伯母寡居,奉养甚至。”从兄女既适人而丧 其夫,珦迎以归,教养其子,均于子侄。时官小禄薄,克 己为义,人以为难。文彦博、苏颂等九人表其清节,诏 赐帛二百,官给其葬。颢举进士,调鄠上元主簿。鄠民 有借兄宅居者,发地得瘗钱,兄之子诉曰:“父所藏。”颢 问“几何年?”曰:“四十年。”“彼借居几时?”曰:“二十年矣。”遣吏 取十千视之,谓诉者曰:“今官所铸钱,不五六年即遍 天下,此皆未藏前数十年所铸,何也?”其人不能答。茅 山有池,产龙,如蜥蜴而五色。祥符中,尝取二龙入都, 半涂失其一,中使云飞空而逝。民俗严奉不懈,颢捕 而脯之。为晋城令,富人张氏父死,旦有老叟踵门曰: “我,汝父也。”子惊疑莫测,相与诣县,叟曰:“身为医,远出 治疾,而妻生子,贫不能养。”以与张。颢质其验,取怀中 一书进其所记曰:“某年月日,抱儿与张三翁家。”颢问 张是时才四十,安得有翁称?叟骇谢。民税粟多移近 边,载往则道远,就籴则价高,颢择富而可任者,预使 贮粟,以待,费大省。民以事至县者,必告以孝弟忠信, 入所以事其父兄,出所以事其长上。度乡村远近为 伍保,使之力役相助,患难相恤,而奸伪无所容。凡孤 茕残废者,责之亲戚乡党,使无失所。行旅出于其途 者,疾病皆有所养,乡必有校。暇时亲至,召父老与之 语。儿童所读书,亲为正句读,教者不善,则为《易》置。择 子弟之秀者聚而教之,乡民为社会,为立科条,旌别 善恶,使有劝有耻。在县三岁,民爱之如父母。熙宁初, 用吕公著荐,为太子中允、监察御史里行。神宗素知 其名,数召见。每退必曰:“频来对,欲常常见卿。”一日从 容咨访,报正午始趋出。庭中人曰:“御史不知上未食 乎?”前后进说甚多,大要以正心窒欲、求贤育材为言, 务以诚意感悟主上。尝劝帝防未萌之欲,及勿轻天 下士,帝俯躬曰:“当为卿戒之。”王安石执政,议更法令, 中外皆不以为便,言者攻之甚力。颢被旨赴中堂议 事,安石方怒,言者厉色待之。颢徐曰:“天下事非一家 私议,愿平气以听。”安石为之愧屈。自安石用事,颢未 尝一语及于功利。居职八九月,数论时政,最后言曰: “智者若禹之行水,行其所无事也。舍而之险阻,不足 以言智。自古兴治立事,未有中外人情交谓不可而 能有成者,况于排斥忠良,沮废公议,用贱陵贵,以邪 干正者乎?正使徼幸有小成,而兴利之臣日进,尚德 之风浸衰,尤非朝廷之福。”遂乞去言职。安石本与之 善,及是虽不合,犹敬其忠信,不深怒,但出提点京西 刑狱。颢固辞,改佥书镇宁军判官。司马光在长安,上 疏求退,称颢公直,以为己所不如。程昉治河,取澶卒 八百而虐用之,众逃归。群僚畏昉,欲勿纳。颢曰:“彼逃 死自归,弗纳必乱。若昉怒,吾自任之。”即亲往启门拊 劳,约少休三日复役。众驩踊而入,具以事,上,得不遣。 昉后过州,扬言曰:“澶卒之溃,盖程中允诱之,吾且诉 于上。”颢闻之曰:“彼方惮我,何能为?”果不敢言。曹村埽 决,颢谓郡守刘涣曰:“曹村决,京师可虞,臣子之分;身 可塞,亦所当为。”盍尽遣厢卒见付,涣以镇印付颢,立 走决所,激谕士卒,议者以为势不可塞,徒劳人尔。颢 命善泅者度决口,引巨索济众,两岸并进,数日而合。 求监洛河竹木务,历年不叙伐阅,特迁太常丞。帝又 欲使修《三经》义,执政不可,命知扶沟县。广济蔡河在 县境,濒河恶子无生理,颛胁取行舟财货,岁必焚舟十数以立威。颢捕得一人,使引其类,贳宿恶,分地处 之,令以挽繂为业,且察为奸者,自是境无焚剽患。内 侍王中正按阅保甲,权焰章震,诸邑竞侈供张,悦之 主吏来请,颢曰:“吾邑贫,安能效他邑取于民?法所禁 也。独有令故青帐可用尔。”除判武学。李定劾其新法 之初,首为异论,罢归故官。又坐狱逸囚,责监汝州盐 税。哲宗立,召为宗正丞,未行而卒,年五十四。颢资性 过人,充养有道,和粹之气,盎于面背,门人交友从之 数十年,亦未尝见其忿厉之容。遇事优为,虽当仓卒, 不动声色。自十五六时,与弟颐闻汝南周敦颐论学, 遂厌科举之习,慨然有求道之志,泛滥于诸家,出入 于老、释者几十年,返求诸《六经》而后得之。秦、汉以来, 未有臻斯理者。教人自致知至于知止,诚意至于平 天下,洒扫应对至于穷理尽性,循循有序。病学者厌 卑近而骛高远,卒无成焉。故其言曰:“道之不明,异端 害之也。昔之害近而易知,今之害深而难辨。昔之惑 人也乘其迷暗,今之惑人也因其高明。”自谓之穷神 知化,而不足以开物成务。言为无不周遍,“实则外于 伦理,穷深极微,而不可以入尧、舜之道。天下之学,非 浅陋固滞,则必入于此。自道之不明也,邪诞妖妄之 说竞起,涂生民之耳目,溺天下于污浊,虽高才明智, 胶于见闻,醉生梦死,不自觉也。是皆正路之蓁芜,圣 门之蔽塞,辟之而后可以入道。”颢之死,士大夫识与 不识,莫不哀伤焉。文彦博采众论,题其墓曰“明道先 生。”其弟颐序之曰:“周公没,圣人之道不行。孟轲死,圣 人之学不传。道不行,百世无善治;学不传,千载无真 儒。无善治,士犹得以明。夫善治之道,以淑诸人,以传 诸后。无真儒,则贸贸焉莫知所之,人欲肆而天理灭 矣。先生生于千四百年之后,得不传之学于遗经,以 兴起斯文”为己任,辨异端,辟邪说,使圣人之道焕然 复明于世,盖自孟子之后一人而已。然学者于道,不 知所向,则孰知斯人之为功?不知所至,则孰知斯名 之称情也哉?嘉定十三年,赐谥曰“纯公。”淳祐元年,封 河南伯,从祀孔子庙庭。

    程颐

    按《宋史程颐传》:“‘颐字正叔,年十八,上书阙下,欲天子 黜世俗之论,以王道为心。游太学,见胡瑗,问诸生以 颜子所好何学’,颐因答曰:‘学以至圣人之道也。圣人 可学而至欤?曰:‘然。学之道如何’?曰:‘天地储精,得五行 之秀者为人。其本也,真而静,其未发也,五性具焉,曰 仁义礼智信。形既生矣,外物触其形而动其中矣。其’’” 中动而七情出焉,曰“喜怒、哀、乐、爱、恶、欲。”情既炽而益 荡,其性凿矣。是故觉者约其情使合于中,正其心,养 其性。愚者则不知制之,纵其情,而至于邪僻,梏其性 而亡之。然学之道,必先明诸心,知所养,然后力行以 求至,所谓“自明而诚”也。诚之之道,在乎信道笃,信道 笃则行之果,行之果则守之固,仁义忠信不离乎心, 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出处语默必于是,久而弗 失,则居之安,动容周旋中礼,而邪僻之心无自而生 矣。故颜子所事,则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非礼勿动。”仲尼称之,则曰“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 失之矣。”又曰“不迁怒,不贰过,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 未尝复行”,此其好之“笃、学之得其道也。”然圣人则不 思而得,不勉而中;颜子则必思而后得,必勉而后中, 其与圣人相去一息所未至者,守之也,非化之也。以 其好学之心,假之以年,则不日而化矣。后人不达,以 谓圣本生知,非学可至,而为学之道遂失。不求诸己 而求诸外,以博闻强记、巧文丽辞为工,荣华其言,鲜 有至“于道者,则今之学,与颜子所好异矣。”瑗得其文, 大惊异之,即延见,处以学职。吕希哲首以师礼事颐, 治平、元丰闲大臣屡荐,皆不起。哲宗初,司马光、吕公 著共疏其行义曰:“伏见河南府处士程颐,力学好古, 安贫守节,言必忠信,动遵礼法,年逾五十,不求仕进, 真儒者之高蹈,圣世之逸民。望擢以不次,使士类有 所矜式。”诏以为西京国子监教授,力辞。寻召为秘书 省校书郎,既入见,擢崇政殿说书,即上疏言:“习与智 长,化与心成。今夫人民善教其子弟者,亦必延名德 之士,使与之处,以熏陶成性。况陛下春秋之富,虽睿 圣得于天资,而辅养之道不可不至。大率一日之中, 接贤士大夫之时多,亲寺人宫女之时少,则气质变 化,自然而成。愿选名儒入侍劝讲,讲罢留之分直,以 备访问。或有小失,随事献规,岁月积久,必能养成圣 德。”颐每进讲,色甚庄,继以讽谏闻。帝在宫中,盥而避 蚁,问:“有是乎?”曰:“然,诚恐伤之尔。”颐曰:“推此心以及四 海,帝王之要道也。”神宗丧未除,冬至,百官表贺,颐言: “节序变迁,时思方切,乞改贺为慰。”既除丧,有司请开 乐置宴,颐又言:“除丧而用吉礼,尚当因事张乐,今特 设宴,是喜之也。”皆从之。帝尝以疮疹不御迩英累日, 颐诣宰相问安否,且曰:“上不御殿,太皇不当独坐。且 人主有疾,大臣可不知乎?”翌日,宰相以下始奏请问 疾。苏轼不悦于颐,颐门人贾易、朱光庭不能平,合攻轼。胡宗愈、顾临诋颐不宜用,孔文仲极论之,遂出管 勾西京国子监。久之,加直秘阁,再上表辞。董敦逸复 摭其“有怨望”语,去官。绍圣中,削籍窜涪州。李清臣尹 洛,即日迫遣之,欲入别叔母亦不许,明日赆以银百 两,颐不受。徽宗即位,徙峡州,俄复其官,又夺于崇宁。 卒,年七十五。颐于书无所不读,其学本于诚,以《大学》 《语》《孟》《中庸》为标指,而达于《六经》,动止语默,一以圣人 为师,其不至乎圣人不止也。张载称其兄弟从十四 五时便脱然欲学圣人,故卒得孔、孟不传之学,以为 诸儒倡。其言之旨,若布帛菽粟然,知德者尤尊崇之。 尝言:“今农夫祁寒暑雨,深耕易耨,播种五谷,吾得而 食之;百工技艺,作为器物,吾得而用之;介胄之士,被 坚执锐,以守土宇,吾得而安之。无功泽及人,而浪度 岁月,晏然为天地闲一蠹,唯缀缉圣人遗书,庶几有 补尔。”于是著《易春秋传》以传于世。《易传序》曰:“《易》,变《易》 也,随时变易以从道也。其为书也,广大悉备,将以顺 性命之理,通幽明之故,尽事物之情,而示开物成务” 之道也。圣人之忧患后世,可谓至矣。去古虽远,遗经 尚存,然而前儒失意以传言,后学诵言而忘味,自秦 而下,盖无传矣。予生千载之后,悼斯文之湮晦,将俾 后人沿流而求源,此传所以作也。《易》有圣人之道四 焉:以言者尚其辞,以动者尚其变,以制器者尚其象, 以卜筮者尚其占,吉凶消长之理,进退存亡之道备 于辞。推辞考卦,可以知变,象与占在其中矣。“君子居 则观其象而玩其辞,动则观其变而玩其占”,得于辞 不达其意者有矣,未有不得于辞而能通其意者也。 至微者理也,至著者象也。体用一源,显微无闲,观会 通以行其典礼,则辞无所不备。故善学者求言必自 近《易》,于近者,非知言者也。予所传者辞也。由辞以得 意,则在乎人焉。《春秋传序》曰:“天之生民,必有出类之 才,起而君长之。治之而争夺息,导之而生养遂,教之 而伦理明。然后人道立,天道成,地道平。”二帝而上,圣 贤世出,随时有作,顺乎风气之宜,不先天以开人,各 因时而立政。暨乎三王迭兴,三重既备,子、丑、寅之建 正,忠、质、文之更尚,人道备矣,天运周矣。圣王既不复 作,有天下者虽欲仿古之迹,亦私意妄为而已。事之 缪,秦至以建亥为正;道之悖,汉专以智力持世,岂复 知先王之道也?夫子当周之末,以圣人不复作也,顺 天应时之治不复有也,于是作《春秋》,为百王不易之 大法。所谓“考诸三王而不缪,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 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者也。”先儒之传, 游夏不能赞一辞,辞不待赞者也,言不能与于斯尔。 斯道也,唯颜子尝闻之矣。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 之冕,乐则《韶》舞,此其准的也。后世以史视《春秋》,谓褒 善贬恶而已,至于经世之大法,则不知也。《春秋》大义 数十,其义虽大,炳如日星,乃易见也。惟其微辞隐义, 时措从宜者,为难知也。或抑或纵,或予或夺,或进或 退,或微或显,而得乎义理之安,文质之中,宽猛之宜, 是非之公,乃制事之权衡,揆道之模范也。夫“观百物 然后识化工之神,聚众材然后知作室之用”,于一事 一义而欲窥圣人之用心,非上智不能也。故学《春秋》 者,必优游“涵泳,默识心通,然后能造其微也。”后王知 《春秋》之义,则虽德非禹汤,尚可以法三代之治。自秦 而下,其学不传。予悼夫圣人之志不明于后世也,故 作传以明之。俾后之人通其文而求其义,得其意而 法其用,则三代可复也。是传也,虽未能极圣人之蕴 奥,庶几学者得其门而入矣。平生诲人不倦,故学者 出其门最多,渊源所渐,皆为名士。涪人祠颐于北岩, 世称为“伊川先生。”嘉定十三年,赐谥曰“正公。”淳祐元 年,封伊阳伯,从事孔子庙庭。

    按《朱子大全集伊川年谱》:“先生名颐,字正叔,明道先 生之弟也。幼有高识,非礼不动。年十四、五,与明道同 受学于舂陵周茂叔先生。皇祐二年,年十八,上书阙 下,劝仁宗以王道为心,生灵为念,黜世俗之论,期非 常之功,且乞召对面陈所学,不报。闲游太学。时海陵 胡翼之先生方主教导,尝以颜子所好何学论”试诸 生,得先生所试大惊,即延见,处以学职。吕希哲原明 与先生邻斋,首以师礼事焉。既而四方之士从游者 日益众,举进士。嘉祐四年,廷试报罢,遂不复试。大中 公屡当得任子恩,辄与族人。治平、熙宁闲,近臣屡荐, 自以为学不足,不愿仕也。元丰八年,哲宗嗣位,门下 侍郎司马光、尚书右丞吕公公著及西京留守韩公 绛上其行义于朝。十一月丁巳,授汝州团练推官、西 京国子监教授。先生再辞,寻召赴阙。元祐元年三月 至京师,除宣德郎、秘书省校书郎。先生辞曰:“祖宗时, 布衣被召,自有故事。今臣未得入见,未敢祇命。”于是 召对,太皇太后面谕,将以为崇政殿说书。先生辞不 获,始受西监之命。且上奏论经筵三事:其一,以“上富 于春秋,辅养为急,宜选贤德以备讲官,因使陪侍宿 直,陈说道义,所以涵养气质,熏陶德性。其二,请上左 右内侍之人,皆选老成厚重之人,不使侈靡之物,浅俗之言接于耳目。仍置经筵祇应内臣十人,使伺上 在宫中动息,以语讲官,其或小有违失,得以随事规 谏。”其三请令讲官坐讲,以养人主尊儒重道之心、寅 畏祗惧之德,而曰:“若言可行,敢不就职。如不可用,愿 听其辞。”既而命下,以通直郎充崇政殿说书,先生再 辞而后受命。四月,例以暑热罢讲,先生奏言:“辅导少 主,不宜疏略如此。乞今讲官以六三日上殿问起居, 因得从容纳诲,以辅上德。”五月,差同孙觉、顾临及国 子监长贰看详《国子监条制》。先生所定,大概以为“学 校礼义相先之地,而月使之争,殊非教养之道。请改 试为课。有所未至,则学官召而教之,更不考定高下。 制尊贤堂以延天下道德之士,镌解额以去利诱,省 繁文以专委任,励行检以厚风教。及置待宾吏师斋, 立观光法”,如是者亦数十条。六月,上疏太皇太后言: “今日至大至急,为宗社生灵长久之计,惟是辅养上 德。而辅养之道,非徒涉书史,览古今而已,要使跬步 不离正人,乃可以涵养熏陶,成就圣德。今闲日一讲, 解释数行,为益既少。又自四月罢讲,直至中秋,不接 儒臣,殆非古人旦夕承弼之意。请俟初秋,即令讲官 轮日入侍,陈说义理,仍选臣僚家十一二岁子弟三 人侍上习业。且以迩英迫隘,暑热,恐于上体非宜,而 讲日宰臣、史官皆入,使上不得舒泰悦怿。请自今一 月再讲于崇政殿,然后宰臣、史官入侍;馀日讲于延 和殿,则后楹垂帘,而太皇太后时一临之,不惟省察 主上进业,其于后德,未必无补。且使讲官欲有所言, 《易》以上达,所系尤大。又讲读官例兼他职,请亦罢之, 使得积诚意以感上心。”皆不报。八月,差兼判登闻鼓 院。先生引前说,且言:入谈道德,出领诉讼,非用人之 体,再辞不受。二年,又上疏论延和讲读垂帘事,且乞 时召讲官至帘前,问上进学次第。又奏:“迩英暑热,乞 就崇政、延和殿或他宽凉处讲”读。给事中顾临以殿 上讲读为不可,有旨修展迩英阁。先生复上疏,以为 修展迩英,则臣所请遂矣。然祖宗以来,并是殿上坐 讲。自仁宗始就迩英,而讲官立侍,盖从一时之便耳, 非若临之意也。今临之意,不过以尊君为说,而不知 尊君之道。若以其言为是,则误主上知见。臣职当辅 导,不得不辨。先生在经筵,每当进讲,必斋宿豫戒,潜 思存诚,冀以感动上意。而其为说,常于文义之外,反 复推明,归之人主。一日当讲《颜子》不改其乐章,门人 或疑此章非有人君事也,将何以为说?及讲既毕,文 义,乃复言曰:“陋巷之士,仁义在躬,忘其贫贱。人主崇 高,奉养备极,苟不知学,安能不为富贵所移?且颜子, 王佐之才也,而箪食瓢饮;季氏,鲁国之蠹也,而富于 周公。鲁君用舍如此,非后世之监乎?”闻者叹服,而哲 宗亦尝首肯之。不知者或诮其委曲已甚,先生曰:“不 于此尽心竭力,而于何所乎?”上或服药,即日就医官 问起居,然入侍之际,容貌极庄。时文潞公以太师平 章重事,或侍立终日不懈,上虽谕以少休,不去也。人 或以问,先生曰:“君之严,视潞公之恭,孰为得失?”先生 曰:“潞公四朝大臣,事幼主不得不恭。吾以布衣职辅 导,亦不敢不自重也。尝闻上在宫中,起行漱水,必避 蝼蚁。”因请之曰:“有是乎?”上曰:“然,诚恐伤之尔。”先生曰: “愿陛下推此心以及四海,则天下幸甚。”一日,讲罢未 退,上忽起凭槛戏折柳枝,先生进曰:“方春发生,不可 无故摧折。”上不悦。所讲书有“容”字,中人以黄覆之曰: “上藩邸嫌名也。”先生讲罢,进言曰:“人主之势,不患不 尊,患臣下尊之过甚,而骄心生尔。此皆近习辈养成 之,不可以不戒。请自今旧名皆勿复避。”时神宗之丧 未除,而百官以冬至表贺。先生言:节序变迁,时思方 切,请改贺为慰。及除丧,有司又将以开乐置宴,先生 又奏请罢宴,曰:“除丧而用吉礼,则因事用乐可矣。今 特设宴,是喜之也。”尝闻后苑以金制水桶,问之,曰:“崇 庆宫物也。”先生曰:“若上所御,则吾不敢不谏。”在职累 月不言禄,吏亦弗致。既而诸公知之,俾户部特给焉, 又不为妻求邑封。或问之,先生曰:“某起于草莱,三辞 不获而受命,今日乃为妻求封乎?”经筵承受张茂则 尝招诸讲官啜茶观画,先生曰:“吾平生不啜茶,亦不 识画。”竟不往。文潞公尝与吕、范诸公入侍经筵,闻先 生讲说,退相与叹曰:“真侍讲也!”一时人士归其门者 甚盛,而先生亦以天下自任,论议褒贬,无所顾避。由 是同朝之士有以文章名世者,疾之如仇,与其党类 巧为谤诋。一日赴讲,会上疮疹,不坐已累日。先生退 诣宰臣,问:“上不御殿,知否?”曰:“不知。”先生曰:“二圣临朝, 上不御殿,太皇不当独坐。且人主有疾,而大臣不知, 可乎?”翌日,宰臣以先生言,奏请问疾。由是大臣亦多 不悦。而谏议大夫孔文仲因奏:“先生污下憸巧,素无 乡行,经筵”陈说,僭横忘分。遍谒贵臣,历造台谏,腾口 闲乱,以偿恩仇,致市井目为五鬼之魁。请放还田里, 以示典刑。八月,差管勾西京国子监。先生既就职,再 上奏,乞归田里,曰:“臣本布衣,因说书得朝官,今以罪 罢,则所授官不当得。”三年又请,皆不报。乃乞致仕至再,又不报。五年正月,丁大中公忧,去官。七年服除,除 直秘阁、判西京国子监。先生再辞,极论儒者进退之 道,而监察御史董敦逸奏以为有怨望轻躁语。五月, 改授管勾崇福宫,未拜,以疾寻医。元祐九年,哲宗初 亲政,申秘阁西监之命,先生再辞不就。绍圣闲,以党 论放归田里。四年十一月,送涪州编管。门人谢良佐 曰:“是行也。”良佐知之,乃族子公“孙与邢恕之为尔。”先 生曰:“族子至愚不足责,故人情厚不敢疑。孟子既知 天,焉用尤臧氏?”元符二年正月,《易传》成而序之。三年 正月,徽宗即位,移峡州。四月,以赦复宣德郎,任便居 住,还洛。十月,复通直郎,权西京国子监。先生既受命, 即谒告,欲迁延为寻医计,既而供职,门人尹焞深疑 之。先生曰:“上初即位,首被大恩,不如是,则何以仰承 德意?然吾之不能仕,盖已决矣。受一月之俸焉,然后 唯吾所欲尔。”建中靖国二年五月,追所复官,依旧致 仕。崇宁二年四月,言者论其本因奸党论荐得官,虽 尝明正罪罚,而叙复过优,今复著书,非毁朝政。于是 有旨追毁出身以来文字,其所著书令监司觉察。先 生于是迁居龙门之南,止四方学者,曰:“尊所闻,行所 知可矣,不必及吾门也。”五年,复宣义郎,致仕。时《易传》 成书已久,学者莫得传授,或以为请。先生曰:“自量精 力未衰,尚觊有少进耳。”其后寝疾,始以授尹焞、张绎。 大观元年九月庚午卒于家,年七十有五。于疾革,门 人进曰:“先生平日所学,正今日要用。”先生力疾,微视 曰:“道著用,便不是。”其人未出寝门,而先生没。初,明道 先生尝谓先生曰:“异日能使尊严师道者,吾弟也。若 接引后学,随人材而成就之,则予不得让焉。”先生既 没,昔之门人高弟,多已先亡,无有能形容其德美者。 然先生尝谓张绎曰:“我昔状明道先生之行,我之道, 盖与明道同。异时欲知我者,求之于此文可也。” 按《闻见后录》:司马文正公在洛阳修史日:“伊川先生、 程颐正叔为布衣,年尚少。”其见亦有时。今为伊川学 者,以《文正斋记》中有曰“正叔”云,以为字伊川者,非也。 楚王议建中字正叔耳。然伊川后用文正荐,劝讲禁 中,未几罢去。先是,刘莘老论曰:“纷纷之论,致疑于程 颐者,直以谓自古以来,先生处士皆盗虚名,无益于 用,若颐者,特以迂阔之学邀君索价而已。天下节义 之士乐道不出,如颐等辈,盖亦不少,彼无所援于上, 故不闻尔。”又以颐辞免爵命之言曰:“前朝召举布衣, 故事具存,是颐之自欲为种放,而亟欲得台谏、侍从 矣,不可不察也。”圣人自有中道,过之则偏;天下“自有 常理,背之则乱。伏望审真伪,重名器”云云。《孔文仲论》 曰:“颐在经筵,僭横造请,权势腾口,闲乱以偿恩仇,致 市井之闲,目为五鬼之魁。尝令其助贾易弹吕陶,及 造学制诡谬,童稚嗤鄙”云云。又曰:“颐污下憸巧,素无 乡行,经筵陈说,僭横忘分。遍谒贵臣,历造台谏。宜放 还田里,以示典刑”云云。《刘器之》论曰:程颐、欧阳棐、毕 仲游、杨国宝、孙朴交结执政子弟,搢绅之闲,号“五鬼。” 又曰:“进言者必曰:‘五鬼之号,出于流俗不根之言,何 足为据’?”臣亦有以折之。方今士大夫无不出入权势 之门,何当尽得鬼名?惟其阴邪潜伏,进不以道,故程 颐等五人独被恶声。孔子曰:“吾之于人也,谁毁谁誉? 如有所誉,其有所试矣。盖人之毁誉,必以事验之。今 众议指目五人,可谓毁矣,然推考其迹,则人言有不 诬者。臣请历陈其说,若程颐则先以罪去”云云。苏子 瞻奏则曰:“臣素疾程颐之奸,形于言色,因颐教诱孔 文仲,令以私意论事”,为文仲所奏,颐遂得罪云云。又 子瞻为礼部尚书,取伊川所修《学制》,贬驳讥诋略尽, 如苏子瞻、刘莘老、孔文仲、刘器之,皆世之君子,其于 伊川先生不同如此。至斥党锢,则同在祸中,悲夫!

    张载

    按《宋史张载传》:“载字子厚,长安人。少喜谈兵,至欲结 客取洮西之地。年二十一,以书谒范仲淹,一见知其 远器,乃警之曰:‘儒者自有名教可乐,何事于兵’?因劝 读《中庸》。载读其书,犹以为未足,又访诸释老,累年究 极其说,知无所得,反而求之六经。尝坐虎皮讲《易》京 师听从者甚众。一夕,二程至,与论《易》,次日语人曰:‘比 见二程,深明《易》道,吾所弗及,汝辈可师之’。”撤坐辍讲。 与二程语道学之要,涣然自信曰:“吾道自足,何事旁 求。”于是尽弃异学,淳如也。举进士,为祁州司法参军、 云岩令。政事以敦本善俗为先,每月吉,具酒食,召乡 人高年会县庭,亲为劝酬,使人知养老事长之义,因 问民疾苦,及告所以训戒子弟之意。熙宁初,御史中 丞吕公著言其有古学,神宗方一新百度,思得才哲 士谋之,召见,问治道,对曰:“为政不法三代者,终苟道 也。”帝悦,以为崇文院校书。他日见王安石,安石问以 新政,载曰:“公与人为善,则人以善归公,如教玉人𤥨 玉,则宜有不受命者矣。”明州苗振狱起,往治之,末杀 其罪。还朝,即移疾,屏居南山下,终日危坐一室,左右 简编,俯而读,仰而思,有得则识之,或中夜起坐,取烛

    以书。其志道精思,未始须臾息,亦未尝须臾忘也。敝
    考证
    衣蔬食,与诸生讲学,每告以知礼成性、变化气质之

    道,学必如圣人而后已。以为知人而不知天,求为贤 人而不求为圣人,此秦汉以来学者大蔽也。故其学 尊礼贵德,乐天安命,以《易》为宗,以《中庸》为体,以孔、孟 为法,黜怪妄,辨鬼神。其家昏、丧、葬、祭,率用先王之意, 而傅以今礼。又论定井田、宅里、发敛、学校之法,皆欲 条理成书,使可举而措诸事业。吕大防荐之曰:“《载》之 始终,善发明圣人之遗旨。其论政治,略可复古,宜还 其旧职,以备咨访。”乃诏知太常礼院与有司议礼不 合,复以疾归。中道疾甚,沐浴更衣而寝,旦而卒。贫无 以敛,门人共买棺奉其丧还。翰林学士许将等言其 恬于进取,乞加赠恤,诏赐馆职半赙。载学古力行,为 关中士人宗师,世称为横渠先生。著书号《正蒙》。又作 《西铭》曰:“干称父而坤母,予玆藐焉,乃混然中处。故天 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与 也。”大君者,吾父母宗子,其大臣宗子之家相也。尊高 年所以长其长;慈孤幼所以幼其幼,圣其合德,贤其 秀也。凡天下疲癃残疾惸独鳏寡,皆吾兄弟之颠连 而无告者也。“于时保之”,子之翼也。“乐且不忧”,纯乎孝 者也。违曰悖德,害仁曰贼。济恶者不才,其践形惟肖 者也。知化则善述其事,穷神则善继其志。不愧屋漏 为无忝,存心养性为匪懈。恶旨酒,崇伯子之顾养;育 英材,颍封人之锡类。不弛劳而底豫,舜其功也;无所 逃而待烹,申生其恭也。体其受而归全者,参乎勇于 从而顺令者,伯奇也。富贵福泽,将厚吾之生也;贫贱 忧戚,庸玉女于成也。存吾顺事,殁吾宁也。程颐尝言: “《西铭》明理一而分殊,扩前圣所未发,与孟子性善养 气之论同功。自孟子后,盖未之见。”学者至今尊其书。 嘉定十三年赐谥曰明公。淳祐元年,封郿伯,从祀孔 子庙庭。

    按吕大临《横渠先生行状》:“先生讳载,字子厚,世大梁 人。曾祖某,生唐末,历五代不仕,以子贵,赠礼部侍郎。 祖复,仕真宗朝为给事中、集贤院学士,赠司空。父迪, 仕仁宗朝,终于殿中丞、知涪州事,赠尚书都官郎中 涪州,卒于西官。诸孤皆幼不克归,侨寓于凤翔郿县 横渠镇之南大振谷口,因徙而家焉。先生嘉祐二年 登进士第,始仕祁州司法参军,迁丹州云岩县令,又 迁著作佐郎,签书渭州军事判官公事。熙宁二年冬, 被召入对,除崇文院校书。明年,移疾。十年春,复召还 馆,同知太常礼院。是年冬,谒告西归。十有二月乙亥, 行次临潼,卒于馆舍,享年五十有八。是月,以其丧归 殡于家。卜以元丰元年八月癸酉,葬”于涪州墓南之 兆。先生娶南阳郭氏,有子曰因,尚幼。先生始就外傅, 志气不群,知虔奉父命,守不可夺,涪州器之。少孤自 立无所不学。与邠人焦寅游,寅喜谈兵,先生说其言: “当康定用兵时,年十八,慨然以功名自许”,上书谒范 文正公。

    公一见,知其远器,欲成就之,乃责之曰:“儒者”

    “自有名教,何事于兵?”因劝读《中庸》。先生读其书,虽爱 之,犹以为未足也。于是又访诸释、老之书,累年尽究 其说,知无所得,反而求之《六经》。嘉祐初,见洛阳程伯 淳正叔昆弟于京师,共语道学之要,先生涣然自信 曰:“吾道自足,何事旁求?”乃尽弃异学,淳如也。闲起从 仕,日益久,学益明。方未第时,文潞公以故相判长安, 闻先生名行之美,聘以束帛,延之学宫,异其礼际,士 子矜式焉。其在云岩,政事大抵以敦本善俗为先。每 以月吉,具酒食,召乡人高年会于县庭,亲为劝酬,使 人知养老事长之义,因问民疾苦,及告所以训戒子 弟之意。有所告教,常患文檄之出,不能尽达于民,每 召乡长于庭,谆谆口谕,使往告其闾里闲有民因事 至庭,或行遇于道,必问某时命某告,某事闻否,闻即 已,否则罪其受命者。故一言之出,虽愚夫孺子无不 预闻知。京兆王公乐道尝延致郡学,先生多教人以 德,从容语学者曰:“孰能少置意科举,相从于尧舜之 域否?”学者闻法语,亦多有从之者。在渭,渭帅蔡公子 正特所尊礼,军府之政,小大咨之。先生夙夜从事,所 以赞助之力为多。并塞之民,常苦乏食,而贷于官帑 不能足。又属霜旱,先生力言于府,取军储数十万以 救之。又言戍兵徒往来,不可为用,不若损数,以募土 人为便。上嗣位之二年,登用大臣思有变更。御史中 丞吕晦叔荐先生于朝曰:“张载学有本原,四方之学 者皆宗之,可以召对访问。”上即命召。既入见,上问治 道,皆以渐复、三代为对。上说之曰:“卿宜日见二府议 事,朕且将大用卿。”先生谢曰:“臣自外官赴召,未测朝 廷新政所安,愿徐观旬月,继有所献。”上然之。他日见 执政,执政尝语曰:“新政之更,惧不能任事,求助于子 何如?”先生对曰:“朝廷将大有为,天下之士愿与下风。 若与人为善,则孰敢不尽?如教玉人追琢,则人亦故 有不能。”执政默然,所语多不合。寖不悦。既命校书,崇 文

    先生辞,未得谢,复命案狱浙东。或有为之言曰:“张 载以道德进,不宜使之治狱。”执政曰:“淑问如皋陶,犹 且谳囚,此庸何伤?”狱成,还朝,会弟天祺以言得罪,先生益不安,乃谒告西归,居于横渠故居,遂移疾不起。 横渠至僻陋,有田数百亩,以供岁计,约而不足,人不 堪其忧,而先生处之益安,终日危坐一室,左右简编, 俯而读,仰而思,有得则识之。或中夜起坐,取烛以书, 其志道精思,未始须臾息,亦未尝须臾忘也。学者有 问,多告以知礼成性、变化气质之道,学必如圣人而 后已,闻者莫不动心。有进,又以为“教之必能,养之然 后信”,故虽贫不能自给,苟门人之无赀者,虽粝蔬亦 共之。

    其自得之者。穷神化,一天人,立大本,斥异学,自 孟子以来未之有也。尝谓门人曰:“吾学既得于心,则 修其辞,命辞无差,然后断事。断事无失,吾乃沛然精 义入神者,豫而已矣。”近世丧祭无法,丧惟致隆三年, 自期以下,未始有衰麻之变。祭先之礼,一用流俗节 序,燕亵不严。先生继遭期功之丧,始治丧服,轻重如 礼,家祭始行四时之荐,曲尽诚洁。闻者始或疑笑,终 乃信而从之,一变从古者甚众,皆先生倡之。先生气 质刚毅,德盛貌严,然与人居,久而日亲。其治家接物, 大要正己以感人。人未之改,反躬自治,不以语人。虽 有未谕,安行而无悔。故识与不识,闻风而畏。非其义 也,不敢以一毫及之。其家童子,必使洒扫应对,给侍 长者;女子之未嫁者,必使亲祭祀,纳酒浆,皆所以养 孙。弟就成德尝曰:“事亲奉祭,岂可使人为之?”闻人之 善,喜见颜色,答问学者,虽多不倦,有不能者,未尝不 开其端。其所至,必访人才,有可语者,必丁宁以诲之, 惟恐其成就之。晚岁,适大饥至,人相食。家人恶米不 凿,将舂之,先生亟止之曰:“饥殍盈野,虽蔬食且自愧, 又安忍有择乎?”甚或咨嗟,对案不食者数四。熙宁九 年秋,先生感异梦,忽以书属门人,乃集所立言,谓之 《正蒙》,出示门人曰:“此书予历年致思之所得,其言殆 与前圣合。”

    其大要“发端示人而己,其触类广之”则吾。

    “将有待于学者。正如老木之株,枝别固多,所少者润 泽华叶尔。”又尝谓“《春秋》之为书,在古无有,乃圣人所 自作,唯孟子为能知之,非理明义精,殆未可学。”先儒 未及此而治之,故其说多穿凿。及《诗》《书》《礼》《乐》之言,多 不能平易其心,以意逆志。方且条举大例,考察文理, 与学者绪正其说。先生慨然有意三代之治,望道而 欲。见论治人先务,未始不以经界为急。讲求法制,粲 然备具,要之可以行于今,如有用我者,举而措之尔。 尝曰:“仁政必自经界始,贫富不均,教养无法,虽欲言 治,皆苟而已。”世之病难行者,未始不以亟夺富人之 田为辞。然兹法之行,悦之者众,苟处之有术,期以数 年,不刑一人而可复所病者,特上未之行尔。乃言曰: “纵不能行之天下,犹可验之一乡。”方与学者议古之 法,共买田一方,画为数井,上不失公家之赋役,退以 其私,正经界,分宅里,立敛法,广储蓄,兴学校,成礼俗, 救灾恤患,敦本抑末,足以推先王之遗法,明当今之 可行。此皆有志未就。会秦凤帅吕公荐之曰:“张载之 学,善发圣人之遗意,其术略可措之以复古。乞召还 旧职,访以治体。”诏从之。先生曰:“吾是行也,不敢以疾 辞,庶几有遇焉。”及至都,公卿闻风慕之,然未有深知 先生者。以所欲言尝试于人,多未之信。会有言者欲 讲行冠婚丧祭之礼,诏下礼官,礼官安习故常,以古 今异俗为说。先生独以为可行,且谓称不可,非儒生 博士“所宜。”众莫能夺,然议卒不决。郊庙之礼,礼官预 焉。先生见礼不致严,亟欲正之,而众莫之助,先生益 不悦。会有疾,谒告以归。知道之难行,欲与门人成其 初志,不幸告终,不卒其愿。没之日,唯一甥在侧,囊中 索然。明日,门人之在长安者继来奔哭之赙,禭始克 敛,遂奉柩归殡以葬,又卜以三月而葬,其治丧礼,一 用古,以终先生之志。某惟先生之学之至,备存于《书》, 略述于《谥议》矣。然欲求文以表其墓,必得行事之迹, 敢次以书。

    胡安国

    按《宋史胡安国传》:“安国字康侯,建宁崇安人。入太学, 以程颐之友朱震文及颍川靳裁之为师。裁之与论 经史大义,深奇重之。三试于礼部,中绍圣四年进士 第。初,廷试,考官定其策第一,宰职以‘无诋元祐语,遂 以何昌言冠,方天若次之,又欲以宰相章惇子次天 若。时发策,大要崇复熙宁、元丰之制。安国推明大学’”, 以“渐复三代”为对,哲宗命再读之,注听称善者数四, 亲擢为第三。为太学博士,足不蹑权门。提举湖南学 事。有诏举遗逸,安国以永州布衣王绘、邓璋应诏。二 人老不行,安国请命之官,以劝为学者。《零陵簿》称二 人党人范纯仁客,而流人邹浩所请托也。蔡京素恶 安国与己异,得簿言大喜,命湖南提刑置狱推治,又 移湖北。再鞫,卒无验,安国竟除名。未几,簿以他罪抵 法,台臣直前事,复安国元官。政和元年,张商英相,除 提举成都学事。二年,丁内艰,移江东。父没终丧,谓子 弟曰:“吾昔为亲而仕,今虽有禄万锺,将何所施?”遂称 疾不仕。筑室墓傍,耕种取给,盖将终身焉。宣和末,李 弥大、吴敏、谭世𪟝合荐,除屯田郎,辞。靖康元年,除太常少卿,辞。除起居郎,又辞。朝旨屡趣行,至京师,以疾 在告。一日方午,钦宗亟召见,安国奏曰:“明君以务学 为急,圣学以正心为要。心者万事之宗,正心者揆事 宰物之权,愿擢名儒,明于治国平天下之本,虚怀访 问,阐发独智。”又言:“为天下国家必有一定不可易之 计,谋议既定,君臣固守,故有志必成,治功可立。今南 向视朝半年矣,而纪纲尚紊,风俗益衰,施置乖方,举 动烦扰。大臣争竞而朋党之患萌,百执窥觎而浸润 之奸作,用人失当而名器愈轻,出令数更而士民不 信。若不扫除旧迹,乘势更张,窃恐大势一倾,不可复 正。乞访大臣,各令展尽底蕴,画一具进,先宣示台谏, 使随事疏驳,若大臣议绌,则参用台谏之言;若疏驳 不当,则专守大臣之策。仍集议于朝,断自宸衷,按为 国论,以次施行。敢有动摇,必罚无赦。庶几新政有经, 可冀中兴。”钦宗曰:“比留词掖相待,已命召卿试矣。”语 未竟,日昃暑甚,汗洽上衣,遂退。时门下侍郎耿南仲 倚攀附恩,凡与己不合者即指为朋党。见安国论奏, 愠曰:“中兴如此,而曰绩效未见,是谤圣德也。”乃言安 国意窥经筵,不宜召试。钦宗不答。安国屡辞,南仲又 言安国不臣。钦宗问其状,南仲曰:“往不事上皇,今又 不事陛下。”钦宗曰:“渠自以病辞,初非有向背也。”每臣 僚登对,钦宗即问:“识胡安国否?”中丞许翰曰:“自蔡京 得政,士大夫无不受其笼络,超然远迹,不为所污如 安国者实鲜。”钦宗叹息,遣中书舍人晁说之宣旨令 勉受命,且曰:“他日欲去,即不强留。”既试,除中书舍人, 赐三品服。南仲讽台谏论其稽命不恭,宜从黜削。疏 奏不下,安国乃就职。南仲既倾宰相吴敏、枢密使李 纲,又谓许景衡、晁说之视大臣为去就,怀奸徇私。并 黜之。安国言:“二人为去就,必有陈论;怀奸徇私,必有 实迹。乞降付本省,载诸词命。”不报。叶梦得知应天府, 坐为蔡京所知,落职奉祠。安国言:“京罪巳正,子孙编 置,家财没入,已无蔡氏矣。则向为京所引者,今皆朝 廷之人。若更指为京党,则人才见弃者众,党论何时 而弭!”乃除梦得小郡。中书侍郎何栗建议分天下为 四道,置四都总管,各付一面,以卫王室,捍强敌。安国 言:“内外之势,适平则安,偏重则危。今州郡太轻,理宜 通变。一旦以二十三路之广分为四道,事得专决,财 得专用,官得辟置,兵得诛赏,权恐太重,万一抗衡跋 扈,何以待之!乞据见今二十三路帅府选择重臣,付 以都总管之权,专治军旅,或有警急,即各率所属守 将应援,则一举两得矣。”寻以赵野总北道。安国言:“魏 都地重,野必误委寄。”是冬,金人大入,野遁,为群盗所 杀,西道王襄拥众不复北顾,如安国言。李纲罢。中书 舍人刘玨行词,谓纲勇于报国,数至败衄。吏部侍郎 冯澥言玨为纲游说,玨坐贬。安国封还词头,以为:“侍 从虽当献纳,至于弹击官邪,必归风宪。今台谏未有 缄默不言之咎,而澥越职。此路若开,臣恐立于朝者 各以好恶胁持倾陷,非所以靖朝着。”南仲大恐,何栗 从而挤之,诏与郡。栗以安国素苦足疾,而海门地卑 湿,乃除安国右文殿修撰、知通州。安国在省一月,多 在告之日,及出,必有所论列。或曰:“事之小者,盍姑置 之?”安国曰:“事之大者,无不起于细微,今以小事为不 必言,至于大事又不敢言,是无时而可言也。”安国既 去逾旬,金人薄都城,子寅为郎,在城中,客或忧之,安 国愀然曰:“主上在重围中,号令不出,卿大夫恨效忠 无路,敢念子乎!”敌围益急,钦宗亟召安国及许景衡, 诏竟不达。高宗即位,以给事中召,安国言:“昨因缴奏, 偏触权贵。今陛下将建中兴,而政事弛张,人才升黜, 尚未合宜,臣若一一行其职守,必以妄发干犯典刑。” 黄潜善讽给事中康执权论其托疾,罢之。三年,枢密 张浚荐安国可大用,再除给事中,赐其子起居郎寅 手札,令以上意催促。既次池州,闻驾幸吴、越,引疾还。 绍兴元年,除中书舍人兼侍讲,遣使趣召,安国以《时 政论》二十一篇先献之。论入,复除给事中。二年七月, 入对,高宗曰:“闻卿大名,渴于相见,何为?”累诏不至,安 国辞谢,乞以所进二十一篇者施行。其论之目曰:《定 计》《建都》《设险》《制国》《恤民》《立政》《核实》《尚志》《正心》《养气》《宏 度》《宽隐》《论定计》略曰:“陛下履极六年以建都,则未有 必守不移之居;以讨贼,则未有必操不变之术;以立 政,则未有必行不反之令;以任官,则未有必信不疑 之臣。舍今不图,后悔何及!”《论建都》,谓宜定都建康,以 比关中、河内为兴复之基。《论设险》谓欲固上流必保 汉、沔,欲固下流必守淮、泗,欲固中流必以重兵镇安 陆。《论立志》谓当必志于恢复中原,祗奉陵寝,必志于 扫平仇敌,迎复两宫。“论正心”谓戡定祸乱虽急于戎 务,而裁决戎务必本于方寸。愿选正臣多闻识、有志 虑、敢直言者置诸左右,日夕讨论,以宅厥心。“论养气” 谓用兵之胜负,军旅之强弱,将帅之勇怯,系人君所 养之气,曲直何如。愿强于为善,益新厥德。使信于诸 夏、闻于外“国者,无曲可议,则至刚可以塞两闲一怒, 可以安天下矣。”安国尝谓:“虽诸葛复生,为今日计,不能易此论也。”居旬日,再见,以疾恳求去。高宗曰:“闻卿 深于《春秋》,方欲讲论。”遂以《左氏传》付安国,点句正音。 安国奏:“《春秋》经世大典,见诸行事,非空言比。今方思 济艰难,左氏繁碎,不宜虚费光阴,耽玩文采,莫若潜 心圣经。”高宗称善。寻除安国兼侍读,专讲《春秋》。时讲 官四人援例,乞各专一经,高宗曰:“他人通经,岂胡安 国比?”不许。会除故相朱胜非同都督江、淮、荆、浙诸军 事,安国奏:“胜非与黄潜善、汪伯彦同在政府,缄默附 会,循致渡江,尊用张邦昌,结好金国,沦灭三纲,天下 愤郁。及正位冢司,苗刘肆逆,贪坐苟容,辱逮君父。今 强敌凭陵,叛臣不忌,用人得失,系国安危,深恐胜非 上误大计。”胜非改除侍读,安国持录黄不下,左相吕 颐浩特命校正,黄龟年书行,安国言:“有官守者,不得 其职则去,臣今待罪无补,既失其职,当去甚明。况胜 非系臣论列之人,今朝廷乃称胜非处苗、刘之变,能 调护圣躬。昔《公羊氏言,祭仲废君为行权,先儒力排 其说,盖权宜废置,非所施于君父。〈春秋〉》大法,尤谨于 此。建炎之失节者,今虽特释而不问,又加选擢,习俗 既成,大非君父之利。臣以《春秋》之时而与胜非为列, 有违经训。”遂卧家不出。初,颐浩都督江上,还朝,欲去 异己者,未得其策,或教之指为朋党,且曰:“党魁在琐 闱,当先去之。”颐浩大喜,即引胜非为助,而降旨曰:“胡 安国屡召,偃蹇不至,今始造朝。”又数有请。初言“胜非 不可同都督,及改命经筵,又以为非。岂不以时艰不 肯尽瘁,乃欲求微罪而去?其自为谋则善,如国计何?” 落职,提举仙都观。是夕,彗出东南,右相秦桧三上章 乞留之,不报,即解相印去。侍御史江跻上疏,极言胜 非不可用,安国不当责。右司谏吴表臣亦言:“安国扶 病见君,欲行所学,今无故罪去,恐非所以示天下。”不 报。颐浩即黜给事中程瑀、起居舍人张焘及跻等二 十馀人,云“应天变,除旧布新之象,台省一空。”胜非遂 相,安国竟归。五年,除徽猷阁待制、知永州。安国辞,诏 以经筵旧臣,重闵劳之,特从其请,提举江州太平观, 令纂修所著《春秋传》。书成,高宗谓深得圣人之旨,除 提举万寿观兼侍读。未行,谏官陈公辅上疏诋假托 程颐之学者,安国奏曰:“孔、孟之道不传久矣,自颐兄 弟始发明之,然后知其可学而至。今使学者师孔、孟, 而禁不得从颐学,是入室而不由户。本朝自嘉祐以 来,西都有邵雍、程颢及其弟颐,关中有张载,皆以道 德名世,公卿大夫所钦慕而师尊之。会王安石、蔡京 等曲加排抑,故其道不行。望下礼官讨论故事,加之 封爵,载在祀典,比于荀、扬、韩氏。仍诏馆阁裒其遗书, 校正颁行,使邪说者不得作。”奏入,公辅与中丞周秘、 侍御史石公揆承望宰相风旨,交章论安国学术颇 僻。除知永州,辞,复提举太平观,进宝文阁直学士。卒, 年六十五。诏赠四官,又降诏加赙,赐田十顷,恤其孤, 谥曰“文定”,盖非常格也。安国强学力行,以圣人为标 的,志于康济时艰,见中原沦没,遗黎涂炭,常若痛切 于其身。虽数以罪去,其爱君忧国之心远而弥笃。每 有君命,即置家事不问。然风度凝远,萧然尘表,视天 下万物无一足以婴其心。自登第迄谢事,四十年在 官,实历不及六载。朱震被召,问出处之宜,安国曰:“子 发学《易》二十年,此事当素定矣。世闲惟讲学论政,不 可不切切询究。至于行己大致,去就语默之几,如人 饮食,其饥饱寒温必自斟酌,不可决诸人,亦非人所 能决也。吾平生出处,皆内断于心,浮世利名,如蠛蠓 过前,何足道哉!”故渡江以来,儒者进退合义,以安国、 尹焞为称首。侯仲良言必称二程先生,他无所许可。 后见安国叹曰:“吾以为志在天下,视不义富贵真如 浮云者,二程先生而已,不意复有斯人也。”安国所与 游者,游酢、谢良佐、杨时,皆程门高弟。良佐尝语人曰: “胡康侯如大冬严雪,百草萎死,而松柏挺然独秀者 也。”安国之使湖北也,时方为府教授,良佐为应城宰, 安国质疑访道,礼之甚恭,每来谒而去,必端笏正立 目送之。自王安石废《春秋》不列于学宫,安国谓:先圣 手所笔削之书,乃使人主不得闻讲说,学士不得相 传习,乱伦灭理,用夏变裔,殆由乎此。故潜心是书二 十馀年,以为天下事物无不备于此,每叹曰:“此《传心 要典》也。”安国少欲以文章名世,既学道,乃不复措意。 有文集十五卷,《资治通鉴举要补遗》一百卷。三子:寅、 宏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