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学汇编 文学典 第一百八十卷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
理学汇编 第一百八十一卷
理学汇编 文学典 第一百八十二卷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理学汇编文学典

     第一百八十一卷目录

     经义部艺文

      四书文选序       明王世贞

      新都考卷序        汪道昆

      唐荆川先生文稿序     孙慎行

      正文体议         朱国祚

      正文体议         李廷机

      正文体疏         凌义渠

      周生制义序        叶向高

      王念生使君制艺序     王思任

      文体策           沈承

      文定序上         艾南英

      文定序下          前人

      文待序上          前人

      文待序中          前人

      文待序下          前人

      文待序下          前人

      增补文定待序        前人

      金正希稿序         前人

      房书序           金声

      任澹公文序         前人

      大乙山房稿序        张采

      明历科程式序       张自烈

      四书程墨文辩序       前人

      诗经程墨文辩序       前人

    文学典第一百八十一卷

    经义部艺文

    《四书文选序》
    明·王世贞

    “今诸书生习经术者,不复问词赋以为何物,而稍名 能词赋者,一切弁髦时义而麾弃之,以为无当也。”是 皆不然。自隋试进士以明经与词赋并。至宋熙宁世, 始绌词赋不用,而所谓明经者,第若射覆取答而已, 其不能彬彬兼质文,固也。明兴而始三试士,各以其 日为经书义以观理为论,以观识为表,以观词为策, 以观蓄,然其大要重于初日以观理者,政本也。至于 标题命言,则或全举而窥其断,或摘引而穷其藻,上 之所以待下者愈变,而其辞愈益工,盖至于嘉、隆之 际灿如矣。是故谓唐以诗试士而诗工则省试诗,自 钱起、李肱而外,胡其拙也。谓明以时义试士而不能 古,则济之应德,其于古文,无几微间也。凡论而表而 《策》,最近古而易撰。其于经书、义,稍远古而难工。天下 之为力于论、表、策者十之三,而为力于经书、义者十 恒七,而犹不足。吾镇郧所辖且六郡,而诸书生椎其 取科第,不能当吾吴之半。夫时义之为《经》五,而为《书》 四。五经人各治其一,而《四书》则共治之。吾故择其精 者以梓而示诸书生,夫非欲诸书生剽其语也,将欲 因法而悟其指之所在也。

    《新都考卷序》
    汪道昆

    太守。公故起楚业,已尽得楚材,既从宦东游,则又尽 浙东西士。筮为令,以校士应内史聘,尽南国之良,入 为尚书郎,诸郡国所登,公车所召,咸待命大宗伯。公 以诸郎在事,其视眈眈,自甲至丁,庶几尽天下士。既 由南宫出守吾郡,将合七校之士而试之,前为期,适 雨雪甚,公递进递试,都人士不纩而温。始事事,辄谢 诸相君,诸令君以下,各归视事有常,挟日而竣,辄檄 所司第名而进。故事,莅时试犹尸唐。肆不径窦则多 门,未发箧书,市人蚤已籍姓名高下,公为之一洗。箧 未发閴而无闻,既发,无不当人人心,都人士乃大服。 公挟䇲而示不佞,嘐然以得士足多。不佞谢曰:“新都 阻一隅,鄙南国,都人士守其户,说难语通。方君侯以 雄风倡之,所不如众籁者,非夫也。顾君候阅士多矣, 其何以荧其目、望其腹乎?”公曰:“否,否!世所称天下士, 则吴越先鸣。东吴之士多奇,奇或不法。东越法矣,率 相因无他奇,两弃所短,两集所长,是为难耳。都人士 犹之乎诸生也,宁讵辄以天下士命之。至其师心为 奇,恒自内于绳墨;抑或师古为法,又将自外于牝牡 骊黄。藉令成一家言,一鸣惊人矣。诸䇲具在,愿就而 征焉。”不佞曰:“幸哉,谨受卒业。不佞盖尝闻之矣,入其 国而教可知,公故以《易》鸣,此易教也。《语》曰:‘《易》奇而法。 治经艺者,此其原乎?都人士触类而通之,向风而胥 代,夫何有不法?夫何有不奇?及其成功,其斯为天下 士也’。”李令君闻之曰:“善。琯不敏,无能为公役,幸得以 学《易》,从下风”,亟属梓人,籍是䇲以布境内。

    《唐荆川先生文稿序》
    孙慎行

    国家以时义取士,盖二百五十年,而称大家宗盟者 四人,震泽王先生、虞山瞿先生是也。吾邑独得二人, 方山先生、薛若荆翁先生。唐翁举尤年少,集中《义》半 系仕后,群诸弟子肄业焉,而自为之以式,即世尤争 传之。闻方山诸义所传于世者亦然。盖学不邃,不老则味不长,味不长则不足以厌群情,使不可移易。盖 学之不可以已也。如是。翁精心理学,沉酣诸子史百 氏,古文辞业,上接八大家,而以其馀发之时义,匠心 精谨,律韵冲调,其平若规规帖括,而其高乃材人杰 士之所不能措手。以大家名者几百年,徒耳相传以 熟耳。其能学之有得而为时用者,吾未见其人也。即 其初未有得,而以娱于仕后学焉不“已者,吾益未见 其人也。”诵之,宛然见圣贤之语气,而循是以窥索圣 贤之精神,直可以终身焉而不厌,历千万变化而莫 能逾。然则是集也,真六艺之羽翼,非独一代之楷模 已矣。集旧有全刻,其总采诸名公批赞而重为阐行 者,曾孙献可也;其艾首望洋而略为序大概者,外孙 孙慎行也。

    《正文体议》
    朱国祚

    圣人之经,其垂诸后卒至于千万世而不可磨灭者, 则何以故也?彼其涵濡乎仁义之精,游泳乎六艺之 途,含吐性灵,发挥理奥,不求为文而无不文也。故曰: “虞夏之书浑浑,商书灏灏,周书噩噩。”夫学海之渊源, 世教之砥柱,大都可识矣。夫词章日炽,道义始蚀。春 秋、战国极闳肆之谈,两汉得事理之辨,虽不能上追 三代,然亦足为后世法焉。浸淫于魏、晋,滥觞于六朝, 决裂于唐、宋,华藻胜而理义之旨微,芜陋滋而《尔雅》 之辞鲜,迹其轨辙,且不能步武两汉,矧上世乎?乃至 于今,则又有深可慨者:“艳辞逞辨,穷极瑰丽,以骇里 耳为夸而已矣;旁引不经过为诡诞,使人不可究解 为怪而已矣;雕镂刻画,棘喉滞吻,以”呈其工,为巧而 已矣;掇拾陈言,以自粉饰,而无当于理要,为冗而已 矣。数者之敝,相寻不已,而文体遂至决裂。议者迺谓 “文之日趋于敝,犹江河之趋海而不复返”,斯亦过矣 夫韩愈承八代之衰,而奋志一变,文词遂复于古。欧 阳修目击时弊,力为挽回,而修词之子,靡然向风。当 今之时,无二子,故至此。使其有二子也,岂不可返浇 薄而纳之淳古哉?顾所以返之者,其道有六。夫《六经》 孔孟譬若布帛菽粟,玩之有深味,措之有实用。今之 操觚者,盛称引百家之语而律之以理,则大谬。不然, 此何异拔本而望枝叶扶苏,自塞其源,而欲其流之 长也?是故贵正本也。夫平阳击石,山谷为之调;大夏 吹筠,“风云为之动。故焰飞南斗而曲变阳春。”盖言气 也,气,水也,言浮物也,水盛则物之大小毕浮,是故贵 养气也。夫渺泛沧流,则不识涘涯,杂陈金石,则莫辨 宫商。古之作者,沉浸𬪩郁,含英咀华,镕铸百氏,酝酿 千古,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毫端,故其文炳炳烺 烺,与世罔极。学者读一家之言,而自以为灵蛇荆璧 无以过也,奚以为文?是故贵储学也。夫井蛙之见,不 足以与于霄汉之观;鸱鸮之目,不足以与于太阳之 曜,言识卑也。故精骛八极,心游万仞,而后可以倾群 言之沥液,漱六艺之芳润。学者苟未识其所以然,乃 欲抵掌而谈世务,抗言而议古昔,不亦惑乎!是故贵 广识也。夫文有体也,议论“之词,不可施于纪事;明堂 之咏,不可施于师旅。苟不辨其为体而概模之,是犹 慕璧之圆而规瓒之邸也,失其裁矣。”是故贵辨体也。 优孟之学叔敖也,容止声音相似矣,而非真叔敖也。 为文者丹青藻绿之是肖,而神理则漓;元黄经纬之 是辨,而要旨则昧,与优孟何以异也?是故贵神解也。 夫本正则邪说不淆,气充则词理皆振,学博则非浅 陋之规,识广则非狂瞽之见。文有体裁,则靡巧之弊 革;学有神解,则模拟之习疏。如是而文体可正,士习 可回,学术庶几。圣人词章直追两汉,而江左唐宋之 文可略而无谈矣。谨议。

    《正文体议》
    李廷机

    今天下之文竞趋于奇矣。夫文安所事奇为哉?古圣 贤所为文,若典、谟、训、诰、风、雅、礼、乐之词,明白如日月, 正大如山岳,浑乎如大圭,冲乎如太羹元酒,而其和 平雅畅,如奏《英》《韶》于清庙明堂之上,金石相宣,宫商 相应,清浊高下,莫不中音也,安见所谓奇者哉?彼为 奇者,其立意固薄简易,卑平淡,将跨蹍区宇,蹈轶前 人,以文雄于世,而不知其滋为病也。抉隐宗元,杂取 异端奇邪之说,以恣其夸,正学之谓何则?理病务窈 窅晦暗,其辞令人三四读不能通晓。以是为深湛之 思,则意病;佶屈聱牙,至不能以句,若击腐木湿鼓然, 则声病;决裂饾饤,离而不属,涩而不贯,则气病;而习 尚颇僻,不轨于正途。令《大雅》之风为斲,则又为世道 病也,而皆起于奇之好。夫文安所事奇为哉?彼将曰: “吾恶夫卑卑者也,吾恶夫弱而不振者也,吾恶夫浅 而无味者也。”而不知所谓文体者,自非卑弱而浅之 谓也。明白正大,浑如冲如,和平而雅畅之谓也。矫卑 而务高之,矫弱而务激之,矫浅而务深之,坏文体均 耳。抑又甚焉。何者?趋而之彼者,第孤陋寡闻之人;趋 而之此者,多聪明博洽之士。彼之坏易知,而此之坏 易眩也。是以君子主张世道,秉握人文,则惓惓于正 文体。正文体则莫若明示天下以所取舍,使人望表而趋。夫周鼎商彝之器贵于庭,则淫巧之工辍矣。黄 锺大吕之音作于堂,则侏优之乐废矣。诚广厉学官 风,以圣天子崇雅返淳德意,令士以通经学古为高, 一切禁绝。所谓“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而专 责于督学使者久其任而考成焉。岁登士,悉取《大雅》, 勿使奇诡者与其间。而诸所录以献之文,务粹然一 出于正,明操进退赏罚之权以振刷之,则天下士未 有不瞿然向化,竭蹶而从风者也。昔昌黎氏以布衣 起八代之衰,欧阳子一持衡而变钩棘为平易,化险 怪为浑厚。贞元、嘉祐之文,号称“至道”,两公之功为多。 嗟乎,天下有两公者,则何忧文体之不正也?

    《正文体疏》
    凌义渠

    皇上深轸生心害政之虑,功令日严,士人久沿诪张 变幻之风,宿习难醒。必明开条款,著为章程。如川行 之有堤防,方足遏其横奔溃决之势;如车枢之有轨 范,方足正其诡遇获禽之思。不则,泛泛悠悠,即惩创 之,亦已后矣。谨择其切要,列为八条,以候申饬。一曰 崇经。孔子删述《六经》,垂训万世,及门之徒,皆身通六 艺。汉承秦火之馀,以明经取士,当时大儒若董仲舒、 刘向、萧望之辈,皆兼通数经。我国家虽分经取士,然 未尝不贵其博雅淹通也。盖天地间名理毕具,《六经》 不惟大事业出其中,节义文章亦莫能外。今士人本 经,业多卤莽,他经尤不寓目,朝夕诵读,惟是坊肆滥 刻,何当施用?若能大其精神,研经味“道,文采蕴藉,必 有可观。”从今场中试卷,必全场能博涉经书、融会旨 趣者亟收之,其浮华不根、疏浅无味者勿录也。二曰 依注传。注为《六经》羽翼,当年大儒,若二程、朱子、蔡元 定、胡安国、陈淳辈,皆精心理解,提要钩元,开前圣之 窾奥,惠后学以梯航。圣祖颁文学宫,为程士法式,诸 士体其成言,自足发“挥妙义。何乃明弃师说,踏空求 奇,曏曲径而背周行,忽型范而几跃冶,悖违祖训,侮 弃前修,无怪一入仕途,辄多不轨不物。自今制义,必 准传注,其明为背缪者,概勿收录。”三曰切题。夫有题 然后有制义。近日士人,全无体认,漫衍浮夸,掩卷读 之,不知何作。夫无仪的而妄射,虽中丝毫不为巧;无 根底“而敷华,即炫众目总为妖。服官而不顾职业,营 私而不顾身名,此生心害政之左验也。自今试卷,必 须切题阐发,有全不相蒙者,虽工弗录。四曰当体。”《书》 曰“词尚体要,制义有体,犹身有五官,虽贵神俊,而位 置不可颠越。近日士子,藐视矩矱,恣意猖狂,则颠倒 甚也;限字有格,而或汜滥浮淫,冗至千馀,则骈枝甚 也;或题中虚字,不过助语,而牵缠不已,则支离甚也; 又案牍俚言,漫入圣贤精语,则猥鄙甚也;至割裂扳 扯,恢张高大,非其文义,则荒唐甚矣。皆体要不存,逾 闲荡检之先证也。自今取士,须准先辈法程,违者弗 收。”五曰达辞。孔子曰:“辞达而已矣。”言贵达意也。《易》曰: “风行水上,涣。”言天下至文,“贵自然也。”沈约亦云:“文有 三易:句易读,字易解,使事易知。”近日有一种不可解、 不可读文字,实多暗涩不通,而耽僻者喜之。试观唐 虞三代及汉唐宋大家,曾有此否?即《殷盘》《周诰》间近 倔聱说者,犹出于伏生年老之讹,况其后新莽效之, 作《大诰》以欺世。夫新莽之心术不可学,新莽之文曷 可学乎?自今为文,惟取达意为上。其晦涩不可方物 者,必斥不录。六曰读史。夫名理俱在《六经》,而行实载 诸列史。苟能广搜博览,考古知今,则事变纠纷,自能 洞观其要。故武侯云:“才须学也。”士人但知塾师铅椠, 自甘蔽塞聪明,即历代史书或难遍观尽识,而《通鉴 纲目》何可不寓目经心?从今试卷须遍阅二、三场。必 其洞哲古今,博雅成章者,方准收录。若舛错虚浮者, 纵首场可观,必勿许录。七曰革伪。夫书有真伪,旨趣 自别,有识者,何难鉴裁。自经书列史外,诸子百家其 可供文荟撮者尽多。近有一种伪书,浅俗庸猥,读如 嚼蜡。所载帝王、周孔之言,不根经传,无识之人,津津 称引之。凡以饰诈惊愚,诬民惑众,其于诸先正莫大 文章,反蔑如也。弃周鼎而宝康瓠,掷随珠而怜鱼目, 此诈伪得售之象,岂盛世所宜有乎?自今士子不妨 博极群书,而窜窃谬伪者必斥。八曰识务。《语》云:“识时 务者,在乎俊杰。”国家以文章取士,正欲于毛颖闲觇 其经济。迩来士子全副精神,祗寄初场,至于后场,不 过临时辏砌,一“切世务,原无讲究,主司鲜能留意真 才。前场取中,始觅后场。前场偶落,后场即有贾董真 才,何繇物色士之骛浮华而暗实用,则始进之路然 也。自今取士,参酌后场,其有练习彝典,通晓时务,如 天文、地理、兵农礼乐、屯盐鼓铸、律令、河渠之类,能举 大义而中机宜者,即前场不中,亦亟收之。若虚谬无” 当,前场可观,亦弗录也。夫文事必兼武备,斯时尤为 三年之艾,诸士中有能演习武书及《百将传》而能发 挥中窾者,犹当急收之。远可备中枢节钺之选,近可 资郡邑保障之材,在于遴择者加之意云尔。

    《周生制义序》
    叶向高

    晋江李公尝为余言:“今天下之病,全在举业文字诡谬。故服官莅政,大而辞命章奏,小而尺牍文移,率皆 乖刺不通。孟氏所谓生心害政,于兹见之。”岁癸丑,余 被命入闱,阅士子所为义,大较多溺于近习。而余所 录取,必择其文理显明,不悖经旨者。最后得周生以 宁卷,沉雄朗畅,深为击节,几欲以冠多士。撤棘而询 之人,果名士也。是岁当选庶常,人莫不仪周生,而周 生竟去不就试,逾岁谒除,乃得远小邑。夫以周生之 才,其为文章,能不堕时趣,其筮仕即能自立,不逐逐 于世所竞趋之途。此其识见皆过人远甚。余之亟赏 周生,亦庶几于知言矣。周生又出其平日所为举业 示余,余读之率如闱中语,因为书此归之。或言周生 素工古文能诗,不独举业。夫精于举业者,固未有不 能为古文诗者也。

    《王念生使君制艺叙》
    王思任

    荆川先生言:作时文如作史,三长并用。愚谓不尔,时 文稍进,则无所用学,时文大进,则无所用才。惟是透 灵一识,要为洙泗传神。或冒其气,或析其毛,或从绾 结中取其髓,或从冷馀内咀其隽。有千百人言之不 是,而经我只字挑拨点染,题遂跃跃起立,则识之奏 肤也多矣。有主人好绘事,悬胡锦十袭酬当意者,辄 试之。题曰:“万绿丛中红一点。”一人画《鹦鹉》朱其咮。一 人画《宫袍图》,一人画莲,一人画《木芍药》,一人画《海天 旭出》。独一人画杜诗“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遂挟 锦而去。盖丛中两字不露,而思已过半,故足赏也。国 家时文一格,原以求人之昭昭即圣人数语,今昔发 之不尽,彼我究之不穷,不啻如两镜“之相照。然吾以 为善文者,在正大不在奇险,在简尽不在饶益,在半 即半离,若远若近,不在将信将疑,且案且拍之间。”读 王念生使君文三十首,元理独操,名唾珠落,境空气 静,力矫心真。一切狠题垢蒙迷闷槎桠,徽𬙊百计难 破穷年不解之冤。使君捋髭蹙唇,走笔数行,便俱快 畅清远,如杨枝月露,“又如万布飞泉”,人在松下,衣袂 毛孔,但觉飘摇洒析已尔。至此则爝光磷火,无所吐 焰。即使君胸中通洞,是文是题,亦几不能自主,并所 谓识者亦化而为冲行妙合。彼饾饤豪举家,一以为 学士,一以为才人,但见此文后,宜深内袖府,未可再 示之矣。

    《文体策》
    沈承

    学士家相聚而谈经国大业不朽盛事,辄屈指某体 某体,其异何居?曰:“文之有体,即犹人之有体也。人有 巨人、修人、平等人,长不满六尺人,婵娟丽人,澹宕人, 肥硕人,山泽癯人,魁梧奇伟人,不堪罗绮人,紫石棱 人,岩电人,凝脂点漆人,而其眉横发竖,齿坚舌柔,未 有不相似之人,何也?是所谓体也。体之于人也,寻常” 焉而已。一不寻常而遂有盲人、躄人、挛卷、支离之人, 是所谓废人也,不可训也。再不寻常而遂有反跖、穿 胸之人,飞头招足之人,男子、孕妇、女髭之人,是所谓 怪人也,幻人也,妖人也,益不可训也。则安其性命之 情者,惟寻常焉而已。就寻常人之体而能为天下不 寻常之人,是乃所谓俊人也,神人也。就寻常文之体, 而能为天下不寻常之文,是乃所谓奇文也。至文也, 我国家以八脚词,甲乙材杰,格主俳偶,义主训诂,几 令轩昂跌宕之士无繇见长。然自开科以来,名世伟 人往往多繇此着脚,而垂世雄文往往多繇此下手 者,何也?是乃所谓就寻常体中能为不寻常者也。造 物范人,不曾以此面“肖彼面,则学士立言,何苦以我 舌随人舌?”试取秦汉以来前辈名章,一一较量:亦有 台阁之体,亦有山林之体,亦有“长鲸苍虬不得伸之 体,亦有闲鸥立海之体,亦有輘轹波涛囚锁怪异之 体,亦有搏虎豹、斗蛟龙、急与之角而力不暇之体,亦 有飞书驰檄之体,亦有高文典册之体,亦有源泉万 斛随地出”之体,亦有碎金之体,亦有天才、人才、鬼才 三绝之体,亦有《夭韶女郎》、唱“晓风残月”之体,亦有《铜 将军》《铁绰板》唱《大江东去》之体,而均不害其为自成 一家之体。则知体者,皮毛也,有神焉,鼓舞变化于其 间,不可不察也。刻木而为人,眉目人也,齿发人也,即 肺肠支节,无不宛然人也。然析之则与薪“无异者,体 具而神不具也。体具而神不具,虽谓之无体可也。廉 颇、蔺相如,虽千载上人,恒懔懔有生气者,神不死也。 《曹蜍》李志,虽见在厌厌如泉下人者,神不活也。”知此, 可以纵论今文之体矣。国初文韵检高,其体贵如裴 叔,粗服乱头俱好。成、弘而下,风领毛骨尤精出,其体 遒如卫君,长有旄仗,下形嘉隆,廓然自放,体小颓也。 而五兵纵横,固在如钱世仪精神满腹矣。至于今高、 曾规矩之不习,小鬼伎俩之欲尽,而体杂出而不知 归,半如左太冲效潘安仁,半如杨内史,作《高丽舞》,半 如荀文若,止可借面吊丧。其上者如王子敬,多矜咳, 殊损自然,而其卑者如老婢声;其胸多宿物者如陆 馀庆,喙长“三尺,手重五斤,而其小儿强作解事者,如 猿狙;服周公之衣,必啮扢尽去之而后快;其争妍者, 如愁眉啼妆、堕马髻、龋齿笑、折腰步,而其丑异者,如刻画”无盐。夫文章,天之灵气也,人之灵心也。其风尚 以世变,其气骨以年变,其色泽精华,以日异月不同 变,固无足怪。而骎骎乎并其体而变之,使足反居上, 头反居下,肩高于顶,颐隐于齐。以是言奇,何足奇也? 然则与经生约法三章,请无与之言秦体、汉体、魏体、 六朝体、唐体、宋体,而请与言鲁体、邹体。邹、鲁之书,固 圣贤之活面孔也。时文者,写生者也,直须布置圣贤 须眉飞动一般相似,是即俳偶体、训诂体,居然为当 代独立之体矣。譬之睛也、颊也、“胃也,肠也、胎也,骨也, 与人同者也。而点睛也,添颊也,刮肠洗胃也,换骨夺 胎也,则与人异者也。而又何必剥磔古人为?然而传 神即在个中,而当面失却者,何也?”曰:坐不读书也。能 读千赋则善赋,能观千剑则晓剑。措大穷年濡首,惟 数行熟烂,科举帖括,昔儒所谓捻合出来,使一撞百 碎者也。《六经》且束高阁,而欲如柳子所云“厉其气,畅 其支,肆其端,博其趣”,不知胡卢作何语矣。然而横襟 攘袖,借笔舌为先资,而又不肯深心学问,何也?曰:习 坏也。才术精神,全工于奔竞窥瞰,暖一青毡不暇,何 暇理残卷?是故挟刺悬书,望门钻穴,卖名声,攫通显, 习染成狂,不复知耻。有一人焉,抱璞枯坐,群指而笑 之矣。沈攸之曰:“蚤知穷达有命,恨不十年读书。”正谓 此也。然而功令旦旦而申,一则曰正文体,再则曰正 士习,而士卒决裂不顾者何也?曰上之人教之也。主 司借口还淳,已未免以利器示人,而又激扬太过,使 名实不蒙,间且羊质混矣,间且鱼目投矣,间且赝鼎 售矣,士且见上之眼可以五色迷,而下之才又未必 以一网尽,于是稍稍叛去,而文章始不足为重轻,虽 欲不走捷径不可得,况又有登高招之者哉?以如市 之心而欲回如澜之势,譬犹裸走而追狂人而已矣。 欧阳公力挽西昆,而所争乃在“轧、茁”之字句,有才之 士犹不妨改头换面,而公不知也,况其他哉?医《经》有 言文章太盛,亦是天地一病。夫盛也而何以病也?倘 亦如牡丹,以蓓蕾为盛,以烂熳为衰也。然则惟务根 本,绝浮华,为可以疗文,可以疗人,并可以疗世运。

    《文定序上》
    艾南英

    尊《学》《庸》《语》《孟》之书,断以考亭之章句,因裁以为题,敷 陈词义,如一出于圣人之言。其道精微变化,尚矣,自 秦汉以来,未有盛于斯文者也。盖自洪、永迄隆、万以 至于今,名儒将相,予既论著其文,考其行事,至于盛 衰之际,未尝不掩卷三叹也。夫文章之道,始而质,终 而文,然后盛极而衰。迨!衰矣,又有维且挽之者而复 盛,岂不以其人欤?然二祖之世,可谓质矣。其文不甚 著见,成、弘而后,乃稍可纪。不独追思一时人心风俗、 节义事功之概,而祖宗朝惇尚质实,风厉学官之意, 亦往往而合。然则所谓质者,可非盛欤?予考次其人, 青田、浦江、义乌,一时从龙之杰,不由举业升进置勿 论。若夫西杨、南杨之论思,东杨之经“略北塞”,蹇忠定、 夏忠靖、周文襄之“理财用人”,王忠肃之典铨,于忠肃 之“计安社稷”,马恭襄、项襄毅、马端肃、余肃敏、许襄毅、 王威宁、王靖远之勋伐,耿清惠、年恭定、海忠介之“清 节逊国诸臣”,方铁、周景等之“从容就义”,刘球、锺同、杨 瑄、孙忠烈、许忠节之“致身”,李忠文、魏文靖、吴文恪之 “经明行修”,其举业之“文,皆不概见。”或时为好事者伪 附其间。自数十君子而外,其他文学、节行、议论、扬历 之人,不以举业著者,又往往皆是。吾痛悲夫!文彩盛 矣,而功名不立,视祖宗朝惇尚质实、抑退浮华之意, 抑何远也!夫数十君子者,勋猷著于竹帛,其或楷模 后进,廉顽立懦至矣。然则所谓质者,果可谓非盛欤? 若夫商文毅、薛文清、王三原、罗彝正、蔡介夫、邹汝愚、 王文恪、王文成诸君子,皆以贤相名。铨理学事功,忠 义正直,兼有制举之长。篇章流播,久而愈鲜,所谓“彬 彬质有其文”者,非耶?“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 然心向往之矣。

    《文定序下》
    前人

    “今天下言举业,断自成化至嘉靖,以守溪、荆川、昆湖、 方山为四大家,果可谓之定评欤?”以予观之,此一时 之论,非一代之通评也。古以诗文并著一时,因以名 其家。自苏、李以及建安、黄初,至于唐、宋,代有名号,然 卒未有兼综条贯,备众家之体,而能尽废一代之长 者,又况乎禀圣言以为经,其理深微广博,其目繁委, 苟有好学深思而得其故者,岂尽不足,庚《续发明》,补 四家之所未及耶?故谓四家之言,足以尽一代之通 评者,非也。虽然,守溪、荆川至矣,师循其说,犹若有所 未足,何欤?或曰:“学者牵于所见,以其近己而俗变相 类,论卑而易行,是以不能深究先正之法。”然予考今 之说,绳以得失之故,盖时时有所发明。或曰:“昔之言 传今也,将观其后。”夫昔之言非尽传也,当其时,盖亦 汗牛充栋,既而雕零磨灭,不可胜数,而后传者之言 立,然则今之能为传者可知也。呜呼!圣道备矣,虽使 游、夏复生,不能尽《学》《庸》《语》《孟》之奥,盖得其旨要者十

    未五六也。又进而求其性情,且夫以今人之词代圣
    考证
    人之言,与以古人之词代圣人之言均之,非圣言也。

    然必曰“与其今也宁古”,又何居?然则合一代之长,尚 恐未能尽学、《庸》《语》《孟》之言奥也。隆、万而降,吾取其旨 之不悖于圣人者,附列先、正之后,而略其词。太史公 曰:“百家言黄帝,其文不雅驯,荐绅先生难言之。”若夫 其旨确,其词雅驯,吾舍先正其谁与归?隆、万而降,杂 以俚矣。“方言鄙谚,时有见者,为其旨之不悖于圣人 也,过而存之,存其旨而已。”呜呼!昔之取士,以诗赋论 策士,日渐于淫靡功利,固无足怪,今非孔、孟程、朱不 道也。宜其志气清明,践履纯固,以畅四肢而发于事 业。然有其言而无其行者,未有甚于斯文者也。可胜 叹哉!

    《文待序上》
    前人

    “事有传于千百世之远,而后世疑以为非;说有出于 一人,而天下或以为是,君子阙之。至于制举业亦然, 则以其说传于千百世之远,而亦或出于一人也。”以 予观于今之学者,不特溺于所习闻而已。虽其说仅 倡于一时,权藉声势之人,亦“然若终身之役而不 敢他适。”呜呼!何其自视之浅也!古之君子,其自许也 不轻,故其待人也不苟,其于论师取友,矜慎详复再 三而后可。以韩退之之豪,欲屈一李习之而不能。其 持论也,尝与退之角徽国文公,以斯道为己任,其于 龙川、东莱、象山三君子所学,既不苟为同,三君子亦 各自持其说,考其一时朋友切“嗟之助,皆后世所不 及,而学术人才之盛,至今令人追慕而不能已。”今者 学一先生之言,惟恐其不肖,又惟恐其或攻之也,相 与峻其营垒。呜呼!何其自许之小也!至最下者,又从 而猎其词,吾无取焉。而所录于斯刻者,又间有所一 注,吾求无愧于圣贤之理而已。夫鄙陋而无志,不深 求圣贤之理,而安于庸众之说,此昔贤之所弃也。

    《文待序中》
    前人

    “《易》《诗》《书》《春秋》《戴记》各占其一以为业,而《学》《庸》《语》《孟》四 子之书,则士皆合而治之。”呜呼!祖宗朝取士之法可 谓尽伦尽制矣。窥其意,盖以为《六经》之精微尽于四 子之言也。《诗》三百篇,其引见于《四书》者什而六七,圣 贤之说《诗》,与诸儒之说《诗》拘牵文义者可谓殊矣。其 语及于《易》《书》《春秋》者尤寡,然而吉凶消长进退存亡 之理,若四时行而百物生,无往不寓也。进而告其列 国之君大夫,退而与其弟子言政,皆古帝王修身齐 家,臧否得失,褒讥之林。至于礼乐,尤约言之,乃视听 言动治其性情之事。盖《六经》之精微,至《四书》而源流 愈合,践履见矣。其神存是以略其器。今为举业者,日 取名物象数铢两而配合之,盖《六经》之句,三百六十, 属之官名,钟鼓玉帛、匏土革木之器,无不见于《学》《庸》 《语》《孟》之文。呜呼!何其粗鄙而不伦也!其最陋者,厌薄 成祖文皇帝所表章钦定之《大全》,而骄语汉疏以为 古,遂欲驾马郑、王、杜于程、朱之上,不知汉儒于道十 未窥其一二也。宋大儒之所不屑,而今且尊奉其弃 馀,其好名而无实,亦可见矣。若夫取刑名、农、墨、黄、老 之学,阴窜入以代孔、孟之言,自以为奇且古,而不知 其是非,颇谬于圣人。此又马、郑、王、杜诸君子所不屑 也。

    《文待序下》
    前人

    呜呼!制举业中始为禅之说者谁与?原其始,盖由一 二聪明才辨之徒厌先儒敬义诚明、穷理格物之说, 乐简便而畏绳束。其端肇于宋南渡之季,而慈湖杨 氏之书为最著。国初功令严密,匪程、朱之言弗遵也, 盖至摘取良知之说,而士稍异学矣。然予观其书,不 过师友讲论,立教明宗而已,未尝以入制举业也。其 徒龙谿、王畿、绪山、钱德洪,阐明其师之说,而又过焉, 亦未尝以入制举业也。龙谿之举业不传,阳明、绪山 班班可考矣。衡较其文,持详矜重,若未始肆然自异 于朱氏之学者。然则今之为此者,谁为之始与?吾姑 为隐其姓名,而又详乙注其文,使学者知以宗门之 糟粕为举业之俑者,自斯人始。万历丁丑科杨起元呜呼!降而 为传灯,于彼教初说,其浅深相去已远矣,又况附会 以援儒入墨之辈,其鄙陋可胜道哉!今其大旨不过 曰耳自天聪,目自天明,犹告子曰“生之谓性”而已。及 其厌穷理格物之迂而去之,犹告子曰“不得于言,勿 求于心而已。”任其所之而冥行焉,未有不流于小人 之无忌惮者。此《中庸》所以言性不言心,孟子所以言 心而必原之性,《大学》所以言心而必曰“正其心也。”吾 将有所论著,而姑言其概如此,学者可以废然而思 返矣。

    《增补文定待序》
    前人

    自“《文定》《文待》”二选行,于今已七年矣,房牍行卷,社刻 踵至,人文日新,海内为正学者日坚且明。加以先正 一二遗文,向时网罗未就者,共积至数千有奇,约之 为文七百有奇,以增续旧选,俟坊客有馀力而后合 之。余于是叹圣贤之道非果难明也,患无以倡之而 已。十馀年以前,士子谈经义辄厌薄程、朱,为时文辄诋訾先正,而百家杂说、六朝偶语,与夫郭象、王弼《繁 露》《阴符》之俊句,奉为至宝,今皆为众所唾弃,而士子 一禀程朱,虽如蔡氏《蒙引》、林氏《存疑》,向所号为老生 常谈者,亦莫不明其绎赞经传之功,而家有其书,人 习其旨归。至于制义,规摹先正,又皆聪明才智、倔强 武健、学力过人之士,中悔而改图者,不能悉数。及观 其所为《古文词》,虽力量弗逮,而已能知宋、元、国初以 来作者之意,与近日立言者,所以明秦、汉、唐、宋文章 相沿之法,是谁之力欤。海内有良心者,固当知其所 自矣。然于制举中,其流弊亦有二:以空疏枯寂为先 辈,以直述传注为尊旨。此非立教者之罪,不善学者 之过也。先正岂不以高华典重鸣家,而近科房牍社 艺,其确然程、朱氏者,灵奇怪伟,何所不有?以不善学 者之罪罪立教者,是犹见新法之误国,而訾《周礼》非 圣人之书也,可乎?夫制举,业小技耳,君子明理正其 法,其效已如此,况于发挥“六经”,兼综诸儒之条贯,藏 之名山,使其文按欧、曾以上之旨,而及于史迁,其效 又当如何也。然必分其为定、为待而附之,何居?夫古 今文词中之有制举业,犹百官中之有相。古今文词, 可以无所不及,犹官人以材,可以无所不器,独为相 不然。国朝先正之论相也,曰:“持心如水”,以义理为权 衡,而己无与焉。而其自言也,则以疾恶太深为己病。 古今文词中之有制举业,亦复如之。制举业者,以题 为权衡,而己无与焉者也。疾恶太深,古人所尊事者, 尚不可以为相,况于制举业而可以偏见偏才御题 为“我”乎?故仍旧例而分之。至于今天下之为选政者, 多仍吾意,不弃葑菲,故间搜诸《社选》,以广吾所未备。 人因我,我亦因人,所以集众思而示大公也。

    《金正希稿序》
    前人

    制,举业之道,与古文常相表里。故学者之患,患不能 以古文为时文。不能以古文为时文,非庸腐者害之 也。好夸大而剽猎浮华以为古,其弊亦归于庸腐。古 文。自周秦而后,莫如太史公迁。迁之文,近代推拟之 者,百千言而未已,而吾以为皆未得其要也。独柳子 厚尝序述其所用心者,而曰:“本之《太史》,以著其洁。”予 尝因是言以考其书,窃谓迁之文,去其所载《尚书》《左》 《国》《荀卿》《屈贾长卿》诸篇,而独观其所序次论略者,可 谓洁矣。文必洁而后浮气敛,昏气除,情理以之生焉。 其驰骤跌宕,呜咽悲慨,倏忽变化,皆洁而后至者也。 或颇疑吾信柳子之过,而以一洁尽史迁。及观苏明 允之论,以为迁之辞淳健简直,盖亦如柳子之所谓 洁者,而独病其裂,取六经传记杂于其间,以破碎汨 乱其体。明允盖曰:“《尚书》《左传》《国语》《论语》之文,非不善 也,杂之则不善也。由明允之论推之,则洁之为言,史 迁尚未之尽也。剽它人之言以足吾之书,虽史迁犹 见讥于后世,而况其它乎?又况其所剽非《尚书》《左》《国》 者乎?”予尝以是绳今之为古文者,而因并以是绳今 之为时文者。阅《房书》得一人焉,为金正希。正希之文, 不悖于古人者多矣,而吾独以洁蔽之,非略正希也。 天下方习尚浮腐,饾饤经语子语,以日趋于臭败,而 正希傲然不屑也,故吾以洁为难,且又谓洁之足以 尽正希也。正希之文,浮气敛而昏气除,惟其洁而已。 其抑“之而奥,扬之而明,非不种种具善也。然非洁焉 无以至正希自楚而吴越,自越而燕,自燕而白下。所 著《举子业》亦如之。”予考其学问浅深,虽与年俱进,然 大约以朴为高,以淡为老者,则未尝有今昔之异也。 故从郑超宗索其藏本二百首,既录其尤者,而又是 非其次者,以为不洁,不足以全。正希惟其戾于洁焉, 而因以正告天下,亦正希之志也。虽然,是道也,岂独 史迁哉?韩、欧、苏、曾数君子,其卓然能立言于后世,未 有不由于洁者也。嘉、隆以来,一二崛强剽猎浮华以 为古,此明允所谓𫄨绘之美,寸割而纫之,曾绨缯之, 不若是同归于庸腐者耳,而可以为古文乎?嗟乎!正 希之洁,斤斤见于制艺,而予不能忘情如是,况有人 焉?能按欧、曾以来之旨,推其源流,与史迁合而见之 《古文辞》,其人于今日轻重当何如哉?或谓正希善浮 屠法,能空死生去来,则予不能知矣。己巳仲春日东 汝艾南英书于金华舟中。

    《房书序》
    金·声

    “制艺,薄技也,而才人出没焉。”造物之生才也实难,然 才人出而百物为之不宁。彼不幸而有才矣。其于文 章也,言昔人之所已言,则死不为也。其言出而天下 不望风俛首而慕效焉,而以为平平也,则才人耻之。 其言出而天下望风俯首而慕效焉。而效而遂肖其 所为不败也,则才人耻之。故才士之言不见于世则 已见必使人效效必使人,以此备献,其丑万状,丑日 以甚,效日以众,效之。既厌前者去而后者来,则又舍 其旧而新是图。如大帅屡易军号数更,旌旗金鼓之 倏东西前后,而莫知所奉也;如徙户调戍,转易无时, 师旅所过,人畜并扰,匪不有家,而不获居其居也。呜 呼!士之生于坊刻烂熳多闻多见之地,而以从事制艺者,何其不幸与?虽然,不幸不才矣,不能不效,才人 之所为,效焉诚丑,顾其人即不效,何能文?不效而并 不能丑,则曷如效而丑也。而鲰生短儒,又复矫矫以 号于人,吾誓不为此。夫作者诚不必其尽至,然亦必 能之,而能不为。今实未能也,而讳其不能曰“不为”,不 为则亦已矣,又复弃捐而更走于大不堪者以自命, 以为珍错之非常食也,而反而啖其宿酒败肉。嘻!又 甚矣!非其才效不效,两何当哉?夫人之生,有能文不 能,文能不能,亦各若其天也。使之或喜或怒,或狂或 痴,奔命方命,得利得害,以醉梦于帖括中,而身无宁 岁,岁无虚日,谁实作之祟耶?悲夫!才人不作,乱何至 此?悲夫!何其无慈祥恺悌之心也。

    《任澹公文序》
    前人

    “得道,应须慧业。”文人以深心,故其心深也。其俯仰出 入,纵横曲折之处,皆若别有径路,杳不与世人相涉, 世人毕竟莫能入其中也。莫入其中,故乃独处其中, 以自通自塞,自晦自明,而因以静观百物之通塞晦 明以自愉也。夫物之不齐,繇来久矣。吾独有心,而独 有眼,而或佛我,而或魔我,而或牛马我,吾皆不顾,而 独以吾之去向,人皆莫知为吾学问之得力。故以行 事,则多颠倒不可解,以为文章,则多漫灭不可读。夫 宇宙间自有不可读之文章,患无能为之者。造物既 生此一人为之,岂终不复生一人读之?吾不患此苍 天之下,黄壤之上,终无能读吾文者。吾患吾文出而 天下辄有能读者,吾惭实甚。吾文出而天下即无能 读,而终不克有一能读者,吾憾焉。既生瑜,何生亮,故 国士曰无双,奇人曰不偶。孔子游历天下,该师问友, 意索奇士,见天下竟无其匹,而后安心归也。吾此语 未敢以告人也。吾以告吾澹公。澹公文近固有唾骂 者,有尸祝者;有居于唾骂尸祝之间,以为无用。如此 者;有立于唾骂尸祝之外,以为高矣,美矣。遇合则难 者,总其大意,知者谓深,不知谓晦,悲哉!夫不遇,奈何 为澹公忧。丈夫以气夺人,畏而奉我与爱而收我者, 自不必同日语。不问知不知,政恐自兹以往,知澹公 者且滥觞也。《大梅》云:“刚被世人知住处,又移茅舍入 深居。”澹公从此又远矣。“深心奉尘刹,愿共勉旃。”外间 人本不足语此。

    《大乙山房稿序》
    张采

    大士固非一代之才也。其为文辨明而起,日没需火 而止,中间可得三十五六义。余尝到其寓,值其衡量 文艺,见案头卷册纷积,大士横据一几,手则评阅,口 复呼叱,他事耳仍别听,盖五官并举也。又大士生平 无师,五六岁时,其尊人流寓闽地,教授诸童子。一日 呼大士授以《大学》,则历历成诵,凡四子之书皆然。惊 问之,则云:日闻诸童子诵声,已耳熟矣。八九岁时,偶 到外家,见乱书中《毛诗》一本,自念曰:“得无所谓经乎?” 则亟携之归。时尊人督令守田山下,盖防飞鸟食谷 种也。大士则携《毛诗》即山下,口哦心计,三日而旁通 经义,随能自立新旨,兼亦驳难注家。大士云:“嗣后不 复再览《集注》矣。”年近三十而为诸生,未为诸生以前 窭甚。其嫂氏刺苎以佐,仍立文限,每刺苎一缕,成文 几首,饭熟文几首,汤熟文几首,相斗为戏,辄不失度。 一日,予宿陈士业斋,大士同甘禹符、邓左之为伴,连 床作竟夕谈,娓娓数其平生,真堪传记也。大士精于 史学,然其于《二十一史》,为日不多,而丹黄已毕。人诘 之,则云:“尔自简有漏”义否,予所谓横看、侧看者也。又 气力过人,方释书卷,即能举粗重;凡所同党,皆其俯 视。名在天下,从未尝有矜色。其于文,止“大力”为最深。 常自评其文曰:“此义惟大力知我。”予每曰:“大士、大力, 足称两大。”《麟士》云:“大士非字,实其化身临川,盖补陀 矣。”言虽过爱,以表崇嘉也。予薄游其地,初以诸生服 见予,曰:“某不以弟子来,而以吏来,予则愧矣,服再尔 者,庸奴我耶?”大士笑而诺之。后常服相对,相对则质 疑经义,兼谈古今。大士每竖一义,贯达文理,不为平 语。其于古今,必抵掌故实,不遗名地。恐人之议之,辄 曰:“以私干令君者,大士不男子矣。”见予二子,孝威年 十六,孝逸年十四。试之,威一日完十四义,逸完十义。 予邮其文示天如曰:“见两郎,知大士非假,此亦罕事, 足以破疑矣。”予小草亟归,大士为文赠予,累累几万 言。予以为非赠也,训也,训则志之矣。予归不数日,而 大士登贤书。兹之选,即微贤书,子常当不肯迟予,况 增之光焰,使见形未见神者之翘翘乎?选成为序,虽 多遗忘,要序其所闻,序其“所见,序其所交与而已。”娄 东张采序。

    《明历科程式序》
    张自烈

    天子御极之四年,余游京师,蒿目天下事,思上书论 学术是非条例乡举里选法。困而归。今年冬,侨吴门, 锓洪武以来录文竣闻朝廷诏复祖宗荐辟,叹曰:“古 今治天下,进君子退小人而已。”制科兼选举法,甚善。 或曰:“我国家人才放失,儒效阔疏。今士盗虚声,率无 补当世。它怀材负气,义,党垒巉出,更相圣贤,其弊不牛、李、朔蜀,蛊坏宗社不止,虽勤辟荐奚益?”余曰:“否。三 代以后,孝廉辟署,限年九品,清议铨选诸科,始得卒 失,不数传,诡谬伪杂同讥。若是者岂法弊哉?行法非 其人耳。今上思致理平,二三大臣傥慎简人望,布列 庶寮,兼酌器使久任,采左雄、刘攽、司马光遗议,屏一 切门品,劳旧资次,与天下更始。四方”士之贤者,科目 外度可自著见,咸激发磨厉,澡思树立。诸不肖惭沮 退。属是时考绩严黜陟,天下几几可治,恶在辟荐,无 益人国哉!然则议者谓选举之蠹,什伯科目,疑天下 乏人,欲概绌令典而废之噫?何弗思之甚也。明兴,专 经义,设科糊名,誊本示众,以公士进退,系幸不幸,非 古敷纳明试意。今科“目旧矣,而保任骤复,宜得士比 隆古昔。当事塞源浚流,悖古先王官使之道,鳃鳃虑 亡,以称上旨,何哉?”余谓荐贤责在大臣,与程士责在 考官,一也。其道存乎辨是非,信罚赏,是非明则罚赏 必,罚赏必则劝沮广,劝沮广则忠实进,如是而天下 不治,未之尝闻。今学士所传《昭代典文官录》文职爵 名氏,犁然具在,虽忠邪后先殊辙,其间大臣衔朝命, 进退多士,盖与今辟荐表里,惜上焉者求之不诚,下 焉者应之以伪,苟且因循,以日趋于弊,求言语文章 之尽合,道不可得,识者所由屡废书而叹也。余也考 文论世,蒐十五朝程士之业,差次而是非之,点乙诠 注,蔑敢漫易。窃准古《辨材定论》之义,不阿亲党,不畏 强御,推而之于天下,进贤退不肖,庶有裨乎?览斯集 者,追惟祖宗朝贡士初意,深思古今废兴得失之自, 与夫是非罚赏劝惩之宜。诸大臣开诚布公,兢兢推 贤奖能为己任。而草莽中淑质贞亮之士,相率黜华, 竞端学术,藏器待用。诒邦国光,则参用辟荐制科,三 代可复。而不然者,中外交蒙,名贤乖戾,议论多而成 功少。虽日讲《周官》之法,如余向所条例,岂足以治天 下哉?崇祯乙亥冬月日。

    《四书程墨文辩序》
    前人

    张子居𦬊山,选《古今论》表策竣,复删定《国朝四书》程 墨录文千有奇,合后先诸家之说而辩之。书成,自为 序曰:“今天下法有久而不变,行之非其人,而法不能 无弊,制科是已。言有大而近夸,察之鲜其效,而言无 补于治,谓制科尽善是已。”夫制科既已尽善,有人于 此。陈启新请废科目是也绌制科为无益,敢为异论不顾,而群 士大夫之说无足以胜之,何也?我太祖高皇帝稽古 定制,首重得人。洪武三年,特命天下开科,六年,谓士 罕实用,诏暂停罢,令有司察举贤才。十七年,始定今 科举式。尝考《靖难》以来,诸谠节忠义士颉顽青田、义 乌、浦江诸人,可谓制科无益欤?迩者制不逮古,士牟 宠尸位,上迺稍稍录用制科以外之人。是时由制科 进者,率救过弗给,末由自著见,然后制科无益之说 肆,而高皇帝颁定一代之制,几废。不废者幸耳。若是 而概谓之无弊,果可为定论欤?嗟乎!以三百年学较 所尝教育课试之人数,进退以古经义之法,因循日 久,蔑有克胜任者,一旦求诸制科以外,彼其人岂尽 伊、召、周傅哉?将决裂溃败,倍蓰科目而无复之邪?然 则今天下之视制科又何如也?以予观,制科非无益 后世,徒守其法,语人曰:“我以遵王制云尔,一制科足 以治天下云尔。”舍其实而名是竞,使天下日见制科 之蠹,而不见其益,议者益信以为必可废。夫一制科 耳,聪明神圣如高皇帝,举辄罢,罢复“举,兢兢辅之以 保任,申之以严试,俟后世善师其意而已。”以故仁宗 尝与杨文贞论其弊,意甚善。文贞顾独以南北士宜 兼用,它无所损益。后是高文襄谓天下方重制科,宜 无限科贡,惟贤是视。然卒不能矫重,而善其法。制科 至今日弊,且有不胜言者。宋胡瑗患仕进专尚文辞, 推本古圣贤修己淑人之道,分设经义治事条科课 士。程颢论取士,欲尽去声律小碎,糊名誊录,一切无 义理之弊,专以行实才学升进。朱熹议复古《选举学 较》,言所教不本于德行,所谓艺皆无用空言,欲分年 课习经史,使德成才达,而不徒为科举之文。由是推 之,今天下具文无实,虽士习渐劘使然,抑三年中两 闱贡举,其所以教之,与所以进之者,不古若也。善乎 先臣崔铣之言曰:“经义视诗赋法令远甚。然业之易 能,无假深造,少而易仕,不俟大成。”然则由今之法,欲 考德观业,于士子记诵剽略之文,与夫两闱考官之 取舍进退,思尽得天下通经学古、明理识务者,絜隆 古昔,与共图吾治,盖不待智者而知其难也。予谓制 科初场试《七义》,《本经传》至矣。次场试论,兼问诸史疑 义四六判空文可罢。终场专策当时急务,学究摈勿 录。中式后十日,仍覆试,彷古十科尝试法,勿骤予官。 考官无资次,慎简富学行能知人者充之。每岁仍察 举沉蔚数十辈备官使,勿概以经义绳束天下。士审 如是,国家因材而覆其实,吏士重法而黜其伪,法庶 几尽善。后世虑不逮此,区区执尽善之说以求胜,卒 使制科虽存不足恃,可胜叹哉!虽然,复古制科之盛 有道。昔程元凤论格心之学,谓格士大夫之风俗,先格士大夫之心术。罗从彦曰:“天下之乱,不起于四方, 而起于朝廷”,今天下岂必废科目哉?明天子省躬端 本,慎诛赏而辨邪正。自左右大臣始,使一时制科以 内之人,激发愧奋,以求胜任。而制科外者,思有以自 见,鲜复觊幸窥窬。诸大臣复孳孳棐迪,敦勉公忠之 殊节,屏斥异同之浮言,稍变通以厘正其取士之例, 如“予乡所闻”,以补文贞、文襄诸人所未逮,以无失祖 宗朝得人图治初意。然后制科无益之说废然止。天 下率由制科而治。虽万世无弊可也。嗟乎。不思所以 无弊之由。而徒曰“制科尽善。”何益于治哉。

    《诗经程墨文辩序》
    前人

    《诗》三百五篇,删定自仲尼《序》始。卜氏汉以来治《诗》,毛 氏特著,它申、韦、韩、王、贾、马、何、全之徒,存轶者半,说往 往杂出。后世疑《序》非卜氏作,子贡传世,不少概见,好 事家相传为秘阁石本义类,编次颇乖,毛氏尤与卜 《序》异同,论者齿诸关子明《易传》,盖疑其赝也。然古今 言《诗》,率本传《序》。自郑夹漈力排古《序》,紫阳辄改从今 注。明兴制业家遵承功令,墨守罔敢《易》,《序》《传》《笺》《疏》,蔑 焉无闻。京山郝氏复掊击紫阳,诘辩详委,断以古《序》 《传》为正,杂进诸家,时有异者。顾其说非制业家,稔闻 从者盖寡。近儒言《诗》尤异是讲肄师训,繁复贯珠,与 汉诂均陋甚者觕习句读,凿空撰著,叛传离经,其操 戈紫阳乱天下经术何如哉?予也敦说古学家鲜,藏 书三百篇,罕所发明。卒观古言诗者,其进退合离如 彼,而其纡凿缪戾如此,又未尝不掩卷而三叹也。夫 古之善诗莫孔孟,若说《载》《语》《孟》,至矣。卜氏近之紫阳, 传不可废。独宗紫阳者,钩穴篇章,胶固比偶,习为两 闱应举之文,而其文尤悖理坏体,非古作者意。诗教 寖衰,可为流涕。或曰:“制业家难与言《诗》乎?”予意《三百 篇》“持性情,匡国俗”,其旨深微,其言雅驯。离《序传》《笺疏》 求诗,与泥《序传》《笺疏》求诗,二者皆讥。学者专言《诗》,宜 浏览众家,无失指要。专攻制义,宜独宗《集传》,使足以 应科,斯已矣。必欲综《序》《传》《笺》《疏》为制义,条棼支析,其 失也荡。必斤斤据《集传》穷诗,保缺守残,其失也固。视 近儒凿说叛经一间耳,恶足与言《诗》哉?予之成是书, 盖合我明制科式士取士之业甲乙之,其于温柔敦 厚之教,刺美讽劝之义,什未得一二。诸所登者,遵紫 阳,禀圣制,存经义比偶而已。其它悖理叛经之文,手 乙注者,黜之而已。若夫商、周十五国之淑慝升降,毛、 郑、齐、鲁诸家之异同,予私有折衷,即未能“仰窥仲尼 删定之志。补序传未逮,俟后世论次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