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学汇编 经籍典 第一百六十二卷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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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六十三卷目录

     诗经部杂录一

    经籍典第一百六十三卷

    诗经部杂录一

    《汉书萧望之传》:张敞上书:“古者藏于民,不足则取,有 馀则予。《诗》曰:‘爰及矜人,哀此鳏寡’。上惠下也。又曰:‘雨 我公田,遂及我私’。下急上也。”

    《诗纪历枢》:王者受命,必先祭天,乃行王事。《诗》曰:“济济 辟王,左右奉璋。”此文王之郊也。

    《诗》无达话,《易》无达言,《春秋》无达辞。

    《彼茁者葭》,“一发五豝”,孟春兽肥草短之候也。

    “蟋蟀在堂”,流火西也。

    圣人事明义,以照耀其所暗,故民不陷。《诗》云:“示我显 德行。”

    《春秋说题辞》:“在事为诗,未发为谋,恬淡为心,思虑为 志,故诗之为言志也。”

    《诗》者,天文之精,星辰之度。

    《颜氏家训》:《诗》云:“有杕之杜”,江南本并木傍施。太傅曰: “杕,独貌也。”徐仙民音徒计反。《说文》曰:“杕,树貌也。”在木 部,《韵集》音次第之第。而河北本皆以为狄,读亦如字, 此大误也。

    《诗》云:“𬳶𬳶牡马。”江南书皆作“牝牡之牡”,河北本悉为 放牧之牧。邺下博士见难云:“《𬳶颂》既美僖公牧于坰 野之事,何限騲骘乎?”余答曰:“案《毛诗》云:‘𬳶𬳶良马,腹 干肥张也’。其下又云:‘诸侯六闲四种,有良马戎马、田 马、驽马’。若作放牧之意,通于牝牡,则不容限。在良马 独得𬳶𬳶之称。良马,天子以驾玉辂,诸侯以充朝聘” 郊祀,必非騲也。《周礼圉人职》“良马匹一人,驽马丽一 人。”圉人所养,亦非騲也。《颂人》举其强骏者言之,于义 为得也。《易》云“良马逐逐”,《左传》云“以其良马二。”亦精骏 之称,非通语也。今以《诗传》良马通于牧騲,恐失毛生 之意,且不见刘芳义证乎?

    诗云:“将其来施施。”毛传云:“施施,难进之意。”郑笺云:“施 施,舒行貌也。”《韩诗》亦重为施施。河北《毛诗》皆云施施。 江南旧本,悉单为施,俗遂是之,恐有少误。《诗》云:“有渰 萋萋,兴云祁祁。”《毛传》云:“渰,阴云貌。萋萋,云行貌。祁祁, 徐貌也。”《笺》云:“古者阴阳和,风雨时,其来祁祁然,不暴 疾也。”案渰已是阴云,何劳复云“兴云祁祁”耶?“云”当为 “雨”,俗写误耳。班固《灵台》诗云:“三光宣精,五行布序;习 习祥风,祁祁甘雨。”此其证也。

    《中说·天地》篇:“齐、韩、毛、《郑》,《诗》之末也。书残于古今,《诗》失 于齐鲁。”

    《事君》篇:“《变风》《变雅》作而王泽竭矣。”

    《周公篇》:程元曰:“敢问《豳风》何也?”文中子曰:“变风也。”元 曰:“周公之际,亦有变风乎?”曰:“君臣相诮,其能正乎?成 王终疑,则风变矣。非周公至诚,孰能卒之哉!”

    问《易》篇:文中子在蒲,闻辽东之败,谓薛收曰:“城复于 隍矣。”赋《兔爰》之卒章。

    《述史》篇:文中子曰:“《诗》有天下之作焉,有一国之作焉, 有神明之作焉。”吴季札曰:“《小雅》其周之衰乎?豳其乐 而不淫乎!”文中子曰:“孰谓季子知乐?《小雅》乌乎衰其 周之盛乎!豳乌乎乐其勤而不怨乎!”

    《闻见后录》:“彼黍离离,彼稷之苗。”王氏解:“视黍而谓之 稷者,忧而昏也。”程氏解:“彼黍者,我稷之苗也。”较先儒 平易明白之说,固为穿凿云。

    《彦周诗话》:“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 瞻望弗及,泣涕如雨。”此真可泣鬼神矣。

    《梦溪笔谈》:诗:“芄兰之支,童子佩觿。”觿,解结锥也。芄兰 生荚,支出于叶间,垂之正如解结锥。所谓佩韘者,疑 古人为韘之制,亦当与芄兰之叶相似,但今不复见 耳。

    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也。《周南》《召南》, 乐名也。胥鼓以雅,以南是也。《关睢》《鹊巢》,《二南》之诗而 已,有乐有舞焉。学者之事,其始也学《周南》《召南》,末至 于舞《大夏》《大武》。所谓为《周南》《召南》者,不独诵其诗而 已。

    《补笔谈》:“古人引诗,多举诗之断章。”断音段,读如“断截” 之“断。”谓于一诗之中,只断取一章或一二句取义,不 取全篇之义,故谓之断章。今之人多读为断。音锻“章”为 《诗》之断句,殊误也。《诗》之末句,古人只谓之卒章,近世 方谓之“断句。”

    《邻几杂志》:原甫云:“《南陔》《白华》六篇,有声无诗,故云笙, 不云歌也。有其义,亡其辞,非亡失之亡,乃无也。” 《二老堂诗话》:“扬子《法言》曰:‘正考甫常晞尹吉甫矣,公子奚斯常晞正考甫矣’。盖尹吉甫能作《嵩高》《烝民》等 诗以美宣王,故正考甫晞之而作《商颂》。”是则扬子以 《閟宫》之颂为奚斯所作矣。班孟坚、王文考为《赋序》,皆 有奚斯颂鲁僖之言,盖本诸扬子也。学者谓《閟宫》但 曰“新庙奕奕”,奚斯所作,而无作颂之文,遂疑扬子为 误。以予观之,奚斯既以公命作庙,又自陈诗归美其 君,故八章之中,上自姜嫄、后稷,下逮鲁公、鲁侯,备极 称颂。至末章始言作庙之功,亦不为过。只如《嵩高》诗 亦云:“其诗孔硕,其风肆好。”是吉甫固常自称美,何独 于奚斯而疑之?《扬子》之言,必有所据。

    《容斋随笔》:《毛诗序》曰:“《关雎》《麟趾》之化,王者之风,故系 之周公。南,言化自北而南也。《鹊巢》《驺虞》之德,诸侯之 风也,先王之所教,故系之召公。《周南》《召南》,正始之道。” 据文义,周公、召公二“公”字皆合为“南”字,则与上下文 相应,盖简策误耳。王者之风恐不当系之周公,而先 王之所以教又与召公自不相涉也。

    毛公解《卫诗淇澳》,分绿竹为二物曰:绿,王刍也;竹,萹 竹也。《韩诗》“竹”字作𦺇,音徒沃反。亦以为萹筑。郭璞云: “王刍,今呼曰脚莎,即菉,蓐豆也。萹竹似小藜,赤茎,节好,生道旁,可食。”又云:“有草似竹,高五六尺,淇水侧人 谓之菉竹。”按此诸说,皆北人不见竹之语耳。《汉书》下: “淇园之竹以为楗。”寇恂为河内太守,伐淇园之竹,为 矢百馀万。《卫诗》又有“籊籊竹竿,以钓于淇”之句,所谓 绿竹,岂不明甚?若白脚莎菉蓐豆,安得云猗猗青青 哉!《诗》二雅及《颂》,前三卷题曰“某诗之什”,陆德明释云: “歌诗之作,非止一人,篇数既多,故以十篇编为一卷, 名之为什。”今人以诗为篇什,或称誉他人所作为隹 什,非也。

    《左传》所载列国人语言书讯,其辞旨如出一手。说者 乃以为皆《左氏》所作,予疑其不必然,乃若润色整齐, 则有之矣。试以《诗》证之,扬之水三篇,一周诗,一郑诗, 一《晋诗》,其二篇皆曰:“不流束薪,不流束楚。”《邶》之《谷风》 曰:“习习谷风,以阴以雨。”《雅》之《谷风》曰:“习习谷风,维风 及雨。”在南山之阳,在南山之下,在南山之侧,在浚之 郊,在浚之都,在浚之城,在河之浒,在河之漘,在河之 涘。山有枢,隰有榆;山有苞栎,隰有六驳;山有蕨薇,隰 有杞桋。言“秣其马,言采其虻”,言“观其旗,言韔其弓”,皆 杂出于诸诗,而兴致一也。盖先王之泽未远,天下同 书,师无异道,人无异习,出口成言,皆止乎礼义,是以 不谋而同尔。

    毛公注《生民诗》:“姜嫄生后稷,履帝武敏歆”之句曰:“从 于高辛帝而见于天也。”《元鸟诗》“天命元鸟降而生商” 之句曰:“春分元鸟降,简狄配高辛帝,帝与之祈于郊 禖而生契。故本其为天所命,以元鸟至而生焉。”其说 本自明白。至郑氏笺始云:“帝,上帝也。敏,拇也。祀郊禖 时,有大人之迹,姜嫄履之,足不能满,履其拇指之处, 心体歆歆然如有人道感己者,遂有身,后则生子。”又 谓“鳦遗卵,简狄吞之而生契。”其说本于《史记》。谓“姜嫄 出野,见巨人迹,忻然践之,因生稷。简狄行浴,见燕堕 卵,取吞之,因生契。”此二端之怪妄,先贤辞而辟之多 矣。欧阳公谓稷、契非高辛之子,毛公于《史记》不取履 迹之怪,而取其讹谬之世次。按《汉书》:“毛公,赵人,为河 间献王博士。”然则在司马子长之前数十年,谓为取 《史记》“世次”,亦不然。盖世次之说,皆出于《世本》,故荒唐 特甚。其书今亡夫适野,而见巨人迹,将走避之不暇, 岂复故欲践履,以求不可知之机祥?飞鸟堕卵,知为 何物,而遽取吞之?以古揆今,人情一也。今之愚人未 必尔,而谓古圣人之后妃为之,不待辨而明矣。 前辈议论,有出于率然不致思而于理近碍者。张文 潜云:“《诗三百篇》虽云妇人女子小夫贱隶所为,要之 非深于文章者不能作。如‘七月在野’,至‘入我床下’,于 七月已下皆不道破,直至十月方言蟋蟀,非深于文 章者能为之邪?”予谓《三百篇》固有所谓女妇小贱所 为,若周公、召康公、穆公、卫武公、芮伯、凡伯尹吉甫、仍 叔家父、苏公、宋襄公、秦康公、史克之类,凡其姓氏明 见于《大序》,可一概论之乎?且《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 月在户”,本自言农民出入之时耳。郑康成始并入下 句,皆指为蟋蟀,正已不然。今直称此五句为深于文 章者,岂其馀不能过此乎?以是论《诗》,隘矣。

    宋自微子至戴公,礼乐废坏,正考甫得《商颂》十二篇 于周之太师,后又亡其七,至孔子时,所存才五篇尔。 宋,商王之后也,于先代之诗如是,则其他可知。夫子 所谓“商礼吾能言之。”宋不足证也。盖有叹于此。杞以 夏后之裔,至用夷礼,尚何有于文献哉?郯国小于杞、 宋,少昊氏远于夏、商,而凤鸟名官,郯子枚数不忘,曰: “吾祖也。我知之,其亦贤矣。”

    周、召二《南》,《豳风》皆周文、武、成王时诗,其所陈者,秦中 事也。所谓沼、沚、洲、涧之水,𬞟、蘩、藻、荇之菜,疑非所有。 既化行江、汉,故并江之永,汉之广,率皆得言之。欤摽、 有梅之诗不注释梅,而《秦风·终南》诗终南何有?“有条

    有梅。”毛氏云:“梅,柟也。”笺云:“名山高大,宜有茂木。”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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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与柟异,亦非茂木。盖毛、郑北人,不识梅耳。若《上林

    赋》所引“江篱蘼芜”、“揭车蘘荷、荪若薠芧”之类,自是侈 辞过实,与所谓八川东注太湖者等也。

    《前汉书儒林传》叙诗云:“汉兴,申公作《鲁诗》,后苍作《齐 诗》,韩婴作《韩诗》。”又云:“申公为《诗》训故,而齐辕固、燕韩 生皆为之传。或取《春秋》,采杂说,咸非其本义,与不得 已,鲁最为近之。婴为文帝博士,景帝时常山太傅。推诗人之意, 作《外传》数万言。”其语颇与齐鲁间殊,然归

    一也。武帝时与董仲舒论于上前,精悍分明,仲舒不 能难。其后,韩氏有王吉食子公长孙顺之学。《艺文志》: “韩家《诗经》二十八卷,《韩故》三十六卷,《内传》四卷,《外传》 六卷,《韩说》四十一卷,今惟存《外传》十卷。庆历中,将作 监主簿李用章序之,命工刊刻于杭”,其末又题云:“蒙 文相公改正三千馀字。”予家有其书读首卷第二章 曰:孔子南适楚,至于阿谷,有处子佩瑱而浣者。孔子 曰:“彼妇人其可与言矣乎?”抽觞以授子贡曰:“善为之 辞。”子贡曰:“吾将南之楚,逢天暑,愿乞一饮,以表我心。” 妇人对曰:“阿谷之水,流而趋海,欲饮何问妇人乎?”受 子贡觞,迎流而挹之,置之沙上,曰:“礼固不亲授。”孔子 抽琴去其轸,子贡往,请调其音。妇人曰:“吾五音不知, 安能调琴?”孔子抽𫄨绤五两以授子贡。子贡曰:“吾不 敢以当子身,敢置之水浦。”妇人曰:“子年甚少,何敢受 子?子不早去,今窃有狂夫守之者矣。《诗》曰:‘南有乔木, 不可休息;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此之谓也。”观此章乃 谓孔子见处女而教子贡以微辞三挑之,以是说诗, 可乎?其谬戾甚矣,他亦无足言。王食子河内人长孙顺淄川人 《南陔》《白华》《华黍》《由庚》《崇丘》《由仪》六诗,毛公为《诗诂训 传》,各置其名,述其义而亡其辞。《乡饮酒》《燕礼》云:“笙入 堂下,磬南北面立,乐奏《南陔》《白华》《华黍》。乃间歌《鱼丽》, 笙《由庚》,歌《南有嘉鱼》,笙《崇丘》,歌《南山有台》,笙《由仪》,乃 合乐。”《周南》:《关雎》《葛覃》《卷耳》,《召南:鹊巢》《采𬞟》《采蘩切》。详 文意,所谓歌者,有其辞所以可歌,如《鱼丽》《嘉鱼》《关雎》 以下是也。亡其辞者不可歌,故以笙吹之,《南陔》至于 《由仪》是也。有其义者,谓孝子相戒以养,万物得由其 道之义;亡其辞者,元未尝有辞也。郑康成以为及秦 之世而亡之,又引《燕礼》“升歌《鹿鸣》、下管《新宫》”为比,谓 《新宫》之诗亦亡。按《左传》宋公享叔孙昭子,赋《新宫》。杜 注为逸诗,则亦有辞,非诸篇比也。陆德明《音义》云:“此 六篇盖武王之诗,周公制礼,用为乐章,吹笙以播其 曲。孔子删定在三百十一篇内,及秦而亡。”盖祖郑说 耳。且《古诗》经删及逸不存者多矣,何独列此六名于 《大序》中乎?束晰《补亡》,六篇不作可也。《左传》:“叔孙豹如 晋,晋侯享之,金奏《肆夏》《韶夏》《纳夏》,工歌《文王》《大明》《绵》 《鹿鸣》《四牡》《皇皇者华》”、《三夏》者,乐曲名,击钟而奏,亦以 乐曲无辞,故以金奏。若《六诗》,则工歌之矣,尤可证也。 《容斋三笔诗序》不知何人所作,或是或非,前人论之 多矣。唯《小星》一篇显为可议。《大序》云“惠及下也,而继 之曰夫人。惠及贱妾,进御于君。”故毛、郑从而为之辞, 而郑笺为甚。其释“肃肃宵征,抱衾与裯”两句,谓“诸妾 肃肃”然而行,或早或夜,在于君所,以次序进御。又云 “裯者,床帐也,谓诸妾夜行,抱被与床帐待进御。”且诸 侯有一国,其宫中嫔妾虽云至下,固非闾阎贱微之 比,何至于抱衾而行,况于床帐,势非一己之力所能 致者,其说可谓陋矣。此诗本是咏使者远适,夙夜征 行,不敢慢君命之意,与《殷其雷》之指同。

    《容斋四笔》:《关雎》为《国风》首,毛氏列之于三百篇之前。 《大序》云:“‘后妃之德也’。而《鲁诗》云:‘后夫人《鸡鸣》佩玉去 君所’。周康王后不然,故诗人叹而伤之。”《后汉·皇后纪 序》:“康王晏朝,《关雎》作讽。”盖用此也。显宗永平八年诏 云:“昔应门失守,《关睢》刺世。”注引《春秋说题辞》曰:“人主 不正,应门失守,故歌《关睢》以感之。”宋均云:“应门,听政 之处也。言不以政事为务,则有宣淫之心。《关雎》乐而 不淫,思得贤人与之共化,修应门之政者也。”薛氏《韩 诗章句》曰:“诗人言睢鸠正洁敬匹,以声相求,隐蔽于 无人之处。故人君退朝,入于私宫,后妃御见有度,应 门击柝,鼓人上堂,退反燕处,体安志明。今时大人内 倾于色,贤人见其萌,故咏《关雎》之说‘淑女正容仪以 刺时’”,三说不同如此。《黍离》之诗列于王国风之首,周 大夫所作也,而《齐诗》以为卫宣公之子寿,闵其兄伋 之且见害,作忧思之诗,《黍离》之诗是也。此说尤为可 议。

    《容斋五笔》《毛诗》所用语助之字以为句绝者。“若之乎”、 “焉也者”、“云矣尔兮哉”,至今作文者皆然。他如“只且忌 止”、“思而何斯旃其”之类,后所罕用。“只”字,如“母也天只”, “不谅人只”,“且”字如“椒聊且远条”“且”“狂童之狂也”,“且既 亟”“只”“且”“忌”字,如“叔善射”,“忌”又“良御”;“忌”“止”字,如“齐子归 止”,“曷”又“怀止”、“女心伤止”;“思”字如“不可求思”,“尔羊来思”, “今我来思”,“而”字如“俟我于著乎”,而“充耳以素乎”“而”“何” 字如“如此良人何如此”“粲者何”“斯”字如“恩斯勤斯”,“鬻 子之闵斯”,“彼何人斯”,“旃”字如“舍旃”,“舍旃”其字音基,如 “夜如何”“其子曰何”其皆是也。忌唯见于郑诗,而唯见于齐诗、楚词。《大招》一篇,全用“只”字。《太元经》“其人有辑 抗可与过其”,此用“其”字住至“些”字,独《招魂》用之耳。 卫宣公二子之事,《诗》与《左传》所书,始末甚详。《乘舟》之 诗,为伋寿而作也。《左传》云:“宣公烝于庶母夷姜,生伋。 子为之取于齐而美。公取之,生寿及朔。宣姜与公子 朔、谮、伋子。宣姜者,宣公所纳伋之妻,翻谮其过。公使 诸齐,使盗待诸莘,将杀之。寿子告之使行,不可。寿子 载其旌以先,盗杀之,遂”兄弟并死。案宣公以鲁隐四 年十二月立,至桓十二年十一月卒,凡十有九年。姑 以即位之始,便成烝乱,而伋子即以次年生,势须十 五岁然后娶。既娶而夺之,又生寿朔,朔已能同母谮 兄,寿又能代为使者以越境,非十岁以下儿所能办 也。然则十九年之间,如何消破,此最为难晓也。 《西溪丛语》王介甫云:“俟我于城隅”,言静女之俟我以 礼也。其美外发其和,中出其节,不可乱者。彤,管也。“贻 我彤管,言静女之贻我以乐也。”徐安道注《音辩》云:“彤, 赤漆也。管谓笙箫之属。”按《静女诗》:“贻我彤管,彤管有 炜。”注云:“炜,赤貌。彤管以赤心正人。”笺云:“彤管,赤管也。” 疏:“必以赤者,欲使女史以赤心正人”,谓赤心事夫人, 正妃妾之次序也。郑注:“古者后夫人必有女史。彤管 之法,史不记过,罪也,杀之。”《后汉皇后妃序》云:“颁官分 务,各有典司。女史彤管,记功书过。”《左氏传》定公九年: “静女之三章,取《彤管》焉。”杜预云:“《诗邶风》也。言《静女》三 章之诗,虽说美女,义在彤管。”彤管赤笔,女史记事规 诲之。所执。以此考之,不闻谓之乐也;

    《诗》曰:“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投我以木桃,报之以 琼瑶。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传》曰:“木瓜,楙木可食 之木也。”按《诗》之意,乃以“木”为瓜、为桃、为李,俗谓之“假 果”者,盖不可食、不适用之物也,亦犹画饼土饭之义 尔。投我以不可食、不适用之物,而我报之以琼玉可 贵之物,则投我之物虽薄而我报之实厚。卫国有狄 人之败,出处于漕,齐威公救而封之,遗之车马器服。 卫人思之,欲厚报之,则投我虽薄,而我思报之,实欲 其厚,此作诗者之意也。郑笺以木瓜为楙木,则是果 实之木瓜也,误矣。《初学记》《六帖》于《果实》、“木瓜”门皆引 《卫风木瓜》之诗,亦误。昔之记言者谓孔子曰:“吾于《木 瓜》,见苞苴之礼行焉。”按《木瓜》诗投报之辞,以为喻尔。 未见真有投报也,恐非孔子之言。

    《溱洧》诗,赠之以勺药。江淹《别赋》下有勺药之诗。《子虚》 《南都》二赋,言勺药者,乃以鱼肉等物为醢,食物也。子 建《七发》、张景阳《七命》“勺药”云云。五臣注:“勺,音酌;药,音 略。”《广韵》亦有二音。《子虚赋》,诸家皆误以为溱洧之勺 药。韩退之《偃城联句诗》云:“两相铺氍毹,五鼎调勺药。” 又曰:“但掷顾笑金,难祈却老药。”二药不同音也。 《诗·常棣》,燕兄弟也。悯管蔡之失道,故作《常棣》焉。毛注 云:“周公吊二叔之不咸,而使兄弟之恩疏,召公为作 此诗而歌以亲之。”《史记》谯周皆以召公为周公之庶 兄。《左氏传》:王怒,以狄伐郑。富辰谏曰:“不可。臣闻昔周 公吊二叔之不咸,故封建亲戚,以蕃屏周室。召穆公 思周德之不类,故纠合宗族于成周而作”诗曰:“‘《常棣 之华》,鄂不靴靴。凡今之人,莫如兄弟’云云。”孔颖达云: “此《诗》自是成王之时周公所作,以亲兄弟。但召穆公 见厉王之时兄弟恩疏,重歌周公所作之诗以亲之 耳。不言召公所作,当别有据。”

    《生民诗》:或舂或揄,或簸或蹂。注云:“揄,抒米以出臼也。” 笺云:“舂而抒出之。”《周官·舂人》:“女舂二人。”郑注云:“抌,抒 臼也。”《诗》云:“或舂或抌。音由,又音揄,或羊笑反。揄,女时 反。”据许叔重《说文》:“揄,引也。羊朱切。抒,把也。神与切,臼, 抒臼也。从瓜臼。”引诸说云:或簸或舀。又作抗。音以 沼切。又《集韵》:“抌舀、揄”,并音由。又抗舀,以绍切。缘与舀 并音由,义亦同,故后人改舀为蹂也。音以沼者,乃今 人以手舀物之舀也。

    《学斋呫哔诗》:“夏屋渠渠。”注:“夏屋,大具也;渠渠,勤勤也。 言于我设礼食大具以食我。”其意勤勤然,初不指屋 宇也。经言夏屋,惟此而已。至扬子云《法言》乃云:“震风 凌雨,然后知夏屋之帡幪也。”则误以为屋宇矣。盖由 汉人言广夏、大夏,已差忒矣。

    《毛诗正月》云:“燎之方扬,宁或灭之。赫赫宗周,褒姒烕 之。”注:“烕,灭也。”义同而字异音亦异。烕,武劣反,音血灭。 列反,今或作褒姒,灭之误也。然史传亦多有误作 灭字者矣。

    东坡谓诗人咏物至不可移易之妙,如“桑之未落,其 叶沃若”是也。

    鼠璞,风雅之正,变以治言,自《邶》至《曹》,治固多变鄘?《卫》 《郑》《秦》有美有刺,太王治豳,“风化所基”,何皆言变?《风节》 《南山》至《鱼藻》,治固变矣,《六月》《车攻》《斯》于诸诗何以言 变?《小雅》,《民劳》至《桑柔》,治固变矣,《嵩高》《韩奕》《烝民》《江汉》 诸诗何以言变?《大雅》,或曰:《卫》《郑》与《秦》皆国人私美其 君,不合于治之正豳?以周公遭变,宣王功业不终,悉 难曰“正风”、“正雅。”然《六月序》言小雅尽废,四夷交侵,中

    国微矣。宣王出而周道粲然复兴。变雅不始于厉王
    考证
    而始于宣王,何也?若专以治言,则溢美其君,岂得为

    诗?夫子安得存之?《周礼》龠章歌豳,诗豳雅豳颂豳,治 未纯于正,胡用之于乐章?况《七月》陈王业,与公刘戒 民事无以异,一系正雅,一系变风,何也?《诗》大《小雅》以 治言,则“受命作周”,代商继治,为政之大;燕群臣嘉宾、 燕兄弟朋友,为政之小;《嘉鱼》《南山》《菁莪》《卷阿》《棫朴》,均 为养才用才之诗,何以分政之小大?《六月》《采𦬊》《车攻》 《江汉》《常武》,均为宣王中兴之诗,何以分政之小大?《周》、 鲁、商三颂以盛德成功为主,则《周颂》之荐宗庙,告神 明,称述祖宗功业,极其形容。自称曰“惟予小子”、“闵予 小子”、“曾孙笃之”,皆谦冲退托。而《商颂》言“假祖之孝”,曰 “汤孙奏假”,言“赫赫之功”,曰“于赫汤孙”,言“奉祀之诚”,曰 “汤孙之将”,言天命之久,曰“在武丁孙子”,不过颂美主 祭之君。《周颂》简严,《商颂》敷畅,已非一体,《鲁颂》称美之 辞益侈。以衰微不振之鲁,奔走于霸主之号令,惴惴 自保不暇。乃谓其惩荆舒,服戎狄,修复伯禽之法度, 与经传大率相戾。圣人合商、周与鲁并以颂称,又何 也?谓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风,则豳何以有雅?谓美 盛德,告成功,则豳何以有颂?予谓求《诗》于诗,不若求 诗于乐。夫子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及 言《关雎》之乱,洋洋盈耳,以乐正诗,则风雅与《颂》,以声 而别。古者诗存于乐,延陵季子观乐于鲁,使工为之 歌,乃于五声和八风,平节有度,守有常。《礼记》言郑、宋、 卫、齐之音与声淫及商和,非武音。《歌颂》《大小雅》,以为 声歌各有所宜。《书》:《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周 礼》教六诗,以六律为之音。《左传》:晋得楚囚,问其族,曰: “伶人也,与之琴,操南音。”《文子》曰:“乐操《土风》,不忘旧也。” 有娥之北音,涂山之南音,夏之东音,周之西音,专以 音乐为主,声相形,故生变。五音,乐之正也。应锺为变 宫,蕤宾为变征,乐之变也。后之言乐,有三宫二十一 变。乐有正声,必有变声。夫子正诗于乐,岂独《风》《雅》有 正声而无变声哉?故《国风》十五国之土歌,土歌之正 为正风,土“歌之变为变风”,采诗者以声别之,列国非 无正音,散而不传耳。《豳风》《国风》,周之变音,《周南》《召南》, 周之正音。其雅乐之正变也亦然。瞽诵工歌,既别其 声之正变,复析为《小雅》《大雅》,亦不过雅音之大者为 大乐章,大燕享用之;雅音之小者为小乐章,小燕享 用之。《春秋》,穆子如晋,晋侯享之。金奏《肆夏》,歌《文王》,俱 不拜,歌《鹿鸣》而后拜。韩子以舍其大、拜其细为问。对 曰:“《三夏》,天子所以享元侯;文王两君相见之乐,皆不 敢当。《鹿鸣》所以贶寡君,敢不拜嘉。”足见雅音小大,即 乐章之小大也。以言于颂,《周颂》虽简,商、鲁之颂虽繁, 《周颂》虽敬惧而谦恭,商鲁之颂虽侈丽而夸大,其音 苟合,何往非颂?人不以言求诗,而以乐求诗,始知《风》 《雅》之正变小大,与三颂殊涂同归矣。孔颖达云:“取《大 雅》之音,歌其政事之变者,谓之变。《小雅》言政而参以 音。”其论得之矣。盖乐与政通,谓无关于政,固不可悉 以政事解之,则有不可解者。今之乐章,至不足道,犹 有正调、转调、大曲、小曲之异。《风》《雅》《颂》既欲被之弦歌, 播之金石,安得不别其声之小大正变哉。

    江有汜,《序》有嫡媵之说,郑引《公羊》“诸侯一娶九女,二 国媵之”,及引《昏礼注》“古者女嫁,侄娣从之。”晦翁以此 诗“不见劳而无怨”之说,以《序》为疑。予固不敢妄议。然 考经传,媵特送昏之名,犹丧之赗与赙。《史记》载伊尹 为有莘媵臣。《古史》载汤婚有莘,乃以伊尹为媵送女; 《春秋》载公子结媵陈妇于鄄与,执虞公及井伯以媵 “秦穆姬,晋将送女于吴,齐侯使析归父媵之。”伊尹、公 子结、虞公、井伯、析归父皆尝为媵,初不言某国之女 为某国之媵妾也。《左氏》同姓媵之,异姓则否,不过谓 同姓至亲,可讲馈送嫁女之礼,异姓则可略也。然《春 秋》书“齐人来媵”,与卫、晋无异辞,书“人”不书“女”,其事甚 明。矧当时鲁为弱国,为齐、晋所陵,犹恐不屑以女为 媵。齐晋大国,肯以女为鲁从妾乎?古有一娶九女之 事,与否皆不可知。考之经传,断不以“妾”训媵。《楚辞·九 章》云:“波滔滔兮来迎,鱼鳞鳞兮媵子。”晦庵注:“媵,送也。 波来迎,鱼来送。”《易咸卦象》曰:“咸其辅颊舌,滕口说也。” 《释文》云:“滕,达也。”郑康成、虞翻作媵,而亦训为送。以此 证媵为送益明。《尔雅》曰:“媵,将送也。”《注》:“远于将之。”《释》曰: “谓从行。”孙炎曰:“将行之送也。”俱不指为妾。《公羊》:“禘于 太庙,用致夫人”;称姜氏,贬也。讥以妾为妻,胁于齐媵 之先者。《汉志》谓:董仲舒以嫠娶于楚,而齐媵之胁公 立为夫人。此乃汉儒之论,恐因《诗序》而讹。自后记传 所载妾媵纷然矣。

    以驺虞为兽,始于相如《封禅书》:“囿,驺虞之珍群。”欧公 引贾谊《新书》:“驺,文王囿名。虞,虞人之官”以辟之。汉儒 尚符瑞,以龙、麟、凤、龟为四灵,后增驺虞以配五行,曰: 龙,仁兽;凤,礼兽;驺虞,义兽。龟、麟,知与信兽。诬罔可知。 驺为兽不见他书,谊以虞为官,得之矣,以驺为囿,则 又穿凿。考之《传》,“驺虞,乐官备也。”又曰:“天子田猎,七驺 咸驾”,是虞固山泽之官,而驺亦官也。意文王田猎,虽 驺从与虞人之贱俱有仁心,于是叹美之。如宣王行狩必言徒御,齐侯于田必招虞人,驺虞并称,于《经》旨 无碍。若不食生物,不践生草之说,予不敢信。

    鲁泮宫,汉儒以为学。予观《菁菁者莪序》,谓“乐育人才”, 而《诗》序教养之盛。中阿、中陵,孰不知为育才之地?惟 《泮水序》止曰颂僖公能修泮宫,而《诗》言“无小无大。”“从 公于迈”,则征伐之事。言“顺彼长道”、“屈此群丑”,则克敌 之功;言“淮夷卒获”,则颂淮夷之服。借曰受成于学,献 馘献囚可也;于此受琛,元龟、象齿、“大路、南金”之毕集, 何也?或曰“济济多士,克广德心”,此在泮之士,然不言 教养之功,而继以“桓桓于征,狄彼东南”,不过从迈之 多贤,何也?又曰“载色载笑,匪怒伊教”,此公之设教,然 不言教化及于群才,而先以“其马𫏋𫏋,其音昭昭”,不 过宴游之和乐,何也?《合序》与《诗》,初无养才之说,其可 疑一也。《春秋》二百四十二年,所书莫大于复古。僖公 登台望气,小事也,《左氏》犹详书之。学校久废而乍复, 关吾道之盛衰,何经传略不一书,其可疑二也。《坰?序》 言史克作颂,以修伯禽之法,足用爱民、务农重谷数 事,使果能兴崇学校,克何不表而出之,以侈君之盛 美?其可疑三也。上庠,虞制也;东序、西序,夏制也;左学、 右学、东胶、虞庠,商周之制也。《孟子》言“庠、校、序,皆古之 学。”使诸侯之学,果名“泮宫”,何他国略无闻焉?其可疑 四也。《礼记》多出于汉儒,其言“泮宫”,盖因《诗》而讹。郑氏 解《诗》,泮言半。诸侯之学,“东西门以南通水北”,无其解。 《礼记》頖言班,以此班政教,使郑氏确信为学,何随字 致穿凿之辞?其可疑五也。有此五疑,予意僖公不过 作宫“于泮地。乐成之际,诗人善祷,欲我公戾止”;于此 “永锡难老,而服戎狄”;于此“昭假孝享”,而“致伊祐”;于此 “献囚、献馘”,而受琛贡。此篇与宣王《考室》之诗相表里。 特周为居处之室,鲁为游从之宫,《祝颂》有不同。予按, 《通典》言:“鲁郡乃古鲁国,郡有泗水县,泮水出焉。”然后 知泮乃鲁水名。僖公建宫于上。《诗》言“翩彼飞鸮,集于 泮林”,林者,林木所聚,以泮水为半水,泮林亦为半林 乎?泮为地名,与楚之渚宫、晋虒祁之宫无以异,于是 又求之。《庄子》,言历代乐名,黄帝、尧、舜、禹、汤、武王、周公 有《咸池》《大章》,《韶》《夏》《濩》《武》中曰文王有《辟雍》,是以辟雍 为天子学,亦非也。《诗》言“于论鼓钟,于乐辟雍”,又云“镐 京辟雍,无思不服”,亦无养才之意。《庄子》去古未远,必 有传授。汉儒因解泮水,复言辟雍,求之,义不可得,故 转辟为璧,解以员水。

    书篇名所谓分大禹、《皋陶》、益稷为三,特竹简不能多 载,不得不分。以“有暨益”“暨稷”之辞名曰“益稷”,犹《论语》 《孟子》篇名。孔以“不忘益稷之功”则求,文义太过。《诗》篇 名之例不一,《关雎》《葛覃》之类取其首章,《权舆》《驺虞》之 类取其末章;《召旻》《韩奕》之类取一章之义,合而成文; 《氓》与《丰》《荡》与《绵》之类取章中一字;“维天之命”、“昊天有 成命”,则取章中一句。惟“雨”无正,酌、赉于《诗》无所取,毛 氏强为之辞曰“雨自上下曰赉,予也曰酌。先祖之道, 中心不安”,虽支辞强辩,与《诗》绝不类。亦有例同而名 异者。“绵绵瓜瓞”与“绵绵葛藟”同一取《绵绵》之义,一以 《葛藟》为名;“绵蛮黄鸟”,与“交交黄鸟”同一取《绵蛮》之义, 一以《黄鸟》为名。意编诗者谩取以为名耳。

    《诗序》以抑为卫武公刺厉王,亦以自警。予考《史记诸 侯年表》,宣王十六年,卫武公共和元年,在位五十五 年,平王十四年卒。《卫世家》:“釐侯二十八年,周宣王立 四十二年,武公立,犬戎杀幽王。武公将兵佐平戎,命 为公,五十五年卒。”温公《稽古录》悉用《史记纪年》。刘恕 《通鉴外纪》用《汲冢纪年》,以为武公宣王十五年立,平 王十三年卒,前后止差一年。以此考武公即位在宣 王之十三年,中间又有共和之十四年,是厉王之后 二十七年公即位也。《国语》云:“武公年九十五,犹箴于 国,作《懿》《诗》以自警。”注曰:“《懿》,《诗·大雅·抑篇》也。”武公之自 警,在于耄年,去厉王之世几九十载,谓此诗为刺厉 王,深所未晓。

    《贵耳集》郑卫之音皆淫声也。夫子独曰:“放郑声,不及 卫音”,何也?卫诗所载,皆男奔女;郑诗所载,皆女奔男。 所以放之,圣人之意微矣。

    《诗序》曰:“国风雅《颂》分为四诗。”以元城公言之,四诗自 是四家。《鲁诗》本之申公,《齐诗》本之辕固,《韩诗》本之韩 婴,《毛诗》本之毛氏。汉四家诗各有短长,如《韩诗》有《雨 无极篇》,序云:“正大夫刺幽王也。首云:‘雨无其极,伤我 稼穑。浩浩昊天,不骏其德’。”今未见申辕婴诗久矣。《韩 诗》有四十一卷,庆历中将作簿李用章序之。《毛诗》在 四诗中之一诗也。

    《毛诗》圣人取小夫贱子之言,最于人情道理处,诚使 人一唱三叹。“如《山有枢》”三章,闻之者可以为戒。言“衣 裳车马,宛其死矣,他人是愉”,言钟鼓,宛其死矣,“他人 是保”,言酒食,宛其死矣,“他人入室”,愉保犹可说,至于 入室,则鄙吝之言极矣。

    泊宅编:《诗·南陔》:“孝子相戒以养。”陔何以有戒意?据《周 官》“械夏”,《仪礼》作“陔”字,则陔通于械,且辰穷于亥,是戒

    之时也
    考证
    《扪虱新话》:“诗三百篇,孔子皆被弦歌。古人赋诗见志,

    盖不独诵其章句,必有声韵之文,但今不传耳。琴中 有《鹊巢操》《驺虞操》《伐檀》《白驹》等操,皆今诗文,则知当 时作诗皆以歌也。”又“琴有古人之雅、琴、颂、琴者,盖古 之为琴,皆以歌乎诗。古之雅、颂,即今之琴操耳。雅、《颂》 之声,固自不同,郑康成乃曰:‘《豳风》兼雅、颂’,夫歌风,安 得于雅、颂兼乎?舜《南风歌》《楚白雪》辞,本合歌舞。汉高 帝《大风歌》、项羽《垓下歌》,亦入琴曲。今琴家遂有《大风 起力拔山操》,盖以始语言之耳。”然则古人作歌,固可 弹之于琴,今世不复如此。予读《文中子》,见其与杨素、 苏琼、李德林语,“归而援琴鼓荡”之什,乃知其声至隋 未犹存。

    逸诗,见于《论语》。如“素以为绚兮”,唐棣之华,“偏其反而。” “岂不尔思,室是远而。”此皆圣人以其言不合理而去 之者,即此可见当时删《诗》之意。子夏曰:“巧笑倩兮,美 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孔子曰:“绘事后素。”盖诗 人以素比质,以绚比礼。夫君子不可斯须去礼,而曰 “绘事后素”,则是礼为后乎?此其害理者,惟子夏知之, “故曰‘起。予者商也’。”谓于圣人有所发也。今《诗》无“素以 为绚兮”一句,则是孔子因而删之矣。《唐棣》之诗人以 比兄弟;《唐棣》之华萼,上承下覆,今乃偏而相反,以喻 兄弟相失,室以喻其所处。作诗者言兄弟岂不相思, 今乃相失如此,以所处之远故也。夫兄弟之爱,天性 也,岂以远而不相好乎?此尤害理者,故孔子从而正 之曰:“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于是删而不取。孔子于 逸诗所不取之意,见于《论语》者如此,则其他可以类 见也。今书传所载逸诗,抑又何限?惟《琴书》载《卫女》之 诗,所谓《思归引》者,独见全篇,云:“涓涓流水,流于淇兮。 有怀于卫,靡日不思。执节不移兮,行不诡随。坎轲何 辜兮离厥茨。”予观是诗,始言《淇水》,有似乎《竹竿》,次言 《离厥茨》,又有似乎《墙有茨》,则知逸诗之言有类于诗 者多矣。惟其不纯,故不见取于孔子耳。或者尝疑古 诗三千馀篇,今存者三百五篇而已,孔子虽删《诗》,安 能十去九乎?以《论语》及《卫女》之诗考之,则孔子不取 之意盖如此。夫《石鼓》之文,犹不见于后世,况其他乎! 诗之亡者六篇,《鱼丽》之后亡其三,曰《南陔》《白华》《华黍》 也;《南有嘉鱼》《南山有台》之后亡其三,曰《由庚》《崇丘》《由 仪》也;皆曰有其义而亡其辞。毛氏注谓遭战国及秦 世而亡之也,故其诗不传。然六篇之亡皆是一处,不 应中间有《南有嘉鱼》《南山有台》二诗独能存也。按《仪 礼乡饮酒》《燕礼》,“笙入于县中,奏《南陔》《白华》《华黍》。又曰 ‘乃歌《鱼丽》,笙《由庚》;歌《南有嘉鱼》,笙《崇丘》;歌《南山有台》, 笙《由仪》。此六诗者,皆于笙奏之。然当秦火之先,何此 六笙诗独亡周舍商’?”份曰:不然。所谓亡其辞者,亡读 为无,谓此六诗于笙奏之,虽有其声,本无辞句,不若 《鱼丽》“《南有嘉鱼》,《南山有台》”,于歌奏之,歌人声也,故有 辞耳,此笙与歌之异也。《燕礼》又有升歌《鹿鸣》,下管《新 宫》,毛氏云:‘《新宫》,亦《诗》篇名也,辞义皆亡,无以知其篇 第之处’。商份曰:“此亦非也,管与笙一类也,皆有声而 已,故《新宫》诗亦亡。”然以予考之,《左传昭二十五年》:“宋 公享昭子,赋《新宫》”,谓之赋,则非无辞矣。故后汉明帝 养老,亦取歌焉。明帝去孔子删诗之世未远,必得其 辞,故得以播之咏歌。盖未有有诗而无辞者。今逸《诗》 见于经书者,又有《狸首》《骊驹》二诗。《礼记射义》:“诸侯以 《狸首》为辞。”其下文云:“诗曰:‘曾孙侯氏,四正其体。大夫 君子,凡以庶士,小大莫处御于君。所以燕以射,则燕 则誉’。郑氏以此为《狸首》之诗辞也。《前汉》江公谓吹笙 曰:‘歌《骊驹》’,王或曰:‘闻之于师。客歌《骊驹》,主人歌客毋 容归’。”文颖注云:“其诗曰‘骊驹在门,仆夫具存;骊驹在 路,仆夫整驾’。则《骊驹》诗亦非无辞也。以此知《六笙诗》 必皆有辞而亡之,当如旧说。”然独《六笙诗》亡,则谓份 之言盖得之郑樵。樵,博闻士也,姑著其语以俟考。 诗人之语,要是妙思逸兴所寓,固非绳墨度数所能 束缚,盖自古如此。予观郑康成注《毛诗》,乃一一要合, 《周礼》定之。方中云“騋牝三千”,则云“国马之制,天子十 有二闲,马六种,三千四百五十六匹。邦国六闲,马四 种,千二百九十六匹。卫之先君,兼邶鄘而有之,而马 数过制。”《采𦬊》云“其车三千”,则云《司马法》:“兵车一乘,甲 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宣王乘乱,羡卒尽起。《甫田》云 “岁取十千”,则以为井田之法;则一成之数。棫朴云:“六 师及之”,则以为殷末之制,未有《周礼》伍师为军,军二 千五百人。如此之类,皆是束缚太过,不知诗人本一 时之言,不可以一一牵合也。康成盖长于礼乐,以礼 而言诗,过矣。近世沈存中论诗,亦有此癖,遂揭老杜 “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为太细长。而说 者辨之曰:“只如杜诗有云:‘大城铁不如,小城万丈馀’, 世间岂有万丈城哉?”亦言其势如此耳。予谓周诗之 “嵩高维岳,峻极于天”,岳峻岂能及天,所谓不以辞害 意者也。文与可尝有诗与东坡曰:“拟将一段鹅溪绢, 扫取寒梢万丈长。”坡戏谓与可曰:“竹长万丈,当用绢 二百五十匹。知公倦于笔研,愿得此绢”而已。与可无答,则曰:“吾言妄矣。世岂有万丈竹哉?”坡从而实之,遂 答其诗曰:“世间亦有千寻竹,月落空庭影许长。”与可 因以所画《筼筜谷竹》遗坡,曰:“此竹数尺耳,而有万丈 之势。”观二公谈笑之语如此,可见诗人之意。若使存 中见之,无乃又道太细长耶!

    《读书杂抄》:“《小雅》曰:‘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子曰:‘诗之好 仁如此。向道而行,中道而废,忘身之老也,不知年数 之不足也,俛焉日有孳孳,毙而后已’。郑曰:‘废,喻力极 罢顿,不能复行则止也。《论语》谓力不足者,中道而废’。 但言罢顿之意,不言‘止’字,若加一‘止’字,则与下文不 应。”

    懒真子元城先生与仆论《十五国风次序》。仆曰:“王《黍 离》在邶、鄘、卫之后,且天子可在诸侯后乎?”先生曰:“非 诸侯也,盖存二代之后也。周既灭商,分其畿内为三 国,即邶、鄘、卫是也。自纣城以北谓之邶,南谓之鄘,东 谓之卫,故邶以封纣子武庚也。鄘管叔尹之,卫蔡叔 尹之,以监商民,谓之三监。武王崩,三监畔,周公诛之”, 尽以其地封康叔,故《邶诗》十九篇,《鄘诗》十篇,共二十 九篇,皆《卫诗》也。序诗者,以其地本商之畿内,故在于 王《黍离》上,且列为三国,而独不谓之卫,其意深矣。以 毛、郑不出此意,故备载之。

    《缃素杂记》《诗生民篇》云:“履帝武敏歆,攸介攸止。”《新传》 云:“武,足迹也;敏,拇也。拇谓之敏者,行能先人故也。”乃 引《尔雅》云:“履帝武敏。敏,拇也。”《列子》曰:“后稷生乎巨迹”, 盖所谓“帝武敏”者,巨迹之拇也。姜源“履巨迹之拇,以 祀郊禖之神,助喾祭事,事成而止。”则当以“履帝武敏” 为断句,“歆”字连下句读之,乃为允当。今学者皆读为 履,“帝武敏歆”,殊无义旨。不然,则《尔雅》所引,何不连“歆” 字耶?

    先儒说《诗溱洧》,刺乱也。其诗卒章言“赠之以芍药”,以 为男淫女,盖芍药破血,令人无子。“赠之以芍药”者,所 以为男淫女也。又《东门之枌》,疾乱也。其诗卒章言“贻 我握椒”,以为女淫男,盖椒气下达,用以养阳。“贻我握 椒”者,所以为女淫男也。其说虽近乎鄙俚,然颇得诗 人之深意,故志之。

    孔子曰:“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元泽 谓“为学始于《诗》,《诗》始于《二南》”,其意谓为者,殆犹老子 之为学为道,《论语》之为礼为乐之谓也。沈存中《笔谈》 乃云:“《周南》《召南》,乐名也,胥鼓南以雅,以南是也。《关雎》 《鹊巢》,《二南》之诗而已,有乐有舞焉,学者之事。其始也 学《周南》《召南》,末至于舞《大夏》《大武》。所谓为《周南》《召南》” 者,不独诵其诗而已,何其抵牾耶?按《汉书王莽传》云: “申屠建尝事崔发为诗。”颜师古注云:“就发学诗也。”然 则班固亦以学诗为为诗,则存中之说非经义明矣。 《丹铅总录》郭象《庄子注》曰:“工人无为于刻木,而有为 于运矩;主上无为于亲事,而有为于用臣。”柳子厚演 之为《梓人传》,一篇,凡数百言。毛苌《诗传》曰:“涟风行水 成文也。”苏老泉演之为《苏文甫字说》。一篇亦数百言。 得夺胎换骨之三昧也。

    《晋司马彪传》云:“《春秋》不修,则仲尼理之;《关睢》既乱,则 师挚修之。”此以乱为错乱之“乱”,其说亦异。

    《归田诗话》:“古诗三百篇,皆可弦歌以为乐,除施于朝 廷宗庙者不可,其馀固上下得通用也。洪武间,予忝 临安教职。县宰王谦,北方老儒也,岁终行乡饮酒礼, 选诸生少俊者十人,习歌《鹿鸣》等篇,吹笙抚琴以调 其音节。至日就讲堂设宴,席地而歌之。器用罍爵,执 事择吏卒巾服洁净者,宾主欢醉,父老叹息称颂,俨” 然有古风,后遂以为常,凡宴饮则用之。如会友则歌 《伐木》,劳农则歌《南山》,贺新居则歌《斯干》,送从役则歌 《无衣》,待使客则歌《皇华》之类,一不用世俗伎乐,识者 是之。

    薛瑄《读书录》:“因读朱文公与子受之书,念之念之,夙 夜无忝所生之言,不胜感发兴起,中心恻然,必欲不 为一事之恶,以忝先人。”

    《群书备考》:《诗序》其来已久,至朱子解《经》,始屏之而备 论其得失。于《国风》诸篇之《序》,诋斥尤多。其于《桑中》《溱 洧》之诗,谓乃淫奔者所自作,不可依《序》以为刺奔,且 曰:“安有刺人之恶而自为彼人之词,以陷于所剌之 地而不自知者哉!”其意盖谓《诗》之词如彼,而《序》之说 如此,则以《诗》求诗可也。乌有舍明白可见之《诗》词而 必欲曲从臆度难信之序说乎!其说固善也,然必若 此,则诗之难读者多矣,岂直郑、卫诸篇哉!夫《芣苢》之 序,以妇人乐有子为后妃之美也,而其诗语不过形 容采掇芣苢之情状而已;《黍离》之序,以为悯周室宫 庙之颠覆也,而其诗语不过慨叹禾黍之苗穗而已。 此诗不言所作之意,而赖序以明者也。若舍《序》以求 之,则其所以采掇者为何事,而慨叹者为何说乎?《叔 于田》之二诗,序以为刺郑庄公也,而其诗语则郑人 爱叔段之辞耳;《扬之水》《椒聊》二诗,序以为刺晋昭公 也,而其诗语则晋人爱桓叔之辞耳。此诗之序,其事 以讽,初不言刺之之意,而赖《序》以明者也。若舍《序》以求之,则四诗非子云《美新》之赋,即袁宏《九锡》之文耳, 是岂可以训,而夫子不删之乎!《鸨羽》《陟岵》之诗,见于 《变风》,序,以为征役者不堪命而作也;《四牡》《采薇》之诗, 见于《正雅》,序,以为劳使臣遣戍役而作也;而深味四 诗之旨,则叹行役之劳苦,叙饥渴之情状,忧孝思之 不遂,悼归休之无期,其辞语一耳。此诗之词同意异, 而赖序以明者也。若舍序以求之,则文王之臣民亦 怨其上,而《四牡》《采薇》不得为正雅矣。即是数端而观 之,则知序之不可废。序不可废,则《桑中》《溱洧》何嫌其 为刺奔乎?文公又曰:“《雅》者,二《雅》是也。《郑》者,《缁衣》以下 二十一篇是也。《卫》者,《邶鄘》卫三十九篇是也。《桑间》卫 之一篇,《桑中》是也。《二南》《雅》《颂》,祭祀朝聘之”所用也。郑、 卫,《桑濮》,里巷狭邪之所作也。夫子于郑、卫,盖深绝其 声于乐以为法,而严立其词于诗以为戒。今乃欲为 之讳其郑、卫、桑濮之实,而文以雅乐之名,又欲从而 奏之宗庙之中,朝廷之上,则未知将以荐之于何等 之鬼神,用之于何等之宾客乎?此亦未然。夫《左传》言 季札来聘,请观周乐,而所歌者,《邶鄘》、郑、卫皆在焉,则 诸诗固雅乐矣。使其为里巷狭邪所用,则周乐安得 有之,而鲁之乐工亦安能歌异国淫邪之诗乎?况《仪 礼》《左传》所载古人歌诗合乐之意,盖有不可晓者。夫 《关雎》《鹊巢》,闺门之事,后妃夫人之诗也,而《乡饮酒》《燕 礼》歌之;《采𬞟》《采蘩》,夫人大夫妻能主祭之诗也,而《射 礼》歌之;“《肆夏》《繁遏渠》,宗庙配天之诗也,而天子享元 侯歌之;《文王大明》《绵》,文王兴国之诗也,而两君相见 歌之。”以是观之,其歌诗之用,与诗人作诗之本旨,盖 有判然不相合者,不可强通也。则乌知郑、卫诸诗不 可用之于燕享之际乎!或曰:文公说诗,于《诗序》之有 证者,如《硕鼠》《鸱鸮》之类,则多采以入传;而其可疑者 则多引他书以证其谬,非尽断以己见矣。然君子所 以不能无疑者,则以其恶《序》之意太过,而所援引指 摘,似为未当。夫《关雎》《韩诗》以为衰周之刺诗;宾之《初 筵》,《韩诗》以为卫武公饮酒悔过之诗,皆与《毛序》反者 也;而《韩诗》说《关雎》则违夫子“不淫”“不伤”之训,是决不 可从者也。《初筵》之诗夫子未有论说也,则诋毛而从 韩。夫一韩诗也,《关雎》之序不可信,而《初筵》之序独可 信乎?《邶柏舟》《毛序》以为仁人不遇而作,《文公》以为妇 人之作,而引《列女传》为证,固核矣。然《列女传》出于刘 向,向上《封事论》恭显引是诗“忧心悄悄,愠于群小”之 语,而继之曰“小人成群”,亦足愠也,则正毛序之意矣。 夫一刘向也,《列女传》之说可信,而《封事》之说独不可 信乎?

    焦氏《笔乘诗》“吁嗟乎《驺虞》”,说者因前篇《麟趾》为《关雎》 之应,故误以《驺虞》为兽,因拟之为《鹊巢》之应。或以为 不杀,或以为义兽。白虎黑文,不食生物。今考《周礼射 人》以射法治射仪,“王以六耦射三侯,三获三容;乐以 《驺虞》,九节五正。”《礼记射义》亦云:“天子以《驺虞》为节。乐, 备官也。”则《驺虞》盖指此诗,而谓之备官,则非兽明矣。 《说文》:“驺,厩也。”《月令》“天子教于田猎,以习五戎,班马政, 命仆及七驺咸驾。”注谓“仆,戎仆也。”此节《周礼》掌佐车 之政,设驱逆之车,令获者植旌,及兽比禽者是也。又 云“天子马有六种,各一驺主之”,并总主六驺者为七 驺也。即《周礼》辨六马之属,“六系为厩,厩一仆夫,六厩 成校,校有左右”者是也。《左传》晋悼公“初立,使程郑为 乘马,御六驺属焉。使训群驺知礼。”则驺为掌厩之官 无疑矣。《舜典》“咨汝益作朕虞。”《周礼》,“山虞掌山林之政。 若大田猎,则莱山田之野,及弊田,植虞旗于中,致禽 而珥焉。泽虞掌国泽之政。若大田猎,则莱泽野及弊 田,植虞旗以属禽者是也。”则“虞”为掌山泽之官无疑 矣。此诗盖南国遵文王之化而德及庶类,故其诸侯 当春田之际,见葭蓬之盛则知草木裕;见豝豵之多 则知禽兽若。以为非虞人能厉山泽之禁,则物性何 以能遂?非驺人不失驰驱之法,则物类必至过伤,因 叹美而归功于二官焉。夫二官修职而能获斯效,谓 非由于文王之化行乎?此所以为《鹊巢》之应也。贾谊 曰:“驺者,天子之囿也。虞者,囿之司兽者也。”知虞为司 兽之官,而不知驺为司车之官,亦可谓明于此而暗 于彼矣。

    诗:“每有良朋,烝也无戎。”《左传》引逸《诗》:“翘翘车乘,招我 以弓。岂不欲往,畏我友朋。”刘桢《鲁都赋》:“时谢节移,和 族绥宗。招欢合好,肃戒友朋。”则古韵“朋”与“戎”、“弓”相叶 无疑。沈约韵“朋”在“烝”韵,而“肱”、“鞃”、“堋”、“薨”、“弘”皆从之。疑编 次之误。考约以前,无如此叶者。且《毛诗》诗词之祖,则 其韵亦韵之祖也。舍圣经不宗,而泥沈约偏方之音, “其固甚矣。”此所当首辨也。

    《诗》:“焉得谖草”,言树之背。嵇康《养生论》:“合欢蠲忿,谖草 忘忧。”以其忘故为谖。谖,忘也。背,堂北也。陆士衡诗:“焉 得忘归草”,言树背与襟。忘归误认,背字又误。

    《诗》:“瞻彼淇澳,菉竹漪漪。”毛注云:“澳,隈也。菉,王刍也。竹, 萹竹也。”又陆玑云:“淇澳,二水名。菉竹,一草名。其茎叶 似竹,青绿色,高数尺。”词赋皆引“漪漪”入竹事,误也。按《传》曰:“淇卫箘簬。”又曰:“淇卫之箭,又下淇园之竹以为 楗,又伐淇园之竹以为矢。”是淇之产竹,自古而然。《诗》 曰:“菉竹漪漪。”言竹之初生,其色绿也,长则绿转而青 矣,故曰“菉竹青青。”卒章又曰“如箦如箦”,言其盛也。故 谢庄《竹赞》亦曰“瞻彼中堂,绿竹漪漪。”毛、陆之说未可 从。

    《诗》:“汎彼柏舟”,古注谓“汎汎然流水中。”盖言寡妇无夫 可依,故汎汎然如河中不系之舟,无所倚恃,诚嫠居 之善自况者也。而《列女传》云“以柏舟之坚自比”,则非 矣。孔子读《柏舟》,见匹夫执志之不可夺,此诗之妙旨 也。

    《采葛》,旧说贤者被谗见黜,闵之而作。盖葛可御暑,本 支联属,比君臣之情义相维也。今君弃予,则其节诞 矣,故兴以《采葛》而赋焉。“一日不见,如三月兮”,言思如 三月之久也。萧可荐祭,香气上达,比君臣之诚悃相 通也。今君弃予,则萧条甚矣,故兴以采萧赋焉。“一日 不见,如三秋兮”,言忧思如秋之萧索也。艾可疗疾,畜 久益善,比君臣之休戚相关也。今君弃予,则病益深 矣,故兴以采艾而赋焉。“一日不见,如三岁兮”,言过强 仕而至艾,终无见君之时矣,故思之更极其切也。故 曰:“于《采葛》见慕君之至,而行道之极也。”见田子艺说。 但“萧索”与“年”,及艾与“采萧”、“采艾”又为一意矣。岂兴而 比诗,意不嫌其复邪?以胜朱传,聊备载之。

    《毛诗》:“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见月怀人能道意中事。”太 白《送祝八》:“若见天涯思故人,浣溪石上窥明月。”子美 《梦太白》:“落月满屋梁,犹疑见颜色。”常建《宿王昌龄隐 处》:“松际露微月,清光犹为君。”王昌龄《赠冯六元二》:“山 月出华阴,开此河渚雾。清光比故人,豁然展心悟。”此 类甚多,大抵出自陈风也。

    《孟子》“王者之迹熄而诗亡。”解者谓《黍离》降为国风而 雅亡也。是不然。风之与雅,体制不同,若今诗所谓选 也、律也、歌与曲也,试置《黍离》于二雅之中,声果同乎? 倘以平王政教不行,降雅而为风,则《正月》之篇曰:“赫 赫宗周,褒姒烕之”,固幽王以后诗也,而反列于《雅》,何 哉?故其声风也,即《二南》亦系之《风》;其声雅也,即《正月》 亦系之《雅政》,不以此为升降也。

    贤奕诗《大小雅》以十篇为卷而谓之“什”,犹军法以十 人为什耳。今称诗为“佳什”,于义何取?

    续狂夫之言。甚矣读诗之难也!余之疑于《诗》者多矣。 《诗》三千,仲尼删之,得五百五篇,今存者仅三百五篇 耳。其逸诗之重复而不可施于礼义者,抑何多也?一 疑也。三百删而秦火继之,又重以项羽,咸阳之三月, 而博士之藏书悉烬矣。三百篇讵独无恙?即无恙而 错简散帙,能如仲尼之旧否?又一疑也。郑元受《毛诗》 于马融,融作传,作笺,毛公之学孤行,而齐鲁韩都废。 三人言则从其二,一毛公安从乎?又一疑也;郑卫漫 矣,老儒庄士泚笔洗口而读,不欲竟,仲尼登之简编, 夫乃非放郑之旨欤?又一疑也;说者曰:郑卫诸诗,圣 人留之以著祸乱之所自始。然《春秋》列国献酬酳酢 之间,郑伯不赋《鹑奔》乎?六卿不赋《蔓草》乎?子太叔不 赋《褰裳》乎?子游不赋《风雨》,子旗不赋《同车》,子柳不赋 《萚兮》乎?则似又不得以淫声目《诗》也,又一疑也。《雅》奏 廷,《颂》奏庙,《风》奏《房中》,其否否者,《风》《雅》之变也。吴季子 观乐而邶鄘郑卫皆在焉,则既比之声歌矣,又一疑 也。一豳诗也,今以为风,而康成割一二章为风,三四 五章与六章之半为《雅》,又割六章之半及七与八章 为《颂》。其说盖祖于《周礼》之豳《雅》豳《颂》而设也。一豳诗 如此,而他可推矣;又一疑也;《诗》之《小序》,梁昭明指为 子夏,范蔚宗指为卫宏,宏得之九江谢曼卿,则《小序》 者汉儒之诗,而非子夏所传于仲尼之诗也,又一疑 也;《序》虽不出于子夏,汉人去古未远,度有师承,而朱 紫阳掊击《小序》不遗力,又一疑也;紫阳之说《诗》是矣。 第论《易》则二五爻必归之君臣,论《诗》则《国风》半归之 男女,然乎?又一疑也。昔者诗之古文,皆竹简漆书,科 斗鸟迹,至东汉后而篆隶更为正楷,点画小讹,厥旨 大戾。六经皆然,微独诗矣,又一疑也;诗者,五方音声 之文字,今且调一人之舌,而约束曩时十五国之韵。 其龃口者,盲师伧父以里语代之,甚则以不韵韵之。 韵不叶,不能揣情,情不得,不能知人论世,况阴阳礼 乐草木鱼虫之数乎?宜其崎岖于文墨,而附会于训 诂也。文墨训诂多,而可解不可解之趣索然矣,又一 疑也。然则《诗》将终已乎?吾友陶逸则之言曰:“诗非朱 紫阳之诗,亦非毛公之诗,而古今人之诗也。小之杯 盎池沼,大之江淮河济,人皆曰水在是矣,而至人蹈 之以为地,鱼龙窟之以为宫,则水岂一人所能定哉? 故以一人言《诗》,不若以众人言诗。《诗》至《注疏》,而汉、唐 具矣,《大全》而宋具矣。陶子簸汰繁冗而衷出之,小群 涣,大群合,洗发古人眼目于制科文字之外,简者可 思,精者可”传。予读之而疑去十五。凡重经术者所必 不废也,不特诗人之解颐而已。是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