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经济汇编/祥刑典/第098卷 中华文库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 经济汇编 第九十八卷 |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经济汇编祥刑典
第九十八卷目录
盗贼部杂传二
晋
王敦 沈充
桓温 桓元
卞范之 殷仲文
祥刑典第九十八卷
盗贼部杂传二
晋
晋书王敦传敦字处仲司徒导之从父兄也父基治书侍御史敦少有奇人之目尚武帝女襄城公主拜驸马都尉除太子舍人时王恺石崇以豪侈相尚恺
尝置酒,敦与导俱在坐。有女伎吹笛,小失声韵,恺便 殴杀之,一坐改容,敦神色自若。他日又造恺,恺使美 人行酒,以客饮不尽辄杀之。酒至敦、导所,敦故不肯 持,美人悲惧失色,而敦傲然不视。导素不能饮,恐行 酒者得罪,遂勉强尽觞。导还,叹曰:“处仲若当世,心怀 刚忍,非令终也!”洗马潘滔见敦而目之曰:“处仲蜂目 已露,但豺声未振,若不噬人,亦当为人所噬。”及太子 迁许昌,诏东宫官属不得送敦及洗马江统、潘滔、舍 人杜蕤、鲁瑶等冒禁于路侧,望拜流涕,时论称之。迁 给事黄门侍郎。赵王伦篡位,敦叔父彦为兖州刺史, 伦遣敦慰劳之。会诸王起义兵,彦被齐王冏檄,惧伦 兵强,不敢应命。敦劝彦起兵应诸王,故彦遂立勋绩。 惠帝反正,敦迁散骑常侍、左卫将军、大鸿胪、侍中,出 除广武将军、青州刺史。永嘉初,征为中书监。于时天 下大乱,敦悉以公主侍婢百馀人配给诸将士,金银 宝物散之于众。单车还洛。东海王越自荥阳来朝,敦 谓所亲曰:“今威权悉在太傅,而选用表请,尚书,犹以 旧制裁之,太傅今至,必有诛罚。”俄而越收中书令缪 播等十馀人杀之。越以敦为扬州刺史。潘滔说越曰: “今树处仲于江外,使其肆豪强之心,是见贼也。”越不 从。其后征拜尚书,不就。元帝召为安东军咨祭酒。会 扬州刺史刘陶卒,帝复以敦为扬州刺史,加广武将 军,寻进左将军、都督征讨诸军事、假节。帝初镇江东, 威名未著,敦与从弟导等同心翼戴,以隆中兴。时人 为之语曰:“王与马,共天下。”寻与甘卓等讨江州刺史 华轶,斩之。蜀贼杜弢作乱,荆州刺史周𫖮退走。敦遣 武昌太守陶侃、豫章太守周访等讨弢,而敦进住豫 章,为诸军继援。及侃破弢,敦上侃为荆州刺史。既而 侃为弢将杜曾所败,敦以处分失所,自贬为广武将 军,帝不许。侃之灭弢也,敦以元帅进镇东大将军、开 府仪同三司,加都督江扬荆湘交广六州诸军事、江 州刺史,封汉安侯。敦始自选置,兼统州郡焉。顷之,杜 弢将杜弘南走广州,求讨桂林贼自效,敦许之。陶侃 距弘不得进,乃诣零陵太守尹奉降,奉送弘与敦,敦 以为将,遂见宠待。南康人何钦,所居崄固,聚党数千 人,敦就加四品将军,于是专擅之迹渐彰矣。建武初, 又迁征南大将军,开府如故。中兴建,拜侍中、大将军、 江州牧。遣部将朱轨、赵诱伐杜曾,为曾所杀。敦自贬 免侍中,并辞牧不拜。寻加荆州牧。敦上疏曰:“昔汉祖 以神武革命,开建帝业,继以文帝之贤,纂承洪绪,清 虚元默,拟迹成康,贾谊叹息,以为天下倒悬。虽言有 抑扬,不失事体。今圣朝肇建,渐震宏纲。往段匹䃅遣 使求效忠节,尚未有劳,便以方州与之。今靳明等为 国雪耻,欲除大逆,此之志望,皆欲附翼天飞,虽功大 宜报,亦宜有以裁之。当杜渐防萌,慎之在始。中间不 逞,互生事变,皆非忠义,率以一朝之荣,天下渐”弊,实 由于此。春秋之时,天子微弱,诸侯奢侈。晋文思崇周 室,至有求隧之请,襄王让之以礼,闻义而服,自尔诸 侯,莫敢越度。臣谓前者贼寇未殄,苟以济事,朝廷诸 所加授颇多,爵位兼重,今自臣以下,宜皆除之,且以 塞群小矜功之望,夷狄无厌之求。若复迁延,顾望流 俗,使奸狡生心,遂相怨谤,指擿“朝廷,谗谀蜂起,臣有 以知陛下无以正之。此安危之机,天下之望。臣门户 特受荣任,备兼权重,渥恩偏隆,宠过公族。行路厮贱, 犹谓不可,臣独何心,可以安之?臣一宗误陛下,倾覆 亦将寻至,虽复灰身剖心,陛下追悔将何所及。伏愿 谅臣至款,及今际会,小解散之,并授贤俊,少慰有识, 各得尽其所怀,则人思竞劝矣。州牧之号,所不敢当, 辄送所假侍中貂蝉,又宜并官省职,以塞群小觊觎 之望。”帝优诏不许,又固辞州牧,听为刺史。时刘隗用 事,颇疏间王氏,导等甚不平之。敦上疏曰:“导昔蒙殊 宠,委以事机,虚己求贤,竭诚奉国。遂藉恩私,居辅政 之重。帝王体远,事义不同。虽皇极初建,道教方阐,惟” 新之美,犹有所阙,臣每慷慨于遐远,愧愤于门宗,是 以前后表疏,何尝不寄言及此。陛下未能少垂顾盼, 畅臣微怀。云导顷见疏外,所陈如昨,而其萌已著,其为咎责,岂惟导身而已。群从所蒙,并过才分,导诚不 能自量,陛下亦爱忘其短,常人近情,恃恩昧进,触犯 龙鳞,迷不自了。臣窃数自忧虑,未详所由,惶愧踧踖, 情如灰土。天下事大,尽理实难,导虽凡近,未有秽浊 之累。既往之勋,畴昔之顾,情好绸缪,足以厉薄俗,明 君臣合德,义同古贤。昔臣亲受嘉命云:“吾与卿及茂 弘当管、鲍之交。”臣忝外任,渐冉十载,训诱之诲,日有 所忘,至于斯命,铭之于心,窃犹眷眷,谓前恩不得一 朝而尽。伏惟陛下圣哲日新,广延俊乂,临之以政,齐 之以礼。顷者令导内综机密,出《录尚书》,杖节京都,并 统六军,既为刺史,兼居重号,殊非人臣之体。流俗好 评,必有讥谤,宜省“《录尚书》,杖节及都督。且王佐之器, 当得宏达远识,高正明断,道德优备者”,以臣暗识,未 见其才,然于见人,未逾于导。加辅翼积年,实尽心力, 霸王之主何尝不任贤使能,共相终始。管仲有“三归 反坫”之讥,子犯有“临河要君”之责,萧何、周勃,得罪囹 圄,然终为良佐。以导之才,何能无失?当令任不过分, 役其所长,以功补过,要之将来。导性慎密,尤能忍事, 善于斟酌,有文章才义,动静顾问,起予圣怀,外无过 宠,公私得所。今皇祚肇建,八表承风,圣恩“不终,则遐 迩失望。天下荒弊,人心易动,物听一移,将致疑惑。臣 非敢苟私亲亲,唯欲忠于社稷。”表至,导封以还敦,敦 复遣奏之。初,敦务自矫厉,雅尚清谈,口不言财色。既 素有重名,又立大功于江左,专任阃外,手控强兵,群 从贵显,威权莫贰,遂欲专制朝廷,有问鼎之心。帝畏 而恶之,遂引刘隗、刁协等以为心膂,敦益不能平,于 是嫌隙始构矣。每酒后辄咏魏武帝乐府歌曰:“老骥 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以如意打唾壶 为节,壶边尽缺。及湘州刺史甘卓迁梁州,敦欲以从 事中郎陈颁代卓,帝不从,更以谯王承镇湘州。敦复 上表陈:“古今忠臣见疑于君,而苍蝇之人交构其间, 欲以感动”天子,帝愈忌惮之。俄加敦羽葆鼓吹,增从 事中郎,掾属舍人各二人。帝以刘隗为镇北将军,戴 若思为征西将军,悉发扬州奴为兵,外以讨胡,实御 敦也。永昌元年,敦率众内向,以诛隗为名,上疏曰:“刘 隗前在门下,邪佞谄媚,谮毁忠良,疑惑圣听,遂居权 宠,挠乱天机,威福自由,有识杜口,大起事役,劳扰士 庶,外托举义,内自封植,奢僭过制,乃以黄散为参军, 晋魏已来,未有此比。倾尽帑藏,以自资奉,赋役不均, 百姓嗟怨,免良人奴,自为惠泽,自可使其大田,以充 仓廪,今便割配,皆充隗军。臣前求迎诸将妻息,圣恩 听许,而隗绝之,使三军之士,莫不怨愤。又徐州流人, 辛苦经载,家计始立,隗悉驱逼”,以实己府。当陛下践 阼之始,投刺王官,本以非常之庆,使豫蒙荣分,而更 充征役,复依旧名,普取出客。从来久远,经涉年载,或 死亡灭绝,或自赎得免,或见放遣,或父兄时事,身所 不及,有所不得,辄罪本主。百姓哀愤,怨声盈路。身欲 北渡,以远朝廷为名,而密知机要,潜行险慝,进人退 士,高下任心,奸狡饕餮,未有隗比,虽无忌宰,噽“弘恭、 石显未足为喻,是以遐迩愤慨,群后失望。臣备位宰 辅,与国存亡,诚乏平、勃济时之略,然自忘驽骀,志存 社稷,岂忍坐视成败,以亏圣美?事不获已,今辄进军, 同讨奸孽,愿陛下深垂省察,速斩隗首,则众望厌服, 皇祚复隆。隗首朝悬,诸军夕退。”昔太甲不能遵明汤 典,颠覆厥度,幸纳伊尹之勋,殷道复昌。汉武雄“略,亦 惑江充谗佞邪说,至乃父子相屠,流血丹地,终能克 悟,不失大纲。今日之事,有逾于此。愿陛下深垂三思, 咨询善道,则四海乂安,社稷永固矣。”又曰:“陛下昔镇 扬州,虚心下士,优贤任能,宽以得众,故君子尽心,小 人毕力。臣以暗蔽,豫奉徽猷,是以遐迩望风,有识自 竭。王业遂隆,惟新克建,四海延颈,咸望太平。自从信 隗已来,刑罚不中,街谈巷议,皆云如吴之将亡。闻之 惶惑,精魂飞散,不觉胸臆摧破,泣血横流。陛下当全 祖宗之业,存神器之重,察臣前后所启,奈何弃忽忠 言,遂信奸佞,谁不痛心!愿出臣表,咨之朝臣,介石之 几,不俟终日,令诸军早还,不至虚扰。”敦党吴兴人沈 充,起兵应敦。敦至芜湖,又上表罪状刁协。帝大怒,下 诏曰:“王敦凭恃宠灵,敢肆狂逆,方朕太甲,欲见幽囚, 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今亲率六军,以诛大逆,有杀 敦者,封五千户侯。”召戴若思、刘隗并会京师。敦兄含 时为光禄勋,叛奔于敦。敦至石头,欲攻刘隗,其将杜 弘曰:“刘隗死士众多,未易可克,不如攻石头。”周札少 “恩,兵不为用,攻之必败,札败则隗自走。”敦从之。札果 开城门纳弘。诸将与敦战,王师败绩。既入石头,拥兵 不朝,放肆兵士,劫掠内外,官省奔散,惟有侍中二人 侍帝。帝脱戎衣,著朝服,顾而言曰:“欲得我处,但当早 道,我自还琅邪,何至困百姓如此!”敦收周𫖮、戴若思 害之。以敦为丞相、江州牧,进爵武昌郡公,邑万户,使 太常荀嵩就拜,又加羽葆鼓吹,并伪让不受,还屯武 昌。多害忠良,宠树亲戚。以兄含为卫将军、都督沔南
军事、领南蛮校尉、荆州刺史,以义阳太守任愔督河北诸军事、南中郎将,敦又自督宁、益二州。及帝崩,太宁元年,敦讽朝廷征己,明帝乃手诏征之,语在《明帝 纪》。又使兼太常应詹“拜授,加黄钺,班剑,武贲二十人, 奏事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敦移镇姑孰,帝使侍 中阮孚赍牛酒犒劳,敦称疾不见,使主簿受诏。以王 导为司徒,敦自为扬州牧。敦既得志,暴慢愈甚,四方 贡献,多入己府,将相岳牧,悉出其门。徙含为征东将 军、都督扬州江西诸军事,从弟舒为荆州,彬为江州, 邃为徐州。含字处弘。凶顽刚暴,时所不齿,以敦贵重, 故历显位。敦以沈充、钱凤为谋主,诸葛瑶、邓岳、周抚、 李恒、谢雍为爪牙。充等并凶险骄恣,共相驱扇,杀戮 自己。又大起营府,侵人田宅,发掘古墓,剽掠市道,士 庶解体,咸知其祸败焉。敦从弟豫章太守棱,日夜切 谏,敦怒,阴杀之。敦无子,养含子应。及敦病甚,拜应为 武卫将军以自副。钱凤谓敦曰:“脱其不讳,便当以后 事付应。”敦曰:“非常之事,岂常人所能!且应年少,安可 当大事!我死之后,莫若解众放兵,归身朝廷,保全门 户,此计之上也。退还武昌,收兵自守,贡献不废,亦中 计也。及吾尚存,悉众而下,万一徼幸,计之下也。”凤谓 其党曰:“公之下计,乃上策也。”遂与沈充定谋,须敦死 后作难。敦又忌周札,杀之而尽灭其族。常从督冉曾、 公乘雄等为元帝腹心,敦又害之。以宿卫尚多,奏令 三番休二。及敦病笃,诏遣侍中陈晷、散骑常侍虞𩦎 问疾。时帝将讨敦,微服至芜湖,察其营垒,又屡遣大 臣讯问其起居。迁含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含 子瑜散骑常侍。敦以温峤为丹阳尹,欲使觇伺朝廷。 峤至,具言敦逆谋。帝欲讨之,知其为物情所畏服,乃 伪言敦死,于是下诏曰:“先帝以圣德应运,创业江东, 司徒导首居心,膂以道翼赞,故大将军敦,参处股肱, 或内或外,夹辅之勋,与有力焉。阶缘际会,遂据上宰, 杖节专征,委以五州。刁协、刘隗,立朝不允,敦抗”义致 讨,情希鬻拳,兵虽犯顺,犹嘉乃诚,礼秩优崇,人臣无 贰。事解之后,劫掠城邑,放恣兵人,侵及宫省,背违赦 信,诛戮大臣,纵凶极逆,不朝而退。六合阻心,人情同 愤。先帝含垢忍耻,容而不责,委任如旧,礼秩有加。朕 以不天,寻丁酷罚,茕茕在疚,哀悼靡寄。而敦曾无臣 子追远之诚,又无辅孤同奖之“操,缮甲聚兵,盛夏来 至,辄以天官假授私属,将以威胁朝廷,倾危宗社。朕 愍其狂戾,冀其觉悟,故且含隐,以观其终。”而敦矜其 不义之强,有侮弱朝廷之志,弃亲用羇,背贤任恶,钱 凤竖子,专为谋主,逞其凶慝,诬罔忠良;周嵩亮直,谠 言致祸。周札、周筵,累世忠义,听受谗构,残夷其宗。秦 人之酷刑不过“五。敦之诛戮,傍滥无辜,灭人之族,莫 知其罪。天下骇心,道路以目。神怒人怨,笃疾所婴,昏 荒悖逆,日以滋甚。辄立兄息,以自承代,多树私党,莫 能同恶,未有宰相继体而不由王命者也。顽凶相奖, 无所顾忌,擅录冶工,辄割运漕,志骋凶丑,以窥神器。 社稷之危,匪夕则旦。”天不长奸,敦以陨毙。凤承凶宄, “弥复煽逆,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今遣司徒导、镇南 将军丹阳尹峤、建威将军赵引武旅三万,十道并进。 平西将军邃率兖州刺史遐,奋武将军峻,奋威将军 瞻,精锐三万,水陆齐势。朕亲御六军。左卫将军亮,右 卫将军引,护军将军詹,领军将军瞻,中军将军壸,骁 骑将军艾,骠骑将军南顿王宗,镇军将军、汝南王祐, 太宰、西阳王𦍛,被练三千,组甲三万,总统诸军,讨凤 之罪。罪止一人,朕不滥刑。有能杀凤送首,封五千户 侯,赏布五千匹。冠军将军邓岳,志气平厚,识经邪正; 前将军周抚,质性详简,义诚素著,功臣之胄,情义兼 常。往年从敦,情节不展,畏逼首领,不得相违,论其乃 心,无贰王室。朕嘉其诚,方任之以事。”其馀文武诸为 敦所授用者,一无所问,刺史二千石不得辄离所职。 书到奉承,自求多福,无或猜嫌,以取诛灭。敦之将士, 从敦弥年,怨旷日久,或父母陨没,或妻子丧亡,不得 奔赴,衔哀从役,朕甚愍之,希不凄怆。其单丁在军无 有兼重者,皆遣归家,终身不调。其馀皆与假三年,休 讫还“台,当与宿卫同例三番,明承诏书,朕不负信。”又 诏曰:“敢有舍王敦姓名而称大将军者,军法从事。”敦 病转笃,不能御众,使钱凤、邓岳、周抚等率众三万向 京师。含谓敦曰:“此家事,吾便当行。”于是以含为元帅。 凤等问敦曰:“事克之日,天子云何?”敦曰:“尚未南郊,何 得称天子!便尽卿兵势,保护东海王及裴”妃而已。乃 上疏罪状。温峤以诛奸臣为名。含至江宁,司徒导遗 含书曰:“近承大将军困笃绵绵,或云已有不讳,悲怛 之情,不能自胜。寻知钱凤大严,欲肆奸逆,朝士忿愤, 莫不扼腕。去月二十三日,得《征北告》,刘遐、陶瞻、苏峻 等深怀忧虑,不谋同辞。都邑大小及二宫宿卫,咸惧 有往年之掠,不复保其妻”孥。是以圣主发《赫斯》之命, 具如檄旨。近有嘉诏,崇兄八命。望兄奖群贤忠义之 心,抑奸细不逞之计,当还武昌,尽力藩任。卒奉来告, 乃承与犬羊俱下,虽当逼迫,犹以罔然。兄立身率素, 见信明于门宗,年逾耳顺,位极人臣,仲玉、安期亦不足作佳少年,本来门户,良可惜也。兄之此举,谓可得 如大将军“昔年之事乎?”昔年佞臣乱朝,人怀不宁,如 导之徒,心思外济。今则不然。大将军来屯于湖,渐失 人心,君子危怖,百姓劳弊。将终之日,委重《安期》。《安期》 断乳来几日?又于时望,便可袭宰相之迹邪?自开辟 以来,颇有宰相孺子者不?诸《有耳》者,皆是将禅代意, 非人臣之事也。先帝中兴,遗爱在人;圣主聪明,德洽 朝野,思与贤哲,弘济艰难,不北面而执臣节,乃私相 树建,肆行威福,凡在人臣,谁不愤叹。此直钱凤不良 之心,闻于远近,自知无地,遂唱奸逆。至如邓伯山、周 道和,恒有好情,往来人士,咸皆明之。方欲委任,与共 戮力,非徒无虑而已也。导门户大小,受国厚恩,兄弟 显宠,可谓隆矣。导虽不武,情在“宁国。今日之事,明目 张胆,为六军之首,宁忠臣而死,不无赖而生矣。但恨 大将军桓文之勋不遂,而兄一旦为逆节之臣,负先 人平素之志。既没之日,何颜见诸父于黄泉,谒先帝 于地下邪?执省来告,为兄羞之,且悲且惭。愿速建大 计,惟取钱凤一人,使天下获安,家国有福。”故是竹素 之事,非惟免祸“而已。夫福如反手,用之即是。导所统 六军,石头万五千人,宫内后苑二万人,护军屯金城 六千人,刘遐已至,征北昨已济江万五千人,以天子 之威,文武毕力,岂可当乎!事犹可追,兄早思之。大兵 一奋,导以为灼炟也。”含不答。帝遣中军司马曹浑等 击含于越城,含军败。敦闻,怒曰:“我兄老婢耳,门户衰 矣。兄弟才兼文武者,世将、处季皆早死,今世事去矣。” 语参军吕宝曰:“我当力行。”因作势而起,困乏复卧。凤 等至京师,屯于水南,帝亲率六军以御凤,频战破之。 敦谓羊鉴及子应曰:“我亡后,应便即位,先立朝廷百 官,然后乃营葬事。”初,敦始病,梦白犬自天而下啮之, 又见刁协乘轺车导从,瞋目令左右执之。俄而敦死, 时年五十九。应秘不发丧,裹尸以席,蜡涂其外,埋于 厅事中,与诸葛瑶等恒纵酒淫乐。沈充自吴率众万 馀人至,与含等合。充司马顾飏说充曰:“今举大事而 天子已扼其喉,情离众阻,锋摧势挫,持疑犹豫,必致 祸败。今若决破栅塘,因湖水灌京邑,肆舟舰之势,极 水军之用,此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上策也;藉初至 之锐,并东南众军之力,十道俱进,众寡过倍,理必摧 陷,中策也;转祸为福,因败为成,召钱凤计事,因斩之 以降,下策也。充不能用。飏逃归于吴。含复率众渡淮, 苏峻等逆击,大败之,充亦烧营而退。既而周光斩钱 凤,吴儒斩沈充,并传首京师。有司议曰:“王敦淊天作 逆,有无君之心,宜依崔杼、王凌故事,剖棺戮尸,以彰 元恶。”于是发瘗出尸,焚其衣冠,跽而刑之。敦、充首同 日悬于南桁,观者莫不称庆。敦首既悬,莫敢收葬者。 尚书令郄鉴言于帝曰:“昔王莽漆头以𫐐车,董卓然 腹以照市,王凌儭土,徐馥焚首。前朝诛杨骏等,皆先 极官刑,后听私殡。然《春秋》许齐襄之葬纪侯,魏武义 王修之哭袁谭。由斯言之,王诛加于上,私义行于下, 臣以为可听私葬,于义为弘。”诏许之,于是敦家收葬 焉。含父子乘单船奔荆州刺史王舒,舒使人沈之于 江,馀党悉平。敦眉目疏朗,性简脱,有鉴裁,学通《左氏》, 口不言财利,尤好清谈,时人莫知,惟族兄戎异之经 略指麾,千里之外肃然,而麾下扰而不能整。武帝尝 召时贤共言伎艺之事,人人皆有所说,惟敦都无所 关,意色殊恶,自言知击鼓,因振袖扬袍,音节谐韵,神 气自得,傍若无人,举坐叹其雄爽。石崇以奢豪矜物, 厕上常有十馀婢侍列,皆有容色,置甲煎粉沉香汁, 有如厕者,皆易新衣而出。客多羞脱衣,而敦脱故著 新,意色无怍。群婢相谓曰:“此客必能作贼。”又尝荒恣 于色,体为之弊。左右谏之,敦曰:“此甚易耳。”乃开后阁, 驱诸婢妾数十人并放之。时人叹异焉。
沈充传充字士居少好兵书颇以雄豪闻于乡里敦引为参军充因荐同郡钱凤凤字世仪敦以为铠曹参军数得进见知敦有不臣之心因进邪说遂相朋
构,专弄威权,言成祸福。遭父丧外托还葬,而密为敦 使,与充交构。初,敦参军熊甫见敦委任凤将有异图, 因酒酣谓敦曰:“开国承家,小人勿用,佞幸在位,鲜不 败业。”敦作色曰:“小人阿谁?”甫无惧容,因此告归。临与 敦别,因歌曰:“徂风𩙪起盖山陵,氛雾蔽日玉石焚。往 事既去可长叹,念别惆怅复会难。”敦知其讽己而不 纳。明帝将伐敦,遣其乡人沈祯谕充,许以为司空。充 谓祯曰:“三司具瞻之重,岂吾所任,币厚言甘,古人所 畏。且丈夫共事,终始当同,宁可中道改易,人谁容我?” 祯曰:“不然。舍忠与顺,未有不亡者也。大将军阻兵不 朝,爵赏自己,五尺之童,知其异志。今此之举,将行篡 弑耳,岂同于往年乎?”是以疆场诸将,“莫不归赴本朝, 内外之士,咸愿致死,正以移国易主,义不北面以事 之也。奈何协同逆图,当不义之责乎!朝廷坦诚,祯所 具也。贼之党类,犹宥其罪,与之更始,况见机而作邪!” 充不纳,率兵临发,谓其妻子曰:“男儿不竖豹尾,终不 还也。”及败归吴,兴亡失道,误入其故将吴儒家。儒诱充内重壁中,因笑谓充曰:“三千户侯也。”充曰:“封侯不 足贪也。尔以大义存我,我宗族必厚报汝;若必杀我, 汝族灭矣。”儒遂杀之。充子劲竟灭吴氏。
桓温传温字元子宣城太守彝之子也生未期而太原温峤见之曰此儿有奇骨可试使啼及闻其声曰真英物也彝以峤所赏故遂名之曰温峤笑曰果尔
“后将易吾姓也。”彝为韩晃所害,泾令江播豫焉。温时 年十五,枕戈泣血,志在复仇。至年十八,会播已终,子 彪兄弟三人居丧,置刃杖中,以为温备。温诡称吊宾, 得进刃彪于庐中,并追二弟杀之,时人称焉。温豪爽 有风概,姿貌甚伟,面有七星。少与沛国刘惔善,惔尝 称之曰:“温眼如紫石棱,须作猬毛磔,孙仲谋、晋宣王” 之流亚也。选尚南康长公主,拜驸马都尉,袭爵万宁 男,除琅邪太守,累迁徐州刺史。温与庾翼友善,恒相 期以宁济之事。翼尝荐温于明帝曰:“桓温少有雄略, 愿陛下勿以常人遇之,常婿畜之,宜委以方召之任, 托其弘济艰难之勋。”翼卒,以温为都督荆梁四州诸 军事、安西将军、荆州刺史、领护南蛮校尉、假节。时李 势微弱,温志在立勋于蜀。永和二年,率众西伐。时康 献太后临朝,温将发,上疏而行。朝廷以蜀险远而温 兵寡少,深入敌场,甚以为忧。初,诸葛亮造《八阵图》于 鱼复平沙之上,垒石为八行,行相去二丈。温见之,谓 此“常山蛇势也。”文武皆莫能识之。及军次彭模,乃命 参军周楚、孙盛守辎重,自将步卒直指成都。势使其 叔父福及从兄权等攻彭模,楚等御之,福退走。温又 击权等,三战三捷,贼众散,自间道归成都。势于是悉 众与温战于笮桥,参军龚护战没,众惧欲退,而鼓吏 误鸣进鼓,于是攻之,势众大溃。温乘胜直进,焚其小 城,势遂夜遁九十里,至晋寿葭萌城,其将邓嵩、昝坚 劝势降,乃面缚舆榇请命。温解缚焚榇,送于京师。温 停蜀三旬,举贤旌善。伪尚书仆射王誓、中书监王瑜、 镇东将军邓定、散骑常侍常璩等,皆蜀之良也,并以 为参军,百姓咸悦。军未旋而王誓、邓定、隗文等反,温 复讨平之,振旅还江陵,进位征西大将军、开府,封临 贺郡公。及石季龙死,温欲率众北征,先上疏求朝廷 议水陆之宜,久不报。时知朝廷杖殷浩等以抗己,温 甚忿之。然素知浩弗之惮也。以国无他衅,遂得相持 弥年,虽有君臣之迹,亦相羁縻而已,八州士众资调, 殆不为国家用。声言北伐,拜表便行,顺流而下,行达 武昌,众四五万。殷浩虑为温所废,将谋避之,又欲以 驺虞幡住温军,内外噂𠴲,人情震骇。简文帝时为抚 军,与温书明社稷大计,疑惑所由。温即回军还镇,上 疏曰:“臣近亲率所统,欲北埽赵、魏,军次武昌,获抚军 大将军会稽王昱《书》,说风尘纷纭,妄生疑惑,辞旨危 急,忧及社稷。省之惋愕,不解所由,形影相顾,陨越无 地。臣以暗蔽,忝荷重任,虽才非其人,职在静乱。寇仇 不灭,国耻未雪,幸因开泰之期,遇可乘之会,匹夫有 志,犹怀愤慨,臣亦何心,坐观其弊!故荷戈驱驰,不遑 宁处,前后表陈,于今历年矣。丹诚坦然,公私所察,有 何纤介,容此嫌忌?岂丑正之徒,心怀怵惕,操弄虚说, 以惑朝听?昔乐毅竭诚,垂涕流奔;霍光尽忠,上言告 变。谗说殄行,奸邪乱德,乃历代之常患,存亡之”所由 也。今主上富于阳秋,陛下以圣淑临朝,恭己委任,责 成群下,方寄会通于群才,布德信于遐荒。况臣世蒙 殊恩,服事三朝,身非羇旅之宾,迹无韩彭之衅,而反 间起于胸心,交乱过于四国,此古贤所以叹息于既 往,而臣亦大惧于当年也。今寇贼冰消,大事垂定,晋 之遗黎,鹄立南望,赴义之众,慷“慨即路。元凶之命,悬 在漏刻。而横议妄生,成此贝锦,使垂灭之贼,复获苏 息,所以痛心绝气,悲慨弥深。臣虽所存者公,所务者 国,然外难未弭而内弊交兴,则臣本心陈力之志也。” 进位太尉,固让不拜。时殷浩至洛阳,修复园陵,经涉 数年,屡战屡败,器械都尽。温复进督司州,因朝野之 怨,乃奏废浩。自此内外大权,一归温矣。温遂统步骑 四万,发江陵水军,自襄阳入均口,至南乡,步自浙川, 以征关中。命梁州刺史司马勋出子午道,别军攻上 洛,获苻健。荆州刺史郭敬,进击青泥,破之。健又遣子 生弟雄众数万,屯峣柳愁思捶以拒温,遂大战。生亲 自陷阵,杀温将应诞、刘泓,死伤千数。温军力战,生众 乃散。雄又与将军桓冲战白鹿原,又为冲所破。雄遂 驰袭司马勋,勋退次女娲堡。温进至霸上,健以五千 人深沟自固,居人皆安堵复业,持牛酒迎温于路者 十八九。耆老感泣曰:“不图今日复见官军!”初,温恃麦 熟,取以为军资,而健芟苗清野,军粮不属,收三千馀 口而还。帝使侍中、黄门劳温于襄阳。初,温自以雄姿 风气是宣帝、刘琨之俦,有以其比王敦者,意甚不平。 及是征还,于北方得一巧作老婢,访之,乃琨妓女也, 一见温,便潸然而泣。温问其故,答曰:“公甚似刘司空。” 温大悦,出外整理衣冠,又呼婢问,婢云:“面甚似,恨薄; 眼甚似,恨小;须甚似,恨赤;形甚似,恨短;声甚似,恨雌。” 温于是褫冠解带,昏然而睡,不怡者数日。母孔氏卒上疏解职,欲送葬宛陵,诏不许,赠临贺太夫人印绶, 谥曰“敬”;遣侍中吊祭,谒者监护丧事,旬月之中,使者 八至,轺轩相望于道。温葬毕视事,欲修复园陵,移都 洛阳,表疏十馀上,不许。进温征讨大都督、督司冀二 州诸军事,委以专征之任。温遣督护高武据鲁阳,辅 国将军戴施屯河上,勒舟师以逼许、洛,以谯梁水道 既通,请徐、豫兵乘淮、泗入河。温自江陵北伐,行经金 城,见少为琅邪时所种柳,皆已十围,慨然曰:“木犹如 此,人何以堪!”攀枝执条,泫然流涕。于是过淮、泗,践北 境,与诸寮属登平乘楼,眺瞩中原,慨然曰:“遂使神州 陆沈,百年丘墟,王夷甫诸人不得不任其责。”袁宏曰: “运有兴废,岂必诸人之过?”温作色谓四座曰:“颇闻刘 景升有千斤大牛,啖刍豆十倍于常牛;负重致远,曾 不若一羸牸。魏武入荆州,以享军士。”意以况宏,坐中 皆失色。师次伊水,姚襄屯水北,距水而战。温结阵而 前,亲被甲,督弟冲及诸将奋击,襄大败,自相杀死者 数千人,越北芒而西走,追之不及,遂奔平阳。温屯故 太极殿前,徙入金墉城,谒先帝诸陵,陵被侵毁者,皆 缮复之,兼置陵令。遂旋军,执降贼周成以归,迁降人 三千馀家于江、汉之间。遣西阳太守滕畯出黄城,讨 蛮贼文庐等;又遣江夏相刘岵、义阳太守胡骥讨妖 贼李弘,皆破之,传首京都。温还军之后,司、豫、青、兖复 陷于贼。升平中,改封南郡公,降临贺为县公,以封其 次子济。隆和初,寇逼河南,太守戴施出奔,冠军将军 陈祐告急温,使竟陵太守邓遐率三千人助祐,并欲 还都洛阳。上疏曰:“巴蜀既平,逆胡消灭,时来之会既 至,休泰之庆显著。而人事乖违,屡丧王略,复使二贼 双起,海内崩裂,河洛萧条,山陵危逼。所以遐迩悲惶, 痛心于既往”者也。伏惟陛下禀乾坤自然之姿,挺羲 皇元朗之德,凤栖外藩,龙飞皇极,时务陵替,备彻天 听,人之情伪,尽知之矣。是以“‘九域宅心,幽遐企踵,思 伫云罗,混网四裔。诚宜远图庙算,大存经略,光复旧 京,疆理华夏,使惠风阳泽,洽被八表,霜威寒𩙪,陵振 无外。岂不允应灵休,天人齐契’。今江河悠阔,风马殊 邈,故向义之徒,覆亡相寻,而建节之士,犹继踵无悔。 况辰极既回,众星斯仰,本源既运,枝派自迁,则晋之 馀黎,欣皇德之攸凭;群凶妖逆,知灭亡之无日,骋思 顺之心,鼓雷霆之势,则二竖之命,不诛而自绝矣。故 《员通》贵于无滞,明哲尚于应机”,砎如石焉,所以成务。 若乃海运既徙,“而鹏翼不举,永结根于南垂,废神州 于龙漠,令五尺之童,掩口而叹息。”夫先王经始,元圣 宅心,画为九州,制为九服,贵中区而内诸夏。诚以晷 度自中,霜露惟均,冠冕万国,朝宗四海故也。自强胡 陵暴,中华荡覆,狼狈失据。权幸杨越,蠖屈以待龙申 之会,潜蟠以俟风云之期。盖屯圮所钟,非理胜而然 “也。而丧乱缅邈,五十馀载,先旧沮没,后来童幼,班荆 辍音,积习成俗,遂望绝于本邦,宴安于所托。眷言悼 之,不觉悲叹。臣虽庸劣,才不周务,然摄官承乏,属当 重任。愿竭筋骨,宣力先锋,翦除荆棘,驱诸豺狼。”自永 嘉之乱播流江表者,请一切北徙,以实河南。资其旧 业,反其土宇,劝农桑之务,尽三时之“利,导之以义,齐 之以礼,使文武兼宣,信顺交畅,井邑既修,纲维粗举。 然后陛下建三辰之章,振旗旗之旌,冕旒锡銮,朝服 济江,则宇宙之内,谁不幸甚。夫人情昧安,难与图始, 非常之事,众人所疑。伏愿陛下决元照之明,断常均 之外,责臣以兴复之效,委臣以终济之功。此事既就, 此功既成,则陛下盛勋,比隆前代;周宣之咏,复兴当 年。如其不效,臣之罪也。褰裳赴镬,其甘如荠。”诏曰:“在 昔丧乱,忽涉五纪,戎狄肆暴,继袭凶迹。眷言西顾,慨 叹盈怀。知欲躬率三军,荡涤氛秽,廓清中畿,光复旧 京,非夫外身殉国,孰能若此者哉!诸所处分,委之高 算。但河洛丘墟,所营者广,经始之勤,致劳怀也。”于是 改授并、司、冀三州,以交、广辽远,罢都督。温表辞不受, 又加侍中、大司马、都督中外诸军事、假黄钺。温以既 总督内外,不宜在远,又上疏陈便宜七事:其一,朋党 雷同,私议沸腾,宜抑杜浮竞,莫使能植;其二,户口凋 寡,不当汉之一郡,宜并官省职,令久于其事;其三,机 务不可停废,常行文按,宜为限日;其四,宜明长幼之 礼,奖忠公之吏。其五,褒贬赏罚,宜允其实;其六,宜述 遵前典,敦明学业。其七,宜选建史官,以成《晋书》。有司 皆奏行之。寻加羽葆、鼓吹,置左右长史、司马、从事中 郎四人受鼓吹,馀皆辞。复率舟军进合肥,加扬州牧、 录尚书事。使侍中颜旄宣旨,召温入参朝政。温上疏 曰:“方攘除群凶,埽平祸乱”,当竭天下智力,与众共济 之。而朝议咸疑,圣诏弥固,事异本图,岂敢执遂。至于 入参朝政,非所敢闻。臣违离宫省二十馀载,鞸�戎 务,役勤思苦。若得解带逍遥,鸣玉阙廷,参赞无为之 契,豫闻曲成之化,虽实不敏,岂不是愿。但顾以江汉 艰难,不同曩日,而益梁新平,宁州始服,悬兵汉川,戍 御弥广。加强蛮盘牙,势处上流,江湖悠远,当制命侯 伯。自非望实重威,无以镇御遐外。臣知舍此之艰危敢背之而无怨。愿奋臂投身,造事中原者,实耻帝“道 皇居,厕陋于东南,痛神华桑梓,遂埋于戎狄。若凭宗 庙之灵,则云彻席卷,呼吸荡清。如当假息游魂,则臣 据河洛,亲临二寇,广宣皇灵,襟带秦赵,远不五载,大 事必定。今臣昱以亲贤赞国,光辅二世,即无烦以臣 疏钝,并间机务。且不有行者,谁捍牧圉,表里相济,实 深实重。伏愿陛下察臣所陈,兼访内外,乞时还屯,抚 宁方隅。”诏不许,复征温。温至赭圻,诏又使尚书车灌 止之。温遂城赭圻,固让内录,遥领扬州牧。属鲜卑攻 洛阳,陈祐出奔,简文帝时辅政。会温于洌洲议征讨 事,温移镇姑孰,会哀帝崩,事遂寝。温性俭,每宴惟下 七奠,柈茶果而已。然以雄武专朝,窥觎非望,或卧对 亲寮曰:“为尔寂寂,将为文景所笑。”众莫敢对。既而抚 枕起曰:“既不能流芳后世,不足复遗臭万载邪!”常行 经王敦墓,望之曰:“可人可人!其心迹若是。”时有远方 比丘尼,名有道术,于别室浴,温窃窥之,尼裸身,先以 刀自破腹,次断两足。浴竟,出温问吉凶,尼云:“公若作 天子,亦当如是。”太和四年,又上疏悉众北伐。平北将 军郄。愔以疾解职。又以温领平北将军、徐兖二州刺 史,率弟南中郎冲、西中郎袁真步骑五万北伐,百官 皆于南州祖道,都邑尽倾。军次胡陆,攻慕容𬀩将慕 容忠,获之。进次金乡。时亢旱,水道不通,乃凿巨野三 百馀里以通舟运,自清水入河。𬀩将慕容垂、傅末波 等率众八万距温战于林渚,温击破之,遂至枋头。先 使袁真伐谯梁,开石门以通运,真讨谯、梁,皆平之,而 不能开石门,军粮竭尽,温焚舟步,退,自东燕出仓垣, 经陈留,凿井而饮。行七百馀里,垂以八千骑追之,战 于襄邑,温军败绩,死者三万人。温甚耻之,归罪于真, 表废为庶人。真怨温诬己据寿阳以自固,潜通苻坚 慕容𬀩。帝遣侍中罗含以牛酒犒温于山阳,使会稽 王昱会温于徐中。诏以温世子给事熙为征虏将军、 豫州刺史、假节。及南康公主薨,诏赙布千匹,钱百万, 温辞不受。又陈“息熙三年之孤,且年少,未宜使居偏 任”,诏不许。发州人筑广陵城,移镇之。时温行役既久, 又兼疾疠,死者十四五,百姓嗟怨。袁真病死,其将朱 辅立其“子瑾以嗣事”慕容𬀩、苻坚并遣军援瑾,温使 督护竺瑶、矫阳之等与水军击之。时𬀩军已至,瑶等 与战于武丘,破之。温率二万人自广陵又至,瑾婴城 固守,温筑长围守之。苻坚乃使其将王鉴、张蚝等率 兵以救瑾,屯洛涧,先遣精骑五千次于肥水北。温遣 桓伊及弟子石虔等逆击,大破之,瑾众遂溃,生擒之, 并其宗族数十人及朱辅送于京都而斩之。瑾所侍 养乞活数百人,悉坑之,以妻子为赏。温以功,诏加班 剑十人,犒军于路次,文武论功赏赐各有差。温既负 其才力,久怀异志,欲先立功河朔,还受九锡,既逢覆 败,名实顿减。于是参军郄超进废立之计,温乃废帝 而立简文帝。诏温依诸葛亮故事,甲仗百人入殿,赐 钱五千万,绢二万匹,布二万匹。温多所废徙,诛庾倩、 殷涓、曹秀等。是时温威势翕赫,侍中谢安见而遥拜, 温惊曰:“安石,卿何事乃尔!”安曰:“未有君拜于前,臣揖 于后。”时温有脚疾,诏乘舆入朝。既见,欲陈废立本意, 帝便泣下数十行,温兢惧,不得一言而出。初,元明世, 郭璞为谶曰:“君非无嗣,兄弟代禅。”谓成帝有子,而以 国祚传弟。又曰:“有人姓李,儿专征战,譬如车轴,脱在 一面。”儿者,子也。李去子,木存。车去轴,为亘,合成桓字 也。又曰:“尔来尔来,河内大县。”尔来,谓自尔已来为元 始。温字,元子也。故河内大县温也。成、康既崩,桓氏始 大,故连言之。又曰:“赖子之薨,延我国祚,痛子之陨”,皇 运其暮。二子者,元子、道子也。温志在篡夺,事未成而 死,幸之也。会稽王道子虽首乱晋国,而其死亦晋衰 之由也,故云“痛”也。温复还白石,上疏求归姑孰。诏曰: “夫乾坤体合而化成万物,二人同心则不言所利。古 之哲王,咸赖元辅,姬旦光于四夷而周道以隆,伊尹 格于皇天而殷化以洽。大司马明德应期,光大深远, 上合天心,含章时发,用集大命,在予一人,功美博陆, 道固万世。今进公丞相,其大司马本官皆如故,留公 京都,以镇社稷。”温固辞,仍请还镇。遣侍中王坦之征 温入相,增邑为万户,又辞。诏以西府经袁真事故,军 用不足,给世子熙布三万匹,米六万斛。又以熙弟济 为给事中。及帝不豫,诏温曰:“吾遂委笃,足下便入,冀 得相见,便来,便来。”于是一日一夜频有四诏。温上疏 曰:“圣体不和,以经积日,愚心惶恐,无所寄情。夫盛衰 常理,过备无害。故汉高枕疾,吕后问相;孝武不豫,霍 光启嗣。呜噎以问身后,盖所存者大也。今皇子幼稚, 而朝贤时誉,惟谢安、王坦之才识智能,皆简在圣鉴, 内辅幼君,外御强寇,实群情之大惧,然理尽于此。陛 下便宜崇授,使群下知所寄,而安等奉命陈力,公私 为宜。至如臣温,位兼将相,加陛下垂布衣之顾,但朽 迈疾病,惧不支久,无所复堪,托以后事。”疏未及奏而 帝崩。遗诏:家国事一禀之于公,如诸葛武侯、王丞相 故事。温初望简文临终禅位于己,不尔,便为周公居摄。事既不副所望,故甚愤怨。《与弟冲书》曰:“遗诏使吾 依武侯王公故事耳。王、谢处大事之际,日愤愤少怀。” 及孝武即位,诏曰:“先帝遗敕云:‘事大司马,如事吾令 答表,便可尽敬’。又诏:大司马,社稷所寄,先帝托以家 国,内外众事,便就关公施行。”复遣谢安征温入辅,加 前部羽葆、鼓吹,武贲六十人,温让不受。及温入朝赴 山陵,诏曰:“公勋德尊重,师保朕躬,兼有风,患其无敬。” 又敕尚书安等于新亭奉迎,百僚皆拜于道侧。当时 豫有位望者,咸战慑失色,或云因此杀王、谢,内外怀 惧。温既至,以卢悚入宫,乃收尚书陆始付廷尉,责替 慢罪也。于是拜高平陵,左右觉其有异。既登车,谓从 者曰:“先帝向遂灵见。”既不述帝所言,故众莫之知,但 见将拜时频言臣不敢而已。又问左右殷涓形状,答 者言肥短。温云:“向亦见在帝侧。”初,殷浩既为温所废 死,涓颇有气尚,遂不诣温,而与武陵王晞游,故温疑 而害之,竟不识也。及是,亦见涓为祟,因而遇疾,凡停 京师十有四日,归于姑孰,遂寝疾不起。讽朝廷加己 九锡,累相催促。谢安、王坦之闻其病笃,密缓其事。锡 文未及成而薨,时年六十二。皇太后与帝临于朝堂 三日,诏赐九命衮冕之服及朝服一具、衣一袭、东园 秘器,钱二百万、布二千匹、腊五百斤,以供丧事。及葬, 一依太宰安平献王、汉大将军霍光故事。赐九旒鸾 辂、黄屋左纛、辒辌车、挽歌二部,羽葆鼓吹,武贲班剑 百人,优册即前南郡公,增七千五百户,进地方三百 里。赐钱五千万,绢二万匹,布十万匹,追赠丞相。初,冲 问温以谢安、王坦之所任,温曰:“伊等不为汝所处分。” 温知己存,彼不敢异,害之无益于冲,更失时望,所以 息谋。温六子:熙、济、韵、袆、伟。元。熙字伯道,初为世子,后 以才弱,使冲领其众。及温病,熙与叔秘谋杀冲,冲知 之,徙于长沙。济字仲道,与熙同谋,俱徙长沙。韵字叔 道,赐爵临贺公。袆最愚,不辨菽麦。伟字幼道,平厚笃 实,居藩为士庶所怀。历使持节、督荆益宁秦梁五州 诸军事、安西将军,领南蛮校尉、荆州刺史,西昌侯,赠 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元嗣爵,别有传。
桓元传元字敬道一名灵宝大司马温之孽子也其母马氏尝与同辈夜坐于月下见流星坠铜盆水中忽如二寸火珠冏然明净竞以瓢接取马氏得而吞
之,若有感,遂有娠。及生,元有光照室,占者奇之,故小 名灵宝。《你媪》每抱诣温,辄易人而后至,云其重兼常 儿。温甚爱异之。临终,命以为嗣,袭爵南郡公。年七岁, 温服终,府州文武辞其叔父冲,冲抚元头曰:“此汝家 之故吏也。”元因涕泪覆面,众并异之。及长,形貌瑰奇, 风神疏朗,博综艺术,善属文,常负其才地,以雄豪自 处,众咸惮之,朝廷亦疑而未用。年二十三,始拜太子 洗马。时议谓温有不臣之迹,故折元兄弟而为素官。 太元末,出补义兴太守,郁郁不得志。尝登高望震泽 叹曰:“父为九州伯,儿为五湖长。”弃官归国,自以元勋 之门,而负谤于世。乃上疏曰:“臣闻周公大圣而四国 流言,乐毅王佐而被谤,骑劫巷伯有”豺兽之慨,苏公 兴飘风之刺,恶直丑正,何代无之!先臣蒙国殊遇,姻 娅皇极,常欲以身报德,投袂乘机,西平巴蜀,北清伊 洛。使窃号之寇,系颈北阙,园陵脩复,大耻载雪,饮马 灞浐,悬旌赵魏,勤王之师,功非一捷。太和之末,皇基 有潜移之惧。遂乃奉顺天人,翼登圣朝,明离既朗,四 凶兼澄。向使此功不“建,此事不成,宗庙之事,岂可孰 念?昔太甲虽迷,商祚无忧,昌邑虽昏,弊无三孽。因兹 而言,晋室之机,危于殷汉,先臣之功,高于伊、霍矣。而 负重既往,蒙谤清时,圣世明王,黜陟之道不闻废,忽 显明之功,探射冥冥之心,启嫌谤之涂,开邪枉之路 者也。先臣勤王艰难之劳,匡复克平之勋,朝廷若其 遗之,臣亦不复计也。”至于先帝龙飞九五,陛下之所 以继明南面,请问谈者,谁之由邪?谁之德邪?岂惟晋 室永安,祖宗血食,于陛下一门,实奇功也。自顷权门 日盛,丑政实繁,咸称述时旨,互相扇附,以臣之兄弟 皆晋之罪人,臣等复何理可以苟存圣世?何颜可以 尸飨封禄?若陛下忘先臣大造之功,信贝“锦萋菲之 说,臣等自当奉还三封,受戮市朝,然后下从先臣,归 先帝于元宫耳。若陛下述遵先旨,追录旧勋,窃望少 垂恺悌覆盖之恩。”疏寝不报。元在荆楚积年,优游无 事,荆州刺史殷仲堪甚敬惮之。及中书令王国宝用 事,谋削弱方镇,内外骚动,知王恭有忧国之言,元潜 有意于功业,乃说仲堪曰:“国宝与君诸人素已为对, 唯患相弊之不速耳。今既执权要,与王绪相为表里, 其所回易,罔不如志。孝伯居元舅之地,正情为朝野 所重,必未便动之,唯当以君为事首。君为先帝所拔, 超居方任,人情未以为允。咸谓君虽有思致,非方伯 人。若发诏征君为中书令,用殷觊为荆州,君何以处 之?”仲堪曰:“忧之久矣。君谓计将安出?”元曰:“国宝奸凶, 天下所知,孝伯疾恶之情每至,而当今日之会,以理 推之,必当过人。君若密遣一人,信说王恭,宜兴晋阳 之师,以内匡朝廷,已当悉荆楚之众,顺流而下,推王为盟主。仆等亦皆投袂当此,无不响应。此事既行,桓 文之举也”,仲堪持疑未决。俄而王恭信至,招仲堪及 元匡正朝廷。国宝既死,于是兵罢。元乃求为广州。会 稽王道子亦惮之,不欲使在荆楚,故顺其意。隆安初, 诏以元督交广二州、建威将军、平越中郎将、广州刺 史、假节。元受命不行。其年,王恭又与庾楷起兵讨江 州刺史王愉及谯王尚之兄弟,元、仲堪谓恭事必克 捷,一时响应,仲堪给元五千人,与杨佺期俱为前锋。 军至湓口,王愉奔于临川,元遣偏将军追获之。元、佺 期至石头,仲堪至芜湖,恭将刘牢之背恭归顺。恭既 死,庾楷战败,奔于元军。既而诏以元为江州,仲堪等 皆被换易,乃各回舟西还,屯于寻阳,共相结约,推元 为盟主。元始得志,乃连名上疏,申理王恭,求诛尚之、 牢之等,朝廷深惮之,乃免桓修复仲堪,以相和解。初, 元在荆州豪纵,士庶惮之甚于州牧。仲堪亲党劝杀 之,仲堪不听。及还寻阳,资其声地,故推为盟主。元逾 自矜重。佺期为人骄悍,尝自谓“承藉华胄,江表莫比”, 而元每以寒士裁之。佺期甚憾,即欲于坛所袭元。仲 堪恶佺期兄弟虓勇,恐克元之后复为己害,苦禁之, 于是各奉诏还镇。元亦知佺期有异谋,潜有吞并之 计,于是屯于夏口。隆安中,诏加元都督荆州四郡,以 兄伟为辅国将军、南蛮校尉。仲堪虑元跋扈,遂与佺 期结婚为援。初,元既与仲堪、佺期有隙,恒虑掩袭,求 广其所统。朝廷亦欲成其衅隙,故分佺期所督四郡 与元。佺期甚忿惧。会姚兴侵洛阳,佺期乃建牙声,云 “援洛”,密欲与仲堪共袭元。仲堪虽外结佺期,而疑其 心,距而不许,犹虑弗能禁,复遣从弟遹屯于北境以 遏佺期。佺期既不能独举,且不测仲堪本意,遂息甲。 南蛮校尉杨广,佺期之兄也,欲拒桓伟,仲堪不听,乃 出广为宜都、建平二郡太守,加征虏将军。佺期弟孜 敬先为江夏相,元以兵袭而召之。既至,以为咨议参 军。元于是兴军西征,亦声云救洛。与仲堪书,说佺期 受国恩而弃山陵,宜共罪之。今亲率戎旅,迳造金墉, 使仲堪收杨广。如其不尔,无以相信。仲堪本计欲两 全之,既得元书,知不能禁,乃曰:“君自沔而行,不得一 人入江也。”元乃止。后荆州大水,仲堪振恤饥者,仓廪 空竭,元乘其虚而伐之。先遣军袭巴陵,梁州刺史郭 铨当之所镇。路经夏口,元声云:“朝廷遣佺期为己前 锋。”乃授以江夏之众,使督诸军并进。密报兄伟,令为 内应。伟遑遽不知所为,乃自赍疏示仲堪,仲堪执伟 为质,令与元书,辞甚苦。至元曰:“仲堪为人,不能专决, 常怀成败之计,为儿子作虑,我兄必无忧矣。”元既至 巴陵,仲堪遣众距之,为元所败。元进至杨口,又败仲 堪弟子道护,乘胜至零口,去江陵二十里,仲堪遣军 数道距之。佺期自襄阳来赴,与兄广共击元,元惧其 锐,乃退军马头。佺期等方复追元,苦战,佺期败,走还 襄阳。仲堪出奔酂城,元遣将军冯该蹑佺期,获之。广 为人所缚,送元,并杀之。仲堪闻佺期死,乃将数百人 奔姚兴,至冠军城,为该所得,元令害之。于是遂平荆、 雍。乃表求领江、荆二州。诏以元都督荆襄雍秦梁益 宁七州、后将军、荆州刺史、假节,以桓修为江州刺史。 元上疏固争江州,于是进督八州及扬豫八郡,复领 江州刺史。元又辄以伟为冠军将军、雍州刺史。时寇 贼未平,朝廷难违其意,许之。元于是树用腹心,兵马 日盛,屡上疏求讨孙恩,诏辄不许。其后恩逼京都,元 建牙聚众,外托勤王,实欲观衅而进,复上疏请讨之。 会恩已走,元又奉诏解严。以伟为江州,镇夏口司马, 刁畅为辅国将军,督八郡,镇襄阳。遣桓振、皇甫敷、冯 该等戍湓口。移沮、漳蛮二千户于江南,立武宁郡,更 招集流人,立绥安郡,又置诸郡丞。诏征广州刺史刁 逵、豫章太守郭昶,之元皆留不遣。自谓三分有二,知 势运所归,屡上祯祥,以为己瑞。初,庾楷既奔于元,元 之求讨孙恩也,以为右将军。元既解严,楷亦去职。楷 以元方与朝廷构怨,恐事不克,祸及于己,乃密结于 后将军元显,许为内应。元兴初,元显称诏伐元,元从 兄石生时为太傅长史,密书报元。元本谓扬土饥馑, 孙恩未灭,必未遑讨己,可得蓄力养众,观衅而动。既 闻元显将伐之,甚惧,欲保江陵。长史卞范之说元曰: “公英略威名,振于天下,元显口尚乳臭,刘牢之大失 物情。若兵临近畿,示以威赏,则土崩之势,可翘足而 待,何有延敌入境,自取蹙弱者乎!”元大悦,乃留其兄 伟守江陵,抗表率众下至寻阳,移檄京邑,罪状元显。 檄至,元显大惧,下船而不克发。元既失人情,而兴师 犯顺,虑众不为用,恒有回斾之计。既过寻阳,不见王 师,意甚悦,其将吏亦振。庾楷谋泄,收絷之。至姑孰,使 其将冯该、苻宏、皇甫敷、索元等先攻谯王尚之。尚之 败,刘牢之遣子敬宣诣元降。元至新亭,元显自溃。元 入京师,矫诏曰:“义旗云集,罪在元显。太傅已别有教, 其解严息甲,以副义心。”又矫诏加己总百揆、侍中、都 督中外诸军事、丞相、录尚书事、扬州牧、领徐州刺史, 又加假黄钺、羽葆、鼓吹,班剑二十人,置左右长史、司马、从事中郎四人,甲仗二百人,上殿。元表列太傅道 子及元显之恶,徙道子于安成郡,害元显于市。于是 元入居太傅府,害太傅中郎毛泰、泰弟游击将军邃、 太傅参军荀逊、前豫州刺史庾楷父子、吏部郎袁遵、 谯王尚之等,流尚之弟丹阳尹恢之、广晋伯,允之、骠 骑长史王诞、太傅主簿毛遁等于交、广诸郡。寻追害 恢之、允之于道。以兄伟为安西将军、荆州刺史,领南 蛮校尉,从兄谦为左仆射,加中军将军,领选,修为右 将军、徐兖二州刺史,石生为前将军、江州刺史,长史 卞范之为建武将军、丹阳尹,王谧为中书令、领军将 军。大赦,改元为大亨,元让丞相,自署太尉,领平西将 军、豫州刺史。又加衮冕之服,绿綟绶,增班剑为六十 人,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奏不名。元将出居姑孰,访 之于众,王谧对曰:“《公羊》有言,‘周公何以不之鲁?欲天 下一乎周也。愿静根本,以公旦为心’。”元善其对而不 能从。遂大筑城府,台馆山池,莫不壮丽,乃出镇焉。既 至姑孰,固辞录尚书事,诏许之,而大政皆咨焉,小事 则决于桓谦、卞范之。自祸难屡构,干戈不“戢,百姓厌 之,思归一统。及元初至也,黜凡佞,擢俊贤,君子之道 粗备,京师欣然。后乃陵侮朝廷,幽摈宰辅,豪奢纵欲, 众务繁兴。于是朝野失望,人不安业。”时会稽饥荒,元 令赈贷之。百姓散在江湖采梠,内史王愉悉召之还 请米。米既不多,吏不时给,倾仆道路,死者十八九焉。 元又害吴兴太守高素、辅国将军竺谦之、谦之从兄 高平相朗之、辅国将军刘袭、袭弟彭城内史季武、冠 军将军孙无终等,皆刘牢之之党,北府旧将也。袭兄 冀州刺史轨及宁朔将军高雅之、牢之子敬宣,并奔 慕容德元。讽朝廷以己平元显功,封豫章公,食安成 郡,地方二百二十五里,邑七千五百户。平仲堪、佺期 功,封桂阳郡公,地方七十五里,邑二千五百户。本封 南郡如故。元以豫章改封息升桂阳郡公赐兄子俊, 降为西道县公。又发诏为桓温讳,有姓名同者,一皆 改之。赠其母马氏豫章公太夫人。元兴二年,元诈表 请平姚兴,又讽朝廷作诏,不许。元本无资力,而好为 大言,既不克行,乃云“奉诏故止。”初欲饰装,无他处分, 先使作轻舸,载服玩及书画等物。或谏之,元曰:“书画 服玩,既宜恒在左右,且兵凶战危,脱有不意,当使轻 而易运。”众咸笑之。是岁,元兄伟卒,赠开府、骠骑将军, 以桓修代之。从事中郎曹靖之说元,以元修兄弟职 居内外,恐权倾天下。元纳之,乃以南郡相桓石康为 西中郎将、荆州刺史。伟服始以“公除”,元便作乐。初奏, 元抚节恸哭,既而收泪尽欢。元所亲仗唯伟。伟既死, 元乃孤危,而不臣之迹已著。自知怨满天下,欲速定 篡逆,殷仲文、卞范之等又共催促之。于是先改授群 司,解琅邪王司徒,迁太宰,加殊礼。以桓谦为侍中、卫 将军、开府、录尚书事,王谧散骑常侍、中书监,领司徒, 桓引中书令,加桓修散骑常侍、抚军大将军,置学官, 教授二品子弟数百人。又矫诏加其相国,总百揆,封 南郡、南平、宜都、天门、零陵、营阳、桂阳、衡阳、义阳、建平 十郡,为楚王,扬州牧,领平西将军,豫州刺史如故,加 九锡备物,楚国置丞相已下,一遵旧典。又讽天子御 前殿而策授焉。元屡伪让,诏遣百僚敦劝,又云“当亲 降銮舆。”乃受命。矫诏赠父温为楚王,南康公主为楚 王。后以平西长史刘瑾为尚书,刁逵为中领军,王嘏 为太常,殷叔文为左卫,皇甫敷为右卫,凡众官合六 十馀人为楚官属。元解平西豫州,以平西文武配相 国府。新野人庾仄闻元受九锡,乃起义兵,袭冯该于 襄阳,走之。仄有众七千,于城南设坛祭祖宗七庙。南 蛮参军庾彬、安西参军杨道护、江安令邓襄子谋为 内应。仄本仲堪党,桓伟既死,石康未至,故乘间而发, 江陵震动。桓济之子亮起兵于罗县,自号平南将军、 湘州刺史,以“讨仄”为名。南蛮校尉羊僧寿与石康共 攻襄阳,仄众散,奔姚兴,彬等皆遇害。长沙相陶延寿 以亮乘乱起兵,遣收之。元徙亮于衡阳,诛其同谋桓 奥等。元伪上表求归藩,又自作诏留之,遣使宣旨。元 又上表固请,又讽天子作手诏固留焉。元好逞伪辞, 尘秽简牍,皆此类也。谓代谢之际,宜有祯祥,乃密令 所在上临平湖,开除清朗,使众官集贺。矫诏曰:“灵瑞 之事,非所敢闻也。斯诚相国至德,故事为之应,太平 之化,于是乎始,六合同悦,情何可言!”又诈云江州甘 露降王成基家竹上。元以历代咸有肥遁之士,而己 世独无,乃征皇甫谧六世孙希之为著作,并给其资 用,皆令让而不受,号曰高士,时人名为“充隐。”议复肉 刑,断钱货,回复改异,造革纷纭,志无一定。条制森然, 动害政理。性贪鄙,好奇异,尤爱宝物,珠玉不离于手。 人士有法书好画及佳园宅者,悉欲归己,犹难逼夺 之,皆蒱博而取。遣臣佐四出,掘果移竹,不远数千里, 百姓佳果美竹,无复遗馀。信悦谄誉,逆忤谠言,或夺 其所憎,与其所爱。十一月,元矫制加其冕十有二旒, 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跸,乘金根车,驾六马,备五时副 车,置旄头云罕,乐儛八佾,设锺虡宫县,妃为王后,世子为太子,其女及孙爵命之号,皆如旧制。元乃多斥 朝臣为太宰僚佐,又矫诏使王谧兼太保,领司徒,奉 皇帝玺禅位于己。又讽帝以禅位告庙,出居永安宫, 移晋神主于琅邪庙。初,元恐帝不肯为手诏,又虑玺 不可得,逼临川王宝请帝自为手诏,因夺取玺。比临 轩,玺已久出,元甚喜。百官到姑孰,劝元僭伪位,元伪 让。朝臣固请,元乃于城南七里立郊,登坛篡位,以元 牡告天,百僚陪列,而仪注不备,忘称万岁。又不易帝 讳,榜为文告天皇后帝云:“晋帝钦若景运,敬顺明命, 以命于元。”夫天工人代,帝王所以兴。匪君莫治,惟德 司其元。故承天理物,必由一统。并圣不可以二“君,非 贤不可以无主。”故世换五帝,鼎迁三代,爰暨汉、魏,咸 归勋烈。晋自中叶,仍世多故,海西之乱,皇祚殆移,九 代廓宁之功,升明黜陟之勋,微禹之德,左衽将及,太 元之末,君子道消,积衅基乱,锺于隆安,祸延士庶,理 绝人伦。元虽身在草泽,见弃时班,义情理感,胡能无 慨?投袂克清之劳,阿衡拨乱之“绩,皆仰凭先德,遗爱 之利,元何功焉!属当理运之会,猥集乐推之数,以寡 昧之身,踵下武之重,膺革泰之始,托王公之上诚。仰 藉洪基,德渐有由,夕惕祗怀,罔知攸厝。君位不可以 久虚,人神不可以乏飨,是用敢不奉以钦恭大礼,敬 简良辰,升坛受禅,告类上帝,以永绥民望,式孚万邦, 惟明灵是飨。”乃下《书》曰:“夫三才相资,天人所以成功; 理由一统,贞夫所以司契。帝王之兴,其源深矣。自三 五已降,世代参差,虽所由或殊,其归一也。朕皇考宣 武王圣德高邈,诞启洪基,景命攸归,理贯自昔。中间 屯险,弗克负荷,仰瞻宏业,殆若缀旒。藉否终之运,遇 时来之会,用获除奸救溺,拯拔人伦。晋氏以多难荐 臻历数。唯既典章唐虞之准,述遵汉、魏之则,用集天 禄于朕躬。惟德不敏,辞不获命,稽若令典,遂升坛燎 于南郊,受终于文祖。思覃斯庆,愿与亿兆,聿兹更始。” 于是大赦,改元永始。赐天下爵二级,孝悌力田人三 级,鳏寡孤独不能自存者谷人五斛。其赏赐之制,徒 设空文,无其实也。初出伪诏,改年为建始。右丞王悠 之曰:“建始,赵王伦伪号也。又改为永始,复是王莽始 执权之岁。其兆号不祥,冥符僭逆如此。”又下《书》曰:“夫 三恪作宾,有自来矣。爰暨汉魏,咸建疆宇。晋氏钦若 历数,禅位于朕躬,宜则是古训,授兹茅土。”以南康之 平固县奉晋帝为平固王,车旗正朔,一如旧典。迁帝 居寻阳,即陈留王处《邺宫故事》。降永安皇后为零陵 君,琅邪王为石阳县公,武陵王遵为彭泽县侯;追尊 其父温宣武皇帝,庙称太祖,南康公主为宣皇后。封 子升为豫章郡王,叔父云孙放之为宁都县王,豁孙 稚玉为临沆县王,豁次子石康为右将军、武陵郡王, 秘子蔚为醴陵县王。赠冲太傅、宣城郡王,加殊礼,依 晋安“《平王》故事。”以孙引袭爵为吏部尚书。冲次子谦 为扬州刺史、新安郡王,谦弟修为抚军大将军、安成 郡王,兄歆临贺县王,袆富阳县王。赠伟侍中、大将军、 义兴郡王。以子浚袭爵,为辅国将军,浚弟邈西昌县 王。封王谧为武昌公,班剑二十人。卞范之为临汝公, 殷仲文为东兴公,冯该为鱼复侯。又降始安郡公为 县公,长沙为临湘县公,庐陵为巴丘县公,各千户。其 康乐、武昌、南昌、望蔡、建兴、永修、观阳皆降封百户,公 侯之号如故。又普进诸征、镇军号各有差。以相国左 长史王绥为中书令,崇桓谦母庾氏为宣城太妃,加 殊礼,给以辇乘,号温墓曰永崇陵,置守卫四十人。元 入建康宫,逆风迅激,于其仪饰皆倾偃。及小会于西 堂,设妓乐,殿上施绛绫帐,缕黄金为颜,四角作金龙, 头衔五色羽葆旒苏。群臣窃相谓曰:“此颇似轜车,亦 王莽儛盖之流也。龙角所谓亢龙有悔者也。”又造金 根车,驾六马。是月,元临听讼,观阅囚徒,罪无轻重,多 被原放。有干舆乞者,时或恤之。其好行小惠如此。自 以水德,壬辰腊子,祖改尚书都官郎为贼曹,又增置 五校、三将及强弩、积射武卫官。元兴三年,元之永始 二年也。尚书答“春蒐”字误为“春菟”,凡所关署,皆被降 黜。元大纲不理,而纠擿纤微,皆此类也。以其妻刘氏 为皇后,将修殿宇,乃移入东宫。又开东掖、平昌、广莫 及宫殿诸门,皆为三道,更造大辇,容三十人坐,以二 百人舁之。性好畋游,以体大不堪乘马,又作徘徊舆, 施转关,令回动无滞。既不追尊祖曾,疑其礼仪,问于 群臣。散骑常侍徐广据《晋典》宜追立七庙。又敬其父 则子悦。位弥高者,情礼得申,道愈广者纳敬必普也。 元曰:“《礼》云:‘三昭三穆,与太祖为七’。然则太祖必居庙 之主也。昭穆皆自下之称,则非”逆数可知也。《礼》,太祖 东向,左昭右穆。如晋室之庙,则宣帝在昭穆之列,不 得在太祖之位。昭穆既错,太祖无寄,失之远矣。元曾 祖以上,名位不显,故不欲序列,且以王莽《九庙》见讥 于前史,遂以一庙矫之,郊庙斋二日而已。秘书监卞 承之曰:“祭不及祖,知楚德之不长也。”又毁晋小庙以 广台榭,其庶母烝尝,靡有定所。忌日见宾客游宴,唯 至亡时一哭而已。期服之内,不废音乐。元出游水门飘风飞其仪盖。夜涛水入石头,大桁流坏,杀人甚多。 大风吹朱雀门楼上层坠地。元自篡盗之后,骄奢荒 侈,游猎无度,以夜继书。兄伟葬日,旦哭晚游,或一日 之中,屡出驰骋。性又急暴,呼召严速,直官咸系马省 “前,禁内讙杂,无复朝廷之体”,于是百姓疲苦,朝野劳 瘁,怨怒思乱者十室八九焉。于是刘裕、刘毅、何无忌 等共谋兴复。裕等斩桓修于京口,斩桓弘于广陵。河 内太守辛扈兴、弘农太守王元德、振威将军童厚之、 竟陵太守刘迈谋为内应。至期,裕遣周安穆报之,而 迈惶遽,遂以告元。元震骇,即杀扈兴等。安穆驰去得 免。封迈安重侯,一宿,又杀之。裕率义军至竹里,元移 还上宫,百僚步从,召侍官皆入止省中。赦扬、豫、徐、兖、 青、冀六州。加桓谦征讨都督、假节,以殷仲文代桓修。 遣顿丘太守吴甫之、右卫将军皇甫敷北距义军,裕 等于《江乘》与战,临阵斩甫之。进至罗落桥,与敷战,复 枭其首。元闻之大惧,乃召诸道术人推算数,为厌胜 之法。乃问众曰:“朕其败乎?”曹靖之对曰:“神怒人怨,臣 实惧焉。”元曰:“人或可怨,神何为怒?”对曰:“移晋宗庙,飘 泊失所,大楚之祭,不及于祖,此其所以怒也。”元曰:“卿 何不谏?”对曰:“辇上诸君子,皆以为尧、舜之世,臣何敢 言!”元愈忿惧,使桓谦、何澹之屯东陵,卞范之屯覆舟 山西,众合二万,以距义军。裕至蒋山,使羸弱贯油帔 登山,分张旗帜,数道并前。元侦候还云:“裕军四塞,不 知多少。”元益忧惶,遣武卫将军庾颐之配以精卒,副 援诸军。于时东北风急,义军放火,烟尘张天,鼓噪之 音,震骇京邑。刘裕执钺麾而进,谦等诸军一时奔溃。 元率亲信数千人,声言赴战,遂将其子升、兄子浚出 南掖门,西至石头,使殷仲文具船,相与南奔。初,元在 姑孰,将相星屡有变,篡位之夕,月及太白又入羽林, 元甚恶之。及败走,腹心劝其战,元不暇答,直以策指 天,而经日不得食,左右进以粗饭,咽不能下。升时年 数岁,抱元胸而抚之,元悲不自胜。刘裕以武陵王遵 摄万机,立行台,总百官,遣刘毅、刘道规蹑元,诛元诸 兄子及石康兄权、振兄洪等。元至寻阳,江州刺史郭 昶之给其器用兵力,殷仲文自后至,望见元舟,旌旗 舆服,备帝者之仪,叹息曰:“败中复振,故可也。”元于是 逼乘舆西上。桓歆聚党向历阳,宣城内史诸葛长民 击破之。元于道作《起居注》,叙其距义军之事,自谓经 略指授,算无遗策。诸将违节度以致亏丧,非战之罪, 于是不遑与群下谋议,唯耽思诵述,宣示远近。元至 江陵,石康纳之张幔屋于城南,署置百官。以卞范之 为尚书仆射,其馀职多用轻资。于是大修舟师,曾未 三旬,众且二万,楼船器械甚盛。谓其群党曰:“卿等并 清涂翼从朕躬,都下窃位者,方应谢罪军门其观卿 等入石头,无异云霄中人也。”元以奔败之后,惧法令 不肃,遂轻怒妄杀,人多离怨。殷仲文谏曰:“陛下少播 英誉,远近所服,遂扫平荆、雍,一匡京室,声被八荒矣。 既据有极位,而遇此圮运,非为威不足也。百姓喁喁, 想望皇泽,宜弘仁风,以收物情。”元怒曰:“汉高、魏武几 遇败,但诸将失利耳。以天文恶,故还都旧楚,而群小 愚惑,妄生是非。方当纠之以猛,未宜施之以恩也。”元 左右称元为桓诏。桓引谏曰:“诏者,施于辞令,不以为 称谓也。汉、魏之主皆无此言,惟闻北虏以苻坚为苻 诏耳。愿陛下稽古帝则,令万世可法。”元曰:“此事已行, 今宣敕罢之,更为不祥。必其宜革,可待事平也。”荆州 郡守以元播越,或遣使通表,有“匪宁”之辞,元悉不受。 仍乃更令所在表贺迁都。元遣游击将军何澹之、武 卫将军庾稚祖、江夏太守桓道恭就郭铨,以数千人 守湓口。又遣辅国将军桓振往义阳聚众,至弋阳,为 龙骧将军胡哗所破,振单骑走还。何无忌、刘道规等 破郭铨、何澹之、郭昶之于桑落洲,进师寻阳。元率舟 舰二百发江陵,使苻宏、羊僧寿为前锋,以鄱阳太守 徐放为散骑常侍,欲遣说解义军。谓放曰:“诸人不识 天命,致此妄作,遂惧祸屯结,不能自反。卿三州所信, 可明示朕心,若退军散甲,当与之更始,各授位任,令 不失分。江水在此,朕不食言。”放对曰:“刘裕为唱端之 主,刘毅兄为陛下所诛,并不可说也。辄当申圣旨于 何无忌。”元曰:“卿使若有功,当以吴兴相叙。”放遂受使 入无忌军。魏咏之破桓歆于历阳,诸葛长民又败歆 于芍陂,歆单马渡淮。毅率道规及下邳太守孟怀玉 与元战于峥嵘洲。于时义军数千,元兵甚盛,而元惧 有败衄,常漾轻舸于舫侧,故其众莫有斗心。义军乘 风纵火,尽锐争先,元众大溃,烧辎重夜遁。郭铨归降。 元故将刘统、冯稚等聚党四百人,袭破寻阳城,毅遣 建威将军刘怀肃讨平之。元留永安皇后及皇后于 巴陵。殷仲文时在元舰,求出别船,收集散军,因叛元, 奉二后,奔于夏口。元入江陵城,冯该劝使更下战,元 不从,欲出汉川投梁州刺史桓希,而人情乖阻,制令 不行。元乘马出城,至门,左右于暗中斫之,不中,前后 相杀交横,元仅得至船。于是荆州别驾王康产奉帝
入南郡府舍,太守王腾之率文武营卫。时益州刺史毛璩使其从孙祐之、参军费恬送弟璠丧葬江陵,有众二百。璩弟子修之为元屯骑校尉,诱元以入蜀。元 从之。达枚回洲,恬与祐之迎击元,矢下如雨。元嬖人 丁仙期、万盖等以身蔽元,并中数十箭而死。元被箭, 其子升辄拔去之。益州督护冯迁抽刀而前,元拔头 上玉导与之,仍曰:“是何人邪?敢杀天子!”迁曰:“欲杀天 子之贼耳!”遂斩之,时年三十六。又斩石康及浚等五 级。庾颐之战死,升云:“我是豫章王,诸君勿见杀。”送至 江陵市斩之。初,元在宫中恒觉不安,若为鬼神所扰, 语其所亲云:“恐己当死,故与时竞。”元兴中,衡阳有雌 鸡化为雄,八十日而冠萎具。及元建国于楚,衡阳属 焉。自篡盗至败时,凡八旬矣。其时有童谣云:“长干巷, 巷长干。今年杀郎君,后年斩诸桓。”其凶兆符会如此。 郎君谓元显也。是月,王腾之奉帝入居太府,桓谦亦 聚众沮中,为元举哀,立丧庭,伪谥为“武悼皇帝。”毅等 传送元首,枭于大桁,百姓观者,莫不欣幸。何无忌等 攻桓谦于马头,桓蔚于龙洲,皆破之。义军乘胜竞进, 振、该等距战于灵溪,道规等败绩,死没者千馀人。义 军退次寻阳,更缮舟甲。毛璩自领梁州,遣将攻汉中, 杀桓希。江夏相张畅之。高平太守刘怀肃攻何澹之 于西塞矶,破之。振遣桓蔚代王旷守襄阳。道规进讨 武昌,破伪太守王旻、魏咏之。刘藩破桓石绥于白茅。 义军发寻阳,桓亮自号“江州刺史”,侵豫章。时江州刺 史刘敬宣讨走之。义军进次夏口,伪镇东将军冯该 等守夏口。扬武将军孟山图据鲁城,辅国将军桓山 客守偃月垒。刘毅攻鲁城,道规攻偃垒,无忌与檀祇 列舰中流,以防越逸。义军腾赴,叫声动山谷。自辰及 午,二城俱溃,冯该散走,生擒山客。毅等平巴陵。毛璩 遣涪陵太守文处茂东下,振遣桓放之为益州,屯夷 陵。处茂距战,放之败走还江陵。义熙元年正月,南阳 太守鲁宗之起义兵袭襄阳,破伪雍州刺史桓蔚、无 忌诸军,次江陵之马头,振拥帝出营江津。鲁宗之率 众于柞溪破伪武贲中郎温楷,进至纪南,振自击宗 之,宗之失利。时蜀军据灵溪,毅率无忌、道规等破冯 该军,推锋而前,即平江陵。振见火起,知城已陷,乃与 谦等北走。是日安帝反正,大赦天下,唯逆党就戮,诏 特免桓引一人。桓亮自豫章自号镇南将军、湘州刺 史苻宏寇安成、庐陵,刘敬宣遣将讨之,宏走入湘中。 二月,桓谦、何澹之、温楷等奔于姚兴。桓振与宏出自 涢城,袭破江陵。刘怀肃自云杜伐振等,破之。广武将 军唐兴斩振及伪辅国将军桓珍毅于临章,斩伪零 陵太守刘叔祖、桓亮。苻宏复出寇湘中,害郡守长史 檀祇;讨宏于湘东,斩之。广武将军郭弥斩亮于益阳, 其馀拥众假号,皆讨平之。诏徙桓引及诸党与于新 安诸郡。三年,东阳太守殷仲文与永嘉太守骆球谋 反,欲建桓引为嗣。曹靖之、桓石松、卞承之、刘延祖等 潜相交结,刘裕以次收斩之,并诛其家属。后桓谦走 入蜀,蜀贼谯纵以谦为荆州刺史,使率兵而下,荆楚 之众多应之。谦至枝江,荆州刺史刘道规斩之。梁州 刺史傅歆又斩桓石绥,桓氏遂灭。
卞范之传范之字敬祖济阴宛句人也识悟聪敏见美于当世太元中自丹阳丞为始安太守桓元少与之游及元为江州引为长史委以心膂之任潜谋密
计,莫不决之。后元将为篡乱,以范之为丹阳尹。范之 与殷仲文阴撰策命,进范之为征虏将军、散骑常侍。 元僭位,以范之为侍中,班剑二十人,进号后将军,封 临汝县公。其禅诏,即范之文也。元既奢侈无度,范之 亦盛营馆第。自以佐命元勋,深怀矜伐,以富贵骄人, 子弟傲慢,众咸畏嫉之。义军起,范之屯兵于覆舟山 西,为刘毅所败,随元西走。元又以范之为尚书仆射。 元为刘毅等所败,左右分散,唯范之在侧。元平,斩于 江陵。
殷仲文传仲文南蛮校尉觊之弟也少有才藻美容貌从兄仲堪荐之于会稽王道子即引为骠骑参军甚相赏待俄转咨议参军后为元显征虏长史会桓
元与朝廷有隙,元之姊,仲文之妻,疑而间之,左迁新 安太守。仲文于元,虽为姻亲,而素不交密,及闻元平 京师,便弃郡归焉。元甚悦之,以为咨议参军。时王谧 见礼而不亲,卞范之被亲而少礼,而宠遇隆重,兼于 王、卞矣。元将为乱,使总领记命,以为侍中,领左卫将 军。元九锡,仲文之辞也。初,元篡位,入宫,其床忽陷,群 下失色。仲文曰:“将由圣德深厚,地不能载。”元大悦,以 佐命亲贵,厚自封崇。舆马器服,穷极绮丽,后房妓妾 数十,丝竹不绝。音。性贪吝,多纳货贿,家累千金,常若 不足。元为刘裕所败,随元西走,其珍宝玩好,悉藏地 中,皆变为土。至巴陵,因奉二后投义军,而为镇军长 史,转尚书。帝初反正,抗表自解曰:“臣闻洪波振壑,川 无恬鳞;惊飙拂野,林无静柯。何者?势弱则受制于巨 力,质微则无以自保。于理虽可得而言于臣实非所 敢譬。昔桓元之代,诚复驱逼者众,至如微臣,罪实深 矣。进不能见危授命,亡身殉国;退不能辞粟首阳,拂衣高谢。遂乃宴安昏宠,叨昧伪封,锡文篡事,曾无独 固。名义以之俱沦,情节自兹兼挠,宜其极法,以判忠 邪。”会镇军将军刘裕匡复社稷,大弘善贷,伫一戮于 微命,申三驱于大信,既惠之以首领,又申之以絷维, 于时皇舆否隔,天人未泰,用忘进退,是以僶俛从事, 自同令人。今宸极反正,唯新告始,宪章既明,品物思 旧,臣亦胡颜之厚,可以显居荣次,乞解所职。待罪私 门,违离阙庭,乃心慕恋,诏不许。仲文因月朔与众至 大司马府,府中有老槐树,顾之良久而叹曰:“此树婆 娑,无复生意。”仲文素有名望,自谓必当朝政,又谢混 之徒畴昔所轻者,并皆比肩,常怏怏不得志。忽迁为 东阳太守,意弥不平。刘毅爱才好士,深相礼接,临当 之郡,游宴弥日,行至富阳,慨然叹曰:“看此山川形势, 当复出一伯符。何”无忌甚慕之。东阳,无忌所统,仲文 许当便道修谒,无忌故益钦迟之,令府中命文人殷 阐、孔甯子之徒,撰义构文,以俟其至。仲文失志恍惚 遂不过府。无忌疑其薄己,大怒,思中伤之。时属慕容 超南侵,无忌言于刘裕曰:“桓引殷仲文乃腹心之疾, 北虏不足为忧。”义熙三年,又以仲文与骆球等谋反, 及其弟南蛮校尉叔文并伏诛。仲文时照镜不见其 面,数日而遇祸。仲文善属文,为世所重。谢灵运尝云: “若殷仲文读书半袁豹,则文才不减班固。”言其文多 而见书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