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汇编 食货典 第五卷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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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汇编 食货典 第七卷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经济汇编食货典

     第六卷目录

     食货总部总论四

      古今治平略三宋代国计 明朝国计

    食货典第六卷

    食货总部总论四

    古今治平略三

    《宋代国计》

    宋货财之制,多因于唐,自方镇握重兵,皆留财赋自 赡,而征取无艺。太祖周知其弊,及受命,务恢远略,修 建法程,示之以渐。建隆中,牧守来朝,犹不贡奉,以助 军实。乾德三年,始诏诸州度支经费外,凡金帛悉送 阙下,毋或占留。时藩郡有阙,稍命文臣权知所在场 务,或遣京朝官、廷臣监临,于是外权始削,而利归公 上,条禁文簿,渐为精密。诸州通判官到任,皆须躬阅 帐籍所列官物,吏不得以售其奸。主库吏三年一易, 其征地课、盐麹之类,通判官、兵马都监、县令等并亲 临之。淳化元年,诏曰:“周设司会之职,以一岁为准;汉 制上计之法,以三年为期。所以详知国用之盈虚,大 行群吏之诛赏,斯乃旧典,其可废乎?三司自今每岁 具见管金银、钱帛、军储等簿以闻。”四年,改三司为总 计司,左右大计分掌十道财赋。未几,复为三部。宋聚 兵京师,外州无留财,天下支用悉出三司,故其费寖 多。太宗孜孜庶务,或亲为裁决。有司尝言油衣帟幕 损破者数万段。帝令煮之,染以杂色,制旗帜数千,调 退材给窑务为薪,俾“择其可用者,造什物数千事。”其 爱民惜费类此。真宗嗣位,诏三司经度茶、盐、酒税,以 充岁用,勿增赋敛,以困黎元。是时,条禁愈密,较课以 租额前界递年相参。丁谓为三司使,著《景德会计录》 以献,林特领使,亦继为之。凡举大礼,有司皆籍当时 所费,必优诏奖之。初,吴、蜀、江南、粤皆号富强,相继降 附,太“祖、太宗因其蓄藏,守以恭俭简易,天下生齿尚 寡,而养兵未甚蕃,任官未甚冗,佛老之徒未甚炽。外 无金缯之遗,百姓亦各安其生,不为巧伪放侈,故上 下给足,府库羡溢。承平既久,户口岁增,兵籍益广,吏 员益众。佛老外国,耗蠹中土,县官之费数倍于昔,百 姓亦稍纵侈,而上下始困于财矣。”仁宗承之,经费寖 广。天圣初,首命有司取景德一岁用度,较天禧所出, 省其不急者。自祥符《天书》一出,斋醮靡费甚众,京城 之内,一夕数处,至是始大裁损。京师营造,多内侍传 旨呼索,费无艺极。帝与太后知其弊,诏“自今营造所 须,先下三司度功费然后给。”又减内外宫观清卫卒 及工匠,分隶八作司。旧殿直已上,虽幼未任朝谒,遇 乾元、长宁节皆赐服,至是亦罢给。故事,上尊号、谥号 随册宝物并用黄金,帝曰:“先帝、太后用黄金,若朕所 御,止用涂金。”时洞冥宫、寿宁观相继灾,宰相张知白 请罢不急营造,以答天戒。及滑州塞决河,御史知杂 王鬷复以为言。既而玉清昭应宫灾,遂诏谕中外,不 复缮修。自是道家之奉有节,土木之费省矣。帝天资 恭俭,尤务约己以先天下,有司言利者多摈不取,闻 民之有疾苦,虽厚利舍之无所爱,贡献珍异,故事有 者或罢之。山林川泽陂池之利久与民共者,屡敕有 司毋辄禁止,至于州县征取,苛细蠲减,盖不可胜数。 至宝元中,陕西用兵,调度百出,县官之费益广,天章 阁侍读贾昌朝言:“臣尝治畿邑,邑有禁兵三千,而留 赋仅能取足;郊祀庆贺,乃出自内府。计江、淮岁运粮 六百馀万石,以一岁之入,仅能充期月之用,三分二 在军旅,一在冗食。先所蓄聚,不盈数载,天下久无事, 而财不藏于国,又不在民,倘有水旱军戎之急,计将 安出?”于是议省冗费。右司谏韩琦言:“省费当自掖庭 始。请诏三司取先朝及近岁赐予日费之数,裁为中 制,无名者一切罢之。”乃令内侍省、御药院、内东门司 裁定,有司不预焉。议者或欲损吏兵奉赐,帝谓禄廪 皆有定制,毋遽更变,以摇人心。其后西兵久不解,财 用益绌,内出诏书,减皇后至宗室妇郊祠半赐,著为 式。于是皇后、嫔御各上奉钱五月,以助军费,宗室刺 史已上亦纳公使钱之半。帝亦命罢左藏库,月进钱 一千二百缗,公卿近臣以次减郊祠所赐银绢。会元 昊请臣,朝廷亦已厌兵,屈意抚纳,岁赐缯茶增至二 十五万。而契丹邀割地,复增岁遗至五十万。自是岁 费弥有所加,西兵既罢,而调用无所减。初,真宗时,内 外兵九十一万二千,宗室吏员受禄者九千七百八 十五。宝元以后,募兵益广,宗室蕃衍,吏员岁增,至是, 兵一百二十五万九千,宗室吏员受禄者万五千四 百四十二,禄廪奉赐从而增广。又景德中,祀南郊,内 外赏赉六百一万,至是享明堂,增至一千二百馀万故用度不得不绌。乃下诏切责边臣及转运使,趣议 罢穴官裁节,稍徙戍兵还内地。命三司副使包拯行 河北,与边臣、转运司议汰军士之不任役者。至和中, 谏官范镇上疏曰:“‘古者冢宰制国用。今中书主民,枢 密主兵,三司主财,各不相知。故财已匮而枢密院益 兵不已,民已困而三司取财不已,中书视民之困而 不知使枢密减兵,三司宽财’者,制国用之职不在中 书也。愿使中书、枢密通知兵民财利大计,与三司量 其出入,制为国用,则天下民力庶几少宽。”然自天圣 以来,帝以经费为虑,屡命官裁节,而有司不能承上 之意,卒无所建明。治平中,兵数少损,隶籍者犹百十 六万二千,宗室吏员视皇祐无虑增十之三。英宗以 勤俭自饬,然享国日浅,于经纪法度所未暇焉。时苏 轼《策》有曰:“夫天下未尝无财也。昔周之兴,文王、武王 之国不过百里。当其受命,四方之君长交至于其庭, 军旅四出,以征伐不义之诸侯,而未尝患无财。方此 之时,关市无征,山泽不禁,取于民者不过什一而财 有馀。及其衰也,内食千里之租,外收千八百国之贡, 而不足于用。”由此观之,夫财岂有多少哉?人君之于 天下,俯己以就人,则易为功,仰人以授己,则难为力。 是故广取以给用,不如节用以廉取之易也。请得以 小民之家而推之。夫民方其穷困时,所望不过十金 之资,计其衣食之费,妻子之奉,出入于十金之中,宽 然而有馀。及其一日,稍稍蓄聚,衣食既足,则心意之 欲,日以渐广,所入益众,而所欲益以不给,不知罪其 用之不节,而以为求之未至也。是以富而愈贪,求愈 多而财愈不供。此其为惑,未可以知其所终也。盍亦 反其始而思之。夫向者岂能寒而不衣,饥而不食乎? 今天下汲汲乎以财之不足为病者,何以异此?夫为 国有三计,“有万世之计,有一时之计,有不终月之计。 古者三年耕必有一年之蓄,以三十年之通计则可 以九年无饥也。岁之所入,足用而有馀,是以九年之 蓄,常间而无用,卒有水旱之变,盗贼之忧,则官可以 自办而民不知。如此者,天不能使之灾,地不能使之 贫,四夷盗贼不能使之困,此万世之计也。而其不能 者,一岁之入才足以为一岁之出,天下之产仅足以 供天下之用,其平居虽不至于虐取其民,而有急则 不免于厚赋,故其国可静而不可动,可逸而不可劳”, 此亦一时之计也。至于最下而无谋者,量出以为入, 用之不给则取之益多,天下晏然,无大患难,而尽用 衰世苟且之法,不知有急,则将何以加之?此所谓不 终月之计也。今天下之利,莫不尽取,山陵林麓,莫不 有禁。关有征,市有租,盐,铁有榷,酒有课,茶有算,则凡 衰世苟且之法,莫不尽用矣。譬之于人,其少壮之时, 丰健勇武,然后可以望其无疾,以至于寿考。今未五 六十,而衰老之候具见而无遗,若八九十者,将何以 待其后耶?然天下之人,方且穷思竭虑,以广求利之 门。且人而不思,则以为费用不可复省,使天下而无 盐铁酒茗之税,将不为国乎?臣有以知其不然也。天 下之费,固有去之甚易而无损,存之甚难而无益者 矣。夫无益之费,名重而实轻,以不急之实,而被之以 莫大之名,是以疑而不敢去。天下之吏为不少矣,将 “患未得其人,苟得其人,则凡民之利莫不备举,而其 患莫不尽去。”今河水为患,不使滨河州郡之吏亲视 其炎,而责之以救患之术,顾为都水监。夫四方之水 患,岂其一人坐筹于京师而尽其利害?天下有转运 使足矣。今江、淮之间,又有发运,禄赐之厚,徒兵之众, 其为费岂胜计哉?盖尝闻之,里有蓄“马者,患牧人欺 之而盗其刍菽也,又使一人焉为之厩长,厩长立而 马益癯。今为政不求其本而治其末,自是而推之天 下,无益之费不为不多矣。臣以为凡若此者,日求而 去之,自毫厘以往,莫不有益,惟无轻其毫厘而积之, 则天下庶乎少息也。”神宗嗣位,尤先理财。熙宁初,命 翰林学士司马光等置局看详裁减国用制度,光等 对言:“国用不足,在用度大奢,赏赐不节,宗室繁多,官 职冗滥,军旅不精。必须深思救弊之术,磨以岁月,庶 几有效,非愚臣一朝一夕所能裁减。”帝遂罢裁减局, 但下三司共条析焉。会有事于南郊,时执政以河朔 旱伤,国用不足,乞南郊勿赐金帛。诏学士议,司马光 曰:“救灾节用,当贵近始可取也。”王安石曰:“常衮辞堂 馔,时以为衮自知不能,当辞职,不当辞禄。国用所以 不足者,以未得善理财者耳。夫善理财者,不加赋而 国用足。”光曰:“天下安有此理?天地所生财货,止有此 数,不在民则在官。彼设法夺民,其害乃甚于加赋。”此 盖桑弘羊欺武帝之言,司马迁书之,以议武帝之不 明也,争辩不已。帝曰:“朕意与光同。然姑以不允答之。” 安石因言:“昔周置泉府之官,以榷制兼并,均济贫乏, 变通天下之财。后世惟桑弘羊、刘晏粗合此意,学者 不能推明先王法意,更以为人主不当与民争利。今 欲理财,则当修泉府之法,以收利权。”帝纳其说,安石 犹恐不决意用之,复言曰:“人才难得亦难知。今使十人理财,其中容有一二败事,则异论乘之而起。尧与 群臣共择一人治水,尚不能无败事,况所择而使非 一人,岂能无失?要当计利害多少,而不为异论所惑。” 帝然之。安石既坚帝意,因吕惠卿自真州推官秩满 入都,与论经义,意多合,遂定交。因言于帝曰:“惠卿之 贤,虽前世儒者未易比;学先王之道而能用者,独惠 卿而已。”遂立制置三司条例司,议行新法。以苏辙、吕 惠卿检详文字,章惇为条例官,曾布检正中书五房 公事。由是农田水利、青苗、均输、保甲、免役、市易、保马、 方田诸役,相继并兴,号为新法。遣使者四十馀辈,颁 行天下。自是四方争言农田水利,古陂废堰悉“务兴 复。又令民封状增价,以买坊场,又增茶盐之额。又设 措置河北籴便司,广积粮谷于临流州县,以备馈运。 由是赋敛愈重,而天下骚然矣。”是时,天下承平日久, 帝方经略四夷,故每以财用不给为忧,日与大臣扬 榷其故。命官考三司簿籍,商量经久废置之宜,凡一 岁用度及郊祀大费,皆编著定式。有司请造龙图、天 章阁覆阑槛青毡四百九十,帝谓禁中诸殿阑槛率 故弊,不必覆也。既而并延福宫覆槛毡罢之。后吕嘉 问复建议省仪鸾司,供禁中彩帛。是岁,诏内外勿给 土木工作,非两宫仓廪武库皆罢省,所裁省冗费十 之四。帝尝患增置官司费财,王安石谓增置官司所 以省费。帝曰:“古者什一而税,今取财百端。”安石谓古 非特什一而已。帝又以仓吏给军食,多侵盗,诏足其 概量,严立《诸仓丐取法》。中书因请增诸仓主典、役人 禄至一万八千九百缗,且尽增选人之禄,均其多寡, 令禄增至十五千,司理至簿、尉、防、团军监推、判官增 至十二千。其后又增大官吏禄。盖主新法者皆谓吏 “禄既厚,则人知自重,不敢冒法,可以省刑。”然良吏实 寡,赇取如故,往往陷重辟,议者不以为善。当时理财 无统,未见其益,先被厥损,类若此,何怪其窃《经传》之 美名于上,而恣掊克之实害于天下哉?且其初,外置 转运使以漕一路之赋,内置三司使以总天下之财, 自常平仓隶司农外,其馀皆总于三司,一文一勺以 上,悉申帐籍,非条例有定数,不得擅支,故能知其大 数,量入为出,分画移用,取彼济此。指挥百司及转运 使诸州,如臂使指,制甚善也。其所掌之财,驱磨财计, 检察凭由,悉归磨勘司。造作军器,则甲胄案主之;土 木之工,则修造案主之;防河之役,则河渠案主之。夫 国家工役之费,莫大于三事,而必命三司总之者,所 以使之敛散及时,纵舍由己,不为他司牵制,而可受 之以节度之宜也。且其名其数,籍于三司,惟三司得 而知之,人主不得以私之也。咸平中,尝命三司具中 外钱谷大数以闻,盐铁使陈恕久而不进,上命辅臣 请之,恕曰:“天子富于春秋,若见府库充羡,恐生侈心, 故不敢进也。”上闻而善之,其慎重若此。至王安石为 相,以《周礼》行新法,遂持冢宰掌邦计之说,谓宰相当 主财计,因与三司分权,而籍其数于御前,谓之“旁通 簿。”凡税赋、常贡、征榷之利方归三司,而摘山煮海、坑 冶、榷货、户绝没纳之财悉归朝廷。外则分建二司,民 间常赋及酒税之课以归转运,而免役、坊场、河渡、禁 军缺额地利之资,悉归常平别号。“朝廷封桩”,为岁料 上供之数,运入京师,更立库以贮之,而三司悉不得 预焉。于是天下之财分而为二,始无专主,而祖宗处 国计之良法,胥失之矣。自元丰官制行,户部、度支、盐 铁虽属本曹,而磨勘归之比部,衙司归之都官,胄案 归之库部,修造归之将作,“河渠归之都水,出纳贸易 归之太府。宰相既与三司分权,而三司所统,又分裂 于六部、寺监,利权一分,财用无艺。于是他司以办事 为效,而不恤财之有无;户部以给财为功,而不问事 之当否,彼此各营一职,其势不复相知。户部全无计 相之权,职在行朝廷之文移,仅能经略在京官吏、诸 军俸禄而”已。然则三司之职,不待改官制而夺其权, 自熙宁变法之时而已坏矣,如之何而望财之裕乎? 至哲宗时,司马光虽请收诸司利柄一归户部,而三 监之属工部者犹故。是以苏辙为户部,尝请以三监 皆兼隶户部,使定其事之可否,裁其费之多少,而工 部任其工之良苦,程其作之迟速,则败事乏用,“工部 无所辞其谴,而伤财害民,户部亦无所逃其责矣,然 卒莫能返其初也。利权散出,安得而不匮乎?”久之,韩 忠彦、苏辙等言:“文武百官宗室之蕃,一倍皇祐,四倍 景德,班行选人、胥吏率皆增益,而两税、征榷、山泽之 利,与旧无以相过。治平、熙宁之间,因时立政,凡改官 者自三岁而为四岁,任子者自一岁一人而为三岁 一人,自三岁一人而为六岁一人;宗室自袒免以上, 渐杀恩礼,此则今日之成法。乞检会宝元、庆历、嘉祐 故事,置司选官共议。”诏户部取应干财用,除诸班军 料钱、衣赐、赏给、特支如旧外,馀费并裁省。又诏方将 裁损入流,以清取士之路。命今后遇圣节大礼,恩泽 并四分减一。于是上自宗室贵近,下至官曹胥吏,旁 及宫室械器,皆命裁损。久之,事未就,议者谓裁减浮费,细碎苛急,甚损国体。于是已议未行者,一切寝之。 后乃诏有司计中都吏禄,岁费缗钱三十二万,诏以 坊场税钱给之。于是吏禄之穴滥者,率多革去。然三 省吏犹有人受三奉而不改者,故孙升、傅尧俞皆以 为言。至绍圣、元符,务反元祐之政,下至六曹吏,亦诏 皆给见缗,如元丰之制。先是,既罢导洛堆垛等局,又 罢熙河兰会经制财用司,减市易欠负及积欠租输、 选官体量茶盐之法。而使者之刻剥害民如吴居厚、 吕孝廉、王子京、李琮,内臣之生事敛怨如李宪、宋用 臣等,皆相继正其罪。既而稍复讲修财利,李清臣因 白帝:“今中外钱谷艰窘,户部给百官奉,常无数月之 备。”章惇遂以财用匮乏,专指为司马光、吕公著、吕大 防、苏辙诸人之罪。左司谏翟思亦奏疏诋元祐以理 财为讳,利入名额,类多废罢,督责之法,不加于在职 之臣;财利既多散失,且借贷百出,而熙、丰馀积,用之 几尽。方今内外财用,“月计岁会,所入不足给所出。愿 下诸路,会元祐以前所储金谷及异时岁入经数名 额,著为成式。”建中靖国元年,帝初即位,思节冗费,中 都吏重复增给及泛滥员额,并诏裁损。后苑尝计增 修殿宇,计用金箔五十六万七千,帝曰:“用金为箔,以 饰土木,一坏不可复收,甚无谓也。”令内侍省罚请者。 及蔡京为相,增修财利之政,务以侈靡惑人主,动以 《周官》“惟王不会”为说,每及前朝惜财省费者,必以为 陋。至于土木营造,率欲度前规而侈后观。自元丰改 官制,在京官司供给之数,皆并为职钱,视嘉祐、治平 时赋禄优矣。京更增供给食料等钱,于是宰执皆然。 京既罢相,帝恶其变乱法度,将尽更革,命户部侍郎 许几裁损浮费及百官滥禄,悉循元丰之旧。宰执亦 听辞所增奉。京不便,与其党倡言减奉,非治世事。司 马光请听宰臣辞南郊给赐,神宗卒不允。益增选人 及庶人在官者之奉。帝以继述为事,当奉承神宗之 故,由是官吏奉给并仍旧,而宰执亦增如故。于时天 下久平,吏员冗溢,节度使至八十馀员,留后、观察下 及遥郡刺史多至数千员,学士、待制中外百五十员。 京又专用“丰亨豫大”之说谀帝意,始广茶利,岁以一 百万缗进御,以京城所主之。其后又有应奉司、御前 生活所、营缮所、苏杭造作局、御前人船所具,以奇侈 荡上意。而东南岁运花石纲,一石之费,民间至用三 十万缗,奸吏旁缘,牟取无艺,民不胜弊,用度日繁。左 藏库异时月费缗钱三十六万,至是衍为一百二十 万。又三省、密院吏员猥杂,有官至中大夫一身而兼 十馀奉,故当时议者有“奉秩几于执政”之言。又增置 兼局《礼制》《明堂详定》《国朝会要》《九域图志》、一司剌令 之类,职秩繁委,廪给无度。侍御史黄葆光论其弊,帝 善之而未行。俄而诏云:“当丰亨豫大之时,为衰乱减 损之计。”自是罕敢言者。然吏禄泛冒已极,蔡京又动 以笔帖于榷货务支赏给,有一纸至万缗者。京所侵 私以千万计,朝论喧然。自崇宁以来,言利之臣殆析 秋毫,沿汴州县刱增镇栅,以牟税利。官卖石炭增二 十馀场,而天下市易务炭皆官自卖,名品琐碎,则有 四脚铺床、榨磨、水磨、庙图、淘沙金等钱,不得而尽记 也。宣和以后,王黼专主应奉,掊剥横赋,以羡为功。岭 南、川蜀农民陂罚钱,罢学制,学事司赡学钱,皆归应 奉司。所入虽多,国用日匮。六年,尚书左丞宇文粹中 言:“近岁南伐蛮獠,北赡幽燕,关陕绵茂,边事日起。山 东、河北寇盗窃发,赋敛岁入有限,支梧繁伙,一切取 足于民。陕西上户多弃产而居京师,河东富人多弃 产而入川蜀,河北衣被天下,而蚕织皆废;山东频遭 大水而耕稼失时。他路取办目前,不务存恤。谷麦未 登,已先俵籴;岁赋已纳,复理欠负,托应奉而买珍异 奇宝,欠民积者,一路至数十万计。假上供而织文绣 锦绮、役工女者,一郡至百馀人。陛下勤恤民隐,诏令 数下,悉为虚文,民不聊生,不惟寇盗繁滋,窃恐灾异 数起。祖宗之时,国计所仰,皆有实数,有额上供四百 万,无额上供二百万,京师商税、店宅务、抵当所、诸处 杂收钱一百馀万,三司以七百万之入,供一年之费, 而储其馀以待不测之用。又有解池盐钞,晋矾舶遗 利,内赡京师,外实边鄙,间遇水旱,随以赈济,盖量入 为出,沛然有馀。近年诸局务应奉等司截拨上供,而 繁富路分一岁所入,亦不敷额。然创置书局者比职 事官之数为多,检计修造者比实用之物增倍,其他 妄耗百出,不可胜数。若非痛行裁减,虑智者无以善 其后。”久之,乃诏蔡攸等就尚书省置讲议财利司,除 茶法已有定制,馀并讲究条上。攸请“内侍职掌,事干 宫禁,应裁省者,委童贯取旨。”时贯以广阳郡王领右 府故也。于是不急之务、无名之费,悉议裁省。帝亦自 罢诸路应奉官吏,省六尚岁贡。盖自蔡京以制作自 任,奢费纷起,貂珰承受,不复关白所司。而是时天下 财用,“岁入有御前钱物、朝廷钱物、户部钱物”,其措置 裒敛,索取支用,各不相知。天下财赋,多为禁中私财, 上溢下漏,而民重困。虽言者“请令户部周知大数,而不失盈虚缓急之宜,上至宫禁所须,下逮吏卒廪饩, 一切付之有司,格以法度,示天下以至公。”诏可而已。 困弊莫支,国终无可为矣。渡江之初,东南岁入犹不 满千万,上供才三百万缗,此祖宗正赋也。吕颐浩在 户部,始创经制钱六百六十馀万缗,孟庾为执政,又 增总制钱七百八十馀万缗。朱胜非当国,又增月桩 钱四百馀万缗。绍兴末年,合茶、盐、酒算、坑冶、榷货、籴 本、和买之入,凡六千馀缗,而半归内藏。当是时,两淮、 湖广、四川之赋分隶于四总所,不属上供,而上供所 入不过闽、浙数路,宜其增设科窠,琐屑重复数倍于 祖宗之旧。总制钱者,自宣和末陈亨伯以发运兼经 制使,因以为名。建炎二年,高宗在维扬,四方贡赋不 以期至,于是吕颐浩、叶梦得等言:“亨伯以东南用兵, 尝设经制司,取量添酒钱及增收一分税钱,头子、卖 契等钱,以”宪臣领之,通判敛之,季终输送。绍兴五年, 参政孟庾提领措置财用,因经制之额增折为总制 钱,而总制钱自此始矣。月桩钱者,始于绍兴之二年。 时韩世忠驻军建康,吕颐浩、朱胜非共议,令江东漕 臣月桩发大军钱十万缗,以朝廷上供经制及漕司 移用等钱应办。当时漕臣不量州军之力,一例“拘抛, 既有偏重之弊,又于本司移用钱不肯取拨,止取于 朝廷窠名,曾不能给十之二三。于是州县横敛,铢积 丝累,仅能充数。一月未毕,而后月之期已逼,江东西 之害尤甚。”板帐钱者,亦军兴后所创也,如纳斛斗则 增收耗剩,交钱帛则多取糜费。幸富人之犯法而重 其罚,恣胥吏之受赇而课其入,索盗赃则不还失主, 检财产则不及卑幼。亡僧、绝户不候核实,而入官逃 产;废田不与销豁,而抑纳远债之难索者。豪民献于 官,则追催甚于正税;私纳之为罚者;仇家讼于县,则 监纳过于赃钱;赊酒不至于公吏,而抑配及保正、户 长;检税不止于商旅,而苛细及于盘合奁具。今年之 税赋已足,而预“借于明年,田产之交易未成而探契 以寄纳,其他如罚酒科醋卖纸税酱、下拳钱之类,不 可遍举。”盖宋承唐之法,天下财赋除其供辇送京师 之外,馀者并留之州郡。至于坊场、坑冶、酒税、商税,则 兴废增亏不常,是以未尝立为定额。其留州郡者,军 资库、公使库,系省钱物,长吏得以擅支收之柄,景德 以来,虽屡有拘辖比算之令,然当时法度宽弛,未尝 穷究。熙、丰以后,驱磨方密,然又有青苗、助役、市易、免 行等钱,则州郡所入亦复不少。过江以来,军屯日盛, 国用大困,遂立经、总制等窠名以取之,虽曰增征商 之羡馀,减出纳之贯陌,而亦所以收州县之遗利也。 然倥偬之际,不暇审订,故不量州军“之力,一例均抛, 而额之重者不可复轻。督迫之馀,州县遂至别立苛 横之法,取之于民。”时叶适《条奏》曰:“经制之患,盖取办 目前,不暇及远,然初亦止二三百万而已,其后内则 为户部,外则为转运使,不计前后,动添窠名。黄子游、 柳约之徒,或以造运船,或以供军兴,递添酒税,随刻 头子。赵鼎、张浚相继”督率,悉用取给。而孟庾以执事 之重,当总制之名,耆户、壮丁顾钱始行起发,役法由 此大坏。“二制并出,色额以数十计。州县之所趋办者, 复瓜剖棋布,胥吏疲于磨算,属官倦于催发。凡今截 取,以畀总领所之外,户部经常之用,十八出于经。总 制士方其入仕,执笔茫然,莫知所谓,老胥猾吏从旁 而嗤之。于是在江湖则苦于月桩,在两浙、福建则困 于板帐,上下焦然役役以度日月者五十年。”窃尝计 之,自王安石始正言财利,其时青苗、免役、坊场、河渡、 水磨、碓垛之所入,公上无所用,止以给吏禄。而前有 薛向,后有吴居厚,可谓刻薄矣;蔡京继之,行钞法,改 钱币,诱赚商旅,以盗贼之道利其财,可谓甚矣,然未 有收拾零琐若此之甚者。呜呼!昔桑弘羊、刘晏之所 谓“理财若盐铁,则取之山泽;若酒酤,均输舟车之算, 则取之商贾。”盖山海天地之藏,而贾贩坐笼不赀之 利,稍夺之以助经费,而不致尽倚办于农田之租赋, 亦崇本抑末,诚理财之良法,未可深訾。至后世则若 茶盐,若酒酤,若坑冶,若商“税,官既各有名额以取之, 未尝有遗利在于民间,乃复别立窠名,以为取办州 县,敛不及民,将谁欺哉?”然则是王安石之法,弘羊、刘 晏之所不道,蔡京之法,又王安石之所不道,而经、总 制之为钱也,虽吴居厚、蔡京亦羞为之,是何其无耻 一至是也哉!且使酒价、牙税之利可以增羡,当于坊 场要闹之“‘地、人户殷实之处而明增之,不当例立此 法,而使州县之凋敝无措者,不免加赋于民以取足 也。官员请俸之给可以克除,则当视其员之太穴者、 俸之太优者而明减之,不当执留头钱,而使士大夫 之受俸于官者,不免有口惠而实不至’之讥也。州郡 桩留之财赋可以收取,则当择其郡计之优厚者,于 留州钱内明增上供,而凋敝之郡则不复责取。如此 考核明白,按期申解,而尽削经、总制月桩板帐”之名, 则是三者之名已去,而三者之利未尽捐也。其未尽 捐者,明以增课减俸等项之所得起解,而其名既去则州县不得借取办不敷之说,而违法取财以困民, 上下之间,岂不两利?盖天下之“财皆朝廷之财,遮藏 讳避而暗取之,固不若考核名实而明取之。且使牙 契、酒坊既明属版曹,则异日或有趁办不行之处,亦 未尝不可明致蠲减之请。今朝廷之所以取之州县 者,曰经总制月桩板帐钱也;或所取不能及额,则违 法扰民以足之;曰输纳斛面,富户词讼、役人承替、违 限科罚之类是”也。上下之间,名目各不吻合。州县以 酒坊、牙契不办诉之版曹,则朝廷曰“吾所取者,经、总、 制钱而已,未尝及此”,而不知其实取此以办彼也。百 姓以斛面、罚钱等事诉之朝廷,则州县曰“吾以办经、 总、制钱而已,未尝入己”,而不知上取其一而下取其 十也。互相遮覆,文不与而实与,百姓如之何而不困? “固不若大行核实,择其可取者正其名,而使不失经 常之赋;其不应取者削其名,而可绝并缘之奸。岂非 经久之计哉?”总而论之,宋承唐五季之后,太祖削平 诸国,除藩镇留州之法,而粟帛钱币咸聚王畿;严守 令劝农之条,而稻粱桑枲务尽地力。至于太宗,国用 殷实,轻赋薄敛之制,日与群臣讲求“而行之。”传至真 宗,内则升中告成之事举,外则和戎安边之事滋,由 是食货之议,日盛一日。仁宗之世,契丹增币,夏国增 赐,养兵两陲,费累百万。然帝性恭俭寡欲,故取民之 制,不至掊克。神宗欲伸中国之威,革前代之弊,王安 石之流进售其强兵富国之术,而青苗保甲之令行, 民始罹其害矣。哲宗、元祐更化,斯民稍望休息。绍圣 而后,章惇倡绍述之谋,秕政复作。徽宗既立蔡京为 “丰亨豫大”之言,苛征暴敛,以济多欲,自速祸败。高宗 南渡,虽失旧物之半,犹席东南地产之饶,足以裕国, 然百五十年之间,公私粗给而已。考其祖宗立国初 意,以忠厚仁恕为基。向使究其所为,勉而进于王道, 亦孰能御之哉!然终宋之世,享国不为不长,其租税 征榷,规模节目,烦简疏密,无以大异于前世。何哉?内 则牵于繁文,外则挠于强敌,供亿既多,调度不继,势 不得已,征求于民。谋国者处乎其间,又多伐异而党 同,易动而轻变。殊不知大国之制用,如巨商之理财, 不求近效而贵远利。宋臣于一切之行,初议不审,行 之未几,即区区然较其得失,寻复废格。后之所议,未 有以愈于前。其后数人者,又得言之如前,使上之为 君者莫之适从,下之为民者无可信守。因革纷纭,是 非贸乱,而事弊日益以甚矣。世为儒者,论议多于事 功,若宋人之言食货,大率然也。

    《明朝国计》

    “国家幅员之广,视汉失朝鲜,唐失交趾,而取赢于大 理、楚雄诸郡,乃其过宋远矣。”是故东起朝鲜,西至嘉 峪,南滨海,北连沙漠,夏秋二税,共米麦二千六百零 八万五千九百一十六石。京、通二仓,临、德、淮、曹四仓, 每年运米四百万石,太仓库岁额运银一百四十九 万,内夏税五万五百馀两,秋粮九十四万四千八百 “馀两,岁办盐价并引价银四万六千一百五十八两, 马草折银二十三万七千馀两,盐课折银二十馀万 两,云南闸办三万馀两外,绢、丝绵苎,多少称是。”此其 大略也。二百馀年来,郊赉岁币、祠禄,视宋差省,而其 最费者,无过宗禄、养兵、荫子三者为极。然荫子止于 武职,文臣无几。宗费亲王岁至万石,“军校、官寮、居第、 婚丧之费,不下数万。下逮于庶人,人各岁百石。馀费 等差”,此其不可已也。然地力有限,生育无穷,今不能 无少通裁焉。边费凡二:一民粮起自各省起运,一屯 粮出自卫军。国初三分守城,七分屯种,岁入之后,利 尤无穷。其外募兵、预备防秋,年例赏赐名目,需用不 一。然自开种转为输纳,迄今嗟涸泽矣。若夫在京师 积贮曰太仓漕粮,曰太仓银库,馀积归之老库,大司 徒掌其出入。而马价则冏寺蓄也,内供则光禄职也。 又皇城内设承运供用,广积天财及甲乙丙丁戊等 库,与夫尚官监,以至宝钞惜薪诸司,皆属人主内府 焉。初,洪武时,近臣有言当理财以纾国用者,言之颇 悉。太祖曰:“天地生财以养民,故为君者当以养民为 务。夫节浮费,薄税敛,犹恐伤人,况重为征敛,其谁不 怨咨也?”近臣复言:“自天子以至于庶人,未有不储积 而能为国家者。”太祖言:“人君制财,与庶人不同。庶人 为一家之计,则积财于一家。人君为天下之主,当贮 财于天下,岂可塞民之养,而阴夺其利乎?昔汉武帝 用东郭咸阳、孔仅之徒,为聚敛之臣,剥民取利,海内 苦之。宋神宗用王安石理财,小人竞进,天下骚然。此 可为戒。”言者愧悚,自是无敢以财利言者。尝谕户部 臣曰:“善理财者,不病民以利官,必生财以阜民。前代 理财,窃名之臣,罔知此道,惟事剥削蠹蚀,穷锱铢之 利,生事要功,如桑弘羊之商贩,杨炎之两税,自谓能 尽理财之术。殊不知得财有限,而伤民无穷。我国家 赋税,已有定制,撙节用度,自有饶馀,慎毋聚敛,以伤 国体。”一日览《宋史》,见太宗改封椿库为内藏库,顾谓

    侍臣曰:“人君以四海为家,因天下之财,供天下之用
    考证
    何有公私之别?”太宗、宋之贤君,亦复如此。他如汉灵

    帝之西园、唐德宗之琼林、大盈库,不必深责也。宋自 乾德、开宝以来,有司计度支所缺者,必籍其数以贷 内藏,俟课赋有馀则偿之。夫有司用度,乃国家经费, 何以贷为?缺而许贷,贷而复偿,是犹为商贾者自与 其家较量出入。及内藏既盈,乃以牙签别其名物,参 验帐籍。晚年出签示真宗曰:“善保此足矣。”贻谋如此, 何足为训?《书》曰:“慎厥终,惟其始。”太宗首开私财之端, 及其后世,困于兵革,三司财帛耗竭,而内藏积而不 发,间有发缗钱几十万以佐军资,便以为能行其所 难,皆由太宗不能善始者也。一日阅内藏,慨然谓侍 臣曰:“此皆民力所供,蓄积为天下之用,吾何敢私?苟 奢侈妄费,快一己之娱,殚耳目之乐,是以天下之积 为一己奉也。”今天下已平,而国家无事,封赏之外,宜 俭约以省浮费。其崇德公利类如此。至于永乐时,户 部言比年旱潦少收,诸王岁给禄米,宜各撙节。于是 始命俱依照《祖训》,万石内岁给米三千石,馀支钞各 有差。盖稍稍通融矣。当时定鼎燕都,再狩沙漠,费用 不赀,而成祖身服俭约,率天下先。嗣是而洪熙及宣 德以来,重熙累洽,宇内晏然。且干戈甫定,诸宗室未 蕃,军职尚少,经费无几,国用有馀,法网未密,财利无 制。盖自正统初,西寇阿台、朵儿只怕寇甘肃,边患渐 兴。兼以寇盗日炽,遣将出兵,疲耗中国,滥费爵赏,府 库日虚,理财事益急矣。景泰间,御史左鼎奏:“我国家 当承平日久,而公私恒患于不足,迨至军兴,尤为穷 蹙,于是卖官鬻爵,凡衰世苟且之法,一切举而行之, 科敛愈烦,国用愈匮。尝观汉文帝、唐太宗之初,水旱 霜蝗,连岁俱有,或匈奴嫚侮,或突厥寇掠,亦可谓多 事矣。然卒能使贯朽而不可校,粟腐而不可食。斗米 三四钱,行者不赍粮,岂有他道哉?不过躬行俭约,轻 徭薄赋,是以国富于上,民安于下。由是观之,欲致国 用之饶裕,岂必掊克聚敛之为哉!”诚能痛抑末技,严 禁游惰,凡工商、僧道之流,减汰抑遏,悉驱而归之农。 官吏将士之无用者,罢斥拣择,毋使其穴食。开广屯 田,以渐实边廪,量减士卒,以稍纾边饷,与凡不急之 役、无益之费,如寺观营造、供佛饭僧之类,一绝之而 不为。专以务农种谷为本,而尤躬行俭约以率之。慎 择守令,严修约束以督励之,持之以悠久,行之以至 诚,则何户口之不增,赋税之不广,民财之不裕,国用 之不足哉!成化十六年,广东左布政彭韶奏言:“国家 升平百十馀年,生齿之繁,田野之辟,商旅之通,可谓 盛矣。”然而官府仓库少有储蓄,人民衣食艰于自给。 比之国初,无经营战伐之事,无创作营造之大,富强 反有不及。何哉?以害财之多也。国初设官有数,今则 内外文武加数倍矣。国初宗戚有限,今则远近亲疏 日益众矣。初僧道有额,今寺观日增矣。初宾贡有节, 今四裔络绎矣。初岁赋有常,今进献多门“矣;初上用 俭朴,今百度侈丽矣;初赋役尚简,今差使繁重矣;初 书籍少刻,今版行猥滥矣;初牌坊少竖,今街衢充斥 矣;初士风淳质,今人情皆好奇矣。凡此皆所以害财 者。使及今之时,加意撙节,尤恐无以为继。况又更启 他端,而益以杂用,其何以善后哉!”是时,内政擅权,奸 壬迭起,妖僧异术,肆为蠹“蚀,土木频兴,于都城内外, 建造佛寺数千百区,张玩烟火,建设斋醮,动费千万。 于是赏罚无期,而传奉除授,一听之中贵而莫能裁 制,竟致内帑空虚,军民疲困。初,国家内帑积金凡十 窖,每窖凡若干两。盖累朝储之以备边虞,未尝轻费。” 景泰末,颇为浪费,如金豆金钱等,掷赐内臣,取其哄 笑。英宗居南内,闻之辄叹曰:“累世之积,其尽乎?”甫复 位,亟往观之,则金具存,止缺一角,旋节他费补之。及 成化中,太监梁芳、韦兴等用事,于是十窖俱罄。上一 日指示芳等曰:“帑藏之空,皆尔二人为之。”兴惶惧不 敢对,芳仰言曰:“为陛下造齐天之福,何谓虚费?”因数 三官五显庙之类曰:“此皆资后福。”上不悦,起曰:“吾不 与汝计,后之人必有与汝计者。”盖指东宫言也。孝宗 弘治元年,马文升疏云:“为国莫先于爱民,爱民必先 于节用。然节用之道,必自内府减省始。乞敕户、礼、工 三部,各查内府衙门工银等项,某年用若干,某年添 若干,逐一上陈,断自宸衷,量加减省,就为定例。尤望 自今凡好用锡予之类,更加撙节,罢不急之修造,裁 穴食之人员,则帝王克俭之德,复见于今,而民困少 苏矣。”上嗣是躬亲政务,勤讲学之功,优接下之礼,平 台召对,念切斯民。其时端揆大臣亦悉心勷沃,举成 化敝政,振刷顿清。会是时宣大烽火甚急,需索供亿, 复值大丧,婚相继,并内外及各王府诸边,赏赐无赀。 而户部尚书韩文悉心经画,抑征虏中官苗逵,奏请 追究羽流幻术,凡戚畹中涓占夺和买民田,又举正 窝占引盐、乞讨织造等事。自是积弊无遗,公私告便。 尝上奏言:“本部会天下司府州县税粮存留起运,若 绢疋、花绒、盐钞及运司额办盐课,卫所所积屯粮计 之,大都起运存留钱粮,有事故得停,而岁入往往不及额。国家宫禁边防经巨费,年异月增,而岁支往往 过原额。二者相乘,而在外一岁之入,恒不足供一岁 之所出,窃为廪廪也。天下民物凋弊日甚,国家财赋 之需用日急。臣实司计,莫知所图。伏乞敕府部九卿 堂上官并科道官公议计处。诸京通粮储支费日增, 何以节之使不滥?太仓库藏亏损日”甚,何以制之使 得充?内库告乏,取天下银两实之矣,然随实随虚,何 自常实,而令上用之不乏?厨料缺供,用别项银两给 之矣,然随给随缺,何自减省,而令民困之少苏?各边 军储若何调度,使小民无转输之苦。各运司盐课若 何撙节,使边境得仓卒之用?禄米庄田若何处置,可 以应无已之求?马房仓料,何若经画于以省无穷之 费?速香黄蜡,以何年为中制,则可行而不靡滥?布疋 收受,以何例为准,则可守而不害民?河南山西存留 粮之短少,何从补助湖广等处存留粮之足否,何以 查处,以至天下灾伤,蠲免税粮,又何以处分,而有恤 民之实?通行议处,开画条上,定夺施行。庶圣政有补, 而天“下苍生咸被其泽。”奏上,下九卿议。久之,兵部尚 书刘大夏乞休。上御幄殿问之。对曰:“臣老且病,今天 下民穷财尽,万一不虞,责在兵部。自度力艰,故辞耳。” 居数日,复召问曰:“征敛俱有常,何至今而独言民穷 财尽?”大夏曰:“正谓不尽有常耳,他未暇论。即臣在广 西取铎木,广东市香药,费固以万计。”上曰:“固可一一 议而革也。”于是令九卿大臣各言军民病蠹而择行 之。乃递减王府房价及矿坟价银数,郡王下禄米,俱 折色有差。又旧例,光禄寺设宴,供奉内府御膳,备办 使臣外裔宴享而已。成化以来,添有坐家长随七八 十员,又有传添内臣二百五十馀员。天下常贡不足 用,乃责京师铺户买办。宫中不给,负累市井赊借。至 是,太夏奏曰:“光禄日办不胜查算,日杀生口无虑数 百,既以损民之财,尤亏爱物之仁。”疏入,上恻然,即令 下裁减八十馀万,官民乃得苏。是时,天下十三布政 司、两直隶府、州,造报田土、户口税粮黄册,实在官民 田土总计四百二十二万八千顷有馀,人户总计九 百一十一“万有奇,人口总计五千三百三十八万有 奇,实征夏税秋粮总计二千六百六十九万有奇”,盖 极盛矣。武宗改元,八党并起。逆瑾刚狠尤甚,日造巧 伪,淫荡上心,国用日益不足。正德三年,逆瑾令天下 朝觐官,每布政司送银二万两,各司贷于京师豪家, 回任,括民财倍偿之。而朘削民脂,政由贿成。是后佞 幸益杂,修建大缯、鳌山之戏,内具之供,造军器于南, 织缯绮于苏。公渔国课,私责民偿,内外绎骚,中原盗 起。而豹房僧寺、镇国、延寿、凝翠、太素等处,弹刻金碧, 文石采瓦,穷工极丽。时户部李𬭼曲意徇之,不敢裁 执。寻内宫灾,复行兴作,一时他役并兴。𬭼因具疏曰: “汉文之贤,罢露台而著;隋帝之”败,开汴河而致。盖民 之所爱,惟财与力,力竭则怼,财散则叛,今无征矣。顾 可又促之。屡请姑停他营,并成内宫,至或夺俸示谴。 又广置皇庄,跨州连邑,至三百馀处,而自名“大庆法 王”,延番僧出入禁中,赏赐无赀。时既已官轻而颓,民 穷而盗,于是曹甫乱于江津,六儿残于蜀土,刘烈梗 于保宁,刘六、刘七獗于畿甸,赵璲、杨虎炽于河南,僵 尸渍血,杀人如麻,大村巨落,荡为灰烬而散。内帑给 军需不下数百万,卒无成功。前后报功万计,辄加陞 奖,奏带者至千馀人。自“出师至犒赏,费大仓银二百 馀万,府库为之虚。而帝且巡幸无度,旌旗遍于南北, 所至供需挽驿,州府官日不暇给。至末年,籍没江彬” 家,得金七十柜,银二千二百柜,杂饰五百一十箱,馀 物不可胜数。夫此皆钱财也,使移之于赈民,则可以 得民之心,移之于饷军,则可以倍军之气。而乃藏之 于权幸私家,以致百姓困贫,府库空虚。况合群奸人, 党众义子,各镇守诸逆党宸濠、臧贤真、卢明、秦用 之籍没,其数又当何如耶?无怪其倾藏竭府,不足以 赡,盖国家耗蠹至此极矣。初,盗起山东,兴兵动饷,时 孙交为户部尚书,后代交者,王琼也。琼尝言:“交虽爱 民,而未知所处,李东阳辈负文学之名,而未见措之 施为。”时畿内、山东地方,承平日久,物产繁盛,且州县 壤界相接,若降一令,官军捕盗,经过州“县,验所报勘 合,供给口粮、草料,准其税,不足,官为措处,事毕补还, 此亦简且便矣。”而交等虑不及此,命户部侍郎杨潭 总督军饷,发太库银二百馀万分送各州县和买粮 草,积备军过支给。有司因而派民强买,及给散之际, 益生纷扰,或侵克借代,为弊滋甚。贼平,潭以督饷功 陞荫。先是,刘瑾用事,太仓库银积至三百馀万两,至 是为交,所费几尽,而民不沾恩。又方流贼猖獗之时, 民苦焚劫杀掠,而禾稼丰熟,初不告饥。惟河间一府 水灾,民多饥馁。孙交与东阳等不计国用匮缺,屡诏 蠲租。正德六七年间,起运京边粮草,计数百馀万,悉 皆蠲除。于是有田富民幸得悉免,而贫民无田被贼 害者,惠不及。如山西灵石县,贼入城,焚劫殆尽,市民 受害不及各乡,乃尽蠲其租。由是京师岁用不继,转借于太仓。又边储甚乏,亦发太仓助之。边储未充,而 太仓库银已竭矣。世宗登极,凡所营造,一切停废,嘉 与维新。时詹事霍韬广上意,具疏言:“臣幸得备官纂 修,窃查得洪武初天下田土八百四十九万六千顷。 弘治十五年,存额四百二十二万八十顷有奇,失额 四百二十万八千顷有奇。是宇内额田存者半,失者 半也。”又备查天下额数:“湖广额田二百二十万,今存 额六十三万,失额一百九十六万;河南额田一百四 十万,今存额四十一万,失额一百三万。此又失额极 多者也。”非拨给于藩府,则欺“隐于猾民。不然,则《册文》 之讹也,何以致此?广东额田二十三万,今存额七万, 失额十六万。夫广无藩府之拨给,疆里如旧,非荒虔 于寇贼,则欺隐于猾民。不然,亦《册文》之讹也,又何以 致此?由洪武迄弘治间,仅仅百四十年耳。天下额田 减已强半。更十百年,减失又当何如?伏望敕行户部, 考求洪武初年额田原数,备查弘治十五年失额田 数,今日额田实数,送馆稽纂。仍乞特召户部尚书询 之。曰:‘洪武初年,甫脱战争,黎庶鲜少,田野荒芜,田数 宜少而反多。今奕世承平,人多生聚,土地开辟,田额 宜多而顾少。总国计者宜若何为心?天下有受猾民 赃利,为欺隐额田,蠹国害民,弊无纪极者。来岁造籍 册,献田额数,盍预思设法处之乎?再按天下洪武初 年,户一千六百五万有奇,口六千五十四万有奇。时 甫脱战争,户口凋残,其寡宜也。弘治四年,承平久矣, 户口蕃且息矣。乃户仅九百十一万,视初年减五十 四万矣。口仅五千三百八十万,视初年减百一十六 万矣。国初户口宜少而多,承平户口,宜多而少,何也’?” 伏愿再敕该部,核实洪武、弘治递年户口原数。今《户 口实数》送馆稽纂,俾司国计者知户口日减,费用日 增,思所以处之也。再按天下藩封,洪武初年山西惟 封晋府一王,岁支禄米一万石。今增支禄米八十七 万有奇。由一万石增八十七万石,则多加八十倍矣。 考山西额田,初年“四十一万顷。弘治十五年存额三 十八万顷,失额者三万顷矣。禄米则由一万石增而 八十七万石。额田则由四十一万顷减而三十八万 顷。举山西而推之则天下可知也。”伏愿敕行礼部,备 查洪武初年各省藩封位数几何,今日位数几何。行 户部备查禄米总数初年几何今几何送馆稽纂。俾 司“国计者知赋税日减,禄米日增,思所以处之也。再 按天下武职,洪武初年二万八千馀员,成化五年增 至八万一千馀员;锦衣卫官,洪武初年二百一十一 员,今增一千七百馀员。”由二万而八万,增四倍矣;由 二百而千七百,增八倍矣。夫额田赋入,则由八百万 减而四百万;军职员额,则由二万增而“八万。然犹成 化以前之大略,弘治后未稽也。伏望敕下兵部,备查 洪武年间武职大数几何,今日大数几何,类送馆稽 纂,俾司国计者知额田减一倍,军职增四倍,思所以 处之也。”再按天下文职,洪武初官有定额,故数易稽。 今穴员日多,职守日紊,数亦难稽。昔光武中兴,鉴前 世穴官之弊,裁省天下“州四百官,止七千五百馀员, 额数极少者也。唐制文武官一万八千八百馀员,额 数极多者也。我朝自成化五年,武职逾八万矣,合文 职计之逾十万,是职员极穴,未有甚于此时者也。伏 望敕下吏部,详洪武年间文职几何,今穴员几何?裁 革几何,通文武职员几何送馆稽纂,俾司国计者知 官愈多则国愈困而民愈病,思所以处之也。今天下 犹一家也,处天下犹夫处家也。千金之家,一人焉享 之,其百费饶裕宜也。再世有五人焉,则二百金之家 矣;又再世五人焉,则四十金之家矣。以四十金之家 而复仍千金之费,先业不立,坠乎?祖宗创业之初,犹 夫亿万金之家也。宗藩之分封,犹子孙也;百官,工作 也;内臣,臧获也;军士,犹守家之犬也。岁费供亿,则其 家之调度也。率是数者,皆如祖宗之旧,然且必弊,奈 之何?耗财者年积岁滋,不知几倍其益;生财者日消 月磨,不知几倍其损。是犹承千金之后,已落为二百 金之家,而妄意夫千金之费也,几何而不穷乎!所望 陛下早计豫思,日慎一日,心”由此正,念由此窒,克己 复礼之目,由此而坚,祈天永命之道,由此而致,幸甚。 其后国家经费,百十倍于盛时,而土木频兴,斋醮繁 建,北寇南倭,大军数起,兼以大臣贪掊,奸赃无算,海 内虚毙日甚。穆宗隆庆元年,上问户部:“京帑所贮金, 存者几何,以赡军国足备几何年?”尚书马森奏:“太仓 见存银一百三十五万四千六百五十二两,岁支官 军俸粮该银一百三十五万有奇,边储二百三十六 万有奇,补发年例一百八十二万有奇,通计所出颁 银五百五十三万有奇,以今数抵算,仅足三月。京仓 见存粮六百七十八万三千五十一石,岁支官军月 粮二百六十二万一千五百馀石,遇闰加二十二万 馀石,以今数抵算,馀足二年,请崇俭约。”上手诏曰:“帑 藏之积,何乃缺乏至此?朕于一切用度,十分减省,正 供之外,未尝妄费分毫。尔等尚悉心措处,以济国用森复奏:“臣查祖宗旧制,河淮以南以四百万供京师, 河淮以北以八百万供边境。一岁之入,足供一岁之 用。边境固未尝求助于京师,京师亦不烦搜括于天 下。后因边庭多事,支费渐繁,一变而有《客兵年例》,再 变而有《土兵年例》,然其初止三五十万耳,迩来渐增 至二百三十馀万。屯田十亏其七八,盐法十折其四 五,民运十逋其二三,悉以年例补之。在各边则士马 不加于昔,而所费几倍于先;在太仓则输纳不益于 前,而所出几倍于旧。如是,则边境安得不告急,京师 安得不告匮。臣等见闻有限,宜乘朝觐之期,广集众 思,令中外各陈理财之策,采酌施行。”报可。遂差御史 马明谟、赵岩、谭启、张问四人,分查天下军需剩羡,以 补元年所蠲之数。又敕都御史三人分往直省清理 屯粮焉。六月,户部奏供用库解至钱粮,申请科道查 验。而中旨云:库与局同,遵旨行。盖上初即位时,从言 官议,遣科道巡视监局,后科道论事忤奄寺,因而谮 革。及得前旨,户部执奏,内局止于内供,而库则民运 入解,一归奄寺,科索无纪。自景泰三年,已命御史监 之。嘉靖四十四年,因《伪报》焚毁,遂查刷以清耗蠹,盖 良法之必不可废者。不报。又户科都给事李己、陈吾 德疏,略曰:“伏睹陛下登极之诏,其于金珠宝石等项, 止采买。又内府各衙门供应钱粮,俱加节省,不得征。 成命一颁,欢腾海宇。何数年以来,左右近习干请纷 纭,遂至买玉买珠,不一而足。又有如太监崔敏等指 称缺乏,复行故智。今府库空虚,小民困竭,帑藏所入, 不足以待一年之出。边方年例奏发者无时,省直饥 荒求活者不已。司计之臣,虽千方那补,尚且不给。兹 以一玩好之故,而用数十万之费,何以借支?太仓虽 有赢馀,正宜存积以备经费,尚可听其不经妄用,而 无继于后耶?伏望将该库奏讨金珠等料,俯从末议, 申信诏旨,一以昭陛下之俭德,一以全朝廷之大信。” 疏上,诏李己下狱,陈吾德削爵为民。二年,工科王玺 言:“内库之弊,其在外者有三:曰包揽花费,曰解户私 逃,曰那移延缓。欲严择官保,籍其年貌,以便稽查。在 内者有四:曰铺垫,曰守门科克,曰茶果馈仪,曰棍徒 需索诓骗。欲如《会典》所载,令铺户辨验钱粮,每季辄 易库夫盘运看守,三岁一更。科道官给与印记、年貌 木牌,方令进库。至于纸笔、盖席、车价,虽难尽革,亦宜 酌量扣算,立为定额。抽验上库者,即用印记,以防他 日遗落,委官解户。其在逃与系狱者,岁月寖深,物交 必坏。当先寄库,执其人付法司。情有可原者,赦勿治。” 得旨:“俱如议行。”又太监李芳请裁近年所加白熟细 粳米四千五百石,白青盐三“万斤,仍令二年后悉遵 《弘治》例。”上嘉其节费惠民,允之。按穆宗恭俭撙节,有 汉文之风。初,中官各进攒盒,以次上食,则命损光禄 之经。果饵则命于市以时值买进,则损光禄饵金糊 窗,故用绢岁一易,则命以楮代;诸用磁器岁不赀,且 易破损,则命用金银制造,而磁价顿贱。此皆俭德不 可及者。三年,科臣郑大经疏言灾异叠见,时事多艰, 宜宣召大臣商榷治理,及敕九卿、言官并抚按讲求 用人理财事宜以闻。四年,内承运库以空札下户部, 取银十万两。户部尚书刘体干疏:“京帑重寄,乃以片 楮取之,安辩真伪。乞寝前命。”诏如数以金进。七月,户 部尚书张守直言:“国家贡赋,在量入为出。尝考天下 钱谷之数,计一岁所入,仅二百三十万有奇,而中多 积逋灾免奏留者。一岁所出,京师百万馀,而边饷至 二百八十馀万,其额外请乞者不与焉。二年用四百 四十馀万,三年则三百七十九万,此其最少者,而出 已倍于入矣。近遣四御史括天下府藏二百年所积 者,而尽归之太仓,然自老库百万之外,止二百十万 有奇,不足充九边一年之用。”国计至此,人人寒心。然 以其大事而不敢言,或举其端而不竟其说,亦未有 能毅然行之者。如入卫之兵,无不言其当罢,而今数 年未决,诚以边事未宁,寇患莫测,异日或有以中之 也。自嘉靖十八“年《备边》以来,边臣日请增兵,本兵日 请给饷。”盖自五十“九万而增至二百八十馀万,士马 岂尽皆实数,刍饷岂尽皆实用耶?臣不敢远举,第以 近年一二镇言之,如宣府之主兵一也,嘉靖四十二 年发银二万,后三年止一万,乃今至十二万矣。大同 之主兵一也,嘉靖三十六年发银二十二万,次年二 十三万,乃今至二十七万,又以加兵,复费十一万矣。 举主兵而客兵可知,举二镇而九边可知,天下焉得 不困?今即不能如国初故额,亦宜考嘉靖十八年以 前近事而汰其浮甚者。且九边去敌有远近,事有缓 急,必尽颁内帑,然后足用。宜令廷臣酌议减省,不得 过岁入常数之外。臣亦移文督抚,俾以岁用实数报 部,臣具籍以进。惟陛下留神省览,其用财约于往昔 者,必忠臣也,则有赏;其糜费溢于故常者,必非忠也, 则有罚。一切出入,许臣执奏上闻,国计幸甚。”上然其 言,令各边督抚从实议处以闻。十一月,户部奏:“各府 岁运内库京边钱粮,率被解户揽头侵冒。有一人假充数名者,有一家而擅利一省者。奸诡万状,法纪荡 然。今将积岁输纳干没分数,纤悉条例,共一百八十 七类。乞下诏切责当事臣工,务体国任事,法期必行, 庶大计有济。”诏各巡按御史尽法严追,克期完报。逾 期不奏报者,都察院查劾以闻。五年正月,诏取光禄 寺银二十万进用。寺臣及巡视科臣各疏争之,诏减 其半。六月,户部覆户科梁问、孟国奏,请敕户部侍郎 一员,同“司属有心计者,将中外财赋每岁增减出入 之数,行各抚按悉心议处。前有可因,固不必过为裁 省,以伤国体;后有可革,亦不许滥为糜费,以损民财。 事完造册送部,部类编为《各司职掌》,以定遵守。仍将 内府钱粮先后额首录进览,庶费出有经,岁计可裕 矣。”从之。嗣是所差御史诸人,亦无别法清查,止将各 省官库所储尽行催解,以致天下库藏空虚,灾荒无 备,遂有苦其搜括,适增烦扰者。大学士弘居正疏曰: “是国用未充,而元气已耗矣。夫天之生财,在官在民, 止有此数。譬之于人,禀赋强弱,自有定分。善养生者, 惟撙节爱惜,不以嗜欲戕之,亦可以却病而延寿。昔 汉昭帝承孝武多事之后,海内虚耗,霍光佐之,节俭 省用,与民休息。行之数年,百姓阜安,国用遂足。然则 与其设法征求,索之于有限之数以病民,孰若加意 省俭,取之于自足之中以厚下乎?伏望轸念民穷,凡 不急工程无益征办,一切停免。敦尚俭约,以为天下 先。而敕吏部慎选守令,牧养小民。其贤否殿最,惟以 守己端洁,实心爱民,乃与上考。否则虽有才能干局, 止居中考。其贪污显著者,严限追赃,押发各边,自行 输纳。不但惩贪,亦实边之助也。”至于今天下风俗侈 靡,官民服舍俱无限制。外之豪强兼并,赋役不均,花 分诡寄,恃顽不纳;内之官府造作,侵欺冒破,奸徒罔 利;各衙门在官钱粮寖无稽查,官吏滋弊。凡此皆“耗 财病民之大者。若去其害财者,又何必索之穷困之 民,以耗国家之元气为哉?所差御史宜令回京。而屯 盐之务,但责成于该管抚按以后上下,惟务清心省 事,安静不扰,庶民生可遂,而邦本获宁也。”疏下户部, 覆议,言:“财用当经理者,其一,兵饷之费取办屯盐,宜 稍仿汉法。民愿得爵及赎罪者,令”入粟于边,酌地里 远近而递减其赀,使人乐从,则塞下之粟必多。他如 均隐占,清驿递,复湖荡,革包揽,禁投献诸条,命着实 举行之。至万历初,辅臣居正等疏言:“国家财赋正供 之数,总一岁输太仓银库四百三十馀万两,而细至 吏承纳班,僧道度牒之类,尽此矣。嘉、隆之间,海内虚 耗,公私贮蓄,殊可寒心。自今皇上临御以来,躬行俭 德,核实考成。有司催征以时,逋负者少。奸贪犯赃之 人,严迸不贷。加以北寇款贡,边费省减,又适天幸,岁 比丰登,故仓库稍赢,而闾阎之间已不胜其诛求之 扰矣。臣方欲俟国用少裕,请特下《蠲租》”之诏,以慰安 元元。今查万历五年岁入四百五十五万九千四百 馀两,而六年所入仅仅四百三十五万九千八百馀 两,是比旧少十馀万两矣。五年岁出三百四十九万 四千二百馀两,而六年所出乃至三百八十八万八 千四百馀两,是比旧多四十万馀矣。问之该部,云“各 处奏留蠲免数多,及节年赃犯财产已尽,无从完纳, 故数顿少。两次奉旨取用及凑补金花”拖欠银两,计 三十馀万,皆额外之供,故出数反多。《王制》以岁终制 国用,量入以为出,计三年所入,必馀有一年之积,而 后可登于太平。今一岁所出,反多于所入。年复一年, 旧入者日消磨,新收者日短少。目前支持,已觉费力, 猝有四方水旱之灾,疆场意外之变,何以给之?欲取 之于官,则在所皆虚,无“可措处;欲取之于民则膏血 已竭,难复苛求。况民穷势蹙,计乃无聊,天下之患有 不可胜讳者。此臣等之所深忧也。夫天地生财止有 此数,设法巧取,不能增多。惟加意撙节,则其用自足。 伏望将该部所进揭帖置之座隅,时赐省览。无益之 费可省者省之,无功之赏可罢者罢之。务使岁入之 数常多于所出,以渐复祖宗之旧,庶国用可裕,而民 力亦赖以少宽也。”及读万历《会计录》,九年以前,凡天 下岁入本折各色,通计一千四百六十一万有奇,而 钱钞不与焉。除入内府凡六百馀万,其出数莫可稽。 忧国奉公之臣,唯漕粮银库出入之为廪廪矣。太仓 漕粮者,岁运东南米四百万石,以仰给京师者也。凡 《百官员役》《七十八卫官校》,蓟密昌平镇兵,皆倚此为 命。且京城编民必借此而后腹果。然年来多行改折, 或以河工截用,或以灾伤题留。于是漕米渐耗往往 出浮于入。大抵改折愈多则漕积愈耗。改折渐少则 漕积渐复。太仓银库者,受天下麦米诸折色与盐饷 诸银之所委输,以备内供,以“给官府,以馈边饷,以充 百用者也。近因中外多故,灾祲频仍,原额内有改本 色备边者,有留充兵饷者,有别项那用者,于是复损 额四十万,且递年征解弗完者,动至百数十万。大司 徒极意搜求,额外,有若开纳事例,有若漕粮改折,曰 税契撙节,曰新增屯地,曰节省公用,曰吏承纳班,曰缺官柴马,曰随漕折席,曰抽扣工食,曰新增盐课,曰 广饷积馀,曰带征逋欠,曰扣除月粮”,其于搜括之路, 亦已竭尽无馀矣。然而出浮于入额,内外皆然,而额 外尤甚。计额内之出也,九边年例岁费,太仓银约四 百万,竭一岁之入已不能支,而供用库之香蜡草料, 惜薪司之糯米,京官员之俸折,光禄太常之果品诸 价,修仓库军夫之米折,昌平之协济,宝钞司之稻草, 诸仓场之草料,兵部之筏夫,酒醋面局之豆麦,光禄 寺之钱钞、厨役,神乐观之舞生,礼部之赏夷折绢,工 部器皿厂之小麦,丙字库之召买丝绵,司苑局之豆 草,京卫所官之布绢,军伴营卫之草料,三都司之行 月粮,诸额内之出,约岁七十万,皆“取办于太仓。若大 军需,若珠宝市买之属,或百有馀万,或二百有馀万, 则皆太仓额外出也。何岁不需,何年不发,无俟计三 十年之通。即以迩者三年计之,始犹出浮于入,今则 出倍于入。昔之逋欠者十之三,今之逋欠者十之四 五。是何以故?民源也,财流也,源大则饶,源鲜则竭。今 天下财源诚竭矣。自田赋加派也,而农民竭;自岁督 金花,巧增税契也,而农民益竭;自攫金缗也而豪右 竭;自开例诱纳也,而素封之家竭;自传递驿骚也,而 人与马俱竭。”夫天下独有此民,民独有此财,剥蚀之 于彼,安能复灌输之于此?是以“银库竭则搜括省直 矣,搜括尽则借改漕折矣,漕折尽则开纳事例矣,事 例尽则借京粮、借老库矣,老库尽则旁借《囧寺》矣。老 库原积银八百馀万,囧寺原积马价九百馀万”,乃祖 宗累代遗蓄,扃钥惟谨,以戒不虞者。今一洗而空之, 各仅存七十馀万,大非防危虑患之初意矣。然当日 犹有可搜可改,可开可借,今则无复可搜,无复可改, 无复可开,无复可借,九边貔貅,待哺嗷嗷,居恒无事。 时欠饷百有馀万,主计之臣竭蹶而不能支。求之内 帑,内帑弗应,求之省直,省直尽空。责无米之炊于巧 妇,其亦难以冀矣。然而大可忧者,不在国课在天命 人心也。光禄寺者,职司大内膳羞者也。粳糯米豆民 运共之果品厨料则官解苦焉。《原额》《会计诸色银》二 十四万一千八百馀两。岁该于户部关领钱钞银三 万两,嘉靖中年用至三十六万过矣。后奋然一加查 刷,遂减至一十七万,改钱钞银为一万七千,悉裁靡 滥,以故蓄积饶裕。穆宗皇帝未登极时,尝食驴肠而 甘之。及即位,偶以语左右,左右请诏光禄常供,上曰: “若尔,则日杀一驴,吾不忍也。”禁弗许。当其改元初,即 裁原额“为二十二万。是年以光禄馀银三十万借计 部,发边赏,而后稍稍取充内庭用。内监供御,传进无 时,多溢额外,靡有纪极。所节不经之费,诚宜着实施 行者。若庖厨诸役,夤缘影占空名糜饩之当革”,则《会 计录》言之详矣。内库者,掌金银粟帛茶蜡颜料之属, 皆为上供需。最大者曰金花银,乃国初所谓折粮银 也。正统以前,俱解南京,每岁武臣赴彼关给,以为常 禄。边境或有缓急,亦皆取给其中,盖其时事省而用 节故也。正统元年,始议于南京改解内库,岁以百万 为额。自是以后,惟放折武俸之外,悉为御用矣。隆庆 间,大司空朱衡目击内府监局一切征派浪用,乃言 “朝廷供应皆民脂膏,宫中府”中,当属一体。谓宜亲发 训辞,俾诸臣得随事执奏,为撙节地。当时转环听之, 故历至于今,凡请钱粮解进,犹以科道臣兼赀,用意 良亦远矣。乃以此为防,犹有监局守催唾骂大司空 而不忌者。且一矿金至,则曰“著内库进收”,一税金至, 则曰“著内库进收”,非直归内库,实归东裕库也。夜光 之珠,照耀宫“寝;猫睛宝绿,充牣皇居。若羡馀,若干折, 若铺垫,若抄没,若孝顺,若缴璧,陈设种种殊称,何可 胜既!即以三十年金花计之,当不下数千万积矣,其 可徒积有用为无用乎?大抵当时外廷告急,而内脏 颇殷,天子特持节缩之权,邃不可测。而议者谓齿及 上方,则喉舌之地,见以内侵,而急于操上,必不能”兼 言治矣;谈及边蠹,则干城之士见以为中制而疏于 备敌,必不能兼言节矣。于是其入也,国未享其一而 民已耗其十;其出也,上耗其十而下犹未沾其一者。 出入不复相程,丰啬归于偏畸,财安得而恒足乎?嗟 夫,犹是宇宙间有尽之财薮耳。不理其出而理其入, 即尽搜括,恐非不涸之仓也。而况未易集也,则不得 不进而议生。运海不如屯田,鬻爵不如开铸,赋农不 如广储粟,通鹾利。乃言而未必行,行而未必效,则人 也,非法也。汉充国自领屯田,不摇廷议,唐委铸事于 亲王秘阁,刘晏为盐铁租庸转运使,所置诸道,皆慎 简尽当时之选。我先朝曾以重臣屯,未几报罢,今铜 冶之使,缺焉未备,即掌治粟,而分鹾务者所除,而委 任何如也,则人轻也。边日上首功,而七事之法往以 核其数,不相覆也。吏日抱底绩,而考成之法往以核 其数,不相覆也。地日“言无隐铸无隐煮”,而功罪之牍 往以核其数,不相覆也,则人匿也。虞乐成之难,既欲 刍狗其事;惮虑始之难,又欲尘土吾法,而触时事之 难,又并欲萍梗其官也,则人倦也。夫天地原有此利我第发泄融液以达之,未用者毕收于有用则生也 而不任,即利亦或有其害,我复摉剔缄结以固之,使 有用者不逸于旁,用则生而通,通而节也而又不任。 经纬失而天地閟人实为之法于何有哉?然而有贫 国无贫天地,有匮民无匮政事诚一旦大反弊端,而 中外实心而究理之,奚遽不可转匮成丰,御贫得富, 而纷纷末议亦奚为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