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经济汇编/食货典/第103卷 中华文库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 经济汇编 第一百三卷 |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经济汇编食货典
第一百三卷目录
荒政部艺文十
与秦舜峰开府救荒书 明梅国祯
蠲赈二事策 袁宗道
备荒弭盗议 焦竑
救荒事宜序 曹于汴
放粜仓谷法 冯应京
条让荒年煮粥 耿橘
张氏赈饥记 刘觐文
捕蝗论 俞汝为
拯穷疏 伍性善
救荒说 朱惟吉
与邑令黄公书 李中行
与诸有司书 傅国
拯援水灾疏 欧阳东凤
灾变疏 马懋才
请禁遏籴疏 汪伟
条奏被灾疏 徐宪卿
条鞭疏 丁允元
积谷疏 王道纯
食货典第一百三卷
荒政部艺文十
《与秦舜峰开府救荒书》明·梅国祯
季冬寓会城,初不敢以贱名姓唐突阍人。乃台下以 属吏之旧,隆礼先之。言及地方旱伤,真若恫瘝在身, 虚怀下问。彼时以台下持在大体,不宜以琐屑闻也。 及返敝庐,时值元日,墟里无烟,行路稀少。自是以来, 城市之间,道殣相望;附郭之近,公行剽劫;则僻远之 地,又不待言。不图全盛之时,见此萧条之状。自古救 “荒,惟蠲与赈。今经费有定数,帑藏无积贮,缓且不可, 谁能议蠲?若赈,则欲取之本县而仓库空矣,欲申请 转发而司府空矣,欲劝借富室而闾阎空矣。更两月 始及麦秋,枵腹之人,朝不及夕,其何能待?耕牛尽归 屠肆,谷种望之远方,而春来无雨,池堰俱涸,即力能 办者,亦不敢议及牛种,恐如往年以重价弃之无用 之地也,将来之事又不可知。”为今之计,必不能出一 奇以利民,惟去其所以害之者,使自为计而已。如通 道路以便灌输,安商贾以通泉货,截渠魁以息盗贼, 宽胁从以省骚扰,皆去其害民者而民自利也。本地 既无储蓄,则输助全赖他方,而道路之间劫夺为患, 虽粟如丘山,不敢望也。捕盗员役,有能设保甲、严缉 捕而不时以身察之,则道路通而粮自集矣。然粮虽 集而无所取价也,势必货之当铺。而时事之。为当铺 害者,非一事也。宴会则取什物,馈送则取金币,即酬 其直,不过十之二、三,而弃之不理者固多也。每获盗 贼,则驾言起赃,应捕人役混将他人当票一概混取, 则凌“轹骗害,无所不至,利小害大,彼何乐而为此乎?” 唯禁所以害当铺者,则泉货通而小民有赖矣。至于 凶荒之时,盗贼易起,或以为迫于饥寒,曲为宽纵;或 以为渐不可长,一概诛锄,是二者过也。取一真盗者, 枭示则法严而人不敢犯,馀党不问,俟其再犯则情 通而人不见扰。凡此数者,皆老生常谈,人所厌闻。然 谋及老成,询之父老,皆以为救时之急,无要于此矣。 或以为“此有司之事,不宜闻之上台。然各有分地,则 兼制之为难;未奉明文,则专擅之为虑。台下酌其可 否,明布教令,则虚文塞责,所从来久矣。向承虚问,敢 布其愚。”
《蠲赈二事策》袁宗道
今日蠲赈二议,即管、晏持算,贾、晁握筹,计必出此。然 竟未济元元之急者,何也?窃计“蠲之策一,善行其蠲 之策三;赈之策一,善行其赈之策六。”今海内重灾郡 邑,其税应存留者业已免征,而起运者尚未全豁也; 枵腹孑遗,救死不暇,而胡力办此?故起运之课宜省 也。又闻州邑不肖之吏,黄封虽下,白纸犹催;畸羸之 夫腹无半粟,而手足犹𦄌于桁杨。籍当宁之旷恩,为 润箧之便计,何姓名犹不入之白简乎?故苛征之察 宜密也。民草食不充,而大吏犹馈送充斥,供张丰腆, 此非民膏何以给之,故官守之自奉宜薄也。《兹善行 其蠲》之三策也。以幽遐蔀屋悉仰内帑,其势易穷,而 悉举州邑之库藏赎锾,急给州邑之窭者,鲜不济矣。 故从朝廷赈之则难,从州邑赈之则易也。一邑之内, 一郡之中,岂无豪赀财好施与者?故令上赈之则难, 令下民自相赈则易也。里之厚赀者,所捐若而百则 旌之,若而千则爵之,若而万则厚爵之富民有不竭蹶以趋者乎?故绳之使赈则难,劝之使赈则易也。幽 远小民,去城邑百里,晨起裹粮,蹩躠趋城,胥吏犹持 其短长,非少赂之弗得。受赈得不偿,失柰何?宜令耆 民廉平者,偕里之富好施者,临其聚落招给焉,蔑不 暨矣。故移民就食则难,移食就民则易也。夫珠不可 衣,玉不可食,有米粟乏绝之处,人至抱璧以殒者,即 得州邑及赀户之赈,而操金赀易,转移尚艰。故使下 民贷粟则难,官司转贷而给之尤易也。凡此皆善行 其赈之策者也。
《备荒弭盗议》焦竑
天下事有见以为缓,而其实不可不蚤为之计者。此 狃目前者之所狎视,而深识广览之士之所蒿目而 忧也。则今之备荒弭盗是已。尝观《周礼》以荒政十二 聚万民,诸散利薄征,缓刑弛役,纎悉备具,而除盗贼 即具于中。何者?国富民殷,善良自众;民穷财尽,奸宄 易生。盖天下大势,往往如此。昔人谓圣王之民不馁, “治平之世无盗。”此笃论也。朝廷统驭方内,义震仁怀, 靡所不至,宜粟陈贯朽,民生阜康,氛祲廓清,暴民不 作矣。乃吴、楚之东西,大江之左右,近而宛、洛,远而闽、 蜀,饥馑频仍,赤地万里,山岨水涯,群不逞之徒,钩连 盘结,时戢而时动,此非盛世所宜有也。愚以为备荒 弭盗,皆今急务,而备荒为尢急。古今备荒之说,不可 缕数。总之,修先王储偫之政,上也;综中世敛散之规, 次也;在所蓄积,均布流通,移粟移民,裒盈益缩,下也。 咸无焉。而孳孳糜粥之设,是激西江之水,苏涸辙之 鱼,蔑有及矣。试详论之,《周官》既有荒政,为遇凶救济 之法矣;而又“遗人所掌,收诸委积”,为待凶施惠之法; “廪人”所掌,岁计丰凶,“为嗣岁移就之法。未荒也,预有 以待之;将荒也,先有以计之;既荒也,大有以救之。故 上古之民,灾而不害。”说者谓此非一时所能猝举,而 中世敛散之规,皆师其遗意可见。施行者,如李悝之 平籴,“中饥则发中熟之所敛,大饥则发大熟之所敛”, 《说》一;耿寿昌之《常平》,谷贱则增价以籴,谷贵则减价 以粜,说二;隋长孙平令民家出石粟,输之当社,以备 凶年,说三:此所谓中世敛散之规,今之所当亟于修 举者也。若旬月责州郡丰歉之数而移就之,如刘晏 之为转运,劝民出粟,兼以官廪,如富弼之在青州。此 临事权宜之术,非国家经远之道也。或曰:“今之进说 者,有欲立格劝输,别于进纳优隆兴崇义之奖者,赈 任公正,不必在官主先。臣丘浚之说者,明禁翔踊,闭 籴者配,如辛弃疾之榜湖南者,子皆略之,何也?”愚应 之曰:“凡此所以救荒而非所为备也。《语》曰:‘御隆寒者, 春煦而制罽毡;蔽淫霖者,晴旱而理袯襫’。苟平日无 以待之,而取办于一时之权变,其济几何?况饥者嗷 嗷以待哺,主者泄泄而听议,迨及廪予,已半为沟中 之瘠矣。彼羸罢者能甘心以就毙,其强有力者以为 等死耳。与其死于饥寒,孰若乘时窃发,少延旦夕之 为愈也。”于是揭竿斩木,一唱百和者,棼棼不可遏矣。 夫无其备既可驱农而为盗,有其备自可转盗而归 农,此在良有司一加之意耳。倘备御悉举,而犹有萑 苻之警出于叵测,吾以义仓保甲相辅而行,将德惠 翔洽,威棱震举,夫孰有以不赀之驱,试必死之法者 乎?抑愚犹有慨焉。夫民不必甚予,第无取之足矣;民 不必甚利,第无害之足矣。平居尽其衣食之资,迨其 死且畔也,屑屑焉啖以濡沫之利,此所谓晚也。故必 当事者仰体天子德意,奉法顺流,与之更始,宁为不 事茧丝之尹铎,无为矫诏擅发之汲黯;宁为催科政 拙之阳城,无为赈饥发粟之韩韶?虽比迹成周,可渐 致也,何忧荒与盗哉?若曰此业已耳熟之,而必更求 新奇之说,则非愚之所知也。
《救荒事宜序》曹于汴
余治农渠阳之坞,赵仲一氏以《救荒事宜》四卷观余, 盖其二十年前尹滕时,起沟中,瘠而生全之,既试之 猷也,久而未尝示人。顾乌可不传之宇内,俾司牧者 有所型范,而安养元元之众乎?余受而卒业,则见其 规画详尽,构思肫恳,于神于人,于上于下,凡可为民 请命,靡不举也。以粟以粥,以金钱,以蔬果,以药饵,凡 可拯民于厄,靡不备也。“远近有程,给散有法,普遍而 不淆,综核而不漏,委任而无宄,拮据巡省而忘瘁。”直 令饿者餐,惫者起,卖者赎,流去者归,流来者如家,病 死者有葬,嗷嗷者宁,汹汹者戢。而又制器垦芜,兴农 积粟,已往为鉴,将来有储。想其“据堂皇,抚黔赤轸,饥 困切恫瘝,寸心欲呕,双鬓欲皓,潸泪”不知几挥。盖其 视民生若鹄,而精神毕注于斯也,洵民之父母哉!是 以滕民颂之,久而不忘。朝论韪之,晋陟铨部。夫公之 殚其职也如是,则必以是望人矣。顾簿书习炽,爱养 意疏,人未必如是之殚职,则未免直口绳之,而怨谤 乃至。然公则无愧于职矣。且士人《春秋》二闱,艺文各 十九首,而国家贲弓“旌之典,锡青紫之荣。”何爱此十 九首者而隆重若此?为其绩学已素,必能代主养民 也。而民之隶其下者,未至而望焉,既至而迓焉;稽首阶墀,莫敢仰视;鞭扑诟谇,无敢反唇;出入乘于民之 肩,竭蹶供养,无敢违者。虽耄儒妇女,闻宰官之过其 里,企足引领,冀一窥见颜色焉。又何爱于异乡之书 生而尊荣若此,为其必能养我也。顾或秦越相视,痛 苦不相关,平时既不为之备,荒年坐视其死亡,岂非 负民并负国也哉?若公者,可谓两无负矣。忆曩岁宦 于淮北,有语余者曰:“经游滕县,相隔半尺许,便自迥 异。”余心识之。继被征北上,入其疆,田头皆树,树外为 墙,墙外又树,树外为坦道。出境而止,其田无不垦、谷 无不硕、无草莠之杂,楚楚若一姓者然不觉心折。公 之孳孳民事,盖不遗馀力也。无何,公亦离任。越数年, 东省告荒。或谓余曰:“滕县以树木之利,民得济于饥。” 此则公救荒于行后,而公亦不知,兹卷亦所不载,余 记所睹闻乃尔,遂题于简端。
《放粜仓谷法》冯应京
各仓钱粮出入之地,奸伪易生,若不立法稽核,恐民 不霑平《粜惠》各县凡遇放粜,先宜当官较准斗斛等 秤,务与时势相合,印单钉号,给各领用。仍存一副在 官备照,次置官单照式刊刻。听各收银富民刷印填 给交银。已完之人执凭支谷。每仓置木筹三十根,每 根长三尺,方一寸二分,以天、地、人”三字编号,自天一 号历至天十号止,地人俱照编号,并发委官收候,给 籴谷人执照出入。各富民于仓外择一近便空处,专 收价银经收。守仓居民,在仓发谷。该县选发谨慎吏 役四名赴粜谷仓听用,一名掌筹传送,一名在东边 门外查验单票号筹,放人入仓,二名在西边门内,一 收单验谷,一收筹放谷出门。仓内用大铜锣一面,东 边门外置鼓一面,凡有保甲人民持银赴籴,富民即 时将银秤收明白,备将保甲人名、银数并应与谷数 登记号簿,及填单付籴谷人执候。类有十人,先将天” 字号筹十根散各执单持筹,从东边听吏查明,击鼓 三声放入。如籴谷二石或一石五斗者,必数人支领, 单上明注“几人进仓”,领筹几根。即一人止籴谷五斗, 亦准领筹一根,盖有一人即执一筹也。量谷牙斗,用 荡平斛,不许用手平斛,致有高下。十人量完发谷之 人,将单即注“发讫”二字,鸣锣一声,十人负谷齐行,然 后门外击鼓,放人入,庶仓内不致壅杂。若散天字号 筹已尽,即散地字号筹。地字号筹已尽,即散“人”字号 筹。计散“《人字号筹》之时,而送“《天字号》筹之吏已至矣。 相继轮转,周流不穷。如东无《单筹》执照而入者与西 无《单筹》负谷而出者,及有单无筹、有筹无单,并谷比 单数多者,许各吏一体拿送究治。委官选差皂隶四 名、守门捕役四名,内外巡绰,以防奸弊。至晚收单,吏 将单类送委官查销。委官将银封贮县库,仍听道府 并府管粮官、该县正官不时亲临仓所查验。或曰:“限 以五斗,恐贫民银少,听其升籴;恐众人拥挤,富民收 银不及,宜另择空处,每晨领谷数石,或以升粜,或以 斗粜,此不论保甲,不用单筹,不拘银钱,听其便宜,令 粜至晚交价还官。此亦一法也。”
《条议荒年煮粥》耿橘
“荒年煮粥,全在官司,处置有法。就村落散设粥厂。若 尽聚之城郭,少壮弃家就食,老弱道路难堪,一不便 也;竟日伺候二飧,遇夜投宿无地,二不便也;秽杂易 染疾疫,给散难免挤踏,三不便也。非上人亲尝严察, 人众虞粥缺少,增入生水,食之往往致疾。且有插和 杂物于米麦中,甚至有插入白土石灰者,立见毙亡。” 以上诸弊,一一讲防,穷民庶可藉延喘息。有谓煮粥 不若分米,盖目击其艰苦也。若城郭中官司加意经 理,各处村落属慕义者主之,画地分煮,泽易遍而取 效速,亦荒政之不可废者。
“城四门,择空旷处为粥场,绳列数十行,每行两头竖 木橛,系绳作界。饥民至,令入行中,挨次坐定,男女异 行,有病者另入一行,乞丐者另入一行。预谕饥民各 携一器,粥熟鸣锣,行中不得动移。每粥一桶,两人舁 之而行,见人一口,分粥一杓,贮器中,须臾而尽。分毕, 再鸣锣一声,听民自便,分者不患杂蹂,食者不苦见” 遗。上午限定辰时,下午限定申时,亦无守候之劳。庶 法便而泽周也。
《张氏赈饥记》刘觐文
今上御极之十六年,江南守臣以奇荒告。“江湖水溢, 千里洪流,而高岸赤壤,三时失雨,寸草不茁,斗米一 镮,男妇僵仆者日以数百计。”天子恻然,下诏蠲本年 本折色钱粮若干,特遣省垣臣赍帑金散赈。又允计 臣议开事例,以劝好义。出粟至三千石者,予两殿中 书,千石者予署丞及两司幕官。仍令有司旌其门。吾 邑则绍南张公首应诏,为厂于城西之四区。其地距 城百里许,近三茅之峰,素称山瘠人尪,旷野易为非。 公请于令曰:“不亟赈,且为盗。幸有馀粒,当倾庋以安 此一方,不烦公虑也。”时值仲冬,陆运米千石以往,费 倍于他地。而一切薪火工役,锺釜杓箸之需,又皆手 自区画。朝夕拮据,如经家事。妇女孩稚别置一厂,先于男子疾病为具医药,无衣者为制絮棉。凡五阅月, 至庚寅之夏,麦登场而后告止,公之仓廪如洗矣,计 所出不下三千缗,公默默不以告人。郡邑核赈数,公 逊谢曰:“吾侪自为桑梓谋耳,敢言功乎?”令廉知其事, 叹息曰:“君自为德于冥冥,不必章服相报也。”然子路 拯溺而不受报,夫子曰:“自此鲁无拯溺者矣。”亟以千 石闻。抚按汇题,遥授公布政司经历。凡诸知交为诗 以咏歌其盛。余窃惟《周礼》遗人之职,自邦国以及乡 里、门关、郊里、野鄙、县都,皆岁有委积以待用。后世遗 人失职,而岁多荐饥,至虚郡国仓廪以赈赡,贫困犹 且不给。汉武时,因下令募豪富人相假贷。永始中,又 令吏“民以义收食贫民,视所给多寡为赐爵差等,于 是劝民输粟”之事,沿为令甲矣。夫不悬爵赏以鼓舞 天下,虽有义举,莫为之倡。今张公罄家赀以存活千 百人,而有德不市,辞荣如遗,其植善向义,岂区区鬻 名利者所可同日语乎?公名柏,字汝宪,万历庚寅六 月记。
《捕蝗论》俞汝为
昔唐太宗吞蝗,姚崇捕蝗,或者讥其“以人胜天”,予窃 以为不然。夫天灾非一,有可以用力者,有不可以用 力者。凡水与霜,非人力所能为,姑得任之。至于旱伤 则有车戽之利,蝗蝻则有捕瘗之法。凡可以用力者, 岂可坐视而不救耶?为守宰者,当激劝斯民,使自为 方略以御之可也。吴遵路知蝗不食豆苗,且虑其遗 “种为患,故广收豌豆,教民种植,非惟蝗虫不食,次年 三四月间,民大获其利。”古人处事,其周悉如此。夫宋 朝捕蝗之法甚严,然蝗虫初生,最易捕打,往往村落 之民,惑于祭拜,不敢打扑,以故遗患。未知。姚崇、倪若 水、卢慎之辨论也。
《拯穷疏》伍惟善
臣闻“人臣之事君也,不问官之崇卑,位之高下,求尽 其职而已。大臣有总理之职,则天下之利病大臣得 而言之;小臣有分理之职,则一邑之利病小臣得而 言之。”臣,小臣也,五河,小邑也。臣初入境,见城市荒寂, 居民寥落,心窃异之。已登城,望环城者皆水。爰考舆 图,按其地,南有漴河、淮河,西有潼河,西北有沱河,东 南有浍河。沱河之侧有天井、王家庄湖,浍河之旁有 南湖、蔡家、欧家与香涧等湖,淮河之内有三冲湖及 临涧砦家沟与磨刀、出龙等涧。五湖周回不过六七 十里,而其什五已半为鱼鳖之场矣。复检阅《成规》书 册,查原额税银二千六百五十馀两,人丁五千九十 九丁耳。五河之土地,曾不当他州县之一壤;五河之 人民,曾不当他州县之一村。五河一岁之市贩生殖, 曾不当他州县之一巨贾。而其丁差之重,至于如此。 伊尹曰:“一夫不获,时予之辜。”臣仅司数十里之地,而 不获其所者数千人,臣义何颜一日立于民上哉?臣 目击是邑,每岁秋水发,麦苗尽渰,民刈草以食。今春 二月来,连旬霪雨,巨浸稽天,四望如海,渰死居民李 芝等十有馀户,老幼男女,措身无所。有穴高土而居 者,有依深林而栖者,有架蓬芦于城垣者,有寄寝息 于渔舟者,悲啼载道,怨呼闻天。臣心赢智绌,据实申 报。院臣蒙皇上俯从下请,赐诏蠲恤,诚浩荡之鸿恩 矣。第今所蠲者,“十八年以前之存留,而百姓所急者, 二十一年见征之起运。”查本县原设安淮驿,驿中支 应夫马银两,原系各州县协济。近因嘉靖年间奉例 裁驿,免各州县协济,乃反以“五河派银六百馀两,协 济他驿。原额军饷已派银五百馀两,顷因军需不给, 新增饷银一百八十馀两。”夫此两项,虽皆已经奉旨 著为成额,然其初实出一时权宜之计,非如则壤之 赋一成而不可变者。今五河水道既冲,则各驿之协 济宜减;外患消息,则新增之饷银宜停。臣窃以为国 额诚难议减,邦本岂容缓图!且此两项额银共计不 过七百两有奇,其于国家亦不过一毛之损,而可以 活百千垂尽之命,杜根本无形之虞,长利便计不啻 什百。辄敢冒昧绘《穷民待救图》,具疏以闻。伏乞皇上 俯念重地贫民,敕下部议,俯从所请,减除协济新饷 银,庶可以苏民困于万一矣。
《救荒说》朱惟吉
“人主救荒所当行,一曰恐惧修省,二曰减膳彻乐,三 曰降诏求言,四曰遣使发廪,五曰省奏章而从谏诤, 六曰散积藏以厚黎元。宰执救荒所当行,一曰以燮 调为己责,二曰以饥溺为己任,三曰启人主警畏之 心,四曰虑社稷倾危之渐,五曰进宽征固本之言,六 曰建散财发粟之策,七曰择监司以察守令,八曰开 言路以通下情。监司救荒所当行,一曰察邻路丰熟 上下,以为告籴之备,二曰视部内旱伤小大而行赈 救之策,三曰通融有无,四曰纠察官吏,五曰宽州县 之财赋,六曰发常平之滞积,七曰毋崇遏籴,八曰毋 启抑价,九曰毋厌奏请,十曰毋拘文法。太守救荒所 当行,一曰稽考常平以赈粜,二曰准备义仓以赈济, 三曰视州县三等之饥而为之计,四曰视邻郡三等之熟而为之籴,五曰申明遏籴之禁,六曰宽弛抑价 之令,七曰计州用之虚盈,八曰察县吏之能否,九曰 委诸县各条赈济之方,十曰因民情各施赈救之术, 十有一曰差官祈祷,十有二曰存恤流民,十有三曰 早检放以安人情,十有四曰预措备以宽州用,十有 五曰因所利以济民饥,十有六曰散药饵以救民疾。 县令救荒所当行:一曰闻旱则诚心祈祷,二曰已旱 则一面申州,三曰告县不可邀阻,四曰检旱不可后 时,五曰申上司乞常平以赈粜,六曰申上司觅义仓 以赈济,七曰劝巨室之发廪,八曰诱富民之兴赈,九 曰防”渗漏之奸,十曰戢虚文之弊,十有一曰听客人 之籴粜,十有二曰任米价之低昂,十有三曰请提督, 十有四曰择监视,十有五曰参考是非,十有六曰激 劝功劳,十有七曰旌赏孝弟以励俗,十有八曰散施 药饵以救民,十有九曰宽征催,二十曰除盗贼。救荒 之法不一,而大致有五:常平以赈粜,义仓以赈济,不 足则劝分于有力之家。又遏籴有禁,抑价有禁,能行 五者,则亦庶乎其可矣。至于检旱也,减租也,贷种也, 遣使也,弛禁也,鬻爵也,度僧也,优农也,治盗也,捕蝗 也,和籴也,存恤流民,劝种二麦,通融有无,借贷内库 之类,又在随宜而施行焉。盖有大饥,有中饥,有小饥。 饥荒有三等之不同,所以救之之策亦异,临政者能 辨别而行之,然后为当耳。
《与邑令黄公书》李中行
乐安一邑,僻处海滨,自小济河以北,弥望皆斥卤不 毛之地。其可堪耕种者,仅附城一带,东西南北不过 三四十里。其土之肥硗,获之多寡,皆与邻近州邑相 等,而徭粮不啻远过。不知作俑何日,沿袭至今,而苦 累不堪。兼之连年水旱频仍,蜚蝗蔽野,军国多故,加 役加饷,敝邑正供竟至六万二千矣。以此流亡,大半 就食他方。其依恋田园,奄奄待尽,十无一二家。虽台 台亟为优恤,开常平之庾,捐退食之俸,非不急切民 瘼,嘉惠敝邑,正如杯水车薪,岂能有济?即令广台台 之惠,推台台之心,令敝邑岁稔时丰,家给人足,而困 终不能舒,患终不能除。何者?履亩科民,皆关千百世 之利害,所谓“其始不慎,其卒不救,不”敝于岁,不敝于 兵,不敝于水火疾疫,而敝于经常不变之例,如敝邑 今日是也。乞台台勿图目前之计,当为永久之图。力 为申改,台台!甘棠之泽与天无极,阖邑幸甚。前辈云: “退壬人不若更弊政熙、丰之法,卒至病宋”,繇固而不 知变也。
《与诸有司书》傅国
青州一府,中间派收之费、运解之费、上纳之费、守支 之费,一豚百狼,十羊九牧,每本数一石,不啻赔费十 石之多。世变时更一年,一方之民已皮毛尽落,肌骨 层剥。向所以忍死无他者,以农作方兴,禾苗在野,不 能遽舍,所天辍耕陇亩也。今又蒙派本府米四万五 千石、豆三万石,已经苦心酌量,所以不能不派若干 本色者,势也。西三府之去莱、登,地里更远,若均之西 三府,则西三府之累费更不能三十锺致一石,益为 不便。所以不能不就近颛派青州者,亦势也。但上年 秋霖三月,麦未入种,今年麦收不能当往年十分之 二,是夏已无麦。今年自五月初二日霖雨,至八月二 十五日止,禾苗日浸水中不结实,拖“泥带水,间收残 粒,亦不能当往年十分之三。是秋又无谷豆,各县有 报水灾者,有不报水灾者,自有司事。一青州岂有两 天或水或不水耶?其穷困不生,逃命无地,朝餐草根, 暮食木皮,鬻妻易子,骨立鬼行之状,有元道州之所 不能尽者。闻自经者挈家逃者已相踵矣。但军需万 分难减,目今米价二钱有馀,豆价一钱有馀。过此九 月,西成之望已绝,四面之荒交急,不知腾贵又当何 如?乃有司不敢时价报直,所定直率不能半价,累民 苦赔;一切输挽诸费,十倍本价者,又皆累民苦赔,民 何以堪?恐万分不便于民,亦万分不便于地方矣。合 无悬海口召买之令,令济南、青州、莱州三府,如滨州 蒲台、利津、乐安、寿光诸城,日照、胶州、高密等处,各以 见在海船备运。令各属所派米豆,官自差人,就所近 海口籴买上船,沿海顺运,直抵莱、登,既省民间运解, 自省一切诸费,亦使济南近海诸县,得与青州分力。 其至便者一即不然,恐海运风波,籴易有弊。第令各 属照本地时价,并算道里输挽之费,稍昂”其直,令民 宽裕,听民自往应上纳去处,取彼处实收小票一本, 本里缴收计数,既民有利,又省诸费,其至便者二。如 是则便水者方舟,便陆者襁属,折解本色,四面而至。 兵唯有欲,欲银即银,欲粟即粟。兵既皆便民,利于昂 价则争粜输,又利于省费则不惊不怨。岁荒不能病 民,昂价反易集粟,兵多不至病民,贸粟反可营生,亦 皆便民。官于地方无意外不然之忧万万也。刍荛之 愚如是,唯神明裁酌施行,则东民幸甚,军国幸甚!
《拯援水灾疏》欧阳东凤
“惟君之有民,犹父之有子;相依为命,犹元首之有四肢,相待以存。故一指痛,则元首岑岑若弊;一子病,则 父母遑遑靡宁。”况痛多于一指,病濒于死亡。其委顿 仓皇之状,不知又当何如也?兴化一邑,僻在海隅,视 万重之天阍,邈然不相及,而以当于一指一子之义, 谅亦皇上所甚隐也。顷者,大水困城,闾阎骚然,十九 惧死。赖皇上从诸臣请,霈然下“蠲赈”之诏,视他处有 加,德泽诚渥。然蠲旧逋矣,而新租未除,宽存留矣而 起运如故。臣亦知秋灾现在勘议,皇上非常之恩,或 有所待。顾小民身处汤火,以日为岁,望皇上拯援,如 望上天之膏泽,日复一日,恨不旦暮遇之。此何等情 状,而尚可以揖让雍容处之也?臣又知江北州邑被 水者众,何独喋喋以自千斧钺?顾他邑或有丰年,而 兴化则永为歉岁;他邑犹存高原,而兴化则尽为洿 池;他邑仅淹阡陌,而兴化则殃及庐舍;他邑之水旬 日可消,而兴化则汇为巨浸。即今受水已三月馀矣, 遍观乡村,周遭二百馀里,竟成湖海,而横目之民悉 为鱼鳖。即有仅存孑遗,或移居城头,或借栖佛舍,或 结葑水面,而叫号波涛之中;或系舟树杪,而薰蒸风 日之下。欲刈草而无草可刈,欲罟鱼而无鱼可罟。欲 卖儿而谁买其儿,欲鬻田而谁受其田?有屋者拆屋 卖其薪,有牛者杀牛卖其骨,医疮剐肉,苟延旦夕。今 日如此,明日何以为策?今月如此,来月何以为生?妇 子相泣,莫非其命。此何等光景,尚可以他邑例之也。 臣即不肖,奉皇上德意,院司檄文,非不孜孜矻矻,救 死扶伤。然平籴而所籴者几何,劝借而所借者几何, 发稻而所发者几何,赈粥而所赈者几何,疮痍何时 可复,沮洳何时可远,耕艺何时可兴?蚤夜思惟,黔驴 之技已竭,而雕瘵无补。臣愚以为当此之“时,惟有官 民相安无事,则现在遗黎,或可须臾勿致流徙。若复 追并钱粮,则输纳后期,不足为异;逃亡接踵,不足为 忧。臣所大恐者,绿林赤眉、黄巾黑山之徒,自何而有? 皆此频遭饥馑疾疫税敛,穷困无聊之众耳。万一东 啸西聚,日滋月蔓,乃始劳心安集,不亦难哉!”虽圣明 在上,万万无此,然亦不可“不虑也。臣十九年至二十 一年止,拖欠漕折凤阳军饷马草四司等银凡一万 五千馀两,以丰年所不能供之全税,而取盈于大侵 之凶岁,臣知其必不能也。即今漕粮三万二千八百 石有奇,无论本色,亦无论改折七钱,即以五钱计之, 便要征银一万六千两。馀以大州邑所不能当之重 赋,而求于”弹丸之穷邑,臣又知其必不能也。昔尧舜 之世,洪水已平,而兑赋犹宽以十有三载;文、景之朝, 方成殷富,而屡诏除田租之半。我皇上仁圣当御,节 爱为心,高欲慕尧、舜之隆,下不屑文、景之盛。而今天 下之有一兴化,即唐虞之时之有一兖也。臣以为运 饷、马、草四司,凤阳等银,无论旧逋、新租,存留、起“运。凡 未完者,似当尽行蠲免。其漕折银两,虽不可尽蠲,亦 当宽假三、五年之后。俟疮痍已起,或值丰收,始尽力 带征。不然,则有隆庆二、三年抵借事例可援”,是在司 国计者一查议之耳。或谓“蠲停过侈,恐他州邑援例 以请。”不知乾坤之间,四海之内,水患连仍,如兴化者 宁有几处?而孰敢妄意援请也?且兴化非独苦水也, 又苦粮重。夫扬州一府为州县者十,而兴化特居其 一,是疆域之大小不侔也。一府凡七百馀里,而兴化 仅六十二里,是户口之殷耗不侔也。一府共田一十 三万三千三百馀顷,而兴化仅二万馀顷,是田地之 多寡不侔也。九州县俱处上游,而兴化独居釜底,是 《等则》之上下不“侔也。使则壤而赋则民犹可支。”乃概 府陞科,每顷不过六斗,而兴化独至二石二斗。县府 额粮,不过二十万六千石有零,而兴化则五万二千 石有馀;概府漕米,不过九万七千石有零,而兴化则 三万二千有馀。是总论额税,则居一府四之一,专论 漕粮,则居一府三之一矣。巨屦与小屦同价,麻缕与 “丝絮共论,然且不可。今反倒行而倍取之,欲民勿困, 得乎?”先是,今督抚李尹兴化时,目击民艰,具奏均摊, 并请抵换,不意牵于成法,竟尔寝阁。斯民阳九百六 之运,抑何厄也!臣今就中酌量,议均摊则开纷扰之 门,议抵换则滋聚讼之端。不得已而求“《黄叶》止啼”之 一术,则惟有归复协济而已。盖兴化僻处一隅,虽免 迎送夫马之苦,然而钱粮偏重则其苦已十倍于江、 仪高宝等处,不翅相当而已乃复派协济各驿馆水 夫等银一千四百馀两,是本县无冲要之名而有冲 要之实。然则本县偏重之粮其谁协济之?臣愚以为 协济各驿银两宜尽免派,协济江、仪者即派于江仪, 协济高宝者即派于“高、宝,以各州县应征之银还之 各州县。”此盖欲与各州县求其平,非欲兴化独享其 逸,于理甚顺,于情甚安,固今日所当急议者也。至于 宣泄水势,则鿎石口为趋海之间,而旁邑不无复阻 之计;稻河为入江之路,亦有成议,而当事难为无米 之炊。阖邑士民引领兹举,有如饥渴,何可不速为议 处,而“使斯民纷纷呶呶,竟无虚日;急急遑遑,终无生 望。此臣所为痛心疾首,欲默不能者也。夫臣,贱有司也,越分妄言,自知无所逃刑。顾抚任一方之寄,为一 方请命于皇上;臣受一邑之寄,为一邑请命于皇上。 位有高下,忠无两心。伏乞皇上俯念垂亡赤子,敕下 该部破格勘议。仍乞正臣位卑言事之罪”,即加诛戮, 如一蝼蚁,无足顾惜。若弃忽臣言而不一省忧,则亦 民之命也,臣又何言?而民又将谁望耶?臣冒干天威, 不胜望阙叩祷,战栗悚惶之至。〈按兴化县志疏上以越奏罚俸然遂得蠲
积逋、及改浮粮二万石。永折银一万两。如所请。
〉《灾变疏》马懋才
臣,陕西安塞县人也。中天启五年进士,备员行人。初 差关外解赏,再差贵州典试,三差湖广颁诏,奔驰四 载,往还数万馀里。其间如关门当柳河之败,黔南当 围困之馀,人民奔窜,景象雕残,皆臣所经见。然未有 极苦楚、极惨伤,如臣所见臣乡之灾异者。臣接邸报, 见诸臣具疏,有言“父弃其子,夫鬻其妻者;有言掘草” 根以饲马,采白石以充饥者,犹未详言其甚也,而今 且何如?臣请得详悉为皇上言之。臣奉差事竣,道径 臣乡延安府,自去岁一年无雨,草木枯焦。八九月间, 民争采山间蓬草而食,其粒类糠秕,其味苦而涩,食 之仅可以延不死,至十月以后,而蓬尽矣,则剥树皮 而食。诸树惟榆树差善,杂他树皮以为食,亦可稍缓 其死,殆年终而树皮又尽矣。则又掘山中石块而食。 其石名青叶,味腥而腻,少食辄饱,不数日则腹胀坠 下而死。民有不甘于食石以死者,始相聚为盗,而一 二稍有积贮之民,遂为所劫,而抢掠无遗矣。有司亦 不能禁治。间有获者,亦恬不畏死,且曰:“死于饥,与死 于盗等耳。与其坐而”饥死,何若为盗而死,犹为得饱 死鬼也。最可悯者,如安塞城西有粪场一处,每晨必 弃二三婴儿于其中,有涕泣者,有叫号者,有呼其父 母者,有食其粪土者。至次晨则所弃之子已无一,而 又有弃之者矣。更可异者,童稚辈及独行者,一出城 外,更无踪影。后见门外之人炊人骨以为薪,煮人肉 以为“食。始知前之人皆为其所食,而食人之人亦不 数日面目赤肿,内发燥热而死矣。于是死者枕藉,臭 气薰天。县城外掘数坑,每坑可容数百人,用以掩其 遗骸。臣来之时,已满三坑有馀,而数里以外不及掩 者,又不知其几矣!小县如此,大县可知;一处如此,他 处可知。”幸有抚臣岳和声拮据,独苦以弭“盗,而兼之 拯救,捐俸煮粥以为之率,而道、府、州、县各有所施以 拯济。”然粥有限而饥者无穷,杯水车薪,其何能济乎? 臣仰窥皇上宵衣旰食,无念不为民生虑,无刻不为 安民计。若不急救此一方遗黎,恐死者死矣、为盗者 为盗矣。见有之民,旦夕莫必其命,西北疆域几成无 人之区矣。伏祈敕下该部“从长议计,或发赈济,或蠲 加派,或姑减其分数,或缓待之秋成,惟在皇上急为 涣汗耳。”然臣犹有说焉,国初每十户编为一甲,十甲 编为一里,今之里甲寥落,户口萧条,已不复如其初 矣。况当九死一生之际,即不蠲不减,民亦有呼之而 不应者。官司束于功令之严,不得不严为催科。如一 户止有一、二人,势必令此一二人而赔一户之钱粮; 一甲止有一二户,势必令此一二户而赔一甲之钱 粮。等而上之,一里一县,无不皆然。则见在之民,止有 抱恨而逃,飘流异地,栖泊无依,恒产既亡,怀赀易尽, “梦断乡关之路,魂消沟壑之填,又安得不相率而为 盗者乎?此处逃之于彼,彼处复逃之于此,转相逃则 转相为盗,此盗之所以遍秦中也。臣目睹此光景,心 几痛裂;知皇上亦必恻然动念。当事诸臣自有筹画。 然早一日,则救数千万之生灵,迟一日,则毙数千万 之性命。惟皇上速加之意也。”大抵总秦地而言,庆阳、 延安以北,饥荒至十分之极,而盗贼则稍次之;西安、 汉中以下,盗贼至十分之极,而饥荒则稍次之。缘系 异常灾变,从来所未经见者,不敢不据实以闻,伏乞 皇上睿鉴施行。
《请禁遏籴疏》汪伟
翰林院等衙门检讨等官臣汪《伟》等谨奏:“《为遏籴屡 奏明纶》,徽民独受邻害,一夫作梗,万姓阻饥,蹐地有 怀,号天无路,仰祈皇上垂慈亟拯,以续万命,以消盗 萌”事:“臣等籍在徽州,介万山之中,地狭人稠,耕获三 不赡一,即丰年亦仰食江、楚,十居六七,勿论岁饥也。 天下之民,寄命于农,徽民寄命于商。而商之通于徽 者,取道有二:一从饶州鄱、浮,一从浙省杭、严,皆壤地 相邻,溪流一线,小舟如叶,鱼贯尾衔,昼夜不息。一日 米船不至,民有饥色;三日不至有饿莩;五日不至有 昼夺。今连年饥馑,待哺于籴,如溺待援。奈何邻邦肆 毒,截河劫商,断绝生路,饿死万计。臣等不得不合词 仰吁皇仁,以急救倒悬也。”初闻米船过浙,钱塘县遏 阻商人苦累已深讶之,乃饶州浮梁县殆有甚焉。先 是,应天按臣徐之垣察《灾伤疏》内备述其苦,禁米、劫 商掠货情形,臣等不胜骇异,犹意秋成后当不复尔。 近接合郡公书,截掠视前更甚。鄱阳地方以篾绳栏 河,五日一开,婪胥吻满,乃放舟子,方鼓楫而进,而浮梁县地方,两岸林莽,张梃掷石以待矣。嵎虎撑牙,将 敢谁何?名为抢米,并货物攫去。稍与争抗,立死梃下, 舟亦椎碎。商人赴诉于浮梁,知县反听胥吏拨置,言 “贫民无活计,暂借尔商救度。”此言一出,恶胆愈壮。劫 杀遍野,渠魁为之煽聚,大猾为之窝匿,什百成群,打 庐劫舍,不可缉御,总以徽民为壑。江右抚臣闻之,调 兵往缉。然不弛禁米之令、严匿商之法,盗终不可熄 也。我皇上轸念民饥遏籴,严纶申饬再三,而浮梁敢 为厉禁。且米不籴于浮梁,不过商船取道。而肆虐至 此,总由胥猾谿壑,县官猫鼠,悖旨不顾,诲盗不顾,此 其吏治亦所罕见,臣等特不欲深言耳。伏乞圣慈矜 悯一郡生灵,敕下江浙二省抚按,严饬有“司,有遏籴 截商者,即时擒获,庶几待哺饥民犹有起色也。”抑臣 更有请焉,域分则令难行,统隔则民不畏。前应天抚 臣张同、按臣徐各先后疏请以徽宁道兼制饶州,弭 盗通商,计无善于此者。察九江道兼制南直池州,有 例可援,不过敕书增数字,而小民蒙福不知几千万 云。统祈敕部速议具覆,下“令早申遏籴之禁,严堵截 之条,清囤害之路,俾上而浙省杭、严津途无梗,饶州 浮梁等界,即与疏通,庶一叶安流,万艘毕集,徽州亿 兆生灵,同荷光天之覆帱矣。倘释此不图,不惟攘夺 风起,滋蔓难图;且恐青矛白梃之奸,乘间而起,则履 霜之渐也。惟皇上赐俞,一方幸甚!臣等曷胜悚息待 命之至。”奉圣旨:“据奏钱塘、浮梁、鄱阳等县,抗旨遏籴, 诲奸厉商,殊可痛恨!各有司官好生玩肆者,两省抚 按官严行申饬,务令通商惠民。如敢再蹈前辙,即从 重参来处治。”
《条奏被灾疏》徐宪卿
东南之赋甲于天下,而苏、松、常、镇四郡之赋复甲于 东南,非其地广利厚,足以倍他省也。计东西横直幅 员不过六百馀里,而粮辖五百万六千,如一亩之所 入宁几?而“漕米连耗二斗丁,白银连加派一钱一分, 以时价斗米一钱算之,每亩共输正赋三钱馀银”矣, 而运粮、收摅、解布等之飞差,足以倾家荡产者不与 焉。然屡派屡加,民之皮骨虽尽,犹忍死急公者,祇以 年来稍稔,尚可罄所入以供岁额。孰意昊天不吊,洪 水洋洋,将我税重,终事之民,沦胥于溺也哉?请先以 其被灾之惨者言之。臣乡四五月麦收成时也,目今 四月二十二日至五月二十四日,雨点如拳,势如倾 跌,凡三十馀昼夜不休,而麦浥烂无“颗粒矣。五六月, 禾插莳时也,洼者多雇人工车救,高者又贷金钱播 种艺”冀失之于麦,得之于禾耳。乃六月朔后之雨,势 比前更狂更骤,于是圩岸圮崩,田禾混合,而苗不能 插寸茎,实架室于鸠鹊之巢,系舟于庭楹之上。云水 连天,阡陌如,江长海阔,烟火断绝,村落皆蛟穴龙宫。 假使前此之雨稍后,“民犹得留二麦以糊口于青黄 不接之时;后此之雨稍前,民犹得留工本不空挂于 澎湃稽天之日。”今既腐春麦而绝之,又诱民赀而竭 之;正抚臣所谓“灾甚于戊申”、而臣在南中此等情形, 皆得之目击者也。至近日景象,更有可异者:戊申之 水易盈,亦易涸;兹去大水之期几三月矣。海潮以骤 涨不容,湖水又暴溢难泄,迄今高低之乡,犹一望无 涯,三家之都,尚乘船入市。此一异也。万历戊申之水, 民虽艰于食,而鱼虾所产最多,故小民皆得网罟之 利以自给,若不知有荒者。今以如此之巨浸,独不产 鳞受害,而受害中之利,偏与戊申异。此又一异也。鲜 食与粒食俱难,恒心安得不同?恒产俱尽,彼八口嗷 嗷,思珠桂从何来,惟抢掠可苟活。于是结聚勾连,以 假借为名,欲强开富舍之廒,廑抚臣之严令者;欲强 抢贩夫之米,廑按臣之移驻者。此抚臣所谓不敢言, 不得不言。而臣在南中,又近日渝乱之景,得之确闻 者也。然使止于鼠窃,犹之可耳。独苏郡之民,游手游 食者多,即有业不过碾玉“点翠、织造机绣等役,一遇 凶荒,此伎皆无所用,而立就于沦丧,故奸民往往乘 而乱。”臣犹记先朝葛贤以监税借口偏袒,一呼千人, 立聚白昼,将丁乡宦家抄抢一空。万历庚申,因遏籴 米腾一二,饥民强借徽商之米,有司稍绳以法,而随 有万人屯聚府门,毁牌毁役,几致大变。况今日闾阎 之消耗益甚于昔;人心之思乱,益甚于昔。如淮扬妖 党,长兴逆徒,所供强半吴民,真可寒心。奈何不预为 消弭,而堪令心腹之地,再有割裂?财赋之区,堪经蹂 践也乎?然其故不过米贵为之祟也。臣以为欲地之 安靖,必先定米价之平,而欲米价之平,必须早下改 折之令。若亟发德音,明告以“天启四年分之漕粮,四 郡尽行部折,每石五钱,则人皆知。江南馀百万之米, 而富者不必留以射利,贩者不必席以争赢,米不期 平而自平,衅不期消而自消矣。且以今岁漕事度之, 亦有不容不折者。漕艘自山东妖变,回空已阻,渐积 愈迟,驯至六月未齐,烦督漕使者竭尽心力而莫可 挽,势必将压下一年而折之,既”可正漕规,又可苏民 命,无损于上而有益于下。想庙堂之上计无出此者臣非不知漕储为军国大计,司农窘迫无策,闻之择 害莫若轻,而用财太啬者究之太费。尝惊心于齐属 已往之变,“宁独不能食土之毛,又倍加削平之费。”臣 是以权于缓急轻重,而愿暂捐一年之入,长责四郡 以万年之供者也。
《条鞭疏》丁允元
题,为敬因抚臣之控,特申瘠邑之苦,伏乞圣鉴,垂恩 一隅,用固邦本。臣办事垣中,接得山东抚臣颜继祖 一本,为地方疲苦,户口流亡等事,盖为日照县特疏 具题也。奉圣旨:“该部看议速奏,钦此。”是已在皇上洞 鉴轸恤之中矣,臣复何言?独是臣照人也,知照之苦 者莫若臣,能悉照之苦者莫若臣。顾臣初入计垣,恐 “不谅臣者,谓臣不为朝廷急公,而为地方树德”,用是 彷徨踌躇再四而未果。今抚臣既已为国恤民,为民 请命,不难单词上吁。臣若犹是坐视桑梓小民之困 苦而不一言,则臣不义,且以困苦不堪而致逃亡,甚 致走险走乱,而言已无及,则臣不忠。不忠不义,中主 且不以为臣,而何以事我尧舜之主?“敢沥血为一申 明之可乎?”夫照虽蕞尔弹丸,然而西北丛山,东南濒 海,而北则可扬帆而登海岛,而南则径可飞渡。淮扬 虽僻邑,实岩邑也。向来登、莱用兵,水陆输供,茕茕赤 子,既已皮尽毛存,十室九空。近年来,又复无岁不旱, 无岁不蝗。即如旧年九月以至今年闰四月,四时亢 旸,二麦失种,极苦之野菜无所不食,极粗之树皮无 所不刳。穷乡下邑,已岌岌乎有群起而抢夺者。此不 独本县知之,司府咸知之矣。幸赖皇上洪庇,秋霖少 收。兼之新任知县刘明遇单骑慰劳,百方招抚,民之 逃者始稍稍集,嚣者始渐渐息。而独至“输将”一节,照 民亦有血气,岂其甘于无良?此其中盖有说焉。照钱 粮止“二万有奇,而今七八九年之欠者,不下二万,是 合计三年之欠,已足当一年之全矣。盖缘向来连岁 不稔,旧官催科无法,以致日积月累,愈欠愈多。负逋 者裹足而不敢来,复业者惊呼而尚思去,此民之难 也。欲带征则守催如雨,欲并征则疲民之呼应不前, 此官之难也。而究之缓征尚可留为异日”之地,急征 恐并失今日之输,此又钱粮之难也。故抚臣谓“见征 以十分为率,而带征以一二分为率。”此盖仰体时艰, 俯轸民隐,酌于欲蠲不得,欲征不能,而曲曲为此,以 缓为急之术耳。不然,山左州县,一百而多,区区远邑, 何以独邀上司之庇?前而抚按合疏,则被灾七分以 上者首日照,今而抚臣单疏,则苏民困,便催科者又 祇日照。故臣谓日照一县,纵不得援他处残破之例 以求蠲,而亦不得不援十分兵荒之例以求缓也。此 在朝廷自有烛照,但恐计臣首重国课,难议缓催,臣 故实指情形,代图监门,用备版部之酌定耳。抑臣因 是而更有请焉,照民之逃于赋者十之四五,逃于役 者亦复十“之三四。”盖《条鞭》一法,原合仓库、马夫、收头 诸役,公费、工食俱在其中。而迩来州县官应查盘,则 以《条鞭册》应其实,则一年一编佥也。夫编佥之害,在 民间则佥一以扳十,在衙蠹则诬贫而卖富,究不至 富者贫、贫者徙而转沟壑,其势不已。向臣奉差过里, 会合一邑士绅公控,县官极力调停。若《条鞭》原额稍 有不给,则士绅一体,津贴劳民,乃始稍稍息肩。虽因 地制宜,各地方情形剂量不同,而照之为照,实是如 此。所虑不经天语申饬,则有司之奉行不力,而豪猾 之沮持有权。为此不避聒渎,沥血并陈。倘蒙鉴其愚 忠,一无所为,敕下该部转行该抚,按旧逋从缓条鞭 善行,使天下知山陬海澨之区,得沐浩荡之恩,而鼓 舞终事,相率不倦,则岂独齐民安天下之民?举安穷 邑?辛甚,微臣幸甚。臣不胜激切祈望之至。崇祯十年 八月二十日具题,二十三日奉圣旨:“该部一并看议 具奏。”
《积谷疏》王道纯
臣惟“今天下民已穷矣,财已竭矣,催科日为纷扰,而 骨髓不胜敲吸矣。当事者捉衿露肘,不得已而议搜 括,又议设处,祇凑一时之急,罔顾永久之图。如疗病 者不察病源虚实,妄加针砭,虽能支撑一时,而元气 消耗所不计也。至于支撑不得,遂曰时事难为也。不 知天下无不可为之事,特患无真心任事之人耳。有” 其任之,自有明明白白、堂堂正正之法,不损下而益 上,实足国而足民,则搜括设处,皆可置而勿问矣。何 也?搜括者,犹自本有而搜之,针头之铁,鹤胫之肉,铢 积而寸累,所济几何?此可暂而不可久也。若设处,则 从原未有者而设法以处之,巧者剜肉医疮,拙者叶 外生枝,浸假而那移,浸假而私派,浸“假而侵欺帮贴, 设之中又有设,处之外又有处焉。上未收锱铢之益, 下先恣谿壑之厌,而民生愈不可问矣。”臣以为此可 一而不可再者也。进而求之,惟有积谷之法在。诸臣 条议积谷,众且详矣,臣又何赘?然非身当其事,终为 局外之谈;非立有成规,何异道旁之筑。今据各条议, 皆严于下而宽于上,“重折色而轻本色”,臣犹以为未尽善也。何以谓严下而宽上也?守令积谷,人皆知责 成矣,层而上之有司道焉,积谷者有几?即积矣,而及 额者有几?有抚按焉,真能积谷者有几?即报积矣,而 仓收者有几?徒工纸上之铺张,不究廒中之积蓄,毋 怪日绳州县,而州县不受也。何以谓重折色而轻本 色也?秋冬收谷,春夏折银,行之已久矣。时既因循,闻 “秋冬而改折者有之,春夏而入仓者几何”,奸弊百出。 闻截银收籴,多有虚数,而折半平粜,半归乌有。充贪 吏之囊橐,供猾胥之渔猎,毋怪日议积谷,而所积无 几也。臣以积之之法,须自抚按始;行之之实,须从本 色始。臣自入境来,见抚臣余大成首倡积谷,迄各司 道府俱有积贮。臣甚慕之。遂檄各属,凡臣一应扺赎, 不拘春夏秋冬,先尽折色充饷外,即收本色。另立一 仓,名曰“按院积谷仓。”即时值谷贵,亦照市价征收,不 必拘定斗数。如春夏无谷之时,二麦、薥豆皆可收之 为用。又委廉明推官,不时稽查外,凡臣按历经过,亲 自点查,自八月初一日起,“计岁终十二月止,半年间 约得谷二万石,则一年内约得四万馀石,可类推也。 人之好义,皆有同心,递及各司、道、运、府,皆有赎锾。如 依此法行之,酌其词状之烦简,立以成规,务期及额。 溢额者荐,缩额者参,至各州县,自有观感,必无呼之 不应者已。然紧关必须各立一廒,凡院、司、道、府、州、县, 不得混置一处,庶查者一寓目而了然,即有不肖有 司,决不能装载而去也。”满盘打算,每年约得数十万 石。行之三年,无虞饥馑;行之五年,无虞师旅;行之十 年,约有数百万石。渐积渐充,如不涸之泉,不竭之府, 一切加派辽粮之名,俱可不设矣。如能著着实行,节 节清楚,合州县积之而一府富,合各府院司道“积之 而一省富,合各省积之而天下富,于民无丝毫之扰, 于国有富庶之益,廉者得以自见,贪者无所庸奸,一 举而众善备焉。臣所谓藏富于国,可收实用”者此也。 抑臣又有说焉:天下良吏固多,墨吏亦复不少,乃希 图溢额之名,以博一时之誉,不以赎谷入仓,设计滥 罚,致百姓吞声饮恨者,自有臣“不时之纠参,以破不 肖有司之隐情也。此臣一得之愚,行之颇效,伏乞圣 明采纳。”敕下该部议覆,立为成规,入之考成,于国计 民生未必无小补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