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卷第四 欧阳文忠公文集 附录卷第五
宋 欧阳脩 撰 宋 胡柯 撰年谱 景上海涵芬楼藏元刊本

附录卷第五

   事迹    发等𫐠

先公为人天性刚劲而器度恢廓宏大中心坦然未

尝有所屑屑于事事不轻发而义有可为则虽祸患

在前直往不顾以此或至困逐及复振起终莫能掩

而公亦正身特立不少屈夺四五十年之间气𧰼伟

然盖天下而以文章道徳为一世学者宗师故历事

三圣常𬒳眷𠋣遂托以天下安危之计而公亦以身

许国进退出处士人以为轻重至于接人待物乐易

明白无有机虑与所疑忌与人言抗声极谈径直明

辨人人以为𨳩口可见心腑至于贵显终始如一不

见大官贵人事位貌之体一切出于诚心直道无所

矜饰见者莫不爱服而天资劲正髙逺无纎毫世俗

之气常人亦自不能与之合也平生学之所得以至

文章事业皆明识所及性所自得不劳而至无所勉

强而众人学之者终莫能及其于经术务明其大本

而本于情性其所发明简易明白其论诗曰察其美

刺知其善恶以为劝戒所谓圣人之志者本也因其

失传而妄自为之说者经师之末也今夫学者得其

本而通其末斯尽善矣得其本而不通其末阙其所

疑可也又云今夫学者知前事之善恶知诗人之美

刺知圣人之劝戒是谓知学之本而得其要其学足

矣又何求焉公于经术去取如此以至先儒注䟽有

所不通务在勇断不惑平生所辨明十数事皆前世

人不以为非未有说者如五帝不必皆出于黄帝春秋赵盾弑君非赵穿许世子

非不尝药武王之十有一年非受命之年数及力破汉儒灾异五行之说正统论破以秦为伪闰或以功

徳或以国地不相臣属则必推一姓以为主之说以为正者正天下之不正统者统一天下之不一至于

各据地而称帝正朔不相加则为绝统惟合天下于一者为正统统或绝或续而正统之说遂定焉

然亦不茍务立异于诸儒尝曰先儒于经不能无失

而所得巳多矣正其失可也力诋之不可也尽其说

而理有不通然后得以论正予非好为异论也其于

诗易多所发明为诗本义所改正百馀篇其馀则曰

毛郑之说是矣复何云乎其公心通论如此

先公四歳而孤家贫无资太夫人以荻画地教以书

字多诵古人篇章使学为诗及其稍长而家无书读

就闾里士人家借而读之或因而抄录抄录未毕而

已能诵其书以至昼夜忘寝食惟读书是务自㓜所

作诗赋文字下笔已如成人兵部府君阅之谓韩国

太夫人曰嫂无以家贫子㓜为念此奇儿也不惟起

家以大吾门他日必名重当世及举进士时学者方

为四六号时文公巳独歩其间天圣七年𥙷国子监

生是秋取解明年南省试皆为第一人由是名重当

世及景祐中在西京与尹公洙偕为古文已而有诏

戒天下学者尽为古文独公古文既行遂擅天下四

十年间天下以为模范一言之出学者竞相传道不

日之间流布逺近外至夷狄莫不仰服后进之士争

为门生求受教诲当世皆以为自两汉后五六百年

有韩退之退之之后又数百年而公继出自李翱柳

宗元之徒皆不足比然公之文备尽众体变化开阖

因物命意各极其工或过退之如醉翁亭记真州东

园记创意立法前世未有其体作尹公洙志文以为

尹公文简而有法取其意而为之即得其体石先生

介墓志不多假事迹但述其平生志意所存与其大

节气概读之如见其人作集古录叙今王丞相以谓

读之可辟疟鬼

先公既奉敕撰唐书纪志表又自撰五代史七十四

卷其作本纪用春秋之法虽司马迁班固皆不及也

其于唐书礼乐志发明礼乐之本言前世治出于一

而后世礼乐为空名五行志不书事应悉破汉儒灾

异附㑹之说皆出前人之所未至其于五代史尤所

留心褒贬善恶为法精宻发论必以呜呼曰此乱世

之书也其论曰昔孔子作春秋因乱世而立治法余

述本纪以治法而正乱君此其志也书成减旧史之

半而事迹添数倍文省而事备其所辨正前史之失

甚多嘉祐中今致政侍郎范公等列言于朝请取以

备正史公辞以未成熙宁中有㫖取以进御按神宗实录熙

宁五年八月丁亥诏颍州令欧阳某家上某所撰五代史

先公笔札精劲雄伟自为一家当世士大夫有得数

十字皆蔵以为宝而未尝为人书石

先公平生以奖进贤材为巳任一时贤士大夫虽潜

晦不为人知者知之无不称誉荐举极力而后已既

为当世宗师凡后进之士公尝所称者遂为名人时

一作人皆以得公一言为重而公推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诱进不倦至

于有一长者识与不识皆随其所长而称之至今当

世显贵知名者公所称荐为多今湖州孙正言𮗜为

合淝主簿未与公相识郡守怒之欲捃拾以罪时胡

侍讲在太学以属公公为作手书与其寮佐令保全

之遂𫉬免福州处士陈烈素不与公相识公闻其名

知其行义屡荐于朝乞赐召用朝廷即召烈为国子

监直讲

先公尝言平生为学所得惟平心无怨恶为难故于

事未尝挟𥝠喜怒以为意虽仇雠之人尝出死力挤

䧟公者它日遇之中心荡然无纎芥不足之意尝曰

孔子言以直报怨夫直者是之为是非之为非是非

付之至公则是亦不报也

先公初贬滁州盖钱明逸辈为之自外还朝遇明逸

于京师屡同饮宴不以为嫌其后公在中书明逸罢

秦州归复用为翰林学士近日小人蒋之奇妄兴大

谤及公移青州其兄之仪知临淄县为二司所不喜

力欲坏之亦以托公公察其实无它力保全之

先公平生文章擅天下未尝以矜人而乐成人之美

不掩其所长诗笔不下梅圣俞而尝推之自谓不及

然识者或谓过之初奉敕撰唐书专成纪志表而列

传则宋公所撰朝廷恐其体不一诏公看详令删

为一体公虽受命退而曰宋公于我为前辈且人所

见不同岂可悉如巳意于是一无所易书成奏御旧

制惟列官最髙者一人公官髙当书公曰宋公于传

功深而日乆岂可掩其名夺其功于是纪志表书公

名而列传书宋公宋丞相庠闻之叹曰自古文人好

相凌掩此事前所未有也

先公笃于交友恤人之孤梅圣俞家素贫既卒公醵

于诸公得钱数百千置义田以恤其家且乞录其子

增尹龙图洙巳卒公乞录其子构孙先生复有尊王

发㣲十五卷有㫖进内未毕而卒公乞令其家录进

而推恩其子大年尹构孙大年梅增皆蒙录用以官

天圣初胥公在汉阳先公时年二十馀以所为文谒

之胥公一见奇之曰子当有名于天下因馆于门下

与公偕入京师及公登第乃以女妻之

王文康公知西京先公为留守推官一日当都㕔勘

事有一兵士自役所逃归文康问公曰勘兵士何谓

未断公曰合送本处行遣文康曰似此某作官处断

过甚多推官新作官不湏疑公曰若相公直断虽斩

亦可有司则不敢奉行一夜文康夜召问军人未断

否公曰未文康曰㡬至误事明日遂送所属处

先公在河南以文学负当世之名前后留守皆名公

好贤莫不倾身礼接王文康自西京召归谓公曰今

来有例合举馆职当奉举遂用王文康公荐自西京

留守推官召试

范文正公以言事忤大臣贬知饶州先公一日遇司

谏髙若讷于余里公家若讷非短范公以为冝贬公

归遂为书与之辩且责若讷二字一作其不能论列若讷

缴进其书遂坐贬为夷陵令既而余襄公尹公洙亦

连坐被贬蔡公为四贤诗述其事天下传之

先公既坐范公逺贬数年复得滑州职官会范公复

起经略陕西辟公掌笺奏朝廷从之时天下乆无事

一旦西边用兵士之负材能者皆欲因时有所施为

而范公以天下重名好贤下士故士之乐从者众公

独叹曰吾初论范公事岂以为巳利哉同其退不同

其进可也遂辞不往其于进退不苟如此以至致位

二府惟以忠义自得主知未尝有所因縁凭借

先公在馆中遇西𫟪用兵天下多事诣阙上书为三

䇿以料贼情及指陈天下利害甚众既而有诏百官

许上封章言事公上䟽言三弊五事力陈当时之患

仁宗增諌官为四员先公与蔡公襄余襄公靖今致

政王尚书素同时选用是时陕西用兵巳乆京东西

盗贼群起内外多事仁宗既进退大臣遂欲改更阙

失方急于求治公遇事感激知无不言范文正公杜

正献公今司徒韩魏公冨郑公四人同时登用公屡

请召对访问责以所为既而仁宗䧏手诏出六条以

责诸公各亦有所陈述公言诸公所陈冝力主张勿

为群言所夺而王文安公为三司使有为无名诗中

之者公请严禁止之以绝小人流言揺动朝政之渐

敕出官爵购捕其人时上欲改更朝政小人不便故

造作语言动揺及敕榜出自此遂绝是后上遂下诏

劝农桑兴学校改更庶事之弊

自范文正公之贬先公与余襄公等坐党人𬒳逐朋

党之说遂起乆而不能解一时名士皆被目为党人

公在谏院为朋党论以献群言遂息大救当时之弊

时天下乆安上下失于因循一旦陕西用兵而群贼

王伦张海等所在皆起先公请遣使者按察州县朝

廷命诸路转运使皆兼按察公言转运使苟非其人

则按察遂为空名复条陈按察六事于是两府聚议

尽破常例不次用人后来别因一札子中备言此事其后州县多所

升降内外百职振举及杜待制𣏌为京西转运使与

御史蔡禀同治贼事公言𣏌可独任无用禀𣏌果遂

平诸盗京西无事

时张温成方有宠人莫敢言因生皇女染绫罗八千

疋先公上言乞裁损其恩宠及其亲戚恩泽太频可

以减罢极陈女宠骄恣以至祸败之戒

皇叔燕王薨议者以国用不足请待丰年而葬先公

乞减费而葬以为不肯薄葬留之以待侈葬徒成王

之恶名使四夷闻天子皇叔薨无钱出葬遂轻中国

有㫖减节浮费而葬

澧州柿木成文有太平之道四字先公上言今四海

骚然未见太平之𧰼又曰太平之道者其意可推自

古帝王致太平皆有道得道则太平失道则危乱今

见其失未见其得愿陛下忧勤万务渐期致理其瑞

木乞不宣示于外

庆历三年御试进士以应天以实不以文为赋题公

为拟试赋一道以进指陈当世阙失言甚切至

淮南转运使吕绍宁到任便进羡馀钱十万公乞拒

而不受以彰朝廷均恤外方防御刻剥

前后所上章䟽百馀其间斥去奸邢抑绝徼幸以谓

任人不可疑节制不可不一当推恩信以怀不服其

事往往施行

先公以谏官除知制诰故事知制诰当先试有㫖更

不召试有国以来不试而受者惟杨文公陈文惠公

与公三人公既典制诰尤务敦大体初作劝农敕既

出天下翕然人人传诵王言之体逺复前古

陕西兵役之后河东困弊粮草阙少又有言者请废

麟州或请移于合河津或请废五寨朝廷命先公视

其利害及察访一路官吏能否擘划经乆利害及计

置粮草公为四议以较麟州利害请移兵就食于河

一作清塞堡缓急不失应援而平时可省馈运麟

州遂不废又建言忻代岢岚大山四州军沿边有禁

地弃而不耕人户𥝠籴北界斛斗入中以为边储今

若耕之毎年可得三二百万石以实边朝廷从之此

两事至今大为河东之利

自西事后河东赋敛重而民贫道路嗟怨先公奏罢

十事以寛民力文字见河东奏事谓乞罢和籴米三司银之𩔖

先公自河东还㑹保州兵叛遂出为河北都转运使

别得不下司札子云河北冝选有文武材识转运使

二员宻授经略之任使其熟图利害豫为御备

保州既降总管李昭亮𥝠取叛兵妻女通判冯博文

等亦往往效之先公发博文罪置狱推劾昭亮恐惧

立令送出

自保州事后河北兵骄少不如意即谋结集处处有

之上下务在姑息先公屡乞主张将帅每事镇重以

遏士心河北卒无事

保州叛兵既降其胁从者二千馀人分隶河北诸州

冨郑公为宣抚使恐其复生变欲委诸州同日诛之

方作文书㑹先公权知镇府遇冨公于内黄冨公夜

半屏人宻以告公公曰祸莫大于杀降昨保州叛卒

朝廷许以不死招之今已戮之矣此二千人本以胁

从故得不死柰何一旦无辜就戮且无朝㫖若诸郡

不肯从命事既参差则必生事是趣其为乱也且某

至镇州必不从命冨郑公遂止

先公在河北既被朝廷委任之重悉力经营凡一路

官吏能否山川地里财产所出兵粮器械教阅阵法

一一别为图籍尽四路之事如在目前或问公曰公

以文章儒学名天下而治此俗吏之事乎公曰吏之

不职吾所愧也系民休戚其敢忽乎奏置御河催纲

司通致粮运以省入中之数置都作院于磁相二州

以省诸州兵器之费既究见河北利害本末一无此二字

乃一一条列遍贻书于执政将大为经画未尽行而

公罢去

庆历初仁宗既复四諌之职一有而举二字拔英俊贤能材

徳之士并进于朝公负天下之望而居其职仁宗宠

异之意独绝众人尝因奏事论及当世人材仁宗不

𮗜谓公曰如欧阳某何处得来公乃尽心悉力思所

𥙷报遇事不避以至犯忤权贵排击奸佞怨怒随至

常欲大用而未果是时中外多事仁宗意以谓艰难

之际非公不足以办事故自谏官奉使河东委以一

路之利害及保州事作河北转运使张昷之得罪公

自河东还未数月复出为河北转运使及陛辞之日

仁宗面谕曰不乆当还无为乆居计有事但言来无

以中外为限公对曰在京师所言尚以风闻或恐失

实况于在一作在于外仁宗曰有所闻但言来行与不行

则在此及至河北百事振举小人忌公恐大用而又

杜范韩冨同时罢黜小人彚进公上䟽极言四人忠

实可用而无过辨明小人诬罔之言请加任用于是

群小益惧相与造为谤辞及诏狱之起穷究无状仁

宗亦悟止夺职知滁州

南京素号要会賔客往来无虚日一失迎候则议论

一作起先公在南京虽贵臣权要过者待之如一

由是造为语言逹于朝廷时陈丞相升之安抚京东

因令审察是非陈公阴访之民间得俚语谓公为照

天蜡烛还而奏之上方欲召用而公丁太夫人忧

先公初服除还朝惟除本官龙图阁直学士而无主

判入见日仁宗恻然怪公𩯭髪之白问公在外几年

今年㡬何恩意其至公求𥙷外仁宗曰此中见人多

矣为小官时则有肯尽言名位已髙则多顾藉如卿

且未要去明日以责大臣即以公判流内铨是时小

人忌公且见进用伪为公乞澄汰内臣札子传布中

外内臣人人切齿判铨六日杨永徳以差船及引见

胡宗尧事中公出知同州而外议纷纭论救者众上

亦开悟适会刘公沆有札子乞催宋公祁结绝唐书

上曰莫不湏宋祁否刘公曰别未有人上曰欧阳某

知同州臣寮巳有文字请留刘公曰乞自陛下宣谕

明日朝辞上殿上曰休去同州且修唐书既而曽鲁

公自翰林学士换侍读学士知郑州刘公奏欧阳某

见未有主判处乞替曽某判三班院上曰翰林学士

有人未刘公曰见商量上曰欧阳某不止一好差遣

亦好一翰林学士便可替曽某遂入翰林为史官判

三班院上尝面问公以唐学士院铃索故事将议临

幸其于眷待之意甚厚

先公在侍从八年知无不言屡建议多见施行自初

还朝唐公介与诸公方居言职所言乆之未见聴纳

公上䟽言人君拒谏之失请采聴言者其后上遂用

谏官言进退宰相用唐介等䟽罢陈执中

时议者方以河患为意陈恭公在相位欲塞商胡开

横垅回大河于故道先公上䟽言其不可未㡬恭公

罢去新宰相复用李仲昌议欲𨳩六塔全回河流公

两上䟽争之不聴河才成而决濵◍徳博数千里大

被其害仲昌等议者流窜逺方卒如公议

至和二年先公奉使契丹契丹使其贵臣陈留郡王

宗愿惕𨼆大王宗熙北宰相萧知足尚父中书令晋

王萧孝友来押宴曰此非常例以卿名重宗愿宗熙

并契丹皇叔北宰相蕃官中最髙者尚父中书令晋

王是太皇太后弟送伴使耶律元宁言自来不曽如

此一并差近上亲贵大臣押宴

嘉祐初狄武襄公为枢宻使狄自破蛮贼之后方振

威名而是时仁宗不豫乆之初康复而狄得士心京

师讹言詾詾先公因水灾言武臣典机宻得士心而

讹言可畏非国之便请且出之于外以保全之未乆

狄终以流言不巳罢知陈州

嘉祐中复用贾魏公为枢宻使先公言其为人好为

阴谋陷害良士小人朋附乐为其用前任相位累害

善人所以闻其再来望风畏恐乞早罢还之旧镇其

命遂止

 先公在翰林尝草春帖子词一日仁宗因闲行举首

 见御阁帖子读而爱之问何人作左右以公对即悉

 取皇后夫人诸阁中者阅之见其篇篇有意叹曰举

 笔不忘规諌真侍从之臣也自是毎学士院进入文

 书必问何人当直若公所作必索文书自览先公每述仁宗

 恩遇多言此事云内官梁寔为先公说春帖子词有云阳进升君子阴消退小人圣君南面治布政法新

 春至今士大夫尽能诵之及温成皇后阁帖子云圣君念旧怜遗族常使无权保厥家

 仁宗嘉祐中先公在翰林冨郑公在中书胡侍讲在

 太学包孝肃公为中丞士大夫相语曰冨公真宰相

 呼先公字曰真翰林学士胡先生真先生包公真中

丞时人谓四真

嘉祐二年先公知贡举时学者为文以新奇相尚文

体大坏僻涩如狼子豹孙林林逐逐之语怪诞如周公伻图禹操畚锸傅说负版筑来筑太平之

基之公深革其弊一时以怪僻知名在髙等者黜落

㡬尽二苏出于西川人无知者一旦抜在髙等榜出

士人纷然惊怒怨谤其后稍稍信服而五六年间文

格遂变而复古公之力也

先公知开封府承包孝肃公之后包公以威严为治

名震京师而公为治循理不事风采或谓公曰前政

威名震动都下真得古京兆尹之风采公未有动人

者柰何公曰人材性各有短长岂可舍已所长勉强

其所短以徇俗求誉但当尽我所为不能则止既而

都下事无不治

开封府既多近戚宠贵干令犯禁而复求以内䧏苟

免先公既授命屡有其事即上奏论列乞人后求内

降以免罪者更加本罪二等内臣梁举直𥝠役官兵

付开封府取勘既而内䧏放罪凡三次内降公终执

而不行

嘉祐三年闰十二月亰师大雪民冻馁而死者十七

八明年上元有司以常例张灯先公奏请罢之

故事国史皆在史院近制皆进入内自是毎日历成

亦入内而有司惟守空司先公请录本付外遂如公

言今史院之有国史自一作公请也

先公在宻院与今侍中曽鲁公悉力振举纪纲革去

宿弊大考天下兵数及三路屯戍多少地里逺近更

为图籍之法边防乆阙屯守者大加蒐𥙷数月之间

机务浸理

台谏官唐公介王公陶范公师道吕公景初皆以言

𬒳逐先公言四人刚王敢言踪迹有本末冝早赐

牵复其后四人遂复进用

先公在侍从因嘉祐水灾凡再上䟽请选立皇子以

固天下根本言甚激切及在政府遂与诸公恊定大

议而英宗力辞宗正之命坚卧乆之诸公同议不若

遂正皇子之名奏事仁宗前顾问之际公独进曰宗

室自来不领职事今外人忽见有此除授皆知陛下

将以为子不若遂正其名盖判宗正寺降诰敕得以

不授今立为皇子只烦陛下命学士作一诏书告天

下事即定矣仁宗以为然大计遂定及英宗初年未

亲政事慈圣垂帘危疑之际公与诸公往来两宫镇

抚内外而公之危言宻议忠力为多以至英宗亲御

万机内外睦然

先公天性劲正不顾仇怨虽以此屡被谗谤至于贬

逐及居大位毅然不少顾惜尤务直道而行横身当

事不恤浮议是时今司徒韩魏公当国每诸公聚议

事有未可公未尝不力争而韩公亦欣然忌怀以此

与公相知益深或奏事上前众议未合公亦往返折

难无所顾避尝一日独对英宗面谕公曰参政英宗于先

朝大臣多不以名呼而以官称性直不避众怨每见奏事与二相公

有所异同便相折难其语更无回避亦闻台谏论事

往往面折其短若似奏事时语可知人皆不喜也冝

 少戒此而公又务抑绝侥幸有以事干公者或不可

 行面为其人分别可否曰此事必不可行以此人多

 怨谤而公安然未尝少恤尝称故相王沂公之言曰

 恩欲归已怨使谁当每亦曰贫贱常思冨贵冨贵必

 履危机此古人之所叹也惟不思而得既得不患失

 之者其庶几乎及濮园议起非公所独专朝廷亦未

 有定议而言者妄以非礼之说指公为王议公亦不

 与之较其后小人彭思永蒋之奇等造为无根之飞

 语欲以危公自人主而下朝廷名臣巨公天下有识

 之士皆知因公亮直不𨼆得怨于小人故上连䧏手

 诏诘问思永之奇二人引服诬罔悉皆贬逐

 自嘉祐以后朝廷务惜名器而进人之路稍狭先公

 屡建言馆阁育材之地冝盛其选以广贤路遂令两

 府人各举五人其后中选者十人

 尝因僧官阙人内臣陈承礼以宝相院僧庆辅为请

 内䧏从之旧有着令僧官必试而𥙷诸公相与执奏

 其事先公进言曰𥙷一僧官至为小事但内降冲改

 著令内臣干挠朝政不可启其端且宦女近习前世

 常患难于防制乞绝之于渐英宗即欣然嘉纳

 契丹降人韩皋谟者自言太叔使来言太叔谋取其

国乞中国出兵为应二府会议其事时有意主之者

将议从之先公争曰中国待夷狄冝以信义为本柰

何欲助其叛乱使事不成得以为辞主议者大𥬇曰

迂儒迂儒公力争之不巳遂止既而虏中太叔举事

不成而死

初枢宻使阙人先公以次当拜时英宗未亲政事二

府宻议不以告公一日待漏院中公见二相耳语知

其所为问曰得非宻院阙人而某当次𥙷乎二公曰

然公曰此大不可今天子不亲政而母后垂帘事之

得失人皆谓吾辈为之耳今如此则是大臣二三人

相𥙷置耳何以镇服天下二公大然公言遂止及今

致政张太师罢枢宻使英宗复用公公力辞不拜

京师百司所行兵民官吏财用之𩔖皆无总数中书

一有行移则下有司纂集先公因暇日尽以中书所

当知者集为总目一日上有所问宰相以总目为对

公以祀假家居上遣中贵人就中书阁子取而阅之

先公平生连典大郡务以镇静为本不求声誉治存

大体而施设各有条理纲目不乱非盗贼大狱不过

一作日吏人不得留滞为奸如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州南京青州皆

大郡多事公至数日事十减五六既乆官宇閴然尝

曰以纵为寛以略为简则事㢮废而民受弊吾所谓

寛者不为苛急简者去其繁碎尔故所至不见治迹

而民安其不扰既去至今追思不巳今滁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二州皆

有生祠而公天性仁恕断狱常务从寛尝云汉法惟

杀人者死后世死刑多矣故凡死罪非巳杀人而法

可出入者皆全活之曰此吾先君之志也其在河北

一议活二千人之命及晚年在京东奏寛沙门岛刑

名设法减其人数赖以𫉬全者甚众沙门岛罪人寨主旧敢专杀故

数不多而易制马黙知登州务全人命举察甚严稍优恤罪人罪人既多而又不畏本寨渐恣横难制京

东议者大患之有司之意多欲许令依旧一面处置公以为朝廷既贷其命岂可非理杀之奏请将编敕

州 名合配沙门岛而情稍轻者只配逺恶州军见在岛多年情轻者放还遂以无事而人亦获全

先公初有太原之命令赴阙朝见中外之望皆谓朝

廷方虚相位以待公公六上章坚辞不拜而请知蔡

州天下莫不叹公之髙节

先公在亳年才六十一已六上章乞致仕而上方眷

留未聴及在蔡勤请益坚遂如素志公既气貌康强

而年未及礼制一旦勇退近古数百年所未尝有天

下士大夫仰望惊叹公虽退居于家士论犹望以为

轻重

先公平生以直道见忌于群小再𬒳贬逐而未尝以

介意初在峡州作至喜亭及自河北以小人无名之

谤䧏知滁州治州南山泉为幽谷泉作亭于琅琊山

自号醉翁及晚年又自号六一居士曰吾集古录一

千卷蔵书一万卷有琴一张有棋一局而常置酒一

壷吾老于其间是为六一自为传以刻石

先公平生于物少所嗜好虽异物奇玩不甚爱惜独

好𭣣蓄古文图书集三代以来金石铭刻为一千卷

以校正史传百家讹缪之说为多蔵书一万卷虽至

晚年暇日惟读书未尝释卷

先公平生著述易童子问三卷诗本义十四卷五代

史七十四卷居士集五十卷归荣集一卷外制集三

卷内制集八卷奏议集十八卷四六集七卷集古录

䟦尾十卷杂着述十九卷诸子集以为家书总目八

卷其遗逸不录者尚数百篇别为编集而未及成又

奉敕撰唐书纪十卷志五十卷表十五卷在馆职日

与同时诸公共撰崇文总目祖宗故事




附录卷第五

记神清洞

   逰嵩山𭔃梅殿丞书明道元年九月谢舎人绛

圣俞足下近有使者东来付仆诏书并御祝封香遣

告嵩岳太常移文合用读祝捧币二员府以欧阳永

叔杨子聦分摄会尹师鲁王㡬道至自缑氏因思早

时约圣俞有太室中峰之行圣俞中春时遂往仆为

人间事所窘未皇也今幸其便又二三子可以为山

水游侣然亟与之议皆喜见颜色不戒而赴十二日

昼漏未尽十刻出建春门宿十八里河翌日过缑氏

阅逰嵩诗碑碑甚大字而未⿰钅𮥼 -- 镌上缑岭寻子晋祠陟

轘辕道入登封出北门斋于庙中是夕寝既兴吏白

五鼓有司请朝服行事事巳谒新治宫拜真宗御容

稍即山麓至峻极中院始改冠服却车徒从者不过

十数人轻赍遂行是时秋清日阴天未甚寒晚花幽

草亏蔽岩壁正当人力清壮之际加有朋簪谈燕之

适升髙蹑险气豪心果遇盘石过大树必休其上下

酌酒饮茗傲然者乆之道径差平则𦝫舆以行崭崪

斗甚则芒𫏋以进窥玉女䆫捣衣石石诚异䆫则亡

有迤逦至八仙坛憩三醉石遍视墨迹不复存矣考

乎三君所赋亦名过其实午𣅳方抵峻极上院师鲁

体最溢最先到永叔最少最疲于是浣漱食饮从容

间跻封禅坛下瞰群峰乃向所跂而望之谓非插翼

不可到者皆培𪣻焉邑居楼观人物之伙视若蚁壤

世所谓仙人者仆未知其有无果有则人世不得不

为其轻蔑矣武后封祀碑故存自号大周当时名贤

皆■姓名于碑阴不虞后代之讥其不典也碑之空

无字处睹圣俞记乐理国而下四人同道镵刻尤

仆意古帝王祀天神纪功徳于此当时尊美甚盛后

之君子不必废之坏之也又寻韩文公所谓石室者

因诣尽东峰顶既而与诸君议欲见诵法华经汪僧

永叔进以为不可且言圣俞往时尝云斯人之鄙恐

不足损大雅一顾仆强诸君往焉自峻极东南縁险

而径下三四里法华者栖石室中形貌土木也饮食

猿鸟也叩厥真㫖则软语善答神色睟正法道谛实

至论多矣不可具道所切当云古之人念念在定慧

何由杂今之人念念在散乱何由定师鲁永叔扶道

贬异最为辩士不𮗜心醉色怍钦叹忘返共恨圣俞

闻缪而䘮真甚矣是夕宿顶上㑹㡬望天无纎翳万

里在目子聦疑去月差近令人浩然绝世间虑盘桓

三清露下直𮗜冷透骨髪羸体将不堪可方即舎张

 烛具丰馔醇醴五人者相与岸帻禠带环坐满引赋

 诗谈道间以谑剧然不知形骸之累利欲之萌为何

 物也夜分少就枕以息明日访归路歩履无苦昔鼯

 䑕穷伎能上而不能下岂近此乎午间至中院邑大

 夫来逆其礼益谨申刻出登封西门道颍阳宿金店

 十六日晨发据鞍纵望太室犹在后虽曲南西则但

 见少室若夫观少室之美非繇兹路则不能尽诸邑

 人谓之冠子山正得其状自是行七十里出颖阳北

 门访石堂山紫云洞即邢和璞著书之所山径极崄

 扪萝而上者七八里上有大洞䕃数亩水泉出焉乆

为道士所占爨烟熏燎又𡍼塓其内甚渎灵真之境

巳戒邑宰稍营草屋于侧徙而出之此间峰𫝑危绝

大抵相向如巧者为之又峭壁有若四字云神清之

洞体法雄妙盖薛老峰之比诸君疑古苔藓自成文

又意造化者笔焉莫得究其本末问道士及近居之

民皆曰向无此异不知也少留数十刻会将雨而去

犹冒夜行二十五里宿吕氏店马上粗若疲厌则有

师鲁语怪永叔子聦歌俚调㡬道吹洞箫往往一𥬇

绝倒岂知道路之短长也十七日宿彭婆镇遂縁伊

流陟香山上上方饮于八节滩上始自峻极中院末

及此凡题名于壁于石于树间者盖十有四处大凡

出东门极东而南之自长夏门入绕嵩轘一匝四百

里可谓穷极胜览切切未满志者圣俞不与焉今既

还府恐相次便有尘事侵汨故急冩此奉报庶代一

昔之谈不宣绛顿首

   希深惠书言与师鲁永叔子聦㡬道逰嵩因

   诵而韵之 梅尧臣

闻君奉宸诏瑞祝𣢾灵岫山水聊得㳺志愿庶可就

岂无朋从俱况此一一秀方蕲建春陌十刻残昼漏

初经缑氏岭古柏尚𣡸茂却过轘辕关巨石相撑斗

夕斋礼神祠法衮𬒳藻绣毕事登山椒常服更短后

从者十数人轻赍不为陋是时天清阴力气勇奔骤

云岩杳亏蔽花草蔵涧窦傍林有珍禽惊聒若避彀

盘石暂憩休泓泉助吞漱上窥玉女䆫渐绝非可构

下玩捣衣砧焜耀金纹透尹子体雄恢攀縁逾习狃

欧阳称壮龄疲软屡颠踣竞欢相扶持芒𪨗资践蹂

八仙存故坛三醉孰云谬鄙哉封祀碑数子昔镌镂

偶志一时事SKchar虞来者诟绝顶瞰诸峰隘然轻宇宙

遥思谢尘烦欲知群鸟兽韩公传石室闻之固巳旧

当时兴稍衰不暇苦寻究东崖暗壑中释子持经咒

于今二十年饮食同猿狖君子聆法音充尔溢肤腠

尝期蹑屐过吾侪色先偢遂乖真谛言兹亦甘自

咎中顶会㡬望凉蟾皓如昼纷纷坐谈谑草草具觞

豆清露湿巾裳谁人苦羸瘦便即忘形骸胡为恋缨

绶或疑桂宫近斯语岂狂瞀归来逰少室崷崪殊引

脰石室迢逓过探访仍邂逅扪萝上岑邃仙屋何广

袤乳水出其间㳙㳙自成溜凡骨此熏蒸灵真安可

觏霞壁几千寻四字侔篆籕咸意苔藓文诚为造化

授标之神清洞民俗未尝遘忽𮗜风雨𡨋无能乆瞻

扣匆匆遂宵征胜事皆可复俚歌纵喧哗怪说多驳

糅凌晨阙塞阳追赏颜匪厚穷极四百里宁惮疲左

右昨朝书报予闻甚醉醇酎所嗟滞逺方心焉倍如

   又答梅圣俞书      前人

绛白前自嵩岭回即致书左右本为与足下不得同

此胜事诸君所共叹恨自入山至还府凡一登临一

谈话一食饮间必广记而备言之欲使足下览见本

末与夫文驾连襼之不若间可以助发一𥬇勤勤在

此尔及辱报反谓诧兹行而陋中春之逰疑足下遽

答使者视前书之未详也虽讽阅郑重然秘不示外

何则非诸君本意恐传之而惑方欲道此以干聦明

而未敢也忽得五百言诗自始及末诵次逰观之美

如指诸掌而又语重韵险亡有一字近浮靡而渉缪

异则知足下于雅颂为深刘賔客有言人之神妙其

在于诗以明诗之难能于文笔百倍矣今足下以文

示人为略以诗暁人为精吾徒将不足㳺其藩况敢

与奥阼也叹感叹感不宣绛顿首谢公讳绛字希深时任尚书祠部员

外郎直集贤院通判河南府

 小说多载神清洞事公诗亦有鏁楼台之句信无

 疑矣其详则具谢希深与梅圣俞书中昔公自䟦

 集古录目序谓希深善评文章尹师鲁辨论精博

 余每有所作伸纸疾读便得余深意以示他人亦

 或有所称皆非余所自得此叙之作惜无谢尹之

 知音然则公重希深岂减师鲁又尝铭其墓云制

 诰得西汉体又云以文知名今其集罕传而二书

 偶得之英辞𩔖槁附载于此粗见希深之笔力抑

 公文集既备而使知音者偕传焉是亦公之志也

  编定校正

   绍熙二王

    郡      人      孙谦益字彦㧑

   绍熙三年

     承直郎前桂阳军军学教授丁朝佐字怀忠

   绍熙四年

     郡人 乡 贡 进 士  曽三异字无疑

   绍熙五年

    郡 人 登 仕  郎 胡柯字伯信

  覆校

   庆元元年

    州  县  学 职 事  葛潨字徳源

                  王伯刍字驹甫

                  朱岑字山父

                  胡柄字谦甫

   庆元二年

    郡人迪功郎新临江军清江县主簿曽焕字文卿

    郡 人 郷贡 进士  胡涣字季亨

    郡 人 郷贡 进 士  刘贙字棠仲

    郡      人      罗泌字长源

 欧阳文忠公集自汴京江浙闽蜀皆有之前軰尝

 言公作文揭之壁间朝夕改定今观手冩秋声赋

 凡数本刘原父手帖亦至再三而用字往往不同

 故别本尤多后世传录既广又或以意轻改殆至

 讹谬不可读庐陵所刋抑又甚焉卷帙丛脞略无

 统纪私窃病之乆欲订正而患寡陋未能也会郡

 人孙谦益老于儒学刻意斯文承直𭅺丁朝佐博

 览群书尤长考证于是遍搜旧本傍采先贤文集

 与郷贡进士曽三异等互加编校起绍熙辛亥

 迄庆元丙辰夏成一百五十三卷别为附录五卷

 可缮冩模印惟居士集经公决择篇目素定而后

 校众本有增损其辞至百字者有移易后章为前

 章者皆巳附注其下如正统论吉州学记泷冈阡

 表又迥然不同则𭣣寘外集自馀去取因革粗有

 据依或不必存而存之各为之说列于卷末以释

 后人之惑弟首尾浩博随得随刻歳月差互标注

 抵捂所不能免其视旧本则有间矣既以𥙷郷邦

 之阙亦使学者据旧鉴新思公所以増损移易则

 虽与公生不同时殆将如升堂避席亲承指授或

 因是稍悟为文之法此区区本意也六月已巳前

  进士周必大谨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