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东日记/卷25 中华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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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风台诗
歌风台诗多矣,宋张安道云:“落魄刘郎作帝归,樽前一曲大风词;才如信越犹葅醢,安用思他猛士为!”近时张光弼亦有七言二十句,不可谓非佳作,然皆未若二绝句蕴藉含蓄,有馀味可咏也。二诗今刻石碑下,诗曰: 【 (诗缺)】
太清楼特宴记三幅
蔡京以章惇入相,卞等左右之,绍圣元年已拜户部尚书,靖康元年始败以死。三十三四年间,下毒生民,上祸九重之母子兄弟,卒之败坏乃事,不胜诛矣。善乎王觌之言曰:“国家安危治乱,系于大臣。今执政八人,而奸邪居半,使一二元老,何以行志?”又莫切乎常安民之言曰:“翰林学士蔡京,奸足以惑众,辩足以饰非,巧足以移夺人主之视听,力足以颠倒天下之是非。内结中官,外连朝士,在朝之人,京党过半,不可不早觉悟而逐之。他日羽翼成就,悔无及矣。”觌言于惇未相十年之前,安民言信于京之窜,盖三十馀年之后,中间言惇言京者其人犹多,则是当时士论非不公,人品非不易辨也;惟庸君暗主如徽、佶者,朝聪而暮惑,暂疏而即亲,既罢而复用,亦末如之何也已,岂可独诿之京等之奸邪也耶?偶阅旧碑,得徽宗亲书太清楼特宴记不完本三幅。此石多在今开封府学墙壁周遭,当时草草打得此,不知尚存他石可完否。按宋史,特宴在政和壬辰,去京之死财十五年,亦万世之戒也,噫!
太清楼特宴记
“为君难,为臣不易,尚矣。历选前世,有其君无其臣,或有其臣而其君不足以有为,故君臣难偶,常以千载而一遇。盖自尧、舜、皋、夔、禹、契、都、俞,赓载莫得而伦,至成汤之于伊尹,高宗之于傅说,文王之于散宜生,后无继者。若管仲之于齐,萧曹之于汉,苏绰之于周,房、杜之于唐,其事功或足以霸,或足以善一时,或起刀笔之吏,寥寥数十世然后有一焉。其功烈之卑无足取法,道之不行,人之不足与明,久矣。朕嗣承先构,永惟烈考,追述三代,相王安石,创业垂统,方大有为,大勋。”右一。
“逾远。道之难明,世莫能知,莫能行。朕欲取信流俗,故三黜三已之法度亦再更之。乃用害京者继其位,使别其贤否,而中外纷然,民怨士怼,财匮力屈,朕亦焦心劳思矣。京复位未几,巧发奇中,未泯也,故日遣介使往谕旨意,赐予问劳相属,至如治第建阁,以资燕适,供帐帟幕,以饰其居。若禁蘌果蓏芳葩,遐方底贡新奇,莫不首以颁赉,络绎于道。偶闻小恙,必亲遣国医面授治状,往颁良剂。或因美膳,手自调羹分饷。如是之类,月无虚日,日无虚时。又许其子鞗尚朕女孙行衍,联姻后家,使情义相通,契分结密,不可得而踈。”右二。
“奋于百世之下,断而行之,迄用有成。凡厥万事,其视于兹,因笔以诏天下后世。政和甲午六月朔日记。翰林书蓻局镌字艺学臣严奇、睿思殿御前文字外库镌字艺学臣徐珣、臣张士亨、待诏臣朱章、臣邢肃、臣张仲文书,待诏臣王公琬、待诏赐绯臣倪士宣、臣封士宁、从义郎臣张士永模刊,睿思殿御前文字外库祗应武翼郎臣俞迈题写,通侍大夫臣梁师成、通侍大夫保康军节度观察留后臣贾管勾上石。”右三。
清和恭靖图书
胡忠安公尝跋先公遗事卷,予既求夏主事仲昭、夏局使存贤录过,请公图书,公用“清和恭靖”图书毕,戚然言:此先帝赐物也。当时同受赐者,如蜀蹇公、庐陵、建安诸公,犹记建安同年因谓余曰:“子渥恩过矣。何也?伯夷,圣之清;柳下惠,圣之和。两人百世之师也,吾辈得一可也,而子乃独兼之耶!”此语盖在正统十二年,时余初授给事中。今考之图书,于蹇曰“忠厚宽弘”,庐陵曰“清方贞靖”,建安则“方直刚正”,夏忠靖曰“含弘贞靖”,吴少师则“和敏详达”云。
俞行之题西湖画
清江俞行之,永乐中有能诗盛名,其题清慎警句曰:“夜门无客敢怀金,秋屋有情甘饮水。”惜不多见。近见其题顾师颜西湖画二幅云:“西湖湖上可怜春,烟柳风花最恼人。罗袖泪干无好思,画船歌舞为谁新?”“秋来碧水湛平湖,荷叶菱花取次枯。唯有断堤残柳树,深烟犹琐乱啼乌。” 【“深烟”,明弘治本作“淡烟”。】
场屋文字无疵者少
文衡之任亦难矣,语言文字不足以变士习,服士心,诚亦漫浪为之耳。正统四年会试,王抑庵先生主考,第二名张穆,兵马策,其元卷起语云:“兵所以卫民也,非兵无以安夫民之生;马所以资兵也,非马无以足夫兵之用。”会试录云:“兵以卫民,非兵无以安民生;马以资兵,非马无以足兵用。”两句减去八字,抑庵笔也。自是举子以造语简严典重为尚。先生前序,尝为宁王所许,盖其云:“天之爱人君,莫大乎以贤才遗之。”虽稍变大苏语,然亦自佳。惜乎“学如不及”,论语义,分截做策,如以六马作五马之类,不能无疵。尝观场屋文字无疵者绝少,岂亦迫于揭晓,而改订不及欤。
用古人语
欧阳公丰乐亭记“仰而望山,俯而听泉”,用白乐天庐山草堂记“仰观山,俯听泉”语。张子野“云破月来花弄影”,亦用白公三游洞序“云破月出”之句。
谢子兰辨惑编
毗陵谢子兰氏辨惑编一书,诚亦辟邪植正,有益于世。其中援经据法,深怪世人惑于淫祀,当矣,乃云自其先人亡后,即以所事神影火之,以其非义之故,此独惜其有未当耳。春秋毁泉台之书,君子以为台之存毁,非安危治乱所系,虽勿居可也,何必暴扬其失,非之毁之至是耶?子兰之辟淫祀,先儒成说甚多,正不必此,虽不言可也。爱子兰者,须削而去之。
袁伯长家世
四明袁桷伯长,元翰林大手笔也。其先实宋相之后,家世具见清容集。虞文靖公与伯长最厚,其先文献累见公文字,及元明善之文,文靖送冷敬先序,亦加感叹。伯长卒,其为祭文,尤拳拳焉。袁忠彻家进士忠义录所述,其先固名族,亦未迨伯长,乃云“伯长之祖与进士求通谱,进士不之许,后伯长因泯其死节事。”夫求通谱者,或为家世不彼若而然,今也不然,通谱果何为耶?况伯长一代名士,泯乡邦之忠义,谓伯长忍为是耶?凡若此者,吾固不能无疑,不敢因其偏辞,而遂必信之以为实录也。
文丞相子陞
颇记一纪闻云:文丞相一子,至元中出仕,行数驿即死,人挽之云:“地下修文同父子,人间读史各君臣。”其意盖以王裒不西坐之义责之。盖王深甫亦尝以责嵇侍中矣。要之不失为正论也。丞相之子,即元仁宗皇庆中集贤直学士陞,云至元中,误也。升仕不二三年,奉使,卒于赣州道中耳。然元文敏公为作神道碑,谓其生也无慊,而死又无憾,铭亦云:“翼翼子服,如不见克。昔也天民,无戾天德;今也帝臣,允繇帝则。彼不达人,小中窥瞰。尝试大观,万物皆暂。存者奚哀,逝者奚憾。”其说似与挽者之意弗同,览者详之。
苏天爵元文类
苏天爵为右司都事时,所类元诗文,名曰国朝文类,凡七十卷,以古赋、骚、词、乐章、四言诗、五言古诗、乐府歌行、七言古诗、杂言、杂体、五言律诗、七言律诗、五言绝句、七言绝句、诏、赦、册文、制、奏议、表、笺、箴、铭、颂、赞、碑文、记、序、书、说、题跋、杂着、策问、启、上梁文、祝文、祭文、哀辞、谥议、行状、墓志铭、墓碣、墓表、神道碑、传为序。元统中监察御史南郑王理序之。夫有元名人文集,如王百一、阎高唐、姚牧庵、元清河、马祖常、元好问之焯焯者,今皆无传,则所以考胜国一代文章之盛,独赖是编而已。尝见至正初浙省元刻大字本,有陈旅序,此本则有书坊自增考亭书院记、建阳县江源复一堂记,并高昌偰氏家传云。
碑刻撰书人皆非实
古人好尚多简而实,后世则繁而伪矣。如碑刻一事,亦可见。汉、魏碑多不著书人姓名,唐碑多书其人,而亦多实,欧、虞、颜、柳、李北海等碑是已。今人诗文尚有伪为他人姓名,若碑志中所题书篆人,则例借名公显人官■〈御,亍代卩〉姓名,间虽有一二从实者,亦不多见也。近年胡祭酒文,多求蒋廷晖书入刻,东里诗文集序皆出程南云隶书。吴思庵惩乡人伪作张宗海修撰之文之故,晚年文字皆自书,今印行祥刑要览序可考,此意犹为近古。若如予前所记元人金台集前后序跋之类,悉出名人亲笔,则又加少也。
唐英卫二公坟制
宋元祐中游师雄为陕府转运判官时,刻石纪唐李英、卫二公坟制,如卫公云赠司徒并州都督,陪葬昭陵之左,坟制如卫霍 【 去病冢象祁连山】故事,起冢象铁山、积石山以旌殊功。冢为三山之状,主山与西山迤逦相属,而东北者势若断绝,别为二山,疑其一象积石,一象铁山也。其高五十五尺,东西七十五步,周围一百五十四步,神道碑座元无鳌制,规模皆削于英公,未详其然。盖英公冢象阴、铁、乌德鞬山,高七十五尺,东西绵延与卫公同,周围二百步。有群峰高下崔嵬之状。神道碑高二丈二尺,广五尺八寸五分。鳌座甚伟。乃仪凤三年高宗御制御书云。吾尝见姑苏灵岩山下韩世忠墓穹,碑高□丈有馀。乃知前代于勋臣,其待遇之厚盖如是也。
吴思庵题钱氏画像
吴思庵先生题钱武肃画像卷云:“昔彦强王先生志谦斋钱苏墓,称其先本吴越武肃王后。谦斋之孙宣,予子婿也,一日奉画像卷求题。抑闻洪武庚戌,我太祖高皇帝将剖券大封功臣,遣使诣台郡,访唐和陵所赐武肃铁券,十五世孙尚德捧券及五王像以进,蒙宠遇优渥。已而还其券与像,以礼敦遣而归,至今藏于其家。此卷画像十二,前即五王,次则彭城郡公惟演父子,后乃驸马景臻至玄孙像祖,小传叙景臻而下五世皆窆于台,则知此像亦出台之族矣。呜呼!世之葆姓受氏,孰非神明之胄。武肃保障吴越,实季世之事,际兹盛时,无足言者。若谦斋之硕学醇德,覆帱厥后,子子孙孙,止宜积学循理,躬行孝友,勉尽继绳之实,此诸画像,惟在什袭珍藏而已。”予尝观之,今东南钱氏类多喜宗吴越,而妄冒者屡屡也。先生此跋,首言王立中墓志为钱宣家,以此为其证据也。次考尚德家事,而断其像之所从来,原其实、明其所自也。乃复继之以感叹数言,则字字着意矣。意谓凡今之人,要皆古人之后,非有传承之的,不必远宗他人,近而求之尔之祖父足矣。而“循理”二字,尤为钱氏对病之药。盖钱富室,恒失之奢,失之豪也。近年讼讦者,遂以钱晔自称,王孙为词,钱几至破家。则先生者,不惟其文谨严可称,而其先见之明,亦何可得哉!又尝见近世文章者流,不考虚实,不察贤否,一惟其人之口与其妄自撰造涂饰之文,是凭是信,作为文章,贻讥于世者,吾见亦多矣,吾不得而遍举之也。凡若此者,其即思庵先生所谓宵人瞽说非耶?呜呼!其视先生何如哉!
寰宇通志
景泰中初修寰宇通志,采事实凡例,一准祝穆方舆胜览。予窃以为祝氏此书,赵宋偏安之物,不可为法。况此书初为四六设,今欲成盛代混一之书,要须有资军国,有益劝戒,如地图道里户口之类,皆未可阙。必如永乐中志书凡例,而充益之可也。主议者其或未之思乎?近尝以请于翰林友人,则曰当时亦有以户口为言者,泰和陈先生执议不从,曰:“此非造黄册子,何用户口耶?”后闻此书竟以屡见状元之名可厌而改为之矣。夫状元及第,不问贤否,固已不泯,顾其人何如耳;此非科举录,何为而详列进士之名,又何为而一一书状元?岂惟无识,其亦类乎愚也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