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穆公集_(四部丛刊本)/卷第二 中华文库

河南穆公集第二

　　　　　　穆　　脩　　伯长

　　书

　　　　答乔适书

月日河南穆脩白秀才足下近辱书并示文十

萹终始读其命意甚髙自及淮西来尝见人言

足下少年乐古文固耳闻而心存之但未敢辄

信人说今遂果知足下能肰盖古道息绝不

行于时已乆今世士子习尚浅近非章句声偶

之辞不置耳目浮𮜿滥辙相迹而奔靡有异途

焉其间独敢以古文语者则与语怪者同也众

又排诟之罪毁之不目以为迂则指以为惑谓

之背时逺名阔于冨贵先进则莫有誉之者同

侪则莫有附之者其人茍无自知之明守之不

以固持之不以坚则莫不惧而疑悔而思忽焉

且复去此而即彼矣噫仁义忠正之士岂独多

出于古而鲜出于今哉亦由时风众势驱迁溺

染之使不得従乎道也𮗚足下十萹之文则信

有志于古文矣其书之问则曰将学于今则虑

成浅陋将文于古则惧不取名于世学冝何㫖

引韩先生师说之说以求解惑为请足下当少

秀之年懐进取之机反学古于仁义不胜之时

与之者寡非之者众不得无惑于中焉是以枉

书见问某不才而弃于时者也何足为人盾其

是非可否徒以退拙无所用心因得従事于不

急之文如旧者不识其愚且戅或谓之为好古

焉故足下以是厚相期待者盖感其声而求其

𩔖乎可不少复其意耶试为足下言之夫学乎

古者所以为道文乎今者所以为名道者仁义

之谓也名者爵禄之谓也然则行道者有以兼

乎名中名者无以兼乎道何者行夫道者虽固

有穷逹云耳然而逹于上也则为贤公卿穷于

下也则为令君子其在上则礼成乎君而治加

乎人其在下则顺悦乎亲而勤修乎身穷也逹

也皆夲于善称焉守夫名者亦固有穷逹云耳

而皆反于是也逹于上也何贤公卿乎穷于下

也何令君子乎其在上则无所成乎君而加乎

人其在下则无所悦乎亲而修乎身穷也逹也

皆𩀌于善称焉故曰行道者有以兼乎名守名

者无以兼乎道有其道而无其名则穷不失为

君子有其名而无其道则逹不失为小人与其

为名逹之小人孰若为道穷之君子矧穷逹各

系其时遇岂古之道有负于人耶足下有志乎

道而未乎名乐闻于古而喜求于今二者之

心茍交存而无择将惧纯明之性寖㣲浮躁之

气骤胜矣足下心明乎仁义又学识其归向在

固守而弗离坚持而弗夺力行而弗止则必立

乎名之大者矣学之正伪有分则文之指用自

得何惑焉不宣某白

　　　　上大名陈𮗚察书

𮗚察阁下脩尝病近世以来文武异道将相异

材为弊于时乆矣古之所谓文武之道盖一道

也但治乱之用殊所谓将相之才皆通材也由

出处之𭔃异未有不逹𫞐谋而名能相国者未

有不明学术而名能将兵者则古之取将相也

率由文武之道一焉近世则不然谓儒为文谓

卒为武茍登之为相矣则不复𭔃以军武之任

而曰此文人也不足语以武茍㧞之为将矣则

不求以儒术之学而曰此武夫也不当责以文

时既择将相之具不同人遂目文武之术为异

时之所以不得其人人之所以不尽其用其弊

皆出于此乎脩当愿识如古之贤杰之人文究

纶武洞𫞐变弛张谐物理动静应机㑹阳开

阴合与神造化争其功用无所施而不得者

如此之人逢其时运其才出入乎文武将相地

使刚粗匹夫号名主将者𮗚之闻之色死气䘮

俯首听命知将帅之道不在于彼而在吾儒也

岂不哉求之当今他未𫉬睹惟服阁下之才

徳风略于斯有年矣伏惟阁下名极而望峻识

渊而量闳视𪔂甲之第于当年若掇遗物之易

蹈霄汉之衢于平昔如驰坦途之速周历清美

深集禁宻言蔚典册茟动云雨尝斯之时天下

之人共言阁下之文章真辞臣矣一旦奉明诏

去内廷统将符分廉问奠枕攸𠋣来藩北门命

下之辰威声四出当斯之时天下之人又言阁

下之气略真帅矣天下之所以称之如彼者何

如此者何非私言也抑以阁下之才全能巨无

施不称文徳武偹靡不在躬也附众却敌靡不

如意也以是而天下言之耳然则虽古之贤杰

复生谅何以加此脩可不向风驰想气激神竦

求一识大贤之子之风采忽不自知其贫且贱

嬴粮蹑𪨗来及魏都亦既至止复彷徨蹢躅不

敢进则访谋于诸府僚従事或有言曰公性

𫿞急难犯也或曰公性深沉不测也始闻之甚

惧且疑徐念之则悟以解曰彼言公𫿞急难犯

者其非也公方负天下文武之望以賔接士大

夫为切务頋肯肆𫿞急难犯之性损其容纳度

量乎斯不然矣彼曰深沉不测者冝有之凡大

贤君子动作施为皆不使人窥其涯畔今公柄

国重任殿河朔上流礼接邉邻镇静方域非深沉

不测其何以制逺御众乎茍行事深浅动为人

料其孰曰大贤君子乎其深沉也则宜矣既以

是解之因従而语曰夫深沉不测则临事好思

临事好思则心存黙识今公诚如是则贤不肖

进于前必有所取舎矣冝乎小人萌进见万一

之望焉敢用致书数百言于左右以为请见之

礼俛伏棨㦸之下以俟进退之命阁下赐与之

见则敢进见实旅人寒士之幸也不赐与之见

孰敢求之见盖羁薄之命不𫉬遇于大贤君子

之知矣穷逹进退庶卜是日敢不惟所命之伏

惟少赐怜察幸甚脩恐惧再拜

　　　　上颖州刘侍郎书

月日某谨斋戒择日裁书百拜有闻于宻学侍

𭅺阁下某窃惟哀矜恻隐君子之常心困迫饥

寒小人之切患倘以小人困迫之患仰扣君子

哀矜之心茍君子不闻则已其或闻之则必动

于心大则必见于色当为咨嗟怛悯而矜之

虽未知必假之大恩与否其无拒绝弗頋之理

明矣某是以不敢疑惧期得诉于府庭之下庶

穷悴之迹少𫉬布闻于左右如𫉬黩犯尊威之

罪而难用黙默自已者其势与诚危且穷也某

死罪死罪某以大中祥符𥘉窃进士第解为

㤗州司理𠫵军时年歯且少心壮气锐寔不能

与俗相俛仰谋为自全之道卒以是累一旦挂

于刑章毁官䘮禄斥为败具于今十年𥘉为池

州𠫵军日属所天奄殁朝廷以始得罪谴不许

奔时国子士辛公〈公之外舅也〉方为是郡哀其

艰祸穷蹙特以事闻果𠃔朝㫖聴其北还因𫉬

生见老母稚弟于京师不然非辛公之力将以

悲死诸江外常念辛公之赐厚矣某家园素

来贫虚归不足以给飬其生奉老母既然无

依因即栖于京师亦无他图以其都㑹之地平

生㳺旧或时得逢悲其穷者辄有分济至将丐

四方大抵取途似便以故乆寓京师用不能出

家虽𭔃托京城身常奔走道路老幼十口食于

一身遑遑终岁且不能周其𩜾粥今春国家恩

特下失职尤累之人许以自新由是某窃有

禄食之望半年住京延伺一命虽室有十钱之

物亦尽为薪米屋直之费无何二月之诏裁寝

某尝与十一人同诣宰相披告其下五人独得

従自新之典惟某六人复置散地但某受是命

抑不敢不知幸焉文学古之美名汝阴郡今

之善地守兹郡者复朝之重贤得古善地而事

重贤信为幸矣然事有便于名而不便于寔安

于公而不安于私者虽圣人将不能以居焉某

昨自趋府之后退伏逆旅舎中所相亲者惟形

与影每念年髙之亲旁无兼侍计日所食殆绝

而莫续念之至此则不𮗜心目俱断涕霑于

将为之柰何因自谓曰思无益也今为孤亲

之计莫如直以诚言于旌斾之下使重贤君子

察而知之然后乞告归飬以慰𠋣门凄凄之望

将无不可者故官无职事所守俸不救于口腹

颖上昔未尝逰足无可及之门是乃真群中之

长物耳乆留此将不难死于穷饿一身穷饿而

死可也如老母何如㓜稚何是以不得不以诚

而自陈所谓以小人困迫之患扣君子哀矜之

心识者必不谓之逆理而动惟寛明仁恻矜而

察之而容之不加大罪则生死幸甚情志殒

迫辞无縁餙干冒尊聴灼失措某顿首

　　　　上监判𭅺中书

月日具官某谨拜手书于监判𭅺中执事某为

児童岁多依外门祖氏家由是得服执事之名

乆矣逮十岁许従先君官南北则不常其居年

已长即入㪯子场干时求进为人事羁束皇皇

汲汲至于今不𫉬一拜盛徳于左右往年见先

君闻执事拜官𠖥泽渥时谓某曰昔日汝外

王父屡与吾言及其僚友家子弟敦可器量

者独曰邢君乆逺职位不同吾軰幸记之今诚

验其语汝外王父可谓知人吾为太学生时亦

尝辱邢君逰他日汝见之必修子侄礼小子奉

是言不敢遗于时某方再㪯于有司虽一名

似失所望其后选授㤗州司理𠫵军区区曺椽

未终秩而衅祸継作所天奄䘮艰苦无诉去冬

适自南归一家贫𭔃京师薪米不给老㓜数口

嗷嗷待哺相视未定旋奔走于外以谋其食越

春渉夏无时少息所以未遑遑见于执事者盖

此也近日思京城都㑹之地茍无俸入储蓄之

偹未易乆居方谋今秋将家还汶上郷里葺先

人故田以奉老母之膳因自为息身之计既如

此即执事之门愈将无及矣重念先人忝执事

畴昔之旧不能当此时一请见门下是自取踈

外于长者而不行先君往岁之命也前数日窃

不度量遂造于门馆既𫉬以名通伺命迁延间

䝉执事辞以他故�徨引退愧生于颜归自思

之曰执事所以拒而不见者责其进谒之晩故

也执事其寔未尽察知亦冝乎责之以晚也某

又岂敢以不见望于执事虽然苟黙而不以言

自辨其所以进谒之晚之故则是终得罪于长

者足以为耻今盘桓忸怩数日而复进其言庶

几执事覧其言而尽赐察知或哀以故人子而

命之见则复敢以见如不命以见则终不敢见

惟执事亮之不宣某再拜

　　序

　　　　唐柳先生集后序

唐之文章𥘉未去周隋五代之气中间称得李

杜其才始用为胜而号雄诗道未极浑偹至

韩柳氏起然后能大吐古人之文其言与仁义

相华寔而不杂如韩元和圣徳平淮西桞雅章

之𩔖皆辞𫿞义宻制述如能崒然𮋹唐徳于

盛汉之表蔑愧譲者非先生之文则谁与予少

嗜𮗚二家之文常病柳不全见于世出人间者

残落才百馀萹韩则虽其全至所缺坠字失

句独于集家为甚志欲𥙷其正而𫝊之多从好

事访善本前后累数十得所长辄加注窜遇行

四方逺道或他书不暇持独赍韩以自随幸㑹

人所宝有就假取正凡用力于斯已蹈二纪外

文始几定乆惟柳之道疑其未克光明于时何

故伏真文而不大耀也求索之莫𫉬则既已矣

于懐不图晚莭遂见其书聨为八九大编州

前序其首以别者凡四十有五真配韩之巨

文与书字甚朴不𩔖今迹盖往昔之藏书也从

考覧之或卒莫迎其误脱有一二废字由其

陈故劘灭读无甚害更资研证就真耳因按其

旧录为别本与陇西李之才参读累月详而后

止呜呼天厚予者多矣始而餍我以韩既而饫

我以柳谓天不吾厚岂不诬也哉世之学者如

不志于古则己茍志于古则践立言之域舎二

先生而不由虽曰能之非余所敢知也

　　　　送李秀才归泉南序

景徳四年与泉州进士李君相识于京师逰处

且乆于时予与李君俱少年有壮志𥿄茟入

都省应主司之试跃跃有矜负之色窥科级

仕进自期待者甚锐明年春不幸则皆无成以

罢后月馀遂各去京师而归其居地既逺且绝

不相闻知如是别者十一年复㑹于京师得一

举酒而相𭭕对一语及往旧事恍焉不啻如梦

老而心衰则相与皆然也予中间虽仅成一

名今又失其禄食子则犹举于进士场中嗟乎

予与子向之志愿百莫从其一二而意能度十

已亡其六七信乎人物于天地间甚易老且死

耳别十一年而一相聚頋昨日之少壮忽已凋

耗今聚未乆而复别别聚茍又加如是知他日

之相视复不如今辰之视昔时也必矣今子别

我而归我眷眷不能已者以其故人也其俱不

得志也其相逺而难相闻也其㑹之或賖于前

也其将为之柰何请且序情而事以为子送

诗云闽越子所家告以归期征行语黯将𤼵愤

气〈一作意〉郁以盈男児志未就口腹常不营胡为

京城中日与刍豢争隋河二月路柳色伤逺行

十千大梁酒金罍为君倾酒酣㣲悲众坐皆

耸惊去矣丈夫别安事児女情

　　　　张当字叙

春秋之法书字为褒有以知君子之尚其字也

然则古之名与字必相配字者所以表名也清

河张君名始字友直犹以其取义未安也而访

之仆辱其乆逰不𫉬譲为〈一作焉〉徐思之因请更

字曰元膺方前字于义为洽而又正与名㑹且

元为长善则仁义统称士能膺之行孰大焉张

君以辞学累举进士始得明之定海尉禄虽毕

才不逾〈一作其〉职与其位甚尊而才甚愧者孰贤

愚焉予既为述其字又以勉其行故为之序

　　　　送鲁推官赴南海序

为人之佐其难矣哉夫令而行之者其长之所

专也从而辅之者其佐之所守也凡政有害于

公有悖于理知而必言此已所可为尔言而必

从岂己之所能哉茍上无必从之　则政有必

失之患为其佐者罪先及之故曰为人之佐其

难矣哉然则如何其可也当直而辅之辅与正

非已之职欤正之而不从则虽𫉬罪乃有之矣

于其职也实无愧焉今之从事于二者或莫率

是道不渉于欺则䧟于随居上者其人果贤其

政果明是冝顺之于下以成其美已则曰我为

人佐遂无一为之损益吾何以食其官即强白

黑以分乱之此非欺而何居人上者其人果不

贤其政果不明是冝直之于下以救其过已则

曰我为人佐言不吾取事不吾力与为敌徒

速悔累若附𩀌唱和取容免责茍全吾位而

去此非随而何予谓士之居其位事其人既不

可欺亦不当随不欺不随惟职所冝而已矣鲁

　以辞学中名自邑佐而㳺郡幕皆有所今

将复佐于南海南海际南之巨府也方闻其长

则天子谏臣賔接僚属当奖正与直用是知志

必上行茍上下恊公以从于理予见南海之政

独追于古而荒夷之民大浃其惠也

　　　　送李秀才应陈州举序

陈许于京师犹唐之视同华实四方藩辅之府

来镇其地者常自大官出故每贡士岁进士𫉬

送名于书者其荣与王府偕　上之四年太傅

陇西公领陈之二年也陇西公之贤时莫不闻

礼才接善𭣣而广纳不以位望骄物四方之

士走陈而献艺求愿日伏于门进士李生讽前

一年尝自蔡往以其业修请谒礼一见𫉬遇甚

厚自是复归学尤至益有闻焉今兹歳㑹辟

选举生将韫挟其技举于陈同侪軰欲生留于

斯者或解以他语予谓李生是举往得冝者三

焉陇西公喜能乐善固材骏所归地首籓辅其

名躅易𤼵而光且复闻旧贯在焉有是三者可

无行乎其戒子仆其秣子驹吾将饯子以壶而

送子诸途

　　　　送吕公𥘉序

为善汲汲于报报未至则更而去之末哉学者

能显穷一致蹈道自乐而不变庶几君子之志

者邪与其逹而安不若困而固之之难也公𥘉

生于儒门庭闻道为名进士十五年仅然𫉬一

苐后数岁始选得州参军日趋走尘土职下贱

事充充乎貌颜未常为可怜之意予知其道固

于内外物不得间而入也不然岂免诽怨呻呼

駴跃𤼵于中而表之也欤居职逾年以家艰去

之苏予重其别先行以告曰慎无中废则豊报

且将及岂惟寛𥙿于贱用哉

　　　　送崔伯盈序

士困穷而䔍于学庶民困穷而䔍于利学卒利

亦乆且哉或㤗于交或𢾗世而弗斩焉庶民

日嬴日䧟若坳坎聚潦不注则涸故少息则怠

及学之利也盖异于是焉伯盈䔍于学者也三

十年而益困未知所以为利今岁罢举妻死

身病孑单母𭔃海上思侍以孝之道用不能往

因射他州之有无者居诸槖将自颖川之伊洛

走〈奏〉中都浮茛荡波龙藏泊过姑苏入吴兴出

谷水宁省于东安少进于越抵句漏图庶民之

利者将行予虑君干于货而落于学故序庶民

之道以告焉

河南穆公集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