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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南杂志 作者:陈懋仁 明 |
明陈懋仁撰。懋仁,字无功,嘉兴人,官泉州府经历。《浙江通志》称其“不以簿书废铅椠,记泉南事,多故牒所未备。”即是书也。其所载山川古迹、禽鱼花木,以及郡县事实,颇为详具。中如〈淳化帖〉、〈尼无著〉等一两条,亦稍有考证。其〈官山〉一条,破闽俗葬地之说,持论亦正。下卷则多记其在泉所施设之事,皆得诸身历者;然如泉人之官嘉兴,及嘉兴人之官泉者,俱缕列姓名,即簿尉亦并载之,此非天下之通例,懋仁以嘉兴人而宦泉州,故两地互记耳。使修地志者,人人皆援此例,则罄南山之竹,不足供其私载矣!凡著一书,先存一厚其乡人之心,皆至薄之见也。 |
卷上
泉州有《浯江郡志》云:晋南渡时,衣冠士族避地于此,故又名晋江。余谓江既以晋得名,何当时人文遗事,无一可称?岂简册逸而无征,即避地事亦传闻耶?《晋书·地理志》:武帝太康三年,置晋安郡,统八县,晋安一也。然则武帝已举晋名其县,或不待元帝在建业,而始以晋名其江也?《载记》:苻坚封慕容垂泉州侯,此泉州乃汉昭帝改燕国为广阳郡,统县十之一。今畿辅淳阝县地,非闽之泉州也,闽泉乃隋文帝以丰州改,今晋江则唐元宗以南安分置。
泉之人文,至唐贞元中,始得欧阳公詹。按《唐书》公与韩文公、李观、李绛、崔群、王涯、冯宿、庾承宣联第,皆天下选,时称龙虎榜,是科知贡举陆宣公也。自公之后,名贤绳绳,逮我明文章德业之盛,不特凌往代已也。
万安桥,乃宋蔡忠惠公所造,世谓洛阳桥是也。落成,公自为记曰:“泉州万安渡石桥,始造于皇祐五年四月庚寅,以嘉祐四年十二月辛未讫功。参址于渊,酾水为四十七道,梁空以行,其长三千六百尺,广丈有五尺,翼以扶栏,如其长之数而两之。靡金钱一千四百万,求诸施者,渡实支海,去舟而徒,易危而安,民莫不利。职其事者:卢锡、王实、许忠、浮图义波、宗善等十有五人。既成,太守莆阳蔡襄,为之合乐燕饮而落之。”明年秋,蒙召还京,道繇是出,因记所作,勒于岸左,公自书大方尺,分勒二石,今在公祠,盖公之功在百世,大矣。而记仅一百五十三言,可见古人不肯擅美如此。又闻之父老云:先时二石为倭载去,后见江间发光,探之得后一石,其前一石乃后人复模,故前石不如后石之莹润,打碑声时与江涛竞响也。俗传公造此桥,限以涛势,不能参址,乃檄江神,得一“醋”字。公云:“廿一日酉时为之。”今公记中无是说也。王遵岩曰:“岂其驾长江之洪流,冯虚以构,实其役有足骇人者,昧者惊焉,而言之异。亦以贤者之所为,兴事起利,人乐其成而赖其功,故托于神以美之耶。”又宋释太初,谓前记多三字,至今传其言也。
盘光桥,自洛阳桥,东接凤屿。屿在江中央,上多腴田稠民居。旧有石路,潮落路出,行者病之。宋宝祐中,僧道询募赀作石桥,长四百馀丈,广一丈六尺。此蔡端明所造洛阳桥,长多四百馀尺,阔多一尺。世知洛阳而不知盘光者,盖以人重也。虽然贵贱异等,若道询一行脚耳,无藉势位,而功力过之,则其名胡可泯泯?且洛阳桥尚有百五十三字之记,此独无之,意当时道询不欲居其功以垂后名耶?抑本有记而岁远湮废也?
《淳化阁帖》十卷,宋季南狩,遗于泉州。已而石刻湮地中,久之时出光怪,枥马惊怖,发之即是帖也,故泉人名其帖曰马蹄真迹。余按沈源《释文序》云:“是帖纳郡庠,岁远剥蚀,其后庄少师氏,复摹以传,则今帖非马蹄真迹,乃庄氏摹刻也。”其石先属张氏,后以其半质钱于族,秘匿不返,至于构讼,于是各翻木刻足之,分为两部。今所传者既非宋遗,而庄模亦皆割裂,递更递失矣。惟蔡沙塘宪副家所藏七块,完好不剥,蔡其宝之,甚为难得。欲得庄刻之全,与蔡之所藏,必求数家而合之,然不易也。又按沈源所云:“庄少师者,不知何名。”考《泉郡志》,有庄夏者,登淳熙八年进士,历官侍郎,封永春县开国男,卒赠少师,有文名。他庄无仕少师者,故知是帖复摹,乃庄夏也。
泉州察院堂左,有宋太宗戒石铭碑,乃黄山谷作擘窠大书。其下有高宗行书跋语云:“近得黄庭坚所书太宗皇帝御制戒石铭,恭味旨意,是使民于今不厌宋德也。因思朕异时所历郡县,其戒石多置栏槛,植以草花,为守为令者,鲜有知戒石之所谓也。可令摹勒庭坚所书,颁降天下,非惟刻诸庭石,且令置之座右,为晨夕之念,岂曰小补之哉?”跋后有一“伍”字,乃高宗御押也。又其下有小楷书吕颐浩题疏云:“臣等窃惟太祖皇帝武定天下,而太宗皇帝文以抚之,是时(剥五字)民赤子,新去汤火。哀矜(剥)乃发大训,垂诸庭石。如云汉在天,为光昭回,其施在下,则为露为雨,民涵斯泽,岂其有极?而吏更岁久,或不知诵斯文矣。皇帝拨乱爱民,规抚祖宗,乃六月癸巳诏以黄庭坚所书刻之石,将以墨本赐天下,使日见而知戒焉。呜呼,此盛德大业之本,岂特读贞观政要而太息哉?臣等才驽,不足以佐万分,而知赞且励,盖不独郡邑之吏,洗然于兹赐也,谨昧死书于左方。绍兴二年七月癸酉,端明殿学士左朝议大夫签书枢密院事权参知政事臣权邦彦,左通议大夫参知政事福建江南西路荆湖南北路宣抚使臣孟庾、左通奉大夫守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知枢密院事臣(剥二字)、特进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知枢密院事都督江淮荆浙诸军事臣吕颐(剥一字)谨题。” 按:是铭非太宗御制也。《四川通志》、孟昶著《官箴》云:“朕念赤子,旰食宵衣。托之令长,抚养安绥。政在三异,道在五丝。驱鸡为理,留犊为规。宽猛得所,风俗可移。无令侵削,无使疮痍。下民易虐,上天难欺。赋舆是切,军国是资。朕之爵赏,固不逾时。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为民父母,罔不仁慈。勉尔为戒,体朕深思。”太宗第取:“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尔俸尔禄,民膏民脂”四句,移后二句居前以为铭,便自简当意完,而无累涩之气。
又有高宗御书《籍田碑》云:“朕惟兵兴已来,田亩多荒,故不惮卑躬与民休息。今疆场罢警,流徙复业,朕亲耕耤田,以先黎庶,三推复进,劳赐耆老,嘉与世俗,跻与富厚。昔汉文帝频年下诏,首推农事之本。至于上下给足,减免田租,光于史册,朕心庶几焉。咨尔中外,当体至怀,故兹诏谕,想宜知悉。”其下有小楷书牒云:“泉州、绍兴十六年九月十九日,准行在尚书礼部符,准屯田关四月八日准绍兴十六年四月六日敕中书门下省臣寮札子奏,欲望圣慈敕令郡邑,以近降御笔耤田手诏,模刻立石于听事所,如戒石之铭,俾朝夕省观,罔敢坠失,庶有以广圣志,承天庥,蒙屡丰年,兴嗣岁之应,天下幸甚,取进止。四月六日,三省同奉圣旨,依奏牒州施行。本州今恭奉圣旨模刻立石于听事所者,绍兴十七年三月□日立左从政郎司法参军权察推臣曾汪、右从事郎节度推官臣余麟、右承议郎签书节度判官厅公事赐绯鱼袋臣方周弼、右承议郎添差通判军州主管学事兼管内劝农事借绯鱼袋臣王铸、右承议郎通判军州主管学事兼管内劝农事赐绯鱼袋臣韩习、左朝散大夫知军州事主管学事兼管内劝农使赐紫金鱼袋臣陈康伯。”此碑在戒石铭碑之右,石俱精莹烨烨有神气。
卫西榕树,干大如一间屋,枝上有纚,纚垂下者谓是根也,其高参天,枝叶荫可三十馀丈。相传韩少卿国华为郡,诞魏公日,树杪为吐烟霭。又云,榕树千年者,其上生伽枬香。
德化县白瓷,即今市中博山佛像之类是也。其坏土产程寺后山中,穴而伐之,绠而出之,碓极细滑。淘去石渣,飞澄数过,倾石井中,以漉其水,乃砖填为器,石为洪钧,足推而转之,薄则苦窳,厚则锭裂,土性然也。初似贵,今流播多,不甚重矣。或谓开窑时,其下多藏白瓷,恐伤地脉复掩之。
闽之远海近番处,有燕名金丝者,首尾似燕而甚小,毛如金丝,临卵育子时,群飞近汐沙泥有石处,啄蚕螺食。有询海商闻之土番云:蚕螺背上肉有两肋,如枫蚕丝,坚洁而白,食之可补虚损已劳痢,故此燕食之。肉化而肋不化,并津液呕出,结为小窝,附石上,久之与小雏鼓翼而飞,海人依时拾之,故曰燕窝也。
泉郡荔枝,虽郁为林麓,然不若福兴两郡之盛。绛囊翠叶,明秀可爱,蔡端明所谓壳薄而平,瓤厚而莹,膜如桃花红,核如丁香母,剥之凝如水精,食之消如绛雪。诚哉。《荔谱》(四十二种)垂五百馀年,品目虽存,漫不可据。今惟五月熟者,曰火山,肉薄而酸;六月熟者,曰早红,曰桂林,曰白蜜,曰状元红,曰金锺,俱称佳品;七月熟者,味甘酸,曰山荔枝,蠲渴补髓,多啖无伤。韩偓《荔枝诗》云:“封开玉笼鸡冠湿,叶衬金盘鹤顶鲜。想得佳人微启齿,翠钗先取一双悬。”又:“巧裁霞片里神浆,崖蜜天然有异香。应是仙人金掌露,结成冰液茜罗囊。”可谓形容之妙矣。蔡端明曰:“荔枝之于天下,唯闽粤南粤巴蜀有之。”汉初,南粤王尉佗以之备方物,于是始通中国。司马相如《赋上林》云:“答还离支。”盖夸言之,无有是也。东京、交阯七郡贡生荔支,十里一置,五里一候,昼夜奔腾,有毒虫猛兽之害,临武长唐羌上书言状,和帝诏太官省之。魏文帝有西域蒲陶之比,世讥其谬论,岂当时南北断隔,所拟出于传闻耶?唐天宝中,妃子尤爱嗜,涪州岁命驿致。时之词人多所称咏,张九龄赋之以托意,白居易刺忠州,既形于诗,又图而序之。虽仿佛颜色,而甘滋之胜莫能著也。洛阳取于岭南,长安来于巴蜀,虽曰鲜献,而传置之速,腐烂之馀,色香味之存者亡几矣。是生荔枝,中国未始见之也。九龄、居易虽见新,实验今之广南州郡,与夔梓之间所出,大率早熟,肌肉薄而味甘酸,其精好者,仅比东闽之下等,是二人者,亦未始遇夫真荔枝者也。闽中惟四郡有之,福州最多,而兴化军最为奇特,泉漳时亦知名,列品虽高,而家寥无纪,将尤异之物昔所未有乎?盖亦有之,而未始遇乎人也?予家莆阳,再临泉福二郡十年,往还道由乡国,每得其尤者,命工写生,萃集既多,因而题目以为倡始。夫以一木之实,生于海滨岩险之远,而能名彻上京,外被夷狄,重于当世,是亦有足贵者。其于果品卓然第一,然性畏高寒,不堪移殖,而又道理辽绝,曾不得班于卢橘江橙之右,少发光采。此所以为之叹惜而不可不述也。
荔枝才已,龙眼始行。壳黄瓤白,核壮肉薄,《本草》谓之荔枝奴,信然。盖荔枝饱啖之馀,不堪咀嚼,如膏粱子,居常𬪩膬,一旦家落,铺薄糜便不适口。
红柑,福橘之次者也。橄榄青涩,能消酒止渴,《药性赋》所谓泉州橄榄能消酒是矣。《本草》一名谏果,谓其始苦涩而回甘,犹忠言逆耳,世乱乃思之也。其俗取与子姜和核捣碎,醋拌充蔬。
甘蔗,干小而长,居民磨以煮糖,泛海售焉。其地为稻利薄,蔗利厚,往往有改稻田种蔗者,故稻米益乏,皆仰给于浙直海贩。莅兹土者,当设法禁之,骤似不情,惠后甚溥。
清源山茶,青翠芳馨,超轶天池之上。南安县英山茶,精者可亚虎丘,惜所产不若清源之多也。闽地气暖,桃李冬花,故茶较吴中差早。
红梅,百叶,一花三子,曰品字梅,紫梗疏条,非复霜皮铁干可偶。
芙蓉有产于山者,余廨后手插一枝,未半载,扶疏出墙,名曰木芙蓉。花最繁盛,不下数百,大如瓯,其色有朝红暮白者,此则粉红一色耳。九节兰花易植,不若吴中所钦,静宇中虽若棋列,亦不甚香。
余廨东所植茉莉,其高及檐。尝于暑夜设木榻坐其下,清芬郁烈,可沾眉发。其地易生,如吴中插槿也。按《本草》时珍曰:嵇含草木状作末利,《洛阳名园记》作抹厉,《佛经》作抹利,《王龟龄集》作没利,《洪迈集》作末丽。盖末利本番语,无正字,随人意会而已。末利原出波斯国,移植南海,其性畏寒,不宜中土。弱茎繁枝,绿叶团尖,初夏开小白花,重瓣无蕊,花皆夜开。《丹铅总录》曰:“《晋书》:‘都人簪柰花’。即今末利花也。”
西施舌,壳似蛤而长,外色若水蚌壳,内色如孔翠,肉白似乳,形酷肖舌,阔约大指,长及二寸,味极鲜美,无可与方。舌本有数肉条如须,然是其饮处。
北方谓泥砖曰土坏,晋江有介属,亦曰土坏,绿壳白尾,其旁有毛。
草鱼,清脆颇隃诸肴,然其形酷似病痘小儿臂指所切,不堪寓目。龙虱,如牛粪上虫,似黑而薄,劈食之,小有风味。
鲎鱼,碧血海中介鱼也,似蟹足十有二,长六七寸。渔者醢其肉,居人以其壳作水杓。《穆天子传》:“黑羊白血,以鲎况之。”则亦可信。
虾,有长一二尺者,名龙虾,肉实有味。人家掏空其壳,如船灯挂佛前。
斗鱼,大如指,长二三寸,花身红尾,善斗。人家盎畜之,俗呼为丁斑鱼。张世南《游宦纪闻》云:“三山溪中产小鱼,里中儿豢之,角胜为博戏。”信然。
牡蛎,丽石而生,肉各为房,剖房取肉,故曰蛎房。泉无石灰,烧蛎为之,坚白细腻,经久不脱。
蚶,大而肥,鲜美特异。《海物志》名天脔,《尔雅》名魁陆,《本草》名瓦垄子,《杂俎》云:“鼎俎之味有蚶酱。”
蛙一名石鳞肉,紫斑如缬锦,生溪涧高洁处,其大如鸡,得亦不易。厥俗兼皮食之。有见饷者,馀令人纵之野中,左右瞪眸不转曰:“此难得之珍味也。”
泉州海错,品类最多。余尝欲就其所见,记录一帙,以广好事,会奔命未遑也。五代陈致雍作记,谓雍家于晋安,目观海族日有多品,而考其名实不同者,则华人之言异也。是故荒馀之产,职方不入,郭璞未详,张华不载,沈莹《临海记》、颜之推《稽圣赋》、崔豹《古今注》、《交州异物纪》、《领表录异》、《山海经》、《东方异物》等记,及诸家博物之例,物同而名异者,集在此卷,就其方言而正之曰《海物异名记》。
泉南富家,田不过五顷至十顷,极矣,为山多而巨姓繁耳。土人藏谷不藏米,为易蛀也。又米多石屑,米户应官,簸飏数四,非经旬不得,甚而妇女手择之。余每啮石屑,则默然勿令知,不欲难其所难也。
造白沙糖,法用甘蔗汁,煮黑糖,烹炼成白,劈鸭卵搅之,使渣滓上浮。按《老学庵笔记》云:“闻人茂德言:沙糖,中国本无之。唐太宗时外国国贡至,问其使人此何物,云甘蔗汁煎,用其法煎成,与外国等,自此中国方有沙糖。”茂德乃宋敕局勘定官,余郡人也。
蚁有数种,能螫人。厨中馔案,以四木桶盛水,灌案脚于中,夏雨夜入卧床,虽帷帐周密,俱所不免,多至一二升,最为寝食之害。盖蚁为湿热相蒸所致,故居宇须疏风放水,稍亦可除。白蚁尤能运土蚀木,令栋易桡。
乾清、坤宁二宫告成,需石陈设,滇中以奇石四十八块制皆佳名,标奇以进,时岁己亥三月。馀给事水衡,目览手抄,附列篇左。
春云出谷泰山乔狱神龙云雨天地交泰(各大五尺一寸)玉韫山光(大五尺)河洛献瑞玄嶂云收江汉朝宗奇峰叠出海山朝旭(各大四尺一寸)锦云碧汉虹临华渚雪溪春水群峰献秀麟趾呈祥龙翔凤舞(各大四尺)一碧万顷雪岩春霁云霞海曙(各大三尺)万山春晓春山烟雨百川霖雨(各大三寸尺五)溪山烟霭(大三尺一寸)寿山福海云汉丽天(各大三尺六寸)湖光山色函关紫气春山烟雨卿云绚彩云霞海曙云霞出海(各大三尺五分)龙飞碧汉(各大四尺八寸)山水人物屏石八块山川出云(各大三尺九寸五分)烟波春晓(大三尺四寸)白雪春融(大三尺三寸)云龙出海槎泛斗牛(各大三尺五寸)春云出谷海晏河清振衣千仞(各大二尺九寸)
太守东山张公檄馀盘德化县仓谷,盘少正额一千八百一石,查出不入册谷价银二百九十三两五钱;又司李李公檄馀盘府仓谷,盘少正额四百九十八石,夫各处仓谷缺额者多矣。查盘止取仓收文具耳,未有倒廒筹较。报欠数多如今日者,有之自两公所命,而馀实始之。盖泉庾所储晚稻也,多击则谷破,少击则芒留,两者皆可引蛀,况渐以积之,最易为末。仓蠹借口,甚有侵渔,安得出陈易贮早稻,使民髓不为消竭也?
东山公莅泉甫五月,以简惠得士民心。去郡日,号泣遮留者数千人,徒步会城,乞留不遂。先是有吏欲自润,假公旨令馀追未完赎锾补库,馀疑非公意,密白之公,公骇曰:“贫百姓爱我如此,我反累之耶?微公言几为奸吏所蔽,公亟示蠲之。”
泉俗最重堪舆,虽以己地营葬,邻家必严不相容。一日,有宦裔黄生乞地于东山公,公以其状属余曰:“黄司农,昔在南曹司帑,弃千金而不取,致死无以为殓,今祝归四年,犹贫无葬地,清官安可为乎?所乞二山果闲旷,或天留以埋玉,未可知也。该司躬莅一勘,庶贤大夫有马鬛,亦有司表墓之遗思也。”余往勘所乞之山,紧迫三坟适当其上,三氏子孙所必争,非寝丘可比。且岩阿峻折,灵软有崎岖之危,若临穴斗沮,英魄虚入土之安,要须无竞,始利窀穸。公然馀言,黄亦亟止。少焉三氏之族百许人轰阗馀廨,余出成案视之,乃谢而退。
泉之东门外,有官山,周数里,为贫家葬瓦棺处。葬如棋布,无着脚地,然而科第标木,森立其间,往往有之,此岂当时重堪舆邀地脉者耶?良由祖父无产可营,于德无损,子孙冯藉虽少,外慕自绝,惟知读书自立故耳。又闻之巨室至十馀年未葬其亲者,以为难得善地,既葬,而子孙日见式微,此岂当时不重堪舆,不邀地脉者耶?亦由祖父居积丰饶,豆瓜自种,子孙多财益过,不复好修,外爨相仍故耳。馀故曰:“能尽天理,则地脉可邀,泉山之标,作善之报也。”
安溪县伐一巨木,充册封琉球海船桅木。藩臬檄余覆勘,其责甚重。余以民尺量长十丈一尺六寸,头围一丈一尺;至八丈五尺处,围三尺七寸;九丈处,围二尺九寸。复以官尺较定,若于内斩去浮皮,为数益窄。盖桅尾不及三尺,而望斗之下,必连凿数孔,以系桅挂,风帆糸聿缭,所系甚重不知几千钧,能任与否,请从定式。已而闻用宁化一木,其必大于此者。无是安溪山中出一大木,运至漳界,一盍而断,馀意必病木,木理不坚致之耳,不然千年巨材,岂一盍可断?天若不令苟全于陆,以贻危海上也者,国命非常,故木神效职如此。
泉城火熻盛行,市贩苦于资养,向缘法不究弊,虽禁弗戢。当事者谓坐罪须赃,而不知熻银在罅,炙手难获,适生抢夺厉阶耳。余乃辨倾纹倾熻两种,瓷罐迥然各异。倾纹银者直出,绣色而干;倾熻银者光润,带黄而湿。取罐比查,奸可立见。议出而人芟机种,积尚颇革(火熻低假银也)。
鹭鹚洲田,本海沙涨出,因茎户欺隐,没为学田,民佃输赋,以资膏烛,颇为有力所侵,几致激变。监司檄馀监,以绥农人。因思不日归耕,如渊明于下噀田舍获释镵咏歌,翛然自适,无复作风尘面目,看人眉颊也。
德化九仙山有瀑布泉,自云际下。宋主《薄柳骥诗》有:“天插一泉声漱玉,地高六月夜凝霜”之句。
余廨西甚饶隙地,综事之暇,蓬首散带,率童仆种蔬于中。所茹有馀,尚可分给贫隶。息力树下,见清源山萦烟斜照中,如湘中别记,所谓碧纱笼罩翠微蔚为佳境。因念我家仲子携妻灌园,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时,于此俱可想见。顾余事官鞅掌,委形蹐,然而时得二趣者,聊欲觅间情于劳鹿,简清事于尘污耳。
清源山在郡北三里许,高数千仞,未至绝𪩘数百武。有泉自石罅流出,积于砥石凹处,甘冽独胜他泉,好事者攀跻汲之,冬夏不减。其东有妙觉岩,石上刻“第一山”,是米元章行书。
南台峭拔摩空,在清源山之右。台南有砥石,嘉靖十三年,谭铠以乡举司李泉州,建思乐亭于其上。铠有惠政,善声律,乐于山水间,户部侍郎顾珀为之记。《泉志》:“铠为崇德人。”吾郡志为桐乡人。
《遂昌杂录》言:“慧光庵尼无著,为张循王九世女孙,以陋故不嫁,而挟嫁资,故优裕。”《清源文献姓氏》言:“尼无著平江府资寿妙聪禅师,为丞相苏颂女,年三十许,厌世浮休,脱去缘饰,咨参诸老。”余按二说不同,因考苏颂为泉州同安人,移徙润州,相哲宗,龙图阁学士绅之子也。绅葬丹阳,遂居焉。丹阳去平江不远,则无著为颂之女,厌世无疑,非陋而挟赀者。不然,王公贵家女,苟非有道,安肯以陋自退?无著尝有偈云:“一叶扁舟泛渺茫,呈桡舞棹别宫商。云山海月都抛却,赢得庄周蝶梦长。”履素遗荣,清空可诵,挟赀者无此言。
唐设泉州录事参军事一人,掌政违失、莅符印。司功参军事一人,掌租调、官廨、庖厨、仓库;司户参军事二人,掌户籍计帐,道路过所蠲符,杂徭逋负,良贱刍槁逆旅,婚姻田讼、旌别孝弟;司田参军事一人,掌园宅、口分、永业及荫田;司兵参军事一人,掌武官选、兵甲器仗、门禁管钥、军防烽堠传驿田猎;司法参军事二人,掌鞫狱丽法、督盗贼、知赃贿没入;司士参军事一人,掌津梁舟车宅舍工艺;参军事四,掌出使道赞;宋设诸曹录事参军一员,掌州院庶务、纠诸曹稽违;司户参军一员,掌户籍赋役、仓库纳受;司法参军一员,掌议法断刑;司理参军一员,掌狱讼鞠勘之事;元则以推官二员,专治刑狱,而以诸参军为经历、知事、照磨各一员,提控案牍一员;明因之,经历掌文书出入,知事佐经历理司事,照磨主磨勘照刷;设检校,佐照磨理所事,而权日以微,提控案牍,则又属之藩司矣。
《泉志》言宋真觉大师,名添志,姓陈氏,永春人,故通直瑊伯兄也。初住南安云华岩,后游京师。元祐元年,奉陈太后懿旨,诏入内祝遂宁王寿,敕赐衲袈裟金环绦钩。哲宗御书云:“遂宁王陈美人愿福寿延长,施长者真觉当来同感佛果。绩赐制札,逐岁度僧,天下名山福地,永远居住。”初在福禅,次住秀州福岩。著作佐郎黄庭坚尝赠之诗云:“蒲团木榻付禅翁,茶鼎熏罅与客同。万户参差写明月,一家寥落共清风。”又赞云:“石出山而韵自邱壑,松不枯而骨立冰霜。今得云门柱板,打破鬼窟灵床。其石也将能万里出云雨,其松也故与三界作阴凉。此似昔人非昔人,山中故友任商量。”刑部侍郎陈轩亦尝赠之诗云:“车轮马足走风烟,竞看成都万炬燃。独我踏开庭下雪,伴师同坐一庵禅。”黄庭坚尝为作《莲华铭》,又书《草庵歌》赠之。铭,南安有碑;歌,刻卢山归宗寺。馀按福岩寺属吾郡。《崇德县郡志》云:“徽宗在潜邸时,陈大后病,适真觉在京,咒水治疾有功,许其住持名山,真觉乞来此,赐金环磨衲袈裟。”又《嘉郡柳志》言师有《草庵歌》,黄山谷为之书。俱与前说异而略,故并书以备互考。
出仁风门半里许为灵山,其上有磐石,可坐百馀人。中一圆石,下不联属,势重万钧,一夫撼之,辄动摇不止;其势就下,若将弹丸走阪然,然而百夫撼之,虽动不移也。郡守周道光题为碧玉毯。又惠安县有云峰,上有大石,高广四丈许。又有一石,上广下削,高丈馀,架于其上,恒有落势,并力推之不动,以芥挺之辄动,故名曰危石。二石之异若一辙焉。
南安姜相峰,唐相姜公辅,谪为泉州别驾,恒居此峰。石上刻“姜相峰”三大字,是宋魏公苏绅书。
高士峰,在南安,是唐校书郎秦系隐处。有石刻“高士峰”三字,隶书,旁有“才翁”二字。按《志》谓:苏才翁为漕使,尝行部至泉,题晋江楼真院壁。疑此字乃苏书也。
雄山,在南安,其上有飞瓦岩。相传昔有僧结庵其上,因山伐木,但患山高,连瓦之难,积瓦山下,诳欲作法飞瓦砌屋,不用工师,卜日已定,远近观者数千人,僧伪佣人挑瓦上山,观者欲其速于作法,争为搬运,顷刻都尽。僧笑曰:“吾飞瓦只如是耳。”或谓之智僧。余曰:“此诡梵。”然亦可与语权者。
金石峰,属南安,上有叠石,其赤痕类丹书,有石刻“金石峰”三字。
泉之山莫多于西南,高绝者莫俪于船山,群峰列秀,此山独出于其上,势若一船,泉人加以“福”字,故名福船山。
韩昌黎言:“闽人登进士自欧阳詹始。”故知詹进士第,不但始泉州,亦为八闽破天荒也。
万首唐人绝句中,于吾郡及泉州有未收者,余录其诗于左,以备补遗。
△答陆澧张九龄(曲江人)
松叶堪为酒,春来酿几多。不辞山路远,踏雪也相过(见《嘉兴府柳志》)。
△张建封大夫奏系为校书郎因寄此诗秦系(会稽人,隐南安九日山)
久是烟霞客,潭深钓得鱼。不如芸阁上,遗校几多书。
△十三岁戏答清源牧陈黯(南安人)
玳瑁应难比,斑犀定不加。天嫌未端正,满面与装花。
△壶公山翁承赞(泉州人)
井色斜连北,蓬(阙)直倚东。秋高岩溜白,日上海波红。(以上俱见《清源文献》)
△南安夕阳山真寂寺题诗宣宗皇帝(居邸时遁于此)
惟爱禅林秋月空,谁能归去宿龙宫?夜深闻法餐甘露,喜在莲花法界中。(见《泉州府志》)
△乐津店北陂欧阳詹(晋江人)
婵娟有丽玉如也,美笑当予系予马。罗帏碧簟岂相容,行到山头忆山下。
△出蜀门
北客今朝出蜀门,翛然领得入时魂。游人莫道归来易,三不曾闻古老言。
△题第五司户侍御
曾称野鹤比群公,忽作长松向府中。骢马不骑人不识,冷然三尺别生风。
△建溪行待陈诩
偕行那得会心期,先者贪前后者迟。空忆丽词能状物,每看奇异但相思。(以上俱见《欧阳文集》)
△戴云山智亮(庐于泉州德化县戴云山)
戴云山顶白云齐,登顶方知世界低。异草奇花人不识,一池分作九条溪。(见《德化县志》)
△戴云山吟
人间漫说上天梯,上万千迥总是迷。曾是老人岩上坐,清风明月与心齐。
△答泉州薛播使君重阳日赠酒秦系(见前)
强欲登高无力也,篱边黄菊为谁开。共知不是浔阳郡,那得王弘送酒来。
△瀑布泉与唐宣宗皇帝联句
千岩万壑不辞劳,远看方知出处高。(师)溪涧岂能留得住,终归大海作波涛。(宣宗以上俱见《清源文献》,《庚溪诗话》云:唐宜宗时,玄宗忌之,遁迹为僧,游方同安夕阳山,黄蘖禅师与观瀑联句)
《泉郡志》云:“东出海门,舟行二日程,曰彭湖屿。”在巨浸中,环岛三十六,如排衙然。昔人多侨寓其上,苫茅为庐,推年大者为长,不蓄妻女,耕渔为业,牧牛羊,散食山谷间。各剺耳为记,讼者取决于晋江县。城外贸易,岁数十艘,为泉之外府,后屡以倭患墟其地,或云抗于县官故墟之。今乡落屋址尚存。唐施肩《吾岛夷行》云:“腥臊海边多鬼市,岛夷居处无乡里。黑皮年少学采珠,手把生犀照咸水。”即其处也,今彭湖已设游兵汛守焉。
《泉州市舶税课》云:“香之所产,以占城、宾达侬为上。”沈香在三佛齐,名药沉,真腊名香沉,实则皆不及占城。渤泥有梅花脑、金脚脑,又有水札脑。登流眉有蔷薇水。占城、宾达侬、三佛齐、真腊、渤泥、登流眉,皆诸番名。
《泉州志》:天顺七年,会闱大火,焚死千馀人,上怜之,赐死者俱进士。余意千馀人中,亦必有供事人员,恐未可谓俱赐进士。因查《弇山堂别集·科试考》:是年癸未会试,举人死于火者九十馀人,主试官俱越墙免,事闻赠死者俱进士出身。然则舍举人外,其他九百馀人,乃供事员役明矣。又按《名世类苑》:是年罗文毅公亦在闱中,赖谢大韶出之,公有诗寄大韶云:“曾同丙子看乡榜,丙戌春闱又在门。南省再逢真父母,西湖归老任乾坤。”《庚巳编》则云:“一峰先生遭回禄,垣上一老人以杖提而出,时捐躯者几二千人,而先生获免,出招老人竟无所得。”愚谓垣上老人,或即大韶。被灾人数,亦各举大概,故不同耳。
泉之南三十里,曰石龟,峻壁上有石二丈许,形酷似龟,行旅望之,远近无异。吾郡宋太守岳公珂所著《桯史》云:“余外家居泉之石龟。”即其处也。
有亡赖王三,坏栅越渡,抱关丘斗五执之,法也。然斗五乘酒殴三几毙,三之兄赴府告,丘斗仔、斗五兄弟共殴。属余拘讯,皆白皙读书子也。其兄斗仔,毅然自认。斗五曰:“殴三,我也,何与兄事?”余壮其义,以伤者畀曰,好护之,辜限外可无抵。于是斗五家悉力调理,乃不死。此弟兄重义轻死,吾故识之,以愧夫因赀财而阋于墙者。
卷下
清源山,一名泉山。《汉书》朱买臣言:“东越王居保泉山,一人守险,千夫不得上。”今闻东越王更徙处,南行去泉山五百里,居大泽中。今发兵浮海,直指泉山,陈舟列兵,席卷南行,乃可破也。师古注:“泉山即泉州之山,保者保守之以自固也。”《泉州府志》非其注云:“自师古言时,乃唐贞观初之泉州,今福州也。”又谓北山之巅,乃东瓯王避汉兵处。然东瓯王,即东越王馀善,为汉兵所攻,自所保之泉山南行,徙大泽中,繇王居股杀以降汉,亦无由至此山也。余按买臣闻东越王更徙处,南行去泉山,居大泽,以为易击,故请发兵浮海,直抵泉山。上拜买臣会稽太守,居岁馀,与横海将军韩说等,始击破东越。是汉兵未攻之岁馀前,而馀善已先去泉山,居大泽矣。《志》谓馀善为汉兵所攻而后去,亦非也。又按《闽粤王传》故粤衍侯吴阳反,攻粤军于汉阳。及故粤建成侯敖,与繇王居股谋,俱杀馀善,以其众降横海军。所谓汉阳,则又非泉山矣。余登泉山及巅五里,梯磴颇夷,不为峻峭,即有险可守,然皆侧径细路,不能储饷,四面平畴,困可立敝。若陵谷已变迁则已,如未变迁,吾意馀善欲保守自固,必不居此绝地。是知非买臣所指之山明甚。《志》虽表其非是,然略而未备,且有先攻后徙之舛,余故申其说以俟考焉。
宋显谟阁学士泉人傅伯成,状前嘉兴守程公行实。其略云:“公讳卓,字从元,徽休宁人。开禧二年,除司农寺丞。十二月以亲老抗疏请外补,差知嘉兴府。丁母新安郡夫人艰,嘉定三年八月服阕,以嘉兴治最,授朝奉郎。历官正议大夫、同知枢密院事,致仕新安郡开国侯,赠特进资政殿大学士。”又云:“槜李辅郡公,以推择出守,剖决如流,莫不切中其情,然终归平恕。”或伪为倅厅印纸,与奸民为市,以充契券之用,流布既广,吏因事觉,视为奇货,谓无真伪,当历加追验,则所得可裨郡计不少。公曰:“此不过伪造者罪耳,若一一验之,编民并扰,吾以安民为先,利非所急也。”乃喻民有误买者,许自陈,立与换印。陈者毕至,一郡晏然。寻以内艰解郡。按此则知公之泽被吾嘉甚厚,乃吾郡志自元郡幕单庆、学博徐硕、及明太守柳公,遗公之名与事之实,后遂泯泯,余读《清源文献》,漫为录出以备补遗。
泉自五代之际,腴田多属寺观,民间其下者耳。厥后渐为势佃转相沉匿,寺观反累虚粮。至今数百年来,尚有清查寺田,找价为充饷之用者。余尝奉差稽核,溷不可了。朱紫阳簿同安日有诗云:“输尽王租生理微,老僧行乞暮还归。空山日落无锺鼓,惟有虚堂蝙蝠飞。”是知僧寺粮累而贫,宋时已然矣。
唐盛均,泉人也。尝病《白孔六帖疏》略,广为《盛氏十二帖》。宋锺璇亦作《绩白孔帖》。
《泊宅编》载泉州万安渡,水阔五里,蔡襄造石桥,两岸依山,非也。余尝往来此桥,及按《端明自为记》,长三百六十尺,非五里,岸左面山非依山,岸右则去山尚远也。
宋德祐二年十二月,蒲寿庚反知泉州田真子以城降于元。考《泉州府志》:田真子,晋江人,文天祥同榜进士,为州司马。蒲寿庚其先西域人,与兄寿{山成}总诸番互市,因徙于泉,以平海寇得官。寿庚顽暴寡谋,寿{山成}为之画策,密畀寿庚以蜡丸,裹表潜出降元。今但知寿庚之叛宋,而不知寿{山成}之主谋也。其子师文尤暴悍嗜杀,孙胜夫其党也。余按《宋元通鉴》云:“我太祖皇帝禁泉人蒲寿庚孙胜夫之子,不得齿于士。”盖治其先世导元倾宋之罪,故终夷之也。又《资治通鉴》、《府志》俱曰田真子,而薛方山《宋元通鉴》则曰田子真。两《通鉴》俱称田知泉州,而《府志》则称田为州司马。名与官皆属互异,故并识之,不致贼臣溷逃斧钺也。
卫民祠,为前守熊公设也。公讳尚初,江西南昌人。由吏员,正统末,知泉州,刚梗廉勤有善政。时邓茂七反,据汀延,遣剧寇侵掠泉界,民甚危之。郡将王指挥观望不武,公曰:“吾当躬御,不可延寇歼吾城。”请师未下,乃提民兵,与晋江簿史孟常、阴阳正术杨仕洪,拒战于古陵坡,皆为贼所执,欲屈之,公执不可,追取赎又不可,公气愈厉,骂愈甚,遂皆死之。继而重兵至,贼走。后录其死事,祠以祀之,以杨史配。万历己巳,太守东山张公,见其祠倾圮,立欲新之,命馀董厥事。甫庀材鸠工,有庠生某,以其父有近时说贼功,欲塑像史杨之次。余曰:“有劳桑梓,与死事并祀,固与礼合,但须论定,当事议许而后可。”会公解组去,后无任事者,祠尚颓然。盖熊公以吏起至二千石,为民死贼,城得保全,血食千秋,神爽赫弈,谁谓掾吏无人哉?公之外又有罗明,以剑州判,骂贼死;曾琏以连州判,御贼死;邓俊以荣山尉,御贼死;陈一道以芜湖丞御倭死,俱蒙恩荫,且立祠焉。嗟嗟,此数君者,甘杀身以成仁,不求生以害义,故能心坚铁石,操厉松竹,履危亡而不顾,饮刀斧其如饴。是知蹈节捐躯,不限人地,彼纡朱鸣玉者,视死在前,而欲成此徽烈,几何人哉?
国朝掾吏,不但熊况,两公官太守俱称名臣,其尚书、侍郎、卿寺、铨司、台省、藩臬、二千石、府佐、县令,不下数十百人。无论各省多有,即以泉与吾郡可指而数者,泉州有张苗(南通政使)、张晖(光禄少卿)、刘仲修(工部主事)、黄均(知县)、赵应实(知县加六品)、黄永(宁波、湖州、广信三府知府)、嘉兴有殷昶(监察御史)、陈宣(河东运使)、张翊(大理评事)、顾琛(吏部郎中)、叶春(刑部侍耶)、张振(重庆知府)、金宗(礼部郎中)。以上俱互见《弇州别集》、《泉嘉两郡志》。虽进取或有超资,要亦有可用者在,故知国家未尝不用异途,特患颓靡不肯自立。苟有自立者出,而不为群妒所射者少矣。且当事者不但不为振拔,反疑而伺察之,使含沙得行,兰莸共刈。是非所以激有志,以劝后来也。
《东岳行宫坊匾》曰“万山第一”是米元章书“第一山”刻妙觉岩下者。相传一羽士临出,自书“万”字足之。
余有米南宫“宝藏”二字,刻于无为州者,径二尺许,大有神势。欲摹刻清源山中,客有谓余曰:“院司且经游,公位下,未宜勒石。”余乃笑而止。
库贮败铁甚夥,皆先后所收不堪军器也。余尝监收,目击可用,乃兵子饰虚,利在掊饷,不论堪否,故毁解还。馀议堪者官给工料,分发各营修理兼用,不堪者作铁与之。于军器银内,银七器三,照额搭给,解验查盘,一如新造之法,并散雨湿火药,而加硝提之,计省二千馀金。即于饷银内扣库,以抵下年额征。节军费以纾民力,计无便此。沈都阃士弘力赞如馀言,郡司马杨公、司理李公欣然覆议,各以升任丁艰行,视篆汪公因议具申。乃当事者泛视不行,终作朽物,惜哉。
兴化有海洋剧寇数辈,俱置典常,惟贼首杜某尚在逋逃,乃兴化海防同郡夏靖原公所部事也。中丞御史台严限不获。一日,公密札示馀曰:“此巨寇也,幸加意缉之。”馀始物色其人,饶于资,善航海,又多党与,非计得不可。乃属意谍者曰:“幕君与夏多桑梓情,能为尔地。来,吾为若属幕君图之,否则终为他擒无脱理,尔即走海,如妻子家产何?”杜然其言,果至,馀乃缚送科结。初公之缉此贼久,属馀最后,偶然耳。不虞余得之如吹尘也,乃知作恶者终不能逃法网耳。
余司干取,一青衿失盗,称明火强盗,劫钱物数百金。在事駴曰:“城中盗至此极乎?”切责余往勘盗踪。至则见一间矮屋,门有火炙一孔,若将伸指探扊<尸多>者。余不问所失,第检所存,有竹灶一,灶傍匡床一,绽布被一,旧履一,量碗箸数器,依床一桌而已。余即以开覆,在事吒而遣之。余问青衿曰:“公此举何居?”青衿答曰:“贼虽无所得,然生既贫,反得所司例,守暴客,故作此闹事,聊欲绐其比追耳。”
城中一夕被盗,捕兵实为之。招直巡两兵,一以左腕,一以胸次,俱带黑伤,而不肿裂,谓贼棍殴,意在抵饰。当事辞责司捕之弛于干掫也,甚厉。余意棍殴处未有不致命,且折亦未有不肿且裂者,无之是,必赝作。问诸左右曰:“吾乡有草可作伤色者尔,泉地云何?”答曰:“此名千里急。”馀令取捣碎,以二人涂如其处,少焉成黑,以示两兵,两兵愕然,遂得奸状。自是向道绝而外客无所容矣。按《本草》:千里急,一名千里及藤,生道旁篱落间,叶细而厚,味苦平,小有毒。治疫气、结黄、虐蛊毒,煮汁服,取吐下,亦捣烂敷蛇犬咬,不入众药。第不载此草可染肤黑,如凤仙花可染指红也。
叶湜为泉州惠安丞。真文忠公守泉时,引以自助,有擒贼功甚著,公为作墓志。郡志失其名,何也?盖未见《西山文集》耳。
宋进士吕造诗云:“闽海云霞绕刺桐,往年城郭为谁封。鹧鸪啼困悲前事,豆蔻香销减旧容。”刺桐城,今泉州。筑城时,环城皆植刺桐,故号桐城。
宋王勺《泊宅编》云:“七闽地狭瘠而水源浅远。”垦山垄为田,层起如阶级然。每引溪谷水灌溉,中涂必为之硙,下为硙米,亦能播精。朱行中知泉州,有“水无一滴不为用,山到崔嵬尽力耕”之诗,盖纪实也。馀曰:“否。”盖余于泉,尝履亩焉。听断中多有争水者,其田谓之粪水田,以水源远近,为价之高下。如吴中上乡下乡然,港脉鲜少源流,仅是一沟,或积一潭,各从其派,非共由者不得盗决支流。田傍各浚土坑蓄水,遇旱置桔槔引灌,夜则守之,以防盗汲。朱行中所云“水无一滴不为用”,盖在此不在硙春也。余所经浙之金衢,达建安,始有水硙田开山珑,闽实为多,故余诗有“湍中累石开泉硙,天半锄云种水田”之句。又《泉志》:“郡守无朱行中,元祐间有朱服,改知嫠州。”嫠州即三国时东阳也。《泊宅编》谓朱行中尝守东阳,故知行中或即朱服字也。
宋陈复斋宓,知泉属安溪时,各色钱不系上供,例归县官、吏以例进。公曰:“入县即为官钱,私有之则赃也。”良久曰:“此一例字,壤了许多贤士大夫。”
泉南号文章之薮,而载籍甚少,何也?所见者惟《欧阳行周文集》、《真西山忠经》、《清源文献》、《泉郡志》、《敬由编》、《王梅溪真西山两公温陵留墨》、《蔡文庄公集》、《王遵岩先生集》,此外无闻焉。或曰:“藏书家秘而不行耳。”何怍庵先生曰:“蒲氏之变,泉郡概遭兵火,无复遗者。”又避在一隅,传播不广,习尚纤啬,梓刻不多,地气卑湿,蠹鱼为虐。慨前人之苦心,悲后世之澌灭。故公集《清源文献》以表前人,而引用诸书,皆出家藏也。
有一妇因夫出贾,便告离,夫属余鞫之。馀意买臣妇离夫,谓其终饿死沟中故也。经商非贫,离之必有奸事。阴遣人门外觇之,果得奸夫,论词科断。
余幕佐王君者,以细故瞋相,余以释提婆那与佛问答二偈解之。其问偈云:“何物杀安乐?何物杀无忧?何物毒之根,吞灭一切善?”佛答偈云:“杀瞋则安乐,杀瞋则无忧。瞋为毒之根,瞋灭一切善。”王君为之改容,虽然悔失攻中,而怒不可拔矣。
泉滨海,飓风时作。客因曰:“此非雄风乎?然不闻有谓雌风者。”余同僚山阴俞君善谑曰:“今内孺威作,非雌风乎?”余笑曰:“虽然,风亦有相偶者。宋玉赋有《大王风》,刘孝威诗有《少女风》,《风俗通》有《君子风》,《北史》有《小人风》。”
优童媚趣者,不吝高价,豪奢家攘而有之。蝉鬓傅粉,日以为常,然皆土腔,不晓所谓。余常戏译之,而不存也。先是一彪党,举此以为伤败风俗,建白当事据行之。然而此种蓄于有力家,虽禁弗戢。第长彪党之风则曰:“吾言足以取信当事。”从而伺察人过,动欲检举,设机吓诈,卑官黔细,为之不安。余虽白府,竟不我信。已而果验馀言,故凡建白,须出更老,要亦事可施行,假公济私,所当深察也。
迎神赛会,莫盛于泉。游闲子弟,每遇神圣诞期,以方丈木板,搭成抬案,索绮绘,周翼扶栏,置几于中,加幔于上。而以姣童妆扮故事,衣以飞绡,设以古玩,如大士手提筐筥之属,悉以金珠为之。旗鼓杂遝,贵贱混并。不但靡费钱物,恒有斗奇角胜之祸。至于宵分鼓死,寂然无声,便是人消物化境界,富贵下场榜样矣。
云间徐子丞赞晋江,尝问余曰:“律例果皆酂侯作耶?”余曰:“汉高祖法三章,萧何增为九章,叔孙通又增为十八篇。文帝除肉刑,景帝减笞数。武帝律令凡三百五十九章,大辟四百九条,千八百八十二事。后世增删不一,我明附例居多。凡遣戍则引例,非律也。汉景帝时,笞者棰长五尺,其本大一寸,其竹也末薄半寸,皆平其节。当笞者笞臀,毋得更人,毕一罪乃更人。然此代斩趾代截鼻,非施之罪外者也,后世用竹为刑具始于此。不但施之罪外,甚则五下一更人,笞臀去远至于胯,不曰笞而曰打矣。古之五刑:一曰墨,凿其面,以墨涅之;二曰劓,截鼻也;三曰宫,淫刑也,男子割势,妇人幽闭;四曰刖,断足也;五曰杀,死刑也。今之五刑:一曰笞,用小荆杖,决打一十至五十,每一十为加减一等;二曰杖,用大荆杖,决打六十到一百,加减等如上;三曰徒,拘收在官,以应用力辛苦之事,一年至三年为五等,半年为一等,酌罪轻重而加减之;四曰流,流去远方,终身不得还乡,二千里至三千里为三等,五百里为一等,酌罪轻重而加减之;五曰死,绞斩也;绞,全其肢体;斩,首身异处;凌迟,极刑也。
丙午旱魃为虐,米价腾贵。兼一时私钱盛行,即官钱骤亦不用。议者欲减价平籴,并禁私钱,百姓嗷嗷,至于罢市。馀白府曰:“泉地米少,不比米多处,可以定价。今所藉以裕地方者,全在海商。若一减价,商必走他郡趣厚利。泉虽多财,如米之不至何?故宜一听市值,俾海商闻之俱来,米既集而价未有不平者。若私钱新铸也,火色未纯,与官钱异,第缉治以私铸之罪,则官钱自复。”府然余言,不浃旬而海米来集,其价遂平,钱亦复故。
丙午夏旱,署府别驾举繁露之仪,祷币月而土益焦。说者谓南门宜禁,不为通者浃旬,百姓皇皇绝于水火。余曰:“南门闭则宜雨,闭久不雨,则非南门之故,何徒苦百姓为?”当事始启门。数日雨。
余方辑《雨异》一书,阅《泉志》:至正十三年七月,雨白丝书投簏中如得至宝。
宋曾公亮,晋江人。少客京邸,有邻生泣悲甚,问故。生欷歔久之,乃曰:“仆因事负官钱,贫无以偿,仅一女,鬻商人四十万贷官,行有日,故泣耳。” 公曰:“商人转徙不常,孰若售之我乎?”生喜,即如数与钱,约后三日以其女来,吾且登舟以俟。生如期往,公解维已三日矣。公历官显要,以太保致仕,卒年八十,赠太师中书令,谥宣靖,配享英宗庙庭。及葬,御篆其碑首曰:“两朝顾命定策亚勋之碑。”
薛天华,字君确,晋江人。其居乡左戒云:“毋通要路书,以务养节,则俯仰不渎;毋豫尘纷事,以务养寂,则内外不扰;毋殉末俗态,以务养高,则志行不羞;毋受非礼馈,以务养廉,则彼己不失;毋妄结宾从,以务养交,则戚党不弃,而善汇集;毋苟出言语,以务养德,则静噪不爽,而口过息;毋逐恋嗜好,以务养神,则天倪不伐,而和气全;毋厌薄迟钝,以务养量,则机心不炽,而真性得;毋讥讪世短,以务养福,则不忮人以见直,而鬼责消;毋虚邀时誉,以务养诚,则不恕己以见贤,而潜德进;毋歆疾俊能,以务养才,则不设阱以诬善,而有奖藉之功;毋歆羡汰靡,以务养啬,则不竞侈以蠹俗,而有由礼之渐。”公世庙时官方伯,讲学厉行,以清白称。
苏随,晋江人,嘉祐二年进士。令博罗,弃官归,号紫云先生,葆神链气,不与俗接。一夕梦游异境,觉而赋诗曰:“梦乘鸾鹤到仙家,侍女风流魏月华。琥珀盏斟千岁酒,琉璃瓶种四时花。金函藏箓文刊玉,石壁题名篆点沙。一枕北窗初睡觉,日移门外柳阴斜。”后数年端坐而逝。
唐僧无等,会稽人。居南安延福寺,卢刺史三请不至,遣使仗剑云:“不下山取头来。”无等曰:“身非我有,况头邪?”禅寂自若。卢叹曰:“空生之道一至是乎?”
宋魏国夫人陈氏,晋江人。龙图从易之女,内翰苏绅之妻,丞相颂之母。三公皆尝为杭守。陈题杭郡舍柱云:“吾少从吾父到此邦,中与吾夫偕来,今同吾儿,凡三到,尽阅江山之胜。”
欧阳公詹,初发太原,途中寄所思诗。有云:“高城不可见,况复成中人,”以此得函髻之谤。何怍庵先生曰:“此乐府体。”黄璞乃谓公悦太原一妓,卒以殒身。好事传之,不信韩退之李习之李贻孙,信璞何哉?余按公诗,有《太原呈薛侍御齐奉礼》《和严长官》、《登太原龙兴阁》、《陪太原郑中丞》、《登汾上阁》、《上太原李尚书》,是皆所谓城中人也。故结句云:“流萍与系匏,早晚期相亲。”流萍喻聚散,系匏公自喻。若思妓则安用系匏?且太原妓函髻诗起云“自从别后减容光”,此乃莺莺句。剽窃傅会,其诬益见矣。
张襄惠公巡抚江西时,奉诏建严内阁迎恩楼。有司重复以请,公曰:“供费如式,实奉明旨。”批却之。又夏内阁筑生坟,使司议广信七县,每县措夫价一千金。公曰:“范金为椁攵乎?每县百金足矣。”夏谢曰:“爱人以德者,固当如此。”
宋郑侠,福清人,官司法参军,会大旱民流,绘图上神宗,致迕群奸,徙英州。元祐初,东坡孙觉荐,起为泉州教授。
韩国华守泉州,祥符元年戊申七月二日,生魏公于泉州州宅。世言魏公居河朔,故其状貌奇伟而有厚重之德,见赖真子。
王文正公曾,本泉州人,八岁徙青州益都。本朝丘文庄公,其祖亦晋江人,为小官于琼州,因家焉。
《吴中人物志》云:“元陈宝生母庄氏,海盐人。其父讳思恭,泉州大商,赘于庄。一年生宝生,甫四月,恭去商海上,久以为死,庄誓不嫁。后恭还,及五年,又浮海去,遽溺死,庄益守志。恭有前娶生子曰宝一,在外家,庄曰:“彼所生与吾所乳,均出吾子。”乃质田与之养。恭又尝假贷友人五千缗,友人至是负官钱系狱,庄曰:“不可死有所负也。”倾橐偿之。宝生与宝一为兄弟如同胞,宝一死,宝生为育其孤女,是知庄善教之有素也。宝生长好文,与缙绅大夫游,乞言表扬母节,尝筑春草堂,奉母于太仓里第。余按《嘉兴府志》、《海盐县旧志》、《徐一夔赞序》、《乐郊私语》,俱以庄为泉人,陈为盐人,以商至泉赘焉。《府志》又言庄携其孤归海盐,庄以寿终。高季迪作诗美之,则恭为泉人似无疑。然三书俱不载庄之偿贷,及质田养前妻子,与宝生育孤三事。《乐郊私语》又言黄公望子久,拉彦廉(宝生字)观涛,陈泣曰:“阳侯父仇也,忍以怒眼相见?”子久为之动容,不看而返,因作《仇海赋》,以记其事。其观涛事,《人物志》亦不载,故并录出。
科第之盛,莫盛于泉。如嘉靖戊午乡举中三十五人,辛酉甲子各三十四人,近科有及五十人者。若嘉靖甲辰科,入试举人八十馀人,俱下第,此又一时盛衰之异也。
真文忠公,于嘉定、绍定间,两知泉州。余读公集有《登金山》诗云:“江来朱方注之东,海潮怒飞日夕相撞舂。天将古来义士骨,化作狂澜中央屹立之青峰。孤根直下二千尺,动影袅窕冲融中。黄金侧布兰若地,凿翠面面开窗栊。双桡伊轧破浪屋,恍惚置我高巃嵸。是时千山雪新霁,水面月出天清空。涛声四起人籁寂,毛发萧爽琉璃宫。披衣明发蹑烟霭,决背俯入归飞鸿。襟前渤澥敛瞑色,袖里<由民><由我>吹晓风。越南燕北但一气,尘埃野马何时穷。苍梧虞舜不可叫,王事更恨归匆。”正德间镇江推官,史鲁修《京口三山志》不载此诗,公之诗至于遗漏可知矣。
欧阳公曰:“晚唐诗人,无复李、杜豪放之格。”然亦务以精意相高,如周朴作诗,构思尤艰,极其雕琢,故时人称朴诗。月锻季链,未及成篇,已播人口。余考朴吴人,隐泉州安溪。余有事过县,经永安里周塘,即其隐处。后徙福州,黄巢攻城得朴曰:“能从我乎?”对曰:“我尚不事天子,安能从贼?”巢怒杀之,涌白膏起数尺。
布衣黄孔昭,泉州惠安人。何怍庵先生曰:“孔昭诗如入幽林长薄。”其树木皆世所有,而郁然蓊翳,遂觉老苍。历下琅琊所称卢谢,未之或先。
何茂先,晋江布衣也。陈尔身曰:“予读人之文多矣,至观茂先之作,多抚几流涕。”盖其孝弟之言动人殊深。
泉人蔡元伟云:“孤舟孤灯,圣贤为侣。”真有一日似两日气象。
泉南布衣陈建勋,年在耆老,性好吟咏,执操贞厉,居贫若康。尝从何仪部研精坟典,于欧阳行周读书处超然绝迹。可谓挺孤节于靡枝,激清风于颓俗者矣。
宋司农卿湖广总领詹体仁,淳熙间,尝为泉州晋江丞。程尚书大昌、司马侍郎伋,相继为守,尤加赏异,待以宾礼,郡有疑狱必咨焉。尝提举浙西常平,谓浙右之有漕渠,非止通馈运、资国信往来而已,苏秀常润田之高卬者实赖之。于是开漕渠,浚练湖,置斗门,为旱涝备。真西山为公作行状:“公于泉郡有善政,于吾郡有开渠功。”《泉志》失之,余为录出。
守令庶属,虽有崇卑,而官制悉志之者,昭臣服,征淑慝也。间有遗落,或承前阙,爰采泉与吾嘉两郡人官是邦者,录于左方,以补未备。其已志而并录之者,便类考也。
泉郡人宦吾嘉者,自藩臬外有:
林瞳(晋江人,正统十年,任桐乡令,见《嘉志》。《泉志》作宣德间,任由岁贡)。
林旺(安溪人,岁贡,正统间任秀水丞,见《泉志》。《嘉志》阙)。
林敏(惠安人,岁贡,景泰间任嘉兴丞,见《泉志》。《嘉志》阙)。
苏畴(安溪人,岁贡,天顺间,任海盐训,见《泉志》。《嘉志》阙)。
卢昭(惠安人,岁贡,天顺间,任嘉兴税课大使,见《泉志》。《嘉志》阙)。
饶恕(晋江人,监生,成化十二年,任桐乡训,见《嘉柳志》、《泉志岁贡》)。
汪顺(同安人,吏员,成化间,任崇德丞,互见两郡志)。
萧韶(宏治癸丑,任海盐谕,见《嘉志》。《泉志》作博罗训。《嘉兴柳志》,由监生)。
林秀(晋江人,岁贡,正德间,任桐乡训,见《泉志》。《嘉志》阙)。
连桂(惠安人,岁贡,正德间,任海盐谕,见《泉志》。《嘉志》阙)。
洪熊(南安人,举人,正德八年,任平湖训,互见两郡志)。
曾仲魁(晋江人,嘉靖二年进士给事中,升嘉兴池州知府。见《泉志》。《嘉志》阙,或未任)。
徐荣(晋江人,进士,嘉靖癸巳任嘉善知县,互见两郡志)。
温学舜(晋江人,进士,嘉靖乙未任桐乡令。《泉志》作海宁)。
李汉(安溪人,岁贡,嘉靖间任桐乡训,见《泉志》。《嘉志》阙)。
陈道基(同安人,进士,嘉靖庚戌任嘉善令,互见两郡志)。
张国谦(晋江人,进士,嘉请癸亥任嘉兴推官,互见两郡志)。
田相(泉人,秀水典史)。
王用中(泉人,秀水簿)。
锺信(泉人,王江泾巡检,以上俱嘉靖间任,见《海盐旧志》)。
蔡民望(晋江人,举人,隆庆庚午任嘉兴同知,见《嘉志》。《泉志》作赣州推官)。
史朝铉(晋江人,进士,隆庆己巳任嘉善令,互见两郡志)。
蔡贵易(同安人,进士,隆庆壬申任崇德令,互见两郡志)。胡世华(晋江人,杉青闸巡检)。
骆世元(晋江人,杉青闸巡检)。
王三阳(晋江人,进士,万历辛巳任嘉善令,互见《嘉志》、《履历》)。
蔡彭(晋江人,进士,万历甲申任嘉善令,互见《嘉志》、《履历》)。
蔡乔登(晋江人,万历丙戌任桐乡令,见《嘉志》)。
谢吉卿(晋江人,进士,万历己丑任海盐令,见《嘉志》、《履历》)。
林梦琦(晋江人,进士,万历己亥任平湖令,互见《嘉志》、《履历》)。
郭日强(晋江人,万历甲午任嘉兴簿)。
余嘉郡人官泉者,自藩臬外有:
刘昌(海盐人,选贡,洪武间任泉州训,见《嘉志》。《泉志》阙)。
许珣(海盐人,举人,正统间任安溪令,见《海盐旧志》。《嘉志》作训导,《泉志》阙)。
徐忠(海盐人,岁贡,景泰间任泉州经历,见《嘉志》、《海盐旧志》。《泉志》阙)。
王辅(崇德人,岁贡,天顺七年任泉州训,互见两郡志)。
周密(海盐人,吏员,天顺间任安溪典史,互见两郡志)。
郑恂(海盐人,吏员,天顺间任晋江巡检,见《海盐旧志》)。
汪顺(嘉兴人,选贡,成化间任泉州训,见《泉志》。《嘉志》作汪颐)。
王浩(平湖人,岁贡,成化五年任南安簿,见《嘉志》。《泉志》作湖州人)。
顾旭(嘉善人,成化二十一年任永春典史,见《泉志》)。
周家显(海盐人,吏员成化间任泉州巡检,见《海盐旧志》)。
沈庆(嘉兴人,监生,弘治九年任惠安簿,见《泉志》)。
夏雄(岁贡,任晋江训导,见《嘉郡柳志》)。
王{虎}(嘉兴人,正德九年任,《泉志》作泉州训。《嘉志》作教谕)。
沈鑨(平湖人,嘉靖五年任惠安训,见《泉志》)。
谭铠(崇德人,举人,嘉靖九年任泉州推官,见《泉志》。《嘉志》作桐乡人)。
吴元(海盐人,监生,嘉靖十年任南安簿,见《泉志》)。
孟锺(嘉兴人,吏员,嘉靖十三年任惠安簿,见《泉志》)。
俞咨伯(平湖人,进士,嘉靖十九年任泉州知府,见《泉志》。《嘉志》官提学副使)。
仇俊卿(海盐人,举人,嘉靖二十九年任惠安令,见《泉志》。《嘉志》作博士)。
支大纶(嘉善人,进士,万历间任泉州推官。以下俱泉修志后任)。
金枝(崇德人,进士,万历间任同安令)。
李在公(嘉兴人,进士,万历间任同安令)。
夏建寅(秀水人,举人,万历间任惠安令)。
陆鳌来(海盐人,举人,万历三十年任泉州通判。以上互见《嘉兴志》、《历科履历》)。
与余一时共事者,有费和(海盐人,吏员,万历三十一年任南安典史)、姚宗圭(秀水人,吏员,万历三十一年任晋江县福全仓副使)、张化龙(嘉兴人,吏员,万历三十一年任同安县全门仓副使)、朱圭(嘉兴人,吏员,万历三十三年任康店驿丞),不妄懋仁则泉州经历也。
泉州朝天楼。考志,自唐贞元九年,郡牧席相修后,无有继者。四门博士欧阳詹序云:“倚层霄于轩槛,纳千里乎窗牖。此郡北牖之立候楼也。”万历乙巳冬,余董城工,见其岁久倾仄,居人兢兢焉,虞有拉攞之患。余亦念圮而后新,则为费巨,故欲易五六朽柱而正之,不费官帑,不烦民力,止取于余所董城工之羡缗中,经月可竣。议白,道府属余经纪其事。甫庀材,而异议鼎沸。有谓关于文风者,有谓关于火灾者,又谓非千金非经岁不讫工者。甚而曰,有巨室重堪舆言,贿匠易制者。余曰:“楼有二十四柱,仅换六柱,而旧制移,如众柱何?”监司句馀陈公、司李故鄣李公,拂群议是余言,咸出薪俸助工,于是议者不能难。是岁十一月二十六日兴工,十二月二十五日安兽,所费才一百有四两。讫工,仅三十一日耳。因请句馀公扁其楼曰“三台拱秀”云。丙午八月三日,海啸飓作,郡中石坊公署多所倾圮,惟兹楼岿然独存,慰余始志。是岁乡举三十三人,明年成进士十二人,魁二人,及第一人,馆选二人(修城银四百八十两,内节羡七十在库。余虽罢归,当事自能找发,必不累趋事民也)。
《清源文献》曰:朱鉴,字用明,晋江人。永乐十二年举人,官至都御史。正统己巳之变,公涕泣愤恨于君父之仇,疏十馀上,皆防边大计,其保障雁门方略,至今赖之。黄河清曰,详公之世,有足阴维社稷,动天地而感鬼神者。惜彭惠安录本朝名臣,于公偶遗也。余考《吾学编》、《名臣记》、《弇山堂别集》、《都御史表》亦俱未录,余故备书以俟补录者。按公初授蒲圻教谕,以学行擢监察御史。按:湖广、广东,俱有谕贼缉奸大绩。权珰王振挟驾出师,公时升山西左参政,上疏恳留,极言虏势,太皇太后读其疏泣下。土木之变,公勒兵勤王,以遏南侵。令谕升右副都御史,巡抚山西,保障雁门要害。公涕泣愤恨,以君父之仇,不共戴天,上疏言天位不可以无主,神器不可以久虚,宜急立储君,选智勇之将,托忠义之臣,开直谏之路,杜权幸之门,早革内侍之政,再造中兴之业,雪前耻以图后功。公在山西十馀年,前后奏疏皆防边大计,疏多不录。所赐玺书至五十馀道。石亨曾以失机,为公所劾。憾公,公遂恳致仕。家居二十馀年,寿八十八,无疾坐逝。讣闻,谕葬。弘治间公乡人王宣从祀乡贤,议云:“公之为人,虽所行未能尽合圣轨,上比孔庭,然其精忠峻节,馀韵流风,自足以风励人臣,楷范后学。”于是公遂列于俎豆矣。王宣者,以乡举受业蔡文庄公之门,养亲不仕。次崖林氏曰: “先生俯视一世,仰观千古,使竟其所至,必有发前圣所未发者。”后亦从祀,因并著焉。
余廨在别驾廨前,颇旷远,相传是旧刑馆改置,但郡志无此说。或者以厅事旧联有持三尺肃若秋霜之类,非幕官语,故谓是司李署耶?安知非当时守法幕官所为也?余以蹇鄙,误忝非服,因念污则自下机种,洁则人栽妒根,故不为挠事利己之图,亦不能秕政丽热。独苦黔细,因揭一联曰:“体齐家之道以从政,推爱己之心以及人。”匾其堂曰“敬畏”。然终以奉三尺为时不容,是以仪部何公赋七言律四首赠余行,有:“官小独持三尺暖法,身轻不一年毡”之句。
余所蒙知,独太守张公也。公行后有书勉余云:“以足下而犹然鱼服也,素王安得不录简兮哉?方今操士如束湿,即椎处于囊,何能自见?愿足下如老僧入定,一空无际。毋令山鬼得窥其伎俩,斯或逭于群妒耳。”公老僧入定数语,为余左契。敢缘所蒙,录以识愧。
离署辞神,系以小诗云:“逾年窃禄愧髯参,强欲从时苦未谙。念自为儿承母爱,忍他鬻子遂吾贪。窃铁以意颜无二,投抒随人至有三。若敛泉黎泉货去,祝融灾后葬江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