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泾野子内篇 卷四 卷五

  钦定四库全书
  泾野子内篇卷四
  明 吕柟 撰
  端溪问答
  端溪子问桃李冬华春王正月大雨雹暑月冷雨十月或雷鸣者何泾野子曰人事有顺有逆则天道有常有变然亦有不尽然者其气数之错乎
  问夏月甚炎而井水寒阴在下也冬月甚寒而井水温阳在下也一寒一温其二气之升降乎曰人呼吸亦然故学者精义以致用
  问恒情闻人有善则忌之闻人有过则附会之庆平生人有小能细行即责之其或有背负己者则但付之一叹息实未尝畜之胸中比其悔也反徳之不知此心可进否曰才说不留之胸中尚差此上更有好路途也问凡天下明生于晦动生于静华采生于素巨生于细终生于始理固有然者矣是故圣人抱朴守一与天地同化愚病不能韬晦已耳曰韬晦亦小事耳
  问人之吉凶凡以善恶而已故吉人而罹灾是曰反常凶人而获福是曰不祥然君子之为善则岂以是为忻戚哉今不然闻鸦噪则以为凶为忧闻鹊噪则以为吉为善呜呼其亦异乎曰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凡天下之道只贵知止能知止闻鸦噪亦不忧闻鹊噪亦不喜
  问言行士夫第一义孔子曰言必信行必果孟子又曰言不必信行不必果将安取衷哉曰皆是也孔子以必为小人孟子以不必为大人
  问天下古今莫难者相知尤莫难者相信夫以圣莫如周公有何不足信者何必至风雷之变然后释也则夫不如公者可知矣吁是宜眼底纷纷者众也故人知不如自知人信不如自信曰惟赤舄几几好观若常人虽微风轻雷亦骇然矣
  问天地一元十二会一年十二月一日十二时统而言之不过六阴六阳迭相循环然阳中未始无阴阴中未始无阳学者观于阴阳之间亦可以进德矣曰孔子斟酌四代礼乐亦此意故曰变则通又曰通乎昼夜之道而知
  问千古圣贤心事与天地万物万事之理无不赖文字以传所谓文字如六经四书之类是也故尝窃料人固不可专靠书册舍书册亦岂所以为学邪曰顾观之者如何耳四方上下山川草木皆书册也要之有所归耳问动物感人莫如音乐尝见世之所谓戏子扮岳飞秦桧故事坐客往往泣下而况先王之雅歌者与故天保以上采薇以下闗雎鹿鸣棠棣伐木蓼莪之章茍时复咏歌亦未必无补于德性曰于田夫野老之前扮岳飞秦桧即泣下沾襟若歌采薇闗雎等诗虽千百遍恐亦不欲闻也是故世变不同人品亦异教君子小人亦异术
  问汉文帝却千里马与晋武帝焚雉头裘事虽不同要之皆可为贵异物喜奢侈者之戒然文帝有一贾生不能用惜矣曰文帝之见与贾生不同恐文帝非贾生所能及也
  问孔子食于有丧者之侧未尝饱与所谓是日哭则不歌未尝不叹圣人心地只是一片自然至诚恻怛四字作圣之基也孟子亦曰哭死而哀非为生呜呼风俗日漓礼教日坏往往临丧不哀甚至父母之丧亦恬然如平时也曰习俗成虽贤者亦改其初心有道者宜振之耳
  问韶音作而凤仪与春秋成而麟出恐是圣人至德太和有以动之耳非以音乐之和书成之故也曰音乐即至德获麟麟之不幸也故绝笔焉其义深矣
  问常情玩生于所忽敬生于所尊今日只把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与颜曾思孟周程张朱只如见在当时与我相参恐其益不小故羮墙见尧蚤夜思舜若但以为古人书吾且读之未免作辍相半如千里得家书何尝不喜而欲求所谓恭敬如对面父兄难矣曰此亦是一半功夫若解后更须要他个尧与舜在面前也葢自不能已矣
  问老子有言不见可欲则心不乱然则必见可欲而乱乎夫使吾心有主其能乱乎必若吾夫子所谓非礼勿视听者然后为无弊曰人于非礼耳目虽勿视听而心中不㤀则亦乱耳
  问家难而国易固然家之难化莫如妇人虽怨吉之道也至于妇子嘻嘻非所以肃内范也故曰终吝其必防之于未然乎故曰闲有家志未变也治国基之矣曰防亦未尽才言防便骨肉间隔大要其身正与行道耳问吕刑可以示用法者酒诰可以示嗜酒者二典三谟可以示望治尧舜者禹贡可以示治水者汤誓可以示创业者伊训顾命可以示守成者大诰多方可以示化服梗叛者故致用莫大乎书也曰事虽有异道无不通只酒诰岂不可以望尧舜者哉
  问长江之上大海之濵风波之险可畏也至于风恬浪息渔人出没其间鸥鸟飞鸣其中若相狎而玩者何也水㤀机也渔人鸥鸟亦㤀机也若乃吾人之宅心宜若平且易焉已矣而反有不可测者则其为风波之险莫大焉此庄生所谓险于山川者也是故机心㤀而后可以进德矣曰只看如何平易平易一差恐靡然矣问孟子所谓勿㤀勿助只是说自然而已葢㤀则渉于无情助则出于有意也曰勿㤀亦非自然葢自强也功夫全在此
  问天下万事精于勤荒于嬉如张东海以草书名一世亦自苦心中来向使移此心以学道其何精奥之不造乎曰岂惟草书哉虽诗与文亦然若茍有所志虽草书亦无妨
  问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王侯得一以守其国夫所谓一非理乎所谓理非太极乎然后知老子得易之体也曰老子未知易之用焉知易之体
  问凡人必有坚忍不㧞之操而后可以立俊伟光明之业故君子莫大乎坚忍也曰坚忍固善然亦是细事耳问皇极经世见邵子格物穷理之学然其视子云之太𤣥不亦逺乎所谓补凑云者或者以程子不学其数为宜矣借口一何妄乎曰太𤣥固于世教逺矣经世恐亦太浅近可疑
  问今之所谓僧非墨子流乎所谓道非老氏流乎故孟子于夷之断曰二本孔子于原壤断曰老而不死为贼善断二氏之病者莫如孔孟也曰孔孟断二氏于未害之前故难今所见者葢流弊也
  问物有气化有形化是故星殒为石非气化者乎雀入大水而为蛤非形化者乎曰星之气凝聚重浊已欲成石而后殒也雀入水化蛤其性近乎若他鸟则何以不能
  问先儒谓月借日为光夫日太阳之精月太阴之精各用其明无假借也若谓借日为光则是月本无明矣譬之阴火阳火其有明一也譬之人之目左为阳右为阴亦互借为明乎况周书曰哉生明言月之始生明也又流星自天而下亦有光也是知月之弦望盈亏养明于晦也以渐而盈亏阴故也吁凡天下之物未有不晦而明者独月乎哉曰星月皆借日光恐是故月未望不圆日中见沬为灾
  问凡虚明轻清者皆属天沉厚重浊者皆属地若乃指髙髙在上者曰天指𬯎𬯎在下者曰地恐未然乎曰语须有着落方好端溪则何以指人耶
  问日以沉而升月以晦而明雨以旱而贵物以春而生故君子明忌于太察恩戒乎滥施天道人事一而已矣曰升沉晦明皆不得已而然也有心于晦沉则有心于升明矣
  问人必心平气和而后可以处事心平则理畅气和则辞婉是故可以动人矣曰心平气和非为欲动人为也问人不难于聪明而难于忠实事不难于速办而难于安详知此可以语道矣曰只忠实安详更有说也聪明字恐误认也
  问天下智者少故曰知人则哲惟帝其难之尝私论小人有不可测之奸君子有不可欺之明持明以照奸则小人无遁情矣然尤君相之所急者也曰知有三要一曰无私二曰无惑三曰无自狭
  问孔子作春秋虽事因鲁史而断则圣心也故曰游夏不能赞一辞大段春秋无所容私非谓游夏真不能赞助一辞也曰虽使游夏学至无私然千变万化因物付形处恐亦不能措手耳
  问凡昼属阳凡夜属阴凡民有疾书必多轻夜必多重凡人作事昼必多精明夜必多疑畏故狐狸必夜出䲭枭必夜鸣阴阳之分也惟君子阳刚以为德穷理以达变故通乎昼夜与天为一曰易谓通乎昼夜之道而知恐不止此故曰君子而时中又曰不舍昼夜
  问杨震辞金一事固难于暮夜尤难呜呼有官君子如震所为亦庶乎不负于吾君矣曰若震者将期于对天地鬼神岂止于不负其君哉虽然连金暮夜不至方信问天地间惟卓然自守为良图耳纷纷多言果何足贵哉曰止自守亦非为良图言亦不可废
  问静时体认天理易动时体认天理难故君子存静之体认者以达乎动之泛应者则静亦定动亦定其为成德孰御焉曰动时体认天理犹有持循处静却甚难能于静则于动沛然矣
  问人心其犹用兵乎用之善则克敌用之不善则害已是故君子莫先于治心兵矣曰人心之欲如盗用心制欲如以兵逐盗兵非人心王材曰用心制欲如以兵逐盗不若言以义制欲如以兵逐盗兵非人心为明白先生曰是也
  问尝谓人之生也陶冶于造化其犹傀儡在技儿之手乎及其死也归根复命其犹傀儡在技儿之囊槖乎可笑也亦可悲也曰人之生如泡聚于水上其死如泡散于水上如傀儡在技儿之手则天地为用力矣傀儡在囊槖之内则魂魄不散类轮回
  问草木何以无知也禽兽何以有知也意者草木之偏于气者乎禽兽其兼气血有知者乎夫惟有知故有牝牡之性生育之道矣曰草木本乎地者多故无知禽兽本乎天者多故有觉人兼天地之道故灵于草木鸟兽人而不能尽天地之道是亦草木鸟兽也
  问裸虫录不如山海经山海经不如博物志博物志不如尔雅尔雅不如诗故曰小子何莫学夫诗曰诗非止优于尔雅博物山海裸虫也尔雅等书止明物诗则即物以明人耳
  问天地之精开窍于日月人物之精开窍于耳目草木之精开窍于花实虽小大不同其理一而已矣曰圣人宪天聪明则万国理万物育诸窍皆通矣
  问身者其神之宅乎神者其身之主乎故君子爱身养气以培其宅所以存神也故神存则人生神去则人死其道尔也曰神者身之妙用动作云为知来藏往皆神也死而不便散者凝聚者正且固耳
  问博物宜莫如子产而不能察校人之诳持己宜莫如孝肃而不能免狡吏之欺孟子曰君子可欺以其方言君子信理宜乎世之诳君子者众也曰校人之诳不必察脊杖之诳孝肃明亦未至乎不然则平日性情之偏吏已瞰其微乎
  问饮以养阳食以养阴生民之恒故观便液之清浊而阴阳可见夫道不离乎日用故男女饮食道之端也彼求于人事之外无乃非道乎曰此等阴阳论道恐亦太浅若谓求道于人事之外非道者则甚切
  问至礼不让而天下治至乐无声而天下和其五帝之事乎三王而下涉乎迹矣后世至礼坏而民无所措手足至乐崩而民之怨咨生焉而欲至治太和难乎曰只是个仁则难故孔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乐何
  问孟子谓仲尼之门五尺童子羞称五霸为其先诈力而后仁义也此语极有力在吾儒尤不可忽也曰学者终身事业只是一个诚与义反之则市井盗跖耳问心其太极矣乎心之动静其阴阳乎心之四端其五行乎故君子莫大乎养心曰养心是学问根本不知将何以为养耳愿端溪子终教之










  泾野子内篇卷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