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江贝先生集_(四部丛刊本)/卷第十三 中华文库

清江贝先生文集卷之十三

　金陵集

　　思勤斋铭

国子生桑懋以思勤名斋求余一言申其义至于三四无倦色

余惟唐韩子进学解曰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所

以诲夫人也其游箴曰余少之时将求多能蚤夜以孜孜余今

之时既饱而嬉蚤夜以无为所以惩诸己也懋尚以韩子之诲

诸人者为勉以其惩诸己者为戒可与进学矣因为之铭曰

木愿为才人愿为贤人胡不学以逰以盘譬彼立枯望其参天

其学何如如行无退思故不昏勤故不怠惟思与勤进学之功

业日以广徳日以崇在昔圣人纯亦不巳未得则忧既得而喜

矧余小子弗聦弗明墨卿司训用戒其荒

　　䟦赵文敏帖

吴兴赵文敏公少学山谷书后学锺繇又以古今莫过于二王

遂极力攻之至其晚年所进骎骎龙跳虎跃之妙盖得之心而

应之手不待观公孙劔器而至此也论者谓其集众体之大成

亦岂过欤此帖乃与其侄某者时为儒学提举犹未除山谷气

韵也吁公一代伟人博学而多艺非特翰墨之放锺王而巳余

素不善书𫉬观真迹于五十年后三复敛祍

　　䟦王逸老书八仙歌后

凡艺始于学而卒于悟学而工不若悟之神此张旭观公孙大

娘舞劔器遂进于草书也宋王逸老亦以草书名世先人守中

处士尝蔵二纸于家余少时尚及见之后为好事者持去今张

宗儒来

京师以所书杜少陵饮中八仙歌示余盖尤豪宕有法真有旭

之悟者乎李白诗称懐素飘风骤雨落花飞絮之态虽非白作

亦曲尽懐素之变者余于逸老亦云

　　䟦耕渔图

右南溪耕渔图刑曹郎中堵文明所作赤城呉仲谦之𨼆居也

筑堂干楹背阴而面阳有山北自鹧鸪之春蜿蜒南迤以属

其居而三屿平冈旁列左右鳯山龙山掖两隅而特起如僎价

焉堂瞰大溪百顷可俯而鉴其南则凝翠屏危挿天半西距

寒明二岩三十里赤城桐柏皆在其东北起伏向背四顾𩔖城

郭状天台之胜殆尽于此桃李敷荣桑竹交䕃不啻秦人之武

陵溪世莫得而知者图之位置亦曲尽逺近之势矣仲谦于是

治沃饶之地率童奴耕其中溪又多大鱼时渔以给朝暮故以

耕渔自号复求余为之说余惟耕之与渔皆事之细者而豪杰

之士穷而在下者恒托之为名若伊挚之耕于莘野耕而显也

遂开有商六百年之王业鹿门之庞徳公则𨼆而耕矣吕尚钓

于璜溪渔而显也为周之师而封东海若桐江之严光则隐于

渔矣或论其为伊吕者难为庞与严者易又恶知遇时而成功

者固非常人之所及而守节以抗世者孰能过于二人哉今仲

谦肆志佳山水间非求显如伊吕盖欲附鹿门之庞桐江之严

而同其髙也余恐才名闻于时且将应聘而出不得遂溪南之

乐于异日而贻田翁溪友之所讥不若去耕与渔混乎田翁溪

友以泯其迹之愈焉因书其以谂之仲谦必有㑹于心者矣

洪武六年岁在癸丑冬十月国子助教槜李贝琼书于时习斋

　　书杏林生意图后

右杏林生意图钱颙为姑苏陶友谅作也观其依山屋数楹而

坡石之外树数百株仿佛花开高下芳红烂紫与日光霞气参

错不啻逰𬻻庐间过董仙人之所居也其生意油然可见矣然

生意敛之至密不盈一粟鬯而达之弥乎天地杏林特其一耳

盖一元之气流行四时则有无穷之生意而物之生者亦无穷

焉人徒观夫方春之时雨露所及者虽阴崖绝岛或芽或枿或

苞或萼以为否极而通而生意之充塞莫不发荣滋长如此又

恶知冰雪之际苦寒折胶华者既敛实者既脱如千兵万马鏖

大漠之野而亦未尝无生意焉此造化不巳之机也仐医以生

意属之杏林者盖举小以著大且言其术足以利物充其虚而

起其惫为能复天地之生意而死者以苏功有补于造化之不

及者欤吁董仙人之时食其否而寿者㡬千人矣后世之医固未

至于奉之神苟欲儗其治人而全乎天年其设心岂不仁矣哉

此余深嘉友谅之为人而又喜命名之意深逺也故书以贻之

　　䟦马文璧云林𨼆居图后

昔余客云间与今抚州太守秦汉马侯文璧居相近志相合未

始一日相违焉文璧工画山水能兼董北苑米南宫笔法视今

人蔑如也读书之暇往往托兴毫素三呉人以重价购之尝为

余作云𨵿晓度仿佛㳺青城太白间而位置神气若出造化不

见其为巧而巧自形焉兵变之馀东西𣪚处洪武三年文璧以

召至

京师遂有抚州之命后二年余继起为国子助教相望十有馀

里六阅霜暑求如向之在云间时穷日夜为乐何可得邪儒者

詹明初自西江来文璧贻余近诗读之恍然如夣明初且言其

耳聦目明公退不辍笔但𩬊少白耳乃出隐居图相示观其山

之有无而髙下云气戎戎疑欲飞动如天之将雨玉女曝

衣也下有伏流曲折小桥横卧桥外人家皆草屋荆扉前后古

木不根著者数十株殆无刻画视南宫未可优劣巳复题其左

亦有归老之志焉余乆思林壑即其诗画而益増感慨第窃禄于

朝未能引疾而退耳然老不任事亦何能为邪徒使龙湫虎穴

之盟乆寒而���也因言以志余之心使山灵有知尚无拒

于他日云

　　释奠解

或问余三皇何人也曰古圣人也曰其为圣人也奈何曰庖牺

氏阐天下之文神农氏兴天下之利黄帝制器尚象以通天下

之变此为治者莫过于三皇也曰孔子之于三皇何如曰孔子

不得如三皇脩君师之职于是删诗书正礼乐赞周易脩春秋

以明纲常于万世徳虽同而事则殊矣然则祀三皇于学以孔

子配之可乎曰不可以三皇为先圣以孔子为先师奚为不可

也曰义各有所当也按周礼凡有道有徳者使教焉死则以为

乐祖祭于瞽宗故文王世子篇曰凡学春官释奠于其先师秋

冬亦如之若礼有髙堂生乐有制氏诗有毛公书有伏生皆先

师之𩔖也又曰凡始立学者必释奠于先圣先师释者曰先圣

若周公孔子其下云凡释奠者必有合也有国故则否盖谓国

无先圣先师则所释奠者当与邻国合唐虞有䕫伯夷周有

周公鲁有孔子则各奠之不合也是唐虞与周所主先圣先师

固无定名未有及于三皇也再稽之史汉魏之王舍各异周

孔迭为先圣孔颜互为先师唐武徳间亦以孔子配周公至太

宗贞观二年房玄龄言释奠于学以孔子也大业以前皆以孔

子为先圣颜子为先师若周公制礼作乐冝享王者之祀于是

罢周公升孔子配以颜子髙宗永徽中又复武徳制庆显二

年以长孙无忌言正孔子为先圣仍以周公配武王历宋迄今

释奠孔子定为不易之典是唐宋所主先圣先师巳有定名未

有及于三皇也呜呼太古以来人若禽兽然寒无裘署无葛饥

而木食渴而谷饮无五榖以为养也疾病相仇无医药以济具

夭死也所处或巢或穴无上栋下字之御风雨川游陆走无舟

车之安也其事简其俗淳结继而治无文字之可纪也三皇继作而

后人之为道始备此众人疑其不祀三皇者夫三皇冝祀而不

得祀之于学也惟孔子当周之不振忧道之失也与诸子讲于

洙泗之间以述三皇之所传故宰我曰以余观于夫子贤于尧

舜逺矣冉有曰自有生民以来未有盛于孔子者也孟子曰孔

子之所谓集大成也者金声而玉振之也冝为百王之所宗万

世之所法所以祀之于学也学始无孔子庙惟鲁有庙然其教

被于天下非一国所得而者故天下通祀之自唐已然虞世

南韩柳诸记可考矣学之有庙由孔子而建则冝以孔子为先

圣颜子为先师而三皇不预也盛矣哉孔子之道中国尊之夷

狄尊之爵以文宣王门列二十四㦸冕十二旒眼十二章执镇

圭巍然南面而坐祭则牲太牢乐大晟舞六佾于庭其所以尊

孔子者又岂以是为加欤不如是不能称其徳周太祖屈万秉

过阙里拜其像又拜其墓视漠之髙帝明帝尤重其礼论者亦

不以为过是贞观之制岀于天下之公而非一人之私见阅万

世不可易者今欲崇三皇为先圣使居孔子之上不足以褒其

功降孔子为先师使混于髙堂生之列适所以贬其徳故吾的

然以为不可也或又曰古者祀舜于虞庠祀禹于夏学祀汤于

殷学祀文王于周学舜禹汤文得以祀于学而不得祀三皇何

拘于贞观之制邪曰周王天下立四代之学故祀舜禹汤文而

三皇将祀之于何学欤或进曰先生之言详矣三皇孔子其道

一也崇孔子之祀当崇三皇之祀焉以佛氏之苦空寂灭老氏

之荒唐怪诞无益于人与国且崇台广殿儗于王宫法亦弗之

禁矧三皇之功及于人者如此而领之于医不亦䙝乎曰领之

于医特主神农尝药之一事理固有未尽者冝定其制设官主

之以丰其祀可也祀于学则非义矣时余为国子助教适闻有

以邪说言于

朝破贞观之制者既斥而不用矣余惧其惑人也故辩之

　　猫戒

成均㑹食所猫有餍其弃肉者日至焉山东孔黙读书成均尝

夜见一白衣好女子就寝以青荷褁饭食之黙食而甘至八日

不饥且语同舍生邹杰䓁咸曰千岁孽狐能化人人多惑而病

病而死诸生环守之黙忽排众跃池中从女子状众挽而岀

亟命医往治乃握刅闭户医不得进药越数日或见猫于堂谓

即狐也逐而击之毙腹有四子未乳呜呼猫为肉所饵乃以𩔖

狐死于肉而狐之惑人者竟免天下之事多此𩔖贪者可以猫

为戒矣然人不能辩猫与而误矧辩人狐之难辩哉

清江贝先生文集卷之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