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洋山人精华录/卷02 中华文库

【銮江大雪歌寄家兄西樵】

夜闻觱发晓漾漭，冲寒四顾江天朗。云气欲压扬子津，涛头直突仙人掌。平生爱雪胜琼贝，况复横江发奇赏？朔风猎猎犯貂裘，急霰霏霏洒乌榜。大泽蛇龙避寒蛰，高天雕鹘盘空响。江南群山张画屏，玉笏嶙峋袤百丈。隔江心驰茅山洞，咫尺波涛绝来往。遥忆茅家好兄弟，骖鸾骑鹤三峰上。学仙不能且学剑，耳后风生致慨慷。西郊大道接符离，霹雳鸣弓穿宿莽。玉踠神骝气清峻，金毛胡鹰飒萧爽。雄狐狡兔那得避，雨血风毛洒原壤。横吹声中歌竟病，据鞍盘矟真吾党。归来一笑卧烟蓬，淅淅江风吹五两。

【南将军庙行】〈在泗州南公霁云乞兵处。〉

范阳战鼓如轰雷，东都已破潼关开。山东大半为贼守，常山平原安在哉？睢阳独遏江淮势，义激诸军动天地。时危战苦阵云深，裂眦不见官军至。谁与健者南将军，包胥一哭通风云。抽矢誓仇已慷慨，拔剑堕指何嶙峋。贺兰未灭将军死，呜呼南八真男子。中丞侍郎同日亡，碧血斓斑照青史。淮山峨峨淮水深，庙门遥对青枫林。行人下马拜秋色，一曲《淋铃》万古心！

【家兄信宿焦山有寄】

闻君游松寥，托宿招提境。伫待江潮生，茶香酒初醒。松风流夕梵，萝月散清影。暝坐归鸟稀，晚饭锺鱼静。昔游不可忘，梦向焦仙岭。

【焦山古鼎诗同西樵赋】

晓入枯木堂，怪禽惊翩翻。清露滴松杪，下见古鼎蹲。宝光耀昆吾，中有飞廉魂。上文为雷回，下文为云纭。狞状饕餮伏，兵气蚩尤昏。辛壬与丁甲，世次迷夏殷。初疑周虎彝，复惑虞蜼敦。尊从不可辨，牛豕谁能论！瑰怪压坛鼎，谲诡旅纪甗。蛟龙杂蝌蚪，五指不敢扪。在胙想屃赑，识字惊蜒蜿。月黑鬼神泣，峡束波涛奔。籀书失璟，斯篆摧窥巡。史游久已殁，皇象不复存。不遇博雅流，孰为洗烦冤？谅比岐阳狩，或同泗水沦。山僧与道古，感激声还吞。分宜昔枋国，气势倾昆仑。斯鼎出京口，上烛光𪟝缊。役使万指众，负戴千蹄犍。大哉宗庙器，讵屑豪贵门。威力镇禅窟，寂寞归祗洹。午夜鸣锺鱼，清昼啼林猿。阅人恒沙劫，如彼虱在裈。我昔访焦先，望气噤不言。五年隔扬子，无翮思腾骞。吾兄癖好古，八书探河源。三日松寥游，坐卧忘嚣喧。扁列析螺书，卷尾搜虿文。作为奇伟辞，大海抟鹏鲲。春江壮风霆，响激云涛浑。三叹继高唱，海门上朝暾。

【送家兄同无言游吴越二首】

挂帆指吴会，云水空濛间。上巳美风景，登临散襟颜。湘湖莼正滑，应上萧然山。共访金庭宅，淹留殊未还。

吾家王吏部，江左有高名。五字论诗品，阴何欲比清。偶思镜湖好，忽作剡中行。输尔天都子，逍遥访赤城。

【上巳辟疆招同邵潜夫、陈其年修禊水绘园八首】

前年曾到湘中阁，阁外天寒水方落。西风飒飒猿啾啾，惜别怀君芳杜若。今来三月青春深，浯溪窈窕桃花林。为君一曲答《欸乃》，写作云山韶音。

碧琉璃上双玉壶，兰桡宛转沿春芜。未传洛下羊酪法，且醉淮南樱笋厨。射雉城中烟景暮，流莺唤人且须住。回头笑谢襄阳儿，讵可摇鞭背花去。

平山堂下五清明，草长莺飞无限情。不怪老颠裂风景，名园上日相逢迎。银筝初弹阮初擘，此夕留髡应十石。春衣明岁杜陵游，忆汝狂歌拓金戟。

西豪里中访老友，况复陈生与我厚。辟疆园敞罗群贤，大儿小儿唱铜斗。烟际鸬鹚一只飞，吴歌水调欲沾衣。风光如此不成醉，帽影鞭丝何处归。

陈公家近罨画溪，溪边花草令人迷。离墨山中一宵雨，竹鸡白鹇相应啼。先生大隐隐城市，万壑千岩窗户里。花朝已过上巳来，日坐蜻蛉钓沙尾。

回溪绿净不可唾，碧萝阴中棹船过。落花游丝春昼闲，独许先生此高卧。剧怜风物共披襟，萧然丝竹皆清音。永和三日今千载，坐使清风满竹林。

暮春三月为水媐，棠梨叶大山禽啼。田家社酒压缸面，雪白橙香玉练槌。夜听窄头滴春雨，晓报提壶如泼乳。醉乡大户百分空，起唤花奴自挝鼓。

谽谺一径略彴红，地肺疑与朱陵通。沅湘春水蒲桃绿，江蓠兰杜愁烟空。主人少年登岳麓，祝融蜂头几回宿。七十二峰罗户庭，日汲湘潭然湘竹。

【再泛水绘园看月作二首】

林塘自幽映，况复清夜月。轻舟漾浦溆，习习凉飙发。竹深禽响乱，径僻人踪灭。岛屿已千寻，川涂更百折。月影散水木，光景纷奇绝。孤篷泊烟霜，澄怀抱冰雪。我有素心友，掩关事禅悦。啖粥日消散，观道离言说。示我秋水篇，邈然寄泬。远寺传锺鱼，空山鸣蜻蛚。流连印渚游，惆怅林中别。

修林带高馆，岩壑相因依。水波澹潇照，云霞收夕霏。遥遥暝色来，肃肃沙鸟飞。永怀谢希逸，望古叹知希。斯人不可作，乘月扣舷归。

【雨夜怀其年园居】

久客春向暮，欢游罢不适。孤馆歇清漏，卧闻春雨滴。暗蛩吟幽草，寒灯耿虚壁。念我同心人，咫尺何由觌。雨声湖上来，萧条散芦荻。此时掩关卧，应听林间笛。

【雨登湘中阁眺望】

旷望临清湘，楚天夜来雨。合遝连江潮，空濛散洲渚。野凫湿不飞，墟落远堪数。渔榜沿回溪，停桡饭孤屿。不见烟中人，但闻烟中语。

【咏史小乐府二十四首】

望望北邙阪，黄蒿长似人。夜来萤火暗，失路小平津。

欲得卿曹拜，何妨破产求。蒲桃原不恶，一斛博凉州。

长揖横刀出，将军一代雄。头颅行万里，失计杀田丰。

祝衄复祝衄，君听《羖䍽》歌。瓜庐方一亩，汉腊此中多。

生女不如男，所论非英雄。不见庞娥亲，杀人都亭中。

太息王髦剑，前年杀孔融。曾言赦雍齿，地下愧袁公。

一作崩城操，三军且莫哀。丹杨使君妇，衰绖报仇来。

可怜卿惭长，陈德何凉薄！不及朗陵公，犹有荀文若。

子义来江左，青州名士稀。大夫死知己，枉用寄当归。

将相江东美，英风压上流。鲁公最忠烈，慷慨借荆州。

猘儿健如虎，高步跨江东。孝廉殊妩媚，人说紫髯公。

腹痛思前事，分香惑后人。二乔得佳婿，不是洛川神。

赤壁战堂堂，纶巾绣裲裆。元戎在何许，顾曲有周郎。

濡须高会日，诸将在辕门。醉袒貂裘看，斑斑刀箭痕。

龙凤全归汉，三分指掌中。惜哉雒城战，失此半英雄。

鲁国真男子，关西社稷臣。阿瞒浑自可，满宠尔何人。

大义辨国贼，吾钦赵顺平。宁须法孝直，方可制东征。

足堪加帝股，故态笑狂奴。何如朱荡寇，直捋大王须。

邴管持风节，高名合作龙。何人工卖国，老窃博平封。

费公能办贼，严驾且围棋。赌墅东山者，风流自汝师。

生乞步兵厨，死埋陶家侧。一时两酒人，亦足张南北。

石马来张掖，公然大讨曹。可知北部尉，典午启涂高。

今年赐剑履，明年假黄钺。可怜青头鸡，踌躇不得发。

吴汉分龙虎，终怜石子冈。何如绵竹战，父子死堂堂！

【登天阙望金陵怀古】

我登牛首山，天阙何垂义。上造青云端，下瞰无端倪。壮哉六朝都，佳丽诚在兹！龙虎气盘郁，将相罗雄姿。缅思赤乌年，爰逮太元时。五马浮渡江，一马独权奇。桓桓始兴公，幕府陈军麾。懿此帝王宅，双阙卫京师。青山似洛阳，大江环四垂。智力邈千载，兴废如奕棋。江山看不殊，俯仰自生悲。北眺元武湖，蒋山亏蔽之。博望峙西南，列戍多旌旗。时清异偏安，凭吊将奚为。落照横江流，万里天风吹。壮心不可已，泪下如绠縻。

【龙潭登舟栖霞僧相送】

昨朝山中雨，惆怅中峰别。回望上方人，云岚但明灭。龙潭复相送，江晚潮如雪。浏浏岩际风，皎皎波间月。世外本忘情，幽怀无断绝。终卜僧绍邻，长兹味禅悦。

【淮北晚行寄广陵故人】

南风吹五两，淅淅乘潮便。绿波莲浦涨，白露蘅皋远。稍看烟景夕，篙师拖楼饭。不见广陵人，含凄咏江练。

【寄宗定九】

东原读书处，夏木纷成结。江潮门外落，烟岫窗中列。谁言谢公埭，复作零陵别？怀中团扇诗，眷此清秋节。

【分赋得馆娃宫送子吉编修归吴】

馆娃宫中花蕊红，美人白摐娇春风；馆娃宫中烟草绿，蝴蝶双飞井栏宿。回首秾华能几时，羡君一舸逐鸱夷。五湖渺渺烟波阔，何处黄金铸范蠡！

【又赋得甪里村】

笠泽蒙蒙水烟夕，细雨丹枫浪头白。先生去后几千年，珝里之名今尚传。玉堂昼卧梦烟水，却挂扁舟寻珝里。我亦江湖旧散人，莼鲈思逐秋风起。

【昭阳顾符禛画《栈道图》歌】

顾生画学李思训，尤工栈道兼骡纲。丹青金碧妙铢黍，近形远势穷毫芒。褒斜山色一千里，子规啼处烟苍苍。女郎祠边人迹绝，但见哀猿连臂叫啸青崖傍。江水如油下南郑，阁道似发通陈仓。红毡裹背笠覆首，人物结束疑唐装。车马班班入云际，如蚁缘垤相扶将。秦川渭水望不到，蚕丛直上天茫茫。仰家扇子冰雪色，一茎斑竹磨潇湘。如何方寸怀袖里，宛然置我蜀道青天长？扬一益二古天险，谯周鬻国谋非臧。阿瞒四纪作天子，青骡西幸何仓皇！三十年来蜀道塞，况从古史论兴亡？因君妙迹发遥慨，如听铃声替戾冈。

【送陶季之潞州】

先生昔日登武夷，铁船峰头看奕棋。中冠离支三百颗，酒酣自劈轻红肌。峰头烂睡忘甲子，坐笑曾孙生白髭。张帆伐鼓下黄鹤，欲滥三湘穷九疑。披襟兰台发高唱，快哉不辨风雄雌。平生名岳屐齿遍，风尘京雊嗟衣缁。投我奇文浩千顷，蛟龙大泽缠躨。谓我四海一知己，譬若庄休从惠施。高斋茗饮坐清昼，风炉活火分枪棋。我时无事似犀首，酒鳞浮动银留犁。丰台红药花照眼，骊驹忽告将西驰。壮心犹作骥伏枥，适志无如泥曳龟。我闻上党天下脊，当年潜丘传临淄。飞龙荒宫没烟莽，断碣仿佛开元词。纷纷梁晋夹河战，鸦儿万骑陈军麾。锦囊负矢盛意气，歌声慷慨留三垂。时平不用弓箭手，空老昭义千熊罴。战场下马问亭长，鬼磷飒飒寒飙吹。君家草堂临射陂，门前五柳藏东篱。何时单舸径归去，北窗高枕谈黄羲？

【送朱秋厓归安宜兼讯陈冰壑】

北平太守老不封，身经百战关强弓。平陵岸头尔何物，李蔡为人居下中。昔者应侯未入秦，折胁折齿难为容。一朝西行取相印，故人马食何匆匆。丈夫不遇且蓬累，古来雄俊将无同。爱汝朱干草堂好，甓社湖北如吴淞。钓船春入菜市，柴门昼掩菰蒲丛。据梧时复同惠子，上蒙聊尔随庞公。当年我作淮南客，落帆屡及桃花红。儿童习见鹅鸭熟，浊醪为我来墙东。此邦佳士复有几，稍从湖海知元龙。唱于唱喁乐复乐，大湖漠漠来天风。自别淮南老鞍马，笔墨萧飒如秋蓬。眼明乍喜故交至，剧谈往往连晨锺。闻君此行意惝恍，五湖春水磨青铜。梦随白鸥没浩荡，觉来目送南飞鸿。归逢陈钰相问讯，余方干褶骑黄骢。

【送周量同梁芝五游西山】

西山香山妙无比，一道飞泉万松里。马曹自矜能拄笏，不知落汝芒鞋底。猢狲藤子青铜坚，为汝一日穷缘攀。遥想空山下风露，嗒然坐对开禅关。

【胶东张雉画《葛洪移家图》歌】

下帘卧清昼，远梦生罗浮。觉来北堂上，素练横沧洲。依稀三万六千丈，风吹绝壑红泉流。何人携持杂负戴，全家避地来山幽？先生身骑乌牛，丹鸡白犬随行緌。鲍家小女两丫髻，手把芙蓉居上头。惠怀之际那可道，万乘不洗金墉羞。王家宁馨失三窟，华亭鹤唳悲清秋。回首铜驼洛阳陌，名士对泣新亭囚。伏波将军不受赏，丹砂欲就来交州。大鹏讵可伍鹪蠙，跛鳖坐笑追骅骝。张生妙笔擅黔陬，令我逸兴生丹丘。夙昔读书慕仙意，望而不见中心愁。十年婚宦愿粗毕，青鞋快作逍遥游。刀圭为我留井灶，此生未作坳堂舟。

【送同年袁秋水佥事觐事毕归甘州】

白马黄金柑，蹀躞思边疆。河西四郡天万里，中分弱水临河湟。汉家天子重边册，大开张掖连炖煌。阳关以西尽亭障，属国一气通诸羌。远求汗血历绝域，玉门使者遥相望。轮台之悔复何补，弛刑十万空雄张。苜蓿离宫待天马，蒲桃大郡酬伊凉。至今祁连古边塞，控弦士马多精强。衙帐云屯杂回鹘，部落星散延烧当。当年武皇用兵处，传烽高并天山长。祭酒布衣诸生耳，虎头食肉何昂藏。红盐池边开幕府，羌女如花罗酒浆。安西都护受成事，戊己校尉停秋防。使君能令金作粟，使君能使马如羊。使君今且为急装，还报天子开明堂；特赐安车图未央，五星岁岁临东方。

【传经堂歌送卓永瞻归浙西，因寄火传】

中原丧乱连天崇，凿蹄骄马嘶江东。昭陵玉匣出隧道，鸿都秘策飞秋蓬。小作�囊大帷盖，石经三体皆磨砻。卓家世德不可纪，侍郎谋国真公忠。巢倾卵破悔不早，曲窔徙薪谁谓功？革除事往三百载，至今花碧干长虹。闻孙抱经隐苕霅，千秋人识梁丘宗。清庙明堂列球贝，深山大泽藏蛇龙。我慕蕊渊生苦晚，晚及孙子相追从。雄才能虑五石瓠，大力欲挽千钧弓。桓荣稽古累数世，郎君人地将无同。昭氏鼓琴有妙理，谁云竟以文纶终！至尊通经过汉代，会开东观临三雍。白虎诸儒考同异，如悬大虡铿洪锺。郎君摄衣作都讲，雅歌殿上何雍容。野夫穷经不得力，坐使尹季伤喑聋。他年登堂问章句，五湖帆影随樵风。

【述旧赠刘公㦷吏部】

昔在顺治中，天府罗文昌。至尊右儒术，海宇盛词章。夫子起汝南，高步翰墨场。仆从稷下来，意气犹蹶张。云龙然合，相逐共翱翔。论文无嗫嚅，结交多老苍。四海得汪程，骧首同周行。一台称二妙，籍籍董与梁。璋射必有邸，玉卮岂无当！穷秋八九月，草木萎以黄。凭吊望诸君，驱马金台旁。风云惨营平，边朔多严霜。和歌《猛虎行》，天地为低昂。时序一以变，良会谁能常？君思颍西湖，归寻两欧阳。诸子亦星散，各各之四方。仆观广陵涛，时上平山堂。侧闻清颍水，嫩绿如瓜瓤。小艇拟差凉，往往破湖光。别业寄苏门，水竹纷陂塘。百里见黄华，神工肆皴<襄皮>。飞瀑下千寻，洒落层水凉。熊岳所居处，瑰异不可详。破衲山水纹，萧然居士装。真江五马渡，暮雪天沧浪。是时一握手，泥饮倾千觞。岂知十载别，会合仍帝乡！群公更翕集，列宿森光芒。翰林蒋与李荡排天阊。亦有陈与吴，凤凰鸣锵锵。雅歌出金石，高论穷羲皇。夫子正始音，卓为群伦倡。仆忝庞公交，时登元龙床。小春风气佳，晚菊有馀芳。宾从会西园，弦管罗东厢。援毫申此词，勖哉毋相忘！

【世祖章皇帝御画《渡水牛》戏以指上螺纹成之，赐中官某臣从黄州通判臣宋荦得观，恭赋一章】

章皇握乾符，武功褵旁魄。孚斋春昼长，游艺眷图籍。泉壑穷窈窕，烟云罗幽赜。宝绘赐近臣，往往等球璧。常从青箱堂，奎藻睹赫奕。营丘及河阳，到眼堪一掷。想见忧勤暇，胜情寄山泽。戏作渡水牛，生态妙盘辟。肉怒垂星圆，筋窔阴虹直。脰似满黄锺，角堪扣白石。弹指九牛毛，森疏如刻画。水波稍演迤，浮鼻未没脊。仿佛绿杨风，掩映春芜碧。神武十八载，文教洽重译。干戈与弓矢，包用黄牛革。小雅�宣王，尔牛何湿湿？旐旟牧人萝，考牧周官职。应知翰墨馀，与世登衽席。龙髯去已逺，讴思遍荒僻。云汉烂天章，典谟布方策。圣主念绍庭，率由正无射。小臣沐皇风，流涕记飞白。

【为宋牧仲题林良宫娥望幸图】

杏华春水团宫缬，宛宛鹅群白于雪。林良好手二百年，犀轴飘零见奇绝。太平内则遍闺襜，宫漏迢迢响夜籖。何处离宫三十六，金羊空望竹枝盐。

【送杨鄂州职方奉诏安南】

于阗玉带横腰身，猩红袍蹙金麒麟。使者青霄下千仞，旌节遥临日南郡。日南郡县古交州，唐家都䕶天南头。大长叩关奉朝请，比于佩印为通侯。咫尺髙平亦王土，谁使穴中鬬群鼠。要令万里靖烽烟，先见两阶列干羽。杨郎意气不可当，谈兵画省神扬扬。雄才常拟略卭笮，壮心更欲规河湟。此去乌蛮过铜柱，曾是伏波用兵处。即看金马献彤庭，不用飞鸢愁毒雾。朝来祖帐城东门，群公冠盖如云屯。虎头食肉志亦得，新妇帷车安𠯣论。

【送米紫来令建昌】

南风吹船健如鹘，一月飞渡西江湾。名流正得山水窟，云中五老玉孱颜。画禅书圣两无敌，官闲泼墨东林间。风流海岳庵中客，直取庐山作砚山。

【晨起为钱宫声题长桥烟雨图】

松枝麈尾壁角悬，桃笙火出昼不眠。长安五月旱太甚，自郊徂宫空告�。昨宵新凉生枕簟，五更檐溜声奔泉。大江万里㵼春涨，涛头泛泛何滇滇。豁如毛挚去酷吏，身傅两翮思腾𬸣。坐忆江南此时节，流水决决鸣稻田。钱郎打门送急逓，鼠须煤尾交云烟。青松短壑妙结构，髙厓巨瀑纷钩连，长桥烟雨更奇绝。空濛似欲无山川，湿篷折叠纤掠水。黄泥曲岸相夤縁，江南旧逰入梦寐。彷佛五湖春水船，钱郎自号五湖长。此图日在衡门邉，胡为款假来长安。披裘带索履后穿，我欲与君同扣舷。青蓑箬笠随长年，诗成阁笔一笑粲。檐前急雨冲洄漩。

【愁霖行】

涒滩之歳阴气凝，愁霖不绝如贯縆。江星动揺阳景匿，虾虹闭藏潦雾增。𤣥驹戴粒蚁封穴，白蹢涉波豕出缯。恢台变节百草死，縦有纨扇须何曾。立秋八日又七夕，不见河鼓低玉绳。肃时雨若哲燠若，此事无乃非休徴。今年灾异亦太剧，延庆旱魃嗟频仍。太白失舎昼不入，白𤯝夜见生芒棱。左辅铜龙翻地轴，川竭水涌骞髙陵。我读刘向五行说，天意人事如相乘。溴梁之㑹书地震，龙鬬于郑梁山崩。吁嗟盛世讵有此，胡为变易违其恒。何时扶桑曰东升，重霾一扫天宇澄。野人烂睡曲两肱，晨炊不复愁薪烝。

【送吴天章㱕中条山】

月始在房群阴终，冻禽塌翅啼酸风。吕生置酒邀我饮，清歌笑倚商玲珑。朝来宿酲卧未析，吴郎告我㱕河东。北风雨雪满天地，层冰千里髙穹窿。行人皲瘃手指堕，狐裘嗟汝胡蒙茸。长安甲第髙入天，马蹄动地声隆隆。浆酒霍肉不𠯣道，金玉磊砢堆堂中。汝诗千首文百轴，洿涂未拔谁相通？汝家王官谷中条，青濛濛藤萝相紏水，相激至今猿鸟悲司空。汝归读书甘菽茙，致君尧舜㑹有日，飞伏讵辨谁雌雄。

【双剑行孙退谷侍郎席上作】〈其一鱼肠，其一有铭云：“吴季子之子永宝用剑”，凡九字。〉

延陵季子不忘故，千金之宝带丘墓。我闻此语馀千年，何来虎气腾重泉。天精下观罔两㐲，雷公撃槖蛟龙缠。古绿光射人，瓜皮出土争。新鲜错落黄金书，列星明灭苍浪天。五步杀一人，易如削豚肩。又有古鱼肠，形制殊蜿蜒。贯甲洞胸不濡缕，立㦸交轵如浮烟。幽州十月风折绵，雪片堕地飞乌鸢。是时看剑夜置酒，快若渇骥奔长川。勾吴旧事足感激，悲来清泪忽潺湲。延陵已蹈子臧节，谁令窟室生戈鋋。太湖鱼炙事亦逆，苏㙜鹿走今谁怜？鱄诸要离匹夫耳，属镂之赐吾悲焉。孙公八十目如电，博古直擅欧刘前。为公作歌惊四筵，乌尾毕逋河汉悬。灯明酒尽雪亦止，回看剑气相腾旋。

【雪中寄宗定九东原兼呈西樵先生】

一冬不雪春融融，江梅岸柳俱空濛。黄䌷衾暖睡初足，起看窗纸何瞳昽。蛮奴失喜缚双帚，赱报玉戏劳天公。开门三寸没阶砌，拂空六出萦帘栊。舟胶浦冻人迹绝，天色惨惨云而风。铜瓶筑响蟹眼沸，地垆火爇兽炭红。故人昔寄东原图，渔湾窈窕桥梁通。𫘝雪固佳霁亦好，艸堂正与图中同。萧晨画雪复好手，能以粉墨摹虚空。前年幽州大风雪，马毛如猬鸣雕弓。白檀山髙鹰隼疾，狐兔杀伐无留踪。故人再寄萧郎画，寒江钓雪推烟篷。展看忽忆东原客，醉吟禁体追颍翁。适客江淮意不乐，怅望百里无由逢。何当笭箵挂驴背，踏雪直过东原东。

【题施愚山卖船诗后】

国家急廉吏，将以风百寮。如何十年来，吏道纷吴敖。哀㦲此下民，鞭朴分安逃。鲁山与阳城，斯人竟难招。江西饱乱离，白骨填蓬蒿。石田废不治，遗黎杂山魈。一二老寡妻，茕茕困征徭。昔者数守令，为政严风飙。峻令盛诛求，细不遗龀龆。金玉竞辇致，乐㦲共宣骄。宪府前上寿，鞠�一何劳。公堂侮下民，意气一何豪。寡妻哭向天，血泪埋荒郊。乱后㡬孑遗，乃以资汝曹。是时宛陵公，持节吉临交。为政贵简易，㓗巳先清翛。放衙苔藓净，飞鸟营其巢。赋诗弹子岭，慷慨同石壕。白鹿与青牛，斯道谁鼓櫜。公独奋百世，皋比陈唐尧。廉耻存纲维，义利穷毫毛。兰芷变荆棘，孔鸾革鸱枭。汝曺即不仁，宁终肆阚虓。七载一舸归，无物充官艘。两郡万黔首，留公但号啕。读公《卖船》诗，中心何忉忉。填膺抒此词，庶以僃风谣。他年韦丹碑，㑹见留江皋。翘首望宇中，烟火尚萧条。安得百施公，为时激顽浇。

【吴历《修竹吾庐图》，为汪季甪题】

读书茅檐下，乐扵奉朝请。礀邉清浅流，屋后檀栾影。借问辋川人，何如斤竹岭？

【送愚山逰嵩山】

夙昔山水懐，萝想嵩阳寺。先生江海人，萧条自孤寄。寒潭渐收潦，华林起凉吹。落日下轘辕，青山带行骑。褰衣涉清颍，群峰乱苍翠。二室秋峥嵘，三花未憔悴。却寻卢鸿宅，岩扉饶古意。窈窕玉女窗，投壶或一至。烟中眺龙门，伊洛宛相次。古人去已逺，山川见标致。安得方外逰，从君共题字。

【初春四日休沐同荔裳方山西樵往西山道中作】

遥山䧹齿列，逺水鱼鳞波。朝朝国西门，马上呈嵯峨。却扫闭帘阁，幽梦纷陂陁。坐羡云间禽，归飞向岩阿。上春寡人事，胜侣时来过。望山马注坂，投林鸟惊罗。行行近磊砢，清晖一何多。岂识绝塞山，姢静如媌娥。禽夏如可期，遑复知其他。

【香山寺月夜】

明月出东岭，诸峰方悄然。残雪尚在地，掩映西斋前。竹色既闲静，松阴媚沦涟。清晖一相照，万象皆澄鲜。此时憩�者，宵分犹未眠。

【观秘魔崖至龙潭作】

山行逐�若，径转无人迹。亭午逾髙岭，逍遥随所适。古寺披荒榛，乍到如有获。卢师晏坐处，犹存㵎邉石。石上留孤松，终古不盈尺。地僻山鬼邻，鸟下苍苔积。孤阁临寒溪，林壑莾萧槭。灌木纷相纠，阴厓互崩坼。何当秋雨时，惊湍若潮汐。来此十日眠，濯足蛟龙宅。

【晚望翠微寺】

涧西翠微寺，迢迢翠微里。苍茫采樵路，似有微钟起。山风冷炊烟，斜日乱溪水。纷纷飞鸟还，行人去何已。

【登石景山浮图绝顶眺望】

浮圗兹山顶，崚嶒插孤标。千盘历诘曲，直上凌风飇。寒空稍明净，百里见纎毫。茫茫塞上山，浩汹连波涛。浑河荡山来，石壁如动揺。咫尺居庸关，鸟道回青霄。上谷接云中，设险非一朝。圣代亭障空，丸泥罢函殽。关门开落日，士马无矜骄。回身望渔阳，城阙何尞尞。蓟丘植汶篁，遗烈思燕昭。望诸与骑劫，智勇皆蓬蒿。朔吹扬惊沙，屯云盘怒雕。慷慨一伤懐，览古心郁陶。逝将御泠风，挥手辞尘嚻。

【碧云寺魏阉葬衣冠墓】

恭显坐中书，能死前将军。赤伏尽钩党，祸始诛李云。读史长太息，闵彼汉运屯。我来西山逰，极目多丘坟。何人穿复土，双阙髙嶙峋。天禄与辟邪，夹道纷错陈。大书复深刻，似欲骄千春。冡中玉蟾蜍，变化亦有神。岂知穷奇骨，不得安穸窀。牢石与五鹿，弹指随飇尘。嗟㢤阳司隶，毅魄为青磷。狐貉同一丘，无事劳沾巾。松风催落日，泥饮当千巡。西望咸阳原，石马嘶荆榛。

【卧佛寺】

清晨越南磵，毕景来东林。石径入幽閴，稍闻钟磬音。禅房鸭脚古，别院桫椤阴。春夕月复佳，微云灭遥岑。山气自蓊郁，天宇亦森沉。道人澹相对，松风洒衣襟。夙懐清净退，因识妙明心。�寥无可说，请君张玉琴。

【晚入退谷却寄孙北海先生】

谷口逺烟暝，水石起寒色。西溪有归人，东峰隐馀日。积雪封巉岩，微径雪中出。残冰流复㫁，暗泉听还失。不知荒寒中，前峰去安极。稍见觳觫牛，怅望归飞翼。侍郎昔挂冠，扵此散愁疾。画壁沧洲圗，〈有故友陈路若画壁。〉结屋云林侧。溪南万竿竹，岁久渐蒙宻。为述净名意，更就支公室。惭叹解巾非，何年此栖息。

【故明景帝陵懐古】

金山南临裂帛湖，荒陵十里鸺鹠呼。夺门事往二百载，行人过此犹欷歔。红墙剥尽古瓦落，莓苔溜雨生铜铺。老松离立色枯槁，但穴虫蚁馀根株。菆涂龙輴礼本杀，矧乃劫火经樵苏。咫尺天寿云气接，坏土独葬西山隅。洪宣老臣稍凋䘮，国成一旦归刑馀。勃鞮之问史所贬，讵有宦寺干征诛。黄沙惨淡鼓声死，万乘一掷成累俘。国有君矣社稷重，孙申谋郑无差殊。白登城南翠华返，钱塘司马功难诬。纷纷南渡议和战，乃知计左非良图。仝寅之占信奇中，朝衣东市嗟何辜。剑南归来西内闭，唐家父子输厩奴。处人骨肉事非易，子臧季札今则无。功罪千秋有特笔，九鼎一髪须人扶。谥同泉鸠理太酷，纪年犹幸无革除。裁令流水良亦足，宁论玉匣还珠襦。欲落不落夕阳下，吊古且复留斯须。残碑灭没牛砺角，石玃横卧苍髯须。君臣一代尽𪧐草，雍门太息当何如。

【玉泉】

萧晨金山下，濯缨玉泉水。十畞清瑶流，分明镜相似。金膏时掩映，碧玉相倾委。水荇随风翻，靡靡映清泚。垂杨夹埼岸，其下多芳芷。流为裂帛湖，宛若昆明里。湖上多渔村，网罟集沙尾。宣宗昔逰幸，龙舸兹山趾。当年功德寺，荒凉啸山鬼。何况芙蓉殿，遗迹皆销毁。碧水自东流，弥伤人代驶。傥逐五湖舟，去问鸱夷子。

【过金鱼池懐愚山因以寄答】

昔君振遥䇿，独往嵩山中。还归陵阳下，髙咏北楼风。旧榭宛苔迹，清池销蕙丛。聊慿一书札，缄意向飞鸿。

【计甫草至得苕文展成既庭书】

芳序竟荏苒，别离年岁多。绿阴散林樾，首夏气清和。懐人罢琴酌，思往属流波。还欣松陵子，步屧一来过。

【雨中懐彭羡门因示叶讱庵】

夏雨忽芊眠，流云度髙阁。帘幕�禽鸣，绿阴一花落。相思武原子，逺寄羊城作。文酒昔欢娱，别离今寂寞。年时易晼晚，壮岁风惊萚。何当一樽酒，共对成斟酌。

【井陉关歌】

回星城邉落日黄，西来气欲无太行。柏岩双壁稍狡狯，目成已觉心清凉。天公一夜送寒雨，千叠万叠云锦张。丹崖翠壁窈万状，瑰奇娟妙难具详。绿萝萧萧罥巾角，石濑飒飒渐{*|去声}}衣裳。峰回径绝不知�，谽谺倏见�中央。戍楼旌竿满云直，横亘长城环巨防。冠山子城瞰穷漠，喷壑巨瀑闻雷硠。登楼顾盻豁胸臆，四山云气争飞扬。蛟龙郁律起眼底，散为霖雨周八荒。关南石势更奇怪，亦如穾奥连堂皇。悬车束马那可度，行人縁栈如秋秧。幽并泽潞此天险，飞鸟欲过愁翺翔。圣代即今罢烽燧，空馀画角吹严霜。乃知地利未足恃，此关㡬阅诸侯王。

【寿阳驿题韩文公诗后】

天宝昔䘮乱，窣干及阿荦。扇祸始渔阳，流毒被河朔。辛苦九门战，堂堂李与郭。滋蔓逮三镇，世守恣凶虐。军中立留后，诸藩擅官爵。山东劲兵处，县官实自弱。元和圣天子，咨相授方略。淮蔡洎淄青，次第就束缚。移兵压山东，势如扫秋箨。遗恨功未成，杀机生魏博。庭凑何么么，跳梁敢弗恪。伟㢤昌黎公，谈笑狎巨鳄。我行过寿阳，遗诗缅犹昨。韩愈殊可惜，朝廷乃大错。真卿与巢父，兹事讵堪�。谁与秉国成，蛾睂竟谣诼。杜牧有罪言。千秋实良药。

【介山】

驱车绵上聚，懐古绵上田。授璧事已逺，遗迹今虚传。晋国昔多难，公子实大贤。五蛇为之辅，一蛇独耆干。身隠竟焉文，狐赵羞比肩。逃荣谊固髙，报德理亦然。徘徊望忌坂，落日无寒烟。何人贪天功？嗟㢤南内年。

【首阳山】

峨峨首阳山，迢迢属雷首。遥揖巨灵掌，近对风陵口。苍茫河上舟，揺落闗门柳。一咏采薇歌，昔人复何有。

【河上寄山史】

前年君往兰谿道，金华洞中拾瑶艸。传来八咏似休文，爱玩新诗愁绝倒。华阴古道接弘农，一望秦山深万重。遥看青壁孤云起，知在西南第㡬峰。

【拜杨伯起墓道】

悠悠闗内路，驱马桃林塞。归鸟岳祠邉，长河逺天外。大鸟下潼亭，落羽今犹在。夕日荐𬞟蘩，愁心逐征斾。

【渭桥懐古】

秦川夕澄霁，沣水明如练。西上中渭桥，飒然秋气变。嬴政昔构造，作此象天汉。美人与钟鼓，流连恣荒晏。徐市期不来，山鬼璧已献。我昨骊山行，徘徊吊中羡。荆榛蔽银海，樵牧罗金䧹。麒麟折其股，冷落青梧观。后代复何王，绣岭明珠殿。唯有终南山，兴亡㡬回见。

【望华山】

关中八水汇，清渭独朝宗。黄河西北来，交㑹船司空。河流挟底柱，岳势分弘农。山河两戒首，气压殽函东。金天正肃杀，屹然白帝宫。削成五千仞，真宰散鸿濛。及关见岌嶪，元精罗心胸。倏忽云气生，西接终南峰。诸峰忽已失，俯首趋河潼。峨峨司寇冠，独立青云中。苍茫望三辅，秋气去安穷。荒唐秦皇腊，寂莫希夷踪。何当驾白鹿，还共骖茅龙。

【凤岭】

南岐地何髙，凤岭踞其右。路绝无钩梯,直上若悬溜。日月互蔽亏，光明错昏昼。云雾四荡潏，雷车中杂糅。飞龙何衙衙，夭矫出岩窦。俯瞰两当水，奔流下腾凑。转石类搏橶，画沙成篆籀。初疑饥蛟蟠，更作外蛇鬬。闻昔周文王，盛德及灵囿。凤鸟此来集，世逺事悠谬。末季重邉防，戎马㡬驰骤。秋风吹散关，一夕惊老瘦。

【柴关岭】

早发陈仓道，马蹄乱云雾。行行到柴关，云低雨倾注。邪径中槎牙，幽篁四森布。大石立当关，势如猛虎踞。世无飞将军，磨牙尔何怒。蛟龙喜昵近，气夺生忧惧。怪鸟时一啼，闻声不知处。黒江逺�洞，万瀑齐奔赴。颇闻紫柏山，仙灵所逰寓。石髓傥一逢，白日生毛羽。谁使野鹤姿，氋氃堕笼笯？真宰不可问，更向苍茫去。

【马鞍岭】

南下画睂关，逺色叠诸岭。夤縁百里间，龂腭蔽光景。蹇㠊疲登降，纎路亦修整。㦯厂如连轩，㦯植如𧴥屏。㦯如歧阳鼓，㦯如宛朐鼎。如鸟或跂翼，如鱼或骨鲠。殊状纷角逐，诡类争一逞。峭岸势欲坼，捷足不遑骋。二分垂在外，趾压后人顶。飞瀑时界道，赴壑力逾猛。人与水鬬争，心目各相警。天意限雍梁，设险有斯境。君子履忠信，小人懐侥幸。永念垂堂言，乘危更三省。

【观音碥】〈本名闫王碥，贾中丞改今名，壁上有宋荔裳赋《栈道平歌》，沈绎堂书。〉

观音碥险绝，连山列天仗。奔峭汹波涛，大石蹴龙象。造物郁磊砢，及兹乃一放。急瀑何砰訇，盘石成巨防。渟为千丈湫，潭潭不流宕。怪物中屈蟠，岂无锁纽壮。傥燃牛渚犀，穷此精灵状。颇闻贾中丞，扵此铲叠嶂。故人推沈宋，诗笔各雄长。星𪧐森光芒，虬龙怒倔强。解鞍苔石滑，髙歌一神王。更须巨灵手，运斤出天匠。镵我郙阁铭，敌彼小海唱。

【七盘岭】

七日行褒斜，目瞆耳亦聋。浊浪崩崖垠，征衣碎䝉茸。不知天地阔，讵测造化功。岌然土嚢口，鸡帻摩苍穹。磴道上七盘，大翮排天风。绝顶忽开豁，白日当虚空。褒水出谷流，汉江绕其东。巴山跨秦蜀，蜿蜒连上庸。川原尽沃野，天府如关中。橘柚郁成林，稻苗亦芃芃。襄阳大艑来，千里帆樯通。当年号天汉，运归隆准公。将相得人杰，驱䇿芟群雄。一战收三秦，遂都咸阳宫。智勇久沦没，山川自巃嵸。䟦马向褒国，日落烟濛濛。

【定军山诸葛公墓下作】

髙宻起南阳，文终从〈去声〉髙祖。暴系本见疑，�衄亦非武。堂堂诸葛公，鱼水托心膂。二表匹谟训，一德追伊吕。视操但如鬼，畏蜀还如虎。嗟彼巾帼徒，与公岂俦伍。紫色复蛙声，抵隙各为主。火井方三炎，赤伏更〈平声〉典午。志士耻帝秦，祭器犹存鲁。阴平一失险，面缚忘奔莒。知公抱遗憾，龙卧成千古。峨峨定军山，悠悠沔阳浒。郁郁冬青林，哀哀号杜宇。耕馀拾败镞，月黑闻军鼓。谯侯宁足诛，激昻泪如雨。

【五丁峡】

南穷石牛道，嵓嵓下云栈。三日招我魂，足踔目犹眩。岂知东苍州，耳目益奇变。始过金牛驿，樛嶱已凌乱。漾水从北来，劣足泛凫䧹。举头嶓冡山，峨冠倚天半。大㦲神禹功，从此导江汉。渐入五丁峡，谲诡骇闻见。斗壁何狞狰，十万磨大剑。攅罗列交㦸，茫昧通一线。乱水殷峡中，鲛蜃喜澜污。仰眺绝圭景，俯聆�雷抃。九鼎铸神奸，到此百忧患。东方牧犊儿，竟使蚕丛判。我行忽万里，风土异郷县。身落大荒西，终赖皇天眷。咄咄复何言，艰虞一身贱。

【夜至黄坝驿短歌】

氐道森沉十日雨，石林冥冥㫁行旅。洪涛殷地四山动，百折盘涡噤难语。前有蝮蛇后豺虎，红鹤哀号奋毛羽。吾生胡为狎此曹，命轻如毛争一缕。妻孥飘泊寄京国，欲归不归在何所。郷关回首四千里，縦有苦辛谁告汝？

【朝天峡】

朝登嘉陵舟，日出羌水赤。履险倦鞍马，即次亦称适。黕黮双峡来，突见巨灵跖。崭岩无寸肤，青冥厉双翮。阴崖积龙蜕，跳波畏鲸掷。往往压人顶，骇此欲崩石。洞穴峡半开，兵气尚狼籍。蛇豕据成都，置戍当险厄。至今三十年，白骨满梓益。流民近稍归，天意厌兵革。㑹见賨卢人，烧畬开确�。慷慨一扣舷，浩歌感今昔。风便黎州城，茫茫波涛白。

【龙门阁】

众山如连鳌，穾兀上龙背。鳞鬛中怒张，风雨昼晦昧。出爪作之而，神奇始何代。乱水趋嘉陵，波涛势交汇。万壑争一门，雷霆赱其内。直跨背上行，四顾气什倍。夕阳下岷峨，天彭光破碎。咫尺剑门关，益州此绝塞。子阳昔跃马，妖梦成佁儗。区区王与孟，泥首终一概。李特亦雄儿，僭窃竟何在？

【桔柏江】

小舟飞青鹘，西掠马鸣阁。阁道凌天闗，稍幸息腰脚。茫茫双江来，抱此益昌郭。荒城豺虎多，残堞出丛薄。国忆苴侯开，江疑鳖灵凿。武都地势髙，众水竞流落。分道下氐羌，两川乃磅礴。鸣水回惊澜，阴平划大壑。仇鸠势未夷，犀牛道弥恶。千里㑹葭萌，崩腾似相索。漭漭竟同流，西逝连井络。九十九峰间，回首一错愕。

【天柱山】

朝出元武门，云垂雨忽涷。登登天柱山，千盘堕�洞。峥嵘逾巴阆，槎牙过秦凤。陟岭如累棋，下谷如入瓮。心俯凥益髙，足缩目先送。敢嗟鸟兽群，稍喜徒旅众。我有大羽箭，丽龟辄命中。於菟昻其首，饮羽乃不动。道㫄松合抱，巨可任梁栋。惜㢤野蔓缠，不䝉匠石用。绝顶见岷山，青城亦伯仲。一气连诸蕃，三州实西控。太平幸无事，左髻时入贡。念彼松姚戍，坐甲苦饥冻。俯临陆海雄，仰视天宇空。长啸千仞冈，出险忽如萝。

渔洋山人精华录卷二

门人监察御史昆山盛符升国子祭酒江阴曹禾同订，候官门人林佶恭誊写，男启汸恭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