濳研堂文集_(四部丛刊本)/卷第二十四 中华文库
濳研堂文集 卷第二十四 清 钱大昕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嘉庆丙寅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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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研堂文集卷二十四
嘉定钱大昕
序二
易稽览图序
易纬有六家今行于世者唯干凿度上下二卷此外绝
无传本乾隆癸巳春
天子诏儒臣校永乐大典择世所未见之书凡若干种
将刋布以嘉惠学者易稽览图其一也谨案此书首言
甲子卦气起中孚卦气之法以坎离震兑四正卦主春
夏秋冬爻主一气馀六十卦卦主六曰八十分曰之七
始中孚终颐而周一岁之日大指即说卦传帝出乎震
一章之文而推演之其以风雨寒温验政治得失亦与
洪范五行相为表里汉人引此书者或称中孚经或称
中孚传或称易内传或称易传葢七十子之微言闲有
存者而术士怪迂之说亦颇杂其中要其精者足以傅
经义其驳者亦足以博异闻穷经嗜古之士宐有取焉
第中多脱𥳑讹字难以尽通安得博物如郑康成何邵
公者出而正之是岁亡月廿五日手钞毕识于卷端
周易读翼揆方序
海虞孙中伯氏默而好深沈之思于六经无不研覃而
尤邃于易𢰅读翼揆方若干卷阅五寒暑三四易稿而
后定予受而读之曰悉乎哉中伯氏之善言易也易之
道肇于皇羲演于文王周公而大僃于孔子孔子读易
韦编三绝序彖系象说卦文言以三圣人为之经宣尼
为之传此心此理先后同揆故舍十翼以言易非易也
后之儒者不以传求经而以意汨之始疑经与传不合
于是分为伏羲之易文王之易孔子之易甚且谓孔子
之易不必合于羲文之易乌呼何其支离而害理与中
伯氏有忧之潜心十翼融洽贯串因其各指所之之辞
揆其变动不居之方其诠解大义而有要𥳑而不支
而互体飞伏世应纳甲之术俱无取焉其论世所传小
象者乃爻传非象传当附彖传之后又论揲蓍左扐得
一得三为奇得四得二为耦皆独有所得不茍同乎先
儒窃谓先儒复生未能易其言也说易之书莫盛于南
宋绍兴乾道淳熙之闲以易义经进者令秘书看详敕
所司给笔札缮写上者除馆阁次者伸一官或差充
文学教授今其书多不传葢其中未必无空疏雷同希
世以求知者班孟坚所谓禄利之路然也中伯氏之说
易自摅所学不汲汲求当世之名虽汉魏唐宋诸儒之
言不欲强为傅㑹以示株守局促之士未必不怪之然
当世岂乏知子云者于以知必传之久可执左劵也予
于易素非专家窃尝闻中伯氏之緖论而得其大略庸
敢述其意为序冀附以不朽云
古文尚书考序
古文尚书出于东晋江左诸儒靡然从之而河北犹守
郑氏古义唐初修正义始专用梅氏一家之学自宋讫
明攻其伪者多矣而终无以窒信古文者之口其故有
三谓晩出书为伪则并壁中书而疑之不知东晋之古
文自伪西汉之古文自真也谓梅本不可信则郑本当
可信又疑其出于张霸不知郑所受于贾马者即孔安
国之古文不特非张霸书并非欧阳夏矦本也孔壁本
有太誓与今文同太史公所载许叔重所引郑康成所
注皆真太誓也自梅书别有太誓乃以旧太誓属之今
文东晋之太誓固伪西汉之太誓则非伪也且安国为
武帝博士所传授即伏生二十九篇其后得壁中书以
今文读之字句或异因别为说以授都尉朝等由是尚
书有孔氏之学其增多十六篇虽定其文而无其说故
马季长云逸十六篇绝无师说也诚知安国之真古文
则知增多者十六篇别之为二十四篇而断非二十五
篇安国所说者仍二十九篇别之为三十四篇而断无
五十八篇之传此于四百馀年未决之疑而惠松崖先
生独一一证成之其有功于壁经甚大先是太原阎征
士百诗著书数十万言其义多与先生暗合而于太誓
犹沿唐人正义之误未若先生之精而约也今士大夫
多尊崇汉学实出先生緖论其所𢰅述都次第䢴行独
是编伏而未出顷宋生子尚得之江处士艮庭许亟梓
而传之而属序于予予弱冠时谒先生于泮环巷宅与
论易义更仆不倦葢谬以予为可与道古者忽忽卌馀
载楹书犹在而典型日远缀名𥳑末感系之乾隆壬
子三月既望序
虞东学诗序
古今说诗者多矣吾独有味乎孟氏以意逆志之一言
是言也凡说诗者皆知之而能言之然或是古而非今
或袭新而遗故一已之偏未能悉化虽自谓得古人之
志于千载之后而以辞害志者固已多矣古人有引诗
有说诗引诗者主于明事不主于释诗所谓赋诗断章
不必尽合乎诗之本旨也说诗者因其词而论其世而
知其人则非通儒不能孟子七篇之中引诗凡数十条
至以忧心悄悄言孔子以肆不殄厥愠亦不陨厥问言
文王引伸触类无所不可及其说小弁推本亲亲之仁
说溥天之下四语推言劳于王事不得养其父母其言
曲而中于当日诗人情事无不曲肖夫是之谓善说诗
常熟顾古湫先生通经名宿尤长于诗自传笺正义集
传而外凡宋元明及近人言毛诗者靡不博涉而精采
之𢰅为虞东学诗若干卷斟酌古今不专主一家言义
有可取虽迩言必察若与经文违戾虽儒先训诂亦不
曲为附和偶出新意问者頥解以为得未曾有又尝病
世人诂经多剿袭成说以为已有故虽一字一句必标
其本书葢不以一已之意为是而必求诸古今之公论
以推诗人之志设孟氏而在其必谓之善说诗矣往岁
诏征经术修明之士先生方分教成均首膺荐辟又三
年成进士有
诏仍留教太学越数年迁宗人府主事以去太学诸生
至今颂之先生之为经师朝野共推固无待予言独忆
予与先生同以治毛诗举礼部试乃予于诗实未有得
读先生是书益然增予𮎰经之愧也
诗经韵谱序
金坛段君若膺𢰅次诗经韵谱成予读而善之叙其端
曰自文字肇启即有音声比音成文而诗教兴焉三代
以前无所为声韵之书然诗三百五篇具在参以经传
子骚类而列之引而伸之古音可偻指而分也许叔重
云仓颉初作书依类象形故谓之文其后形声相益即
谓之字文字者终古不易而音声有时而变五方之民
言语不通近而一鄕一聚犹各操土音彼我相矧在
数千年之久乎谓古音必无异于今音此夏虫之不知
冰也然而去古浸远则于六书谐声之旨渐离其宗故
唯三百五篇之音为最善而昧者乃执隋唐之韵以读
之有所龃龉屡变其音以相从谓之叶韵不唯无当于
今音而古音亦滋昧矣明三山陈氏始知考毛诗屈
宋赋以求古音近世昆山顾氏婺源江氏考之益博以
审今段君复因顾江两家之说证其违而补其未逮定
古音为十七部谓唐韵之支齐佳也脂微皆灰也之咍
也古皆各自为部魏晋以降歌部之字半入于支而脂
之两部亦闲有出入然支与脂之犹不相假借虽杜子
美近体犹然又谓四声之分自古有之南史称永明中
文章始用四声者谓行文以四声相闲谐协可诵非始
创为四声辨哉言乎古人以音载义后人区音与义而
二之声音之不通而空谈义理吾未见其精于义也此
书出将使海内说经之家奉为圭臬而因文字声音以
求训诂古义之兴有日矣讵独以存古音而已哉
左氏传古注辑存序
汉儒传春秋者公谷为今文左氏为古文班孟坚谓左
氏传多古字古言而今所行杜元凯本文多浅俗转不
如公谷二家元凯名其书曰集解葢取何平叔论语之
例顾平叔于孔包马郑诸解各标其姓名而元凯于前
贤义训隐而不言则又近于伯尊之𭤑善矣左氏解谊
莫精于服子愼魏齐周隋之世与郑康成所注诸经并
行当时至有宁道周孔误不言郑服非之谚自唐初正
义专用杜说而服学遂亡世遂不复知左氏之为古文
者此严子豹人古注辑存所为作也夫穷经者必通训
诂训诂明而后知义理之趣后儒不知训诂欲以鄕壁
虚造之说求义理所在夫是以支离而失其宗汉之经
师其训诂皆有家法以其去圣人未远魏晋而降儒生
好异求新注解日多而经益晦辅嗣之易元凯之春秋
皆疏于训诂而后世盛行之古学之不讲久矣豹人有
忧之乃刺取经典释文群经正义参以它书采获若干
条所师不专一家要皆汉儒旧义譬之凿石得金探水
出珠虽霾掩千百年其为希世之宝有目者所当共赏
也抑予更有说焉世儒尊杜氏者谓其精于地理今考
郑伯克段于鄢当为陈留之傿而杜以颍川之鄢陵当
之盟于亳城北古本作京城即叔段所封而杜讹为亳
防门广里皆齐地名而杜以为堑广一里楚灵王城陈
蔡叶不羮故子革称四国杜本脱叶字乃分不羮为二
以当之窃意贾谊应劭京相璠司马彪之诠释皆出先
民旧训试推而广之其足箴杜氏之膏肓者正自不少
予尝有志裒辑而未逮也博闻耆古如豹人幸留意焉
春秋体例序
南昌陶君让舟博通今古蕴经济之才小试一官无以
展其抱负乃覃思春秋究极其旨著春秋体例十数万
言铿铿觥觥汪洋深博大要以天道证人事治乱兴亡
荣辱皆由其人自取善恶之报如响斯应验诸三传太
史公书历历不诬矣说者疑报应两字出于释氏书且
责报于天似非圣贤勉人修德之旨予案诗云报以介
福书云报虐以威礼记曰大报天曰大报本古圣之言
报者多矣太上贵德其次务施报报德报怨虽施于侪
辈之称然史公传伯夷即有天之报施善人之语后汉
鲁恭上疏言爱人者必有天报其时佛法未入中国儒
家不讳言报也古之圣王事天如事亲故洪范以雨旸
寒燠风验五事之休咎汉儒推演其说为五行论俾人
主遇有灾变随事修省此古人畏天省身之遗法也后
儒以其不尽验欲举而废之而天变不足畏之论兴矣
夫天道远人道迩休咎之不尽验者其验在后非终于
不验也因一时之未验置人事而不讲五行志累牍连
篇悉视为断烂朝报此与鲧之汨陈何异让舟之说春
秋明天人合一之原与洪范言休咎若相印证葢于啖
赵孙刘之外卓然自成一家而不诡于正者也予故乐
得而序之
仪礼管见序
三礼之有郑注所谓县诸日月不䢴之书也宋儒说经
好为新说弃古注如土苴独仪礼为朴学空谈义理者
无从措辞而朱晦庵黄勉斋扬信斋诸大儒又崇信之
故郑氏专门之学未为异义所汨至元吴兴敖君善出
乃诋为疵多醇少其所𢰅集说虽云采先儒之言其实
自注疏而外皆自逞私意非有所依据也然自敖氏之
说兴缀学者猒注疏之繁而乐其易晓往往舍古训而
从之近儒方侍郞苞沈征士彤亦颇称其善予虽不敢
以为然而所得肤浅闲有驳正厪百之一二耳同年友
褚君鹤侣于经学最深持论最平从事礼经者几三十
年乃确然知郑义之必可从而敖说之无所据尝谓予
曰君善意似不在解经而专与郑立异特其言含而不
露若无意于排击者是以入其元中而不悟至于说有
不通甚且改窜经文以曲就其义不几于无忌惮乎予
益拊掌叹服以为笃论然未得读其全稿也鹤侣没后
仲子鸣哕始出其仪礼管见稿本将付诸梓而属予序
之披读再四乃知鹤侣用心之细密即如鄕飮酒记若
有北面者东上敖改东为西鹤侣辩之曰注明言统于
门门在东则不得以西为上也鄕射记胜者之弟子洗
觯升酌南面坐奠于丰上降袒执弓反位敖以袒执弓
句为衍鹤侣辩之曰胜者之弟子即射宾中年少者以
是胜党故袒执弓非衍文也燕礼媵觚于宾敖改觚为
觯鹤侣辩之曰凡献以爵者酬以觯燕礼辟正主献既
不以爵则酬亦不以觯矣安可破觚为觯乎大射仪以
耦左还上射于左敖依鄕射改为于右鹤侣辩之曰上
射位在北下射位在南鄕射大射所同但鄕射位在楅
西从楅向西则北为右大射次在楅东从楅向东则北
为左敖比而同之昧于东西之别矣丧服记公子为其
妻縓冠敖改縓为练鹤侣辩之曰练冠之纰亦缘以縓
故闲传云练冠縓缘就其质言之曰练冠就其纰言之
曰縓冠母重故言其质妻轻故言其纰非有二也士虞
礼明齐醙酒敖以醙酒为衍文鹤侣辩之曰注明言有
酒无醴据下文普荐醙酒亦专言酒不及醴岂得𡚶解
明齐为醴辄删经文乎特牲馈食礼三拜众宾众宾答
再拜敖改再为一鹤侣辩之曰鄕飮酒众宾答一拜者
大夫为主人也有司彻之答一拜者大夫为祭主也此
士礼安得以彼相例乎皆贯串全经疏通证明虽好辩
者莫能置其喙夫经与注相辅而行破注者𮎰经之渐
也敖书今虽未大行然实事求是之儒少而喜新趋便
之士多不亟辞而辟之恐有视郑学为可取而代者而
成周制作之精意益以昧则是编洵中流之砥柱矣
夫
臧玉林经义杂识序
自宋元以经义取士守一先生之说敷衍傅会并为一
谈而空疏不学者皆得自名经师闲有读汉唐注疏者
不以为俗即以为异其弊至明季而极矣
国朝通儒若顾亭林陈见桃阎百诗惠天牧诸先生始
笃志古学研覃经训由文字声音训诂而得义理之真
同时毗陵有臧玉林先生亦其流亚也先生博极群书
尤精尔雅说文之学谓不识字何以读书不通诂训何
以明经孳孳讲论必求其是而后已潦倒诸生卅年未
尝一日不读经偶有所得随笔记之先生既不自表襮
侪辈或非笑之独百诗先生极口叹赏以为学识出唐
儒陆孔之上然闻者犹疑信参半先生殁九十馀年海
内尊崇古学者日益众而文孙在东擩染祖训好学深
思益有以昌先生之学顷来吴门出是书属予校定尝
谓六经者圣人之言因其言以求其义则必自诂训始
谓诂训之外别有义理如桑门以不立文字为最上乘
者非吾儒之学也诂训必依汉儒以其去古未远家法
相承七十子之大义犹有存者异于后人之不知而作
也三代以前文字声音与训诂相通汉儒犹能识之以
古为师师其是而已矣夫岂陋今荣古异趣以相高哉
先生之书实事求是别白精审而未尝驰骋其辞轻诋
先哲斯真儒者之学务实而不矜名者予是以重其书
而益重其人也
释车序
车之由来远矣服牛乘马創自古皇虞鸾夏钩殷大路
制皆无考周人尚舆而轮舆辀葢崇广尺寸考工记详
言之郑氏去古未远又精算术经所未言征于注可也
古者天子诸矦之车曰路其通乎上下者为乘车兵车
田车皆驾马中为服外为骖唯平地任载之车乃驾牛
所谓大车也牛车庶人所乘汉初将相或乘之魏晋而
后公以为常乘晋世画轮车亦驾牛则兼施于法驾
矣今之乘车驾马不驾牛而犹循古牛车之式有两辕
无曲辀辕与牝服通为一而舆与辀失其旧矣古者轮
牙屈一木为之今则析辋为八而裹以铁辐之三十者
半之而轮亦失其旧矣古者三人共乘今唯容一人古
皆立乘唯安车可坐今皆坐乘无立乘无惑乎日在轮
蹄闲而无一人能说车者也尔雅释器止有鞎茀御蔽
革轙钀之名馀皆略之娄东萧君子山精于考古𢰅释
车三篇上篇言其制中篇辨其等下篇别其名并及车
马旌旗之饰以经文为纲参取诸儒训诂而折衷之其
有功于礼家甚巨曩者予友戴东原𢰅考工记图附以
释车一篇词极𥳑古予族子献之亦有车制考大约因
戴说而推广之子山于二家未相识并未见其书而考
证博洽则过之岂谚所云闭户造车出门合辙者邪又
以知此心此理之同亦同于是而已矣予束髪受经于
器服制度乎若迷中年读史至舆服志往往昧于句
度顷与子山交庶几为我指南而老病不能进于是矣
序之以识吾愧云
经籍纂诂序
有文字而后有诂训有诂训而后有义理训诂者义理
之所由出非别有义理出乎训诂之外者也诗烝民之
篇曰天生烝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彝好是懿德宣尼赞
为知道之言而其诗述仲山甫之德本于古训是式古
训者诂训也诂训之不乃能全乎民秉之懿诂训之
于人大矣哉昔唐虞典谟首称卟古姬公尔雅诂训具
僃孔子大圣自谓好古敏以求之又云信而好古而深
恶夫不知而作者由是删定六经归于雅言文也而道
即存焉汉儒说经遵守家法诂训传笺不失先民之㫖
自晋代尚空虚宋贤喜顿悟笑问学为支离弃注疏为
糟粕谈经之家师心自用乃以俚俗之言诠说经典若
欧阳永叔解吉士诱之为挑诱后儒遂有诋召南为淫
奔而删之者古训之不讲其贻害于圣经甚矣我
国家崇尚实学儒教振兴一洗明季空疏之陋今少司
农仪征阮公以懿文硕学受知
九重𫾻历八座累主文衡首以经术为多士倡谓治经
必通训诂而载籍极博未有会最成一编者往岁休宁
戴东原在书局实創此议大兴朱竹君督学安徽有志
未果公在馆阁日与阳湖孙季逑大兴朱少白桐城马
鲁陈相约分纂钞撮群经未及半而中辍乃于视学两
浙之暇手定凡例即字而审其义依韵而类其字有本
训有转训次叙列布若在纲择浙士之秀者若干人
分门编录以教授归安丁小雅董其事又延武进臧在
东专司校勘书成凡百有十六卷公既任满赴
阙将刋梨枣嘉惠来学以予粗习雅故贻书令序其缘
起夫六经定于至圣舍经则无以为学学道要于好古
蔑古则无以见道此书出而穷经之彦焯然有所遵循
鄕壁虚造之辈不得滕其说以炫世学术正而士习端
其必由是矣小学云乎哉
小学考序
六经皆载于文字者也非声音则经之文不正非训诂
则经之义不明尔雅一编肇始于周公故诗赞仲山甫
之德则曰诂训是式宣尼告鲁哀公亦云尔雅以观于
古厥后七十子之徒叔孙通梁文诸人递有增益如张
仲孝友瑟兮僩兮谑浪笑傲之类是也后儒执此数言
疑为汉人缀集各出新意以说经而经之旨去之弥远
矣自仓颉創作文字而黄帝因之以正名百物古之名
今之字也古文籀篆体制虽变而形声事意之分师传
具在求古文者求诸说文足矣后人求胜于许氏拾钟
鼎之坠文既真㷳参半逞鄕壁之小慧又诞𡚶难凭此
名为尊古而实戾于古者也声音固在文字之先而即
文字求声音则当以文字为定字之义取于孳形声相
加故六书唯谐声为多后人不达古音往往舍声而求
义穿凿傅会即二徐尚不能免至介甫益甚矣古人之
意不传而文则古今不异因文字而得古音因古音而
得古训此一贯三之道亦推一合十之道也汉志以小
学入六蓺略后之志蓺文者莫不因之秀水朱氏经义
考博稽传注作述源流最为晐洽而小学独阙好古者
有遗憾焉方伯南康谢公蕴山枕葄经史博综群言早
岁䌷书东观得窥金匮石室之藏既而典大郡陟监司
公务之馀铅椠未尝去手每念通经必研小学而古今
流别议论纷如乃遵秀水之例续为小学考顷岁领藩
两浙人和年丰海堧绥靖
文澜阁
颁赐中秘书职在典守时得寓目乃出旧槁参以新得
分训诂文字声韵音义为四门为卷凡五十既成贻书
见示读之两阅月而毕彬彬乎𢒰𢒰乎采摭极其博而
评论协于公洵足赞
圣世同文之治者乎夫书契之作其用至于百官治万
民察圣人论为政必先正名其效归于礼乐兴刑罚中
张敞杜林以识字而为汉名臣贾文元司马温公以辨
音而为宋良相然则公之于斯学固有独见其大者因
文以载道审音以知政孰谓文学与经济为两事哉
说文新附考序
六书之学古人所谓小学也唐时国子监有书学说文
字林诸书生徒分年诵习自宋儒以酒埽应对进退为
小学而书学遂废说文所以仅存者实赖徐氏昆弟刋
校之力而大徐书流布尤广其尊信许氏驳正流俗沿
习不知所从之字至今缪篆家犹奉为科律唯新附四
百馀文大半委巷浅俗虽亦形声相从实乖苍雅之正
而张谦中复古编不能别白仞为许君本文是诬许
君矣钮子非石家莫釐峰下笃志好古不为科举之业
精研文字声音训诂本本元元独有心得谓说文县诸
日月而不刊者也而后人以新附殽之于是博稽载籍
咨访时彦如琡即�緅即才劬即跔塾即�本后代增
加刹即㓼抛即抱赗即𥈆乃传写讹溷打即朾办即辨
勘即戡乃吏牍𡚶造一一疏通证明之而其字之不必
附不当附了然如视诸掌岂非羽翼六书而为骑省之
诤友者乎予初读徐氏书病其附益字多不典及见其
进表云复有经典相承及时俗要用而说文不载者承
诏皆附益之乃知所附实出太宗之意大徐以羁旅之
身处猜忌之地心知其非而不敢力争往往于注中略
见其旨今得非石纠而正之骑省如可作也其必引为
知已决不为梁武之护前也夫
史记志疑序
太史公修史记以继春秋成一家言其述作依乎经其
议论兼乎子班氏父子因其例而损益之遂为史家之
宗后人因踵事之密而议草刱之疏此固不足以为史
公病或又以𧩂书短之不知史公著述意在尊汉近黜
暴秦远承三代于诸表微见其旨秦虽井天下无德以
延其祚不过与楚项等表不称秦汉之际而称秦楚之
际不以汉承秦也史家以不虚美不隐恶为良美恶不
揜各从其实何名为𧩂且使迁而诚𧩂则光武贤主贾
郑名儒何不闻议废其书故知王允褊心元非通论但
去圣浸远百家杂出博采兼收未免杂而不醇又一人
之身更涉仕宦整齐画一力有未暇此又不必曲为之
讳也自少孙补缀正文渐淆厥后元后之诏扬雄班固
之语代有窜入或又易今上为孝武弥失本真今所传
裴张司马三家文字不无互异转写锓刻讹踳滋多校
仇之家讫无善本私心病之久矣仁和梁君曜比生于
名门擩染家学下帷键戸默而湛思尤于是书专精毕
力据经传以纠乖违参班荀以究同异凡文字之传讹
注解之傅会一一析而辨之从事几二十年为编三十
六卷名曰志疑谦也河闲之实事求是北海之释废箴
肓兼而有之其在斯乎至于斟酌群言不没人善臣瓒
注史广𢯱李应如苏范甯解经兼取江徐泰邵分之未
足为珍合之乃成其美洵足为龙门之功臣袭集解索
隐正义而四之者矣
汉书正误序
予年二十有二来学紫阳书院受业于虞山王艮斋先
生先生诲以读书当自经史始谓予尚可与道古所以
期望策厉之者甚厚予之从事史学由先生进之也先
生归道山四十馀年仲子愚谷郡丞将以汉书正误四
卷付劂属予校勘循环读之如见当日下帷抱椠丹
黄是正之勤焉夫孟坚书义蕴宏深自汉讫隋名其学
者数十家小颜集其成而诸家尽废学者因有孟坚忠
臣之目以予平心读之亦有未尽然者班氏书援引经
传诸子文字或与今本异小颜既勒成一书乃不取马
郑服何之训诂校其异同则采证有未僃也尝读水经
注引应劭如淳臣瓒等说有甚精核者而小颜未之引
又如告为嗥姬为怡皆秦汉古音乃狃于近习辄有驳
难则决择有未精也裴注史记所引汉书音义葢出于
蔡谟本而小颜多袭为已说且其叔父游秦𢰅汉书决
疑史称师古多资取其义而绝不齿及一字则攘善之
失更难掩也宋儒好讲史学于是有三刘氏呉氏刋误
之作然刘书既无全本吴虽博洽往往驰骋而不要其
归
本朝则何义门陈少章两君于是书考证最有功先生
与少章子和叔交最善故于二家之说多有采取其云
正误者正小颜之误也所征引必识其名不欲掩人之
善也此书出当驾三刘与吴而上之予故接闻先生緖
论者谨识梗概如右
后汉书年表后序
歙鲍君以文得熊氏后汉书年表手自雠校将刻以行
世以予粗涉史学属覆校焉予弟晦之尤熟于范史因
与参考商略正其传写之讹脱者两阅月而毕事乃识
其后曰史之有表昉于司马子长至班氏而义例益密
东京则有伏无忌黄景作诸王王子恩泽矦表边韶诸
人作百官表东观史臣犹仍旧贯自范蔚宗书出而东
观谢薛诸家尽废志既未成表乃全阙熊氏生于千载
之后上追史汉斐然有作洵乎豪杰之士矣而典籍散
亡范史而外无所取材宗亲承袭功臣事状列除罢
姓名湮没什有六七光武始封宗室百三十七人功臣
三百六十五人外戚恩泽四十五人今见于表唯同姓
王矦五十有八异姓百七十有四文献无徴不无遗憾
于蔚宗焉予又以班氏之例求之此表闲有未合者如
王矦表云其某随父者祗计始封及继绝而言此乃并
父子相继数之关内矦前表例不书此则皆书公表
前书祗表九不及百官执金吾水衡都尉京兆尹左
冯翊右扶风以其列于九故得与焉此并大长秋将
作大匠城门校尉司隶校尉等一概表之长乐卫尉长
信少府之𩔖前表例不书此亦皆书之葢作者自出新
意不必悉仍乎旧至若三公除免有月日而列则否
将军比公者则书而杂号不书则犹前书之例也桃鄕
矦福当涂鄕矦亢皆任城王安母弟而误入之异姓孔
僖传有赐褒成矦损及孔氏男女钱帛之语而遂以僖
为褒成矦伏完本承祖不其之封而它卷又别见此或
千虑之失弟元文未可轻改聊效光伯规过之义以谂
来学云
三国志辨疑序
陈承祚三国志刱前人未有之例县诸日月而不刋者
也魏氏据中原日久而晋承其禅当时中原人士知有
魏不知有蜀吴也自承祚书出始正三国之名且先蜀
而后吴又于杨戏传末载季汉辅臣赞亹亹数百言所
以尊蜀殊于魏吴也存季汉之名者明乎蜀之实汉也
习凿齿作汉晋春秋不过因其意而推阐之而后之论
史者辄右习而左陈毋乃好为议论而未审乎时势之
难易与夫晋之祖宗所北面而事者魏也蜀之灭晋实
为之吴蜀既亡群然一词指为伪朝乃承祚不唯不伪
之且引魏以匹二国其秉笔之公视南董何多让焉而
晋武不以为忤张茂先且欲以晋书付之其君臣度量
之宏高出唐宋万万岂非去古未远三代之道犹存
故承祚得以行其志乎厥后琅邪绍统即仿汉中承制
之局凿齿建议祧魏而承汉易易耳考亭生于南宋
事势与蜀汉相同以蜀为正统固其宐矣然吾所以重
承祚者又在乎叙事之可信葢史臣载笔事久则议论
易公世近则见闻必确三国介汉晋之闲首尾相涉垂
及百年两史有违失者往往赖此书正之如郗虑华歆
均为御史大夫而虑为汉臣歆为魏臣魏武纪书歆不
书虑是也汉献纪书虑兼书歆非也吴志言刘熙作释
名后汉书以为刘珍作亦陈是而范非也蔚宗号称良
史然去东京岁月遥远较之承祚则传闻之与亲睹固
不可同年而语矣若晋书修于唐初时代益复邈隔又
杂出众手非专家之业其罅漏百出奚足怪哉予性喜
史学马班而外即推此书以为过于范欧阳而裴氏注
遮罗阙佚尤为陈氏功臣所恨意存涉猎不能专力予
弟晦之孜孜好古实事求是所得殊多于予其用力精
勤虽近儒何屺瞻陈少章未能或之先也钞撮甫毕属
予点次喜而序之
东晋畺域志序
阳湖洪君稚存𢰅次三国畺域志成予既叹其奇绝比
者复有东晋畺域志之编汗靑甫毕出以相示读之益
叹其才大而思精诚史家不可少之书也葢自黄帝画
野分州至秦更为郡县而舆地一变郡县之名多因山
川都邑至南北朝侨置州郡而舆地又一变由是名实
混殽观听睯建康也而有高阳广川襄阳也而有扶
风京兆广陵也而有雁门辽西既以客戸而杂主寿春
也而称为睢阳合肥也而称为汝阴沙羡也而称为汝
南更以假号而夺真宋齐梁陈沿袭于东南元魏齐周
效尤于西北而其端实自典午启之此东晋畺域辨之
宐早也然而斯志之补厥有四难一则实土之广狭无
常建武太宁规抚粗定始削于咸和而旋振于永和再
蹙于宁康而复拓于太元三挫于隆安而大辟于义熙
试即全晋十有九州论之始终梗化者唯秦并冀幽平
五州雍则兵威所加而不能守凉则职贡所通而不能
有皆可置之不论若夫靑梁益宁之始陷卒复司兖豫
之时得时失即扬之江西徐之淮北荆之沔中亦闲或
沦陷畺场一彼一此前史莫之详也一则侨土之名目
多复幽冀靑并共居江表梁秦司雍杂处襄阳豫戸多
寄淮南而或在夏口雍民皆依汉沔而或在滁中扬之
义成松滋乃处荆部徐之郯朐利城曾托海虞太原上
党魏郡广川地异名同总非故土此沈休文所谓千回
百改巧术不算者也一则纪传之事迹不完洛阳为晋
故都得失宐谨书之而纪或书或否幽州燕国并州义
昌不言侨立何方姚兴割归十二郡得其四而遗其八
唐人且有遗于今焉能寻讨一则志之纰漏难信济
阳西阳惠帝所分宿预始康安帝所置陈留尝寄于堂
邑春谷曾属于庐江志并阙而不书改堂邑为秦郡乃
安帝而非元帝分南郡立武宁乃桓元而非桓温且侨
置州郡本无南字义熙收复故土因立北徐北靑永初
受禅始诏去北加南而志已先有南兖南徐南靑南豫
且谓元帝置南东海南琅邪南东平诸郡岂非误仞宋
志追称以为本号乎梁州之巴渠怀安宋熙怀汉安康
诸郡皆刘宋所立而志以为安帝岂晋末先有宋熙之
名乎夫唐初去晋未远何法盛臧荣绪诸书具在而全
不检照涉笔便误则史臣之昧于地理不得辞其咎矣
稚存生于千载之后乃能补苴罅漏抉摘异同𢯱郦乐
之逸文参沈魏之后史阙疑而愼言博学而明辩俾读
者了然如聚米之在目前讵非大快事哉稚存少而好
游九州之广足迹几遍𮌎罗全史加以目验故能博且
精若此而意犹未足也将踵是而志十六国之畺域与
斯编相辅而行予虽衰病亦尝留意方舆之学愿企𡺍
以观厥成焉
东晋南北朝舆地表序
读史而不谙舆地譬犹瞽之无相也然两汉唐宋之世
区宇混一经纬秩如即三国之承汉五代十国之承唐
封畛虽分名实未改稽古之彦𢯱索匪难独典午渡江
以后开皇平陈以前瓜剖豆分葢三十国南北侨置千
回百改史之存者十家而有志者财五晋则但述太康
而不详江左偏安之局魏则祇据武定而反遗洛阳全
盛之规休文上考沿革差有条理而或失之䋣辅机兼
笼五朝亦能贯串而或失之略子显𫍲闻更无讥矣杜
佑李吉甫乐史辈于方舆之学最称该洽而南北侨立
之迹十阙其九非涉猎之未周良讨论之未易也同里
徐仲圃默而好深湛之思足迹不出百里而三条四列
十道九域一一囊括于心𮌎乃上溯太安下讫大业年
经国纬表而次之先辨实土附以侨治其闲分裂并合
参互错综志有渗漏则采纪传以证成之以予亦尝从
事于斯也每成一篇辄就商榷考辩同异必得其当然
后已㫄观匿笑虽其用心无用之地不知吾两人之莫
逆于心也古人谓作史莫难于志而时代久远则考证
尤难晋隋两书均出唐史臣之手而晋志之纰缪甚于
隋志谓江左有南徐州南兖州南靑州不知侨州加南
昉于永初诏书晋世方镇未有称南兖南徐者也谓梁
州立巴渠怀安宋熙怀汉安康诸郡不知皆宋所立且
晋世不当先有宋熙之名也桓元立绥安郡非桓温也
襄阳侨立河南义成郡非秦雍流人也唐初去晋仅二
百年而传闻舛讹若此仲圃生于千载之后乃能钩稽
载籍究其离合分刌豪牦穷极幼眇虽身历其时目睹
其地者亦无以过自非有绝人之识用心专而为日久
安能为古人之所难为也哉此书出必有珍为枕中之
秘者予固非阿所好而云然也
西魏书序
昔元魏之季孝武不忍贺六浑之逼播迁关西终不免
黑獭之弑自是东西对峙各为强臣所制地丑德齐无
以相尚然天平改元之始孝武固无恙也则东魏不如
西之正天保受禅而后关西犹拥虚号者七八年则西
魏较愈于东之促此温文正公徽文公之书法所以抑
东而扬西也乃魏彦深之史无传而伯起书独行遂加
孝武以出帝之称而斥西主之名偏陂不公莫此为
甚李延寿本纪颇采彦深先西后东差强人意而列传
犹承周史旧文读史者不无遗憾焉且志地形者宐据
太和全盛之规而伯起转取武平偏安之局于秦雍诸
州虽云据永熙绾籍而漏落良多至西迁廿馀年闲州
郡增置纷繁名目屡易尤不可以无专书也观察谢蕴
山先生曩在史局编摹之暇与阁学翁公议补是书洎
宛陵奉讳家居乃斟酌义例排次成编为本纪一表三
考二列传十三载记一既蒇事介翁公属序于予读其
凡例谨严有法洵足夺伯起之席而张涑水考亭之帜
矣昔平绘𢰅中兴书其体例当𩔖此而隋志不著于录
则唐初已无传观察之书不独为前哲补亡而将相大
臣征伐诸表精核贯串又补前史所未僃传诸异日视
萧常郝经之续后汉书殆有过之无不及也
二十四史同姓名录序
予好读乙部书涉猎册年窃谓史家所当讨论者有三
端曰舆地曰官制曰氏族顾州郡职官史志尚有专篇
唯氏旅略而不讲班之古今人表散而无纪欧阳之宰
相世系偏而不全思欲贯串诸史勒为一书而衰病遽
臻有志未逮昔应仲远王节信之述氏族皆推本受姓
之始予谓史学与谱学不同邃古既远命氏之典久废
汉世已无姓氏之分史公于汉本纪称姓刘氏言汉之
以氏为姓也后儒强作解事谓汉出祁姓因訾史公之
谬不知项伯娄敬赐姓不曰祁而曰刘此汉制之异于
三代者迁为汉臣岂能私改国姓以是持论可谓迂而
无当者也予所谓氏族之当明者但就一代有名之家
辨其支派昭穆使不相混而已矣自作史者不明此义
于是有一人而两传若唐之杨朝晟宋之程师孟元之
速不台完者都石抺也先重喜者矣有非其族而强合
之若宋纪以余晦为玠子者矣有仞昆弟为祖孙若元
史以李伯温为鷇子者矣至于耶律移刺本一也而或
二之回回回鹘本二也而或一之氏族之不讲触处皆
成窒碍此虽卑之无甚高论实切近而适于用至于遥
遥华胄姑置勿道可尔廿四史同姓名录者萧山汪君
焕曾所葺葢取诸史中同姓者类其名而列之或专传
或附传悉附注其下略述事实以僃稽考凡著于录者
四万六千馀人于是正史之人物了然如指诸掌其名
同而族异者俱可溯其原而不杂厕既蒇事以予稍涉
史学贻书属序其端汪君少承两节母之训穷经敦品
耻为流俗之学得第后作宰楚南公务稍暇披览史籍
往往食投劾归田益以𢰅述为务其于斯编固将友
其贤者于千载之上岂徒识姓名已哉予特以其义例
有稗于史而喜其实获我心也于是乎书
廿二史考异序
予弱冠时好读乙部书通籍以后尤专斯业自史汉讫
金元作者廿有二家反复校勘虽寒暑疾疢未尝少辍
偶有所得写于别纸丁亥歳乞假归里稍编次之岁有
增益卷帙滋多戊戌设教锺山讲肄之暇复加讨论闲
与前人暗合者削而去之或得于同学启示亦必标其
姓名郭象何法盛之事葢深耻之也夫史之难读久矣
司马温公𢰅资治通鉴成唯王胜之借一读它人读未
尽十纸已欠伸思睡矣况廿二家之书文字烦多义例
纷纠舆地则今昔异名侨置殊所职官则沿革选代穴
要逐时欲其条理贯串了如指掌良非易事以予儜劣
敢云有得但涉猎既久启悟遂多著之铅椠贤于博奕
云尔且夫史非一家之书实千载之书袪其疑乃能坚
其信指其瑕益以见其美拾遗规过匪为𬺈龁前人实
以开导后学而世之考古者拾班范之一言擿沈萧之
数𥳑兼有竹素烂脱豕虎传讹易斗分作升分更日及
为白芨乃出校书之陋本非作者之愆而皆文致小疵
目为大创驰骋笔墨夸矅凡庸予所不能效也更有空
疏措大辄以褒贬自任强作聪明𡚶生疻痏不卟年代
不揆时势强人以所难行责人以所难受陈义甚高居
心过刻予尤不敢效也桑榆景迫学殖无成唯有实事
求是护惜古人之苦心可与海内共白自知盘烛之光
必多罅漏所冀有道君子理而董之庚子五月廿有二
日
泰山道里记序
往者李进士素伯在京师数为予言聂君剑光者居岱
宗之阳多识岱故贫而好著书良士也岁乙酉秋予以
使事道出泰安留一日为岱宗游欲访劎光同行顾人
无识之者是日出城北门历十八盘登玉皇顶抵莫而
回粗识岱宗面目而巳其冬复过泰安剑光持刺介素
伯书来见予喜甚然𥳑书有期不复能入山矣将别剑
光以所著泰山道里记属予序其端读之由近及远由
正路以及四隅较若列睂其闲嵓谷幽阻昔人游屐所
未至掌录所未详者剑光历三十年布衣𦬆𪨗手扪目
验而知之其文淳雅或逊古人然考稽精审质而不俚
𥳑而不漏洵志乘之佳者素伯所称不予欺也予夙有
山水癖与剱光同它日再游岱宗剑光能强为我行乎
书之以为息壤之约
凤阳县志序
志之为言识也周礼小史掌邦国之志训方氏掌道四
方之政事与其上下之志诵训掌道方志以诏观事其
志之权舆乎古文志与识通论语贤者识其大者不贤
者识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汉石经识作志志无
论小大皆道之所在孔子所学而师焉者也班孟坚作
汉史立十志之名后人因之不敢废至于一州一县亦
各有志此即诵训道方志之遗意而世儒多忽之仕宦
者视其官如传舍公事以吏为师询以疆域沿革先民
言行噤不能出声反訾为迂疏不切事其亦异于孔氏
之学矣宛平孙维龙勖堂以名进士出知黟县上官察
其才能治剧调任凤阳凤阳古锺离子国春秋吴楚交
争之地晋宋齐梁南唐及宋南渡后常为淮南重镇及
明太祖以濠梁布衣刱造大业遂建为中都比于汉之
丰沛中叶以降民疲于供应元气日以秏矣
皇朝因明之旧设凤阳临淮二县临淮城故濠州治当
淮水之冲数被水患乾隆八年议徙治周梁桥既而不
果十九年以总督鄂刚烈公之请省并入凤阳地大而
事益繁公私往来酬应络绎号称难治勖堂莅县五年
政通人和以暇日𢰅县志十有六卷大计以卓异荐旋
挂吏议去官在都𠊱铨出志稿属予序之予诺而未及
为也今春勖堂将赴官四川过予寓斋话旧洒涕而别
别未十旬遽有木果木之变而勖堂以死事闻矣生为
循吏死为忠臣于勖堂亦复何憾然临别依依言犹在
耳不可负吾友于地下因和泪濡墨而为之序
中兴学士院题名序
宋中兴百官题名今存于永乐大典者曰学士院曰谏
院曰登闻检院曰登闻鼓院曰进奏院曰官告院曰文
思院曰粮料院曰枢密官属皆始建炎终嘉定不知何
人所编次考陈伯玉书录解题称监察御史临川何异
同叔𢰅中兴百官题名五十卷首卷为宰辅拜罢录馀
以次列之刻浙漕司其后以时增附渡江之初庶务草
創诸司闲有不可考者多缺之乃知此书出于何同叔
今所存者特千百之十一尔大昕承乏学士十有馀年
颇有意访求前世掌故因手录学士院题名藏之行箧
时乾隆三十有八年十月二十七日
潜研堂文集卷二十四 门人戈襄校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