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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华勋督率贼将,抵敌楚军,楚兵四面围裹上来,正当十分吃紧,忽见黄通理、赵平各领全军,唿哨而来,心中大喜。眨眼之间,两员老将分两路杀进楚阵,楚兵纷纷倒退,如浪翻墙塌一般,不过片时,楚兵逃得干干净净,不知去向。华勋接着,两员老将正待下马,华勋拦阻道:“三关正在危急,烦请二位速去解救!”两员老将随即领军直趋三关,顷刻便到。黄通理往西,赵平向东。赵平到了东关,正遇蒙杰与公子成英杀做一团,骤马上前,一声大喝,嗖的一枪,将公子成英挑下马来。蒙杰急跳下马来,提起公子成英挟在胁下,翻身上马,楚兵吓退。洪龙在关上见了,欢喜不尽,吩咐开关迎接。此时黄通理到了西关,见唐招与陈音厮杀,唐招哪里是陈音的对手!

  理论来唐招早被陈音斩了,不知陈音什么意思,止将唐招裹住,延宕时辰,舍不得杀他。唐招已是浑身出汗,臂木眼花,战又战不过,走又走不脱,好不危难。黄通理一声大喝,冲到垓心。陈音一见黄通理,心中大喜,两膀用力,一刀劈唐招于马下。黄通理救应不及,恶狠狠一刀向陈音劈去,陈音用刀格开,回手一刀去劈黄通理,被黄通理用刀逼过,凑上前去,轻舒猿臂,将陈音摘离雕鞍,提来横在马上,斗荡见了,只吓得收兵退走。黄通理也不追赶。费恭在关上望得真切,即命开关,不先不后,与赵平同时进关。先说赵平拍马进关时,蒙杰挟著公子成英刚到关门,被公子成英用力一挣,跳落在地,在贼兵手中抢了一把刀,横砍直劈,霎时人声鼎沸起来。洪龙见了,急待上前,蒙杰一口刀早已对着洪龙迎面劈下。洪龙吃惊非小,将头一偏,劈伤左臂。情知有变,回身便跑。蒙杰腾马追去。赵平同公子成英扼住关门,屈彩一枪挑了郝天宠,飞马而来,一冲进关,逢人便砍。西关一面也是一片声嚷,费恭措手不及,被黄通理一刀劈死,拒住关门。陈音脱身,取了砍刀转斗卜崇,卜崇心慌。被陈音一刀斩于马下。陈音抢进关中去寻洪龙。此时斗荡领兵一拥而进,顷刻之间,关内布满楚兵。赵平,黄通理所带贼兵一时错愕,见大势至此,只得附和行事。蒙杰追赶洪龙,看看赶上,蓝建德见了,骤马向前,让过洪龙,横著钢斧,拦住蒙杰。蒙杰大怒,用尽全身气力,挥起砍刀劈头砍去,蓝建德把钢斧架,当一声折成两截,复一刀从头劈下,将蓝建德劈作两片。洪龙已去远了,心中懊恨不已,转到关口,孙参谋已到,急命赵平、黄通理、蒙杰速领本队去破旱寨,擒拿华勋。三人去了,又命屈彩、公子成英、陈音、斗荡四面搜拿洪龙。

  洪龙一直跑回巢穴,直到后堂,唤齐姬妾,并一个九岁的儿子,挥泪道:“大事已去,楚兵纷纷进关,我的左臂受伤。不能对敌,如何保得你们逃生!众美人都在少艾,楚兵到来,谅来可免,止是这个孽种,斗辛断然不容,何苦落于敌人之手,受他裂尸之惨!”这九岁的小儿正伏在洪龙怀中啼哭,洪龙把牙关挫了一挫,恨声道:“罢了!”把鸳鸯拐劈头一击打得头颅粉碎,死于地下。众姬妾放声大哭,洪龙也是号陶不止。姬妾中有两个是在难中被洪龙救出来的,洪龙平日待这两人甚好,两人痛哭一会,跑回房中,双双自缢。洪龙倒呵呵大笑起来,道:“她二人如此,我死得值了!”把其馀的姬妾用手一挥道:“金银尽有,你们各自带些去逃生罢!”众姬妾还在张张致致,洪龙不顾,立起身来,趋入后堂,抱了翡翠瓶,开后门走了。斗荡带领楚兵已由前面蜂拥而进,众美人吓得柔软无骨,一齐跪伏在地,哀求道:“我们都是被洪龙虏来的,乞免一死!”军士问了斗荡。斗荡进内,见花花柳柳铺满一地,按名点查,共计九十八名,免其一死,问道:“洪龙哪里去了?”

  众美人见免了死,心已放下,一齐莺声燕语。娇滴滴地应道:“向后去了,不见出来。”斗荡即命老成军士,将九十八名妇人带至宝屋看管,带了精壮抢入后堂,细细搜寻,哪里有影子?只得转出正厅,去报孙参谋。

  且说陈音四面搜寻洪龙,逢人便问,都回不见。寻至一处地方。甚是荒僻,树木丛骤,一条土冈,东面望去,都是茂林,看不出路径,西面是个悬崖,碧沉沉一个寒潭,毫无踪影。正待转身,见一樵夫肩担柴担,从冈上下来。停住脚,等那樵夫到了面前,拱一拱手问道:“樵哥从冈上下来,可见有什么人?”那樵夫把陈音上下望了又望,踌躇半晌,方应道:“尊驾想是楚营的将官,搜寻洪龙的?”陈音见樵夫颇有意思,急答道:“正是。”樵夫道:“且寻个僻处再说。”带了陈音,寻了僻处,席地而坐道:“洪龙正在上面,只是尊驾一人不能上去。”陈音道:“却是为何?”樵夫道:“在下也不是樵子,正是洪龙的心腹。”陈音听了,颇觉吃惊。樵夫道:“尊驾不必失惊,在下虽是洪龙的心腹,却是洪龙的仇人。适才洪龙抱了翡翠瓶跑上冈来,对着我等叹气道:‘赵平、黄通理叛了,三关已破,谅来旱寨也是难保。楚兵在各关口盘查甚紧,不能逃出,只得来此暂避,再图脱身之计。’”

  陈音道:“这样说来,上面不止洪龙一人,难道就在树林里栖身不成?樵哥如何是他心腹,又是他的仇人嘞?”樵夫道:“小子姓屠名辰,监利人氏,家有母妹,贸易为生。洪龙打听小子的妹子有几分姿色,带人来我家中,杀了我的老母,虏了我的妹子。小子那时不在家中,归来听得邻人告知,将我老母埋了,立志报仇。怎奈独立不能成事,因此改名魏辰,投在洪龙身边,打听得妹子已不从而死,屡想下手,一来洪龙手段高强,二来近身时候最少,三来他的护卫人多。这土冈上有三个土窟,所藏金银不少,派一个心腹党羽名叫黑新,带领小子等共是八人在此守护。这树林卫四处安著竹签,埋著毒弩,挨着便死。墨新也是一身好本事。这个地方,漫说年人不得而知。就是贼中心腹也无人晓得。我们在土冈上,平时不准擅离一步。今日是洪龙命小子扮做樵夫,下来探听消息。小子正要到楚营中报信,不想幸遇尊驾。请问尊驾贵姓大名?”陈音通了姓名,屠辰道:“原来是陈都巡,久仰大名!”

  陈音道:“大哥然何晓得贱名?”屠辰道:“贼中人人传说都巡本领高强。皇甫葵、洪涛通死于都巡之手。洪龙恨都巡入骨。哪人不闻都巡的大名?”

  陈音道:“闲话不必说了。我们如何打个主意,擒著洪龙,大哥的功劳也是不小。”屠辰道:“小子不想功劳,只想报仇!都巡可有什么妙计?小子无不尽力。”陈音道:“冈上的树枝可是枝枝紧接?”屠辰道:“正是。”陈音道:“如此,就不怕他的竹签毒弩了。大哥转去,可对洪龙说,旱寨已破,华勋被擒,现在网面搜寻,千万不可乱动,定住洪龙。我转去调人来此,四面埋伏,以防漏网。二更以后,我从树枝上而进。但是大哥须将洪龙住处做个暗号,省得探望。”屠辰道:“小子把这担干柴搁在树枝上作个暗号何如?”

  陈音点头称好,又问道:“大哥们是搭的帐棚,还是结的草屋哩?”屠辰道:“都不是,是用石块堆起墙壁,上面钉些木板,用些树枝树叶铺在板上,稍不留心就看不出。此时月尽,月色毫无,加倍要留心才是。”二人商议定了,分头走开。

  陈音转回大营,已知赵平枪挑了张信,黄通理、蒙杰与斗元帅合兵,把一些副领如孟陵、周宣等辈杀个尽绝,华勋自刎,贼兵死的死,降的降,收拾得干干净净,随斗元帅齐集三关,遍索洪龙不得,翡翠瓶也不见下落,十分烦闷,陈音见了元帅,说明原委。斗元帅即刻要大队前去围拿。陈音禀道:“不必大队,八百人足矣。”斗元帅派了屈彩、蒙杰、公子申,各带二百人,四面兜擒。陈音自带王孙建、雍洛,晚餐后络绎到了土冈,各派地段围守。

  陈音同王孙建、雍洛短装软履,直上土冈,爬上树上,踏枝而行,捷如飞隼。

  约有三里之遥,愈东看去隐隐露出灯光,陈音悄悄对二人道:“是了!”张望那担干柴,那里看得出形影,再向前去,灯光愈近。陈音叫二人就在树上等候,自己轻轻落将下去,潜踪蹑步,到了灯光处,果然是从石缝漏出,一排五间,当中一间略为高大,馀四间甚是矮小。忽听一人正说道:“除非漩潭水涸……”又一人道:“烂泥沟未必失守,只要偷出三关,绕去那里,再行号召四路的豪杰,何难恢复!”先的一人道:“难、难、难!”陈音听见,知道是了,大喝道:“洪龙老贼,好好出来受缚!”灯光忽灭,人声寂然,左右矮屋里倒有人走出,齐声喝道:“什么人在此大呼小叫?”陈音正待回言,当中屋里黑沉沉飞出一件东西,迎面扑来,陈音不敢招架,蹲身躲过,将立起身来,遂即跳出一人,不知用的什么军器,只听得铁环当当地响,迎面搠来。陈音倒退一步让开,忽听王孙建在树上嚷道:“恶贼逃向哪里去!”

  就在这嚷声当中,与雍洛一齐跳下,就在这当儿,有人从身边扑了过去。料是洪龙逃走,即撇了眼前这人,抽身就赶。这人用家伙拦住去路,陈音情急,不问好歹,用手接着,趁势拄转,喝声“去罢!”这人仰面倒地。陈音不理他,抢行几步,王孙建二人正逼着洪龙相斗。洪龙一技鸳鸯拐舞得呼呼有声,陈音扑近,双手把洪龙拦腰抱住,洪龙用劲一挣,挣脱身便跑。三人一齐追去,绕了几株大树,忽听哄龙哎哟一声倒在地下,陈音抢上去踩着洪龙的胸脯,雍洛抢到,用铁棍向腱骨上一敲,洪龙哼了一声。树后跳出一个人来道:“洪龙老贼,也有此时!”陈音吃了一惊,喝道:“什么人?”那人应道:“小子屠辰。”陈音大喜道:“屠大哥!可寻个火来。”屠辰接应道:“有,有,有!”飞奔去了。陈音撙著洪龙,回头向王孙建道:“另有一贼,须防着他。”王孙建应了,凝神静听,却无一点响声。顷刻屠辰撑着火把飞跑而来道:“墨新那厮不知逃到哪里去了!其馀的人也一个不见。”走近前,把火照着洪龙。洪龙闭着双眼,毫不呻唤。屠辰取出一根粗绳,陈音接来把洪龙绑好,雍洛驮了,转到石屋,果然一人不见。

  陈音道:“屈将军等不见到此,且堆些柴草,放起火来。”屠辰同王孙建去抱了柴草,堆在空地,放火一烧,霎时烈焰骤空。屈彩等见了,各举火把围裹而来。来至石屋,见洪龙已经绑好,众人大喜。屠辰见蒙杰手中提个人头,取火一照,道:“这是墨新,将军从何处取来?”蒙杰道:“上冈时见个人影闪到林里,料定是贼党,跟追进来,毫未费力便结果了他。”陈音道:“墨新既诛,馀者不必深究了。王、雍二弟可带人看守洪龙。我们去寻翡翠瓶要紧。”众人称是。屠辰领着众人,在五间屋里细细搜寻,哪里有翡翠瓶的影子?又添些火把,往三个土窟里寻去。金银珠宝盖藏甚多,翡翠瓶仍然不见。大家吃惊,屠辰道:“我是明明白白见洪龙用黄布包好,背到冈上来。此刻如何会不见嘞?”屈彩道:“我们去问洪龙。”众人齐声道有理,一齐走到洪龙身边,问洪龙将翡翠瓶藏在哪里?再三诘问,洪龙一声不响。

  众人无可奈何,闷了一会,陈音忽向屠辰问道:“近处可有地方名叫漩潭?”

  屠辰道:“西面悬崖下即是漩潭。问他做甚?”陈音拍掌道:“瓶在那里了!”

  洪龙此时倒睁开眼睛,望了陈音一眼,仍自紧闭。屈彩问道:“何所见得?”

  陈音把适才在石缝里窃听的话说了。众人道:“一定是了。”转问屠辰道:“洪龙把瓶掼下漩潭,大哥何又不晓得嘞?”屠辰道:“小子到了晚间,便寻了一根枣木棒在四下探望,等陈都巡来。直到后来他们追赶洪龙,小子跑转过来便躲在树后,洪龙正从那株树边跑过,被小子一棒打倒。大约他们把瓶掼下漩潭之时,正是小子四下探望的那会工夫。瓶既掼下漩潭,这瓶便永世不能出来了!”陈音惊问道:“却是为何?”屠辰道:“这漩潭深不见底不必说了,水势漩流,不论轻重之物,一到那水里,一漩便下去,再不浮起。人到那里还能撑持得住吗?”陈音听了,双眉紧蹙。屈彩道:“我们且押了洪龙,转到大营,再作计较。”众人称是。留了四百兵,派公子申暂时留守此地。公子申应允。众人押了洪龙,转到大营,天还未晓。斗元帅听说擒了洪龙,满心喜悦,立时升座,慰问了众将,唤屠辰上去,着实嘉奖。带上洪龙,斗元帅看过了,换了镣铐,牵去与所擒的贼将洪涛、晏勇一同监好。陈音方把洪龙将翡翠瓶掼下漩潭,并把屠辰所说漩潭难到之话,述了一遍。斗元帅听了,愁闷起来,道:“若不将翡翠瓶取回,此行不为全功。”又沉吟了一会道:“众位且去安歇。天明后,大家到那里查看,或者有法可想,也未可知。”众人只得谢了,各去安歇。到了次日,斗元帅升座,先派赵平回铁崖,换成允去守二关。派黄通理回鸦嘴滩,换申黑去守头关。原来所定之计,赵平、黄通理离寨之时,就放成允、申黑夺了两寨。成允斩了王受福,申黑斩了魏子楚,就此镇守。所以孙参谋说的机括甚紧,与夺三关时一般无二。派蒙杰去烂泥沟,帮助蘧季高、武城庸攻打,三将领令去了。孙参谋督领公子成英等四面镇守。其馀的都随元帅齐到漩潭。公子申迎接。斗元帅派人取了三窟的盖藏,运回大营,放火烧了石屋,方到漩潭崖上。见那水势漩溜甚急,斗元帅命人抛下木板、木棒,果然一漩便下去了。看来屠辰的话不错。对着漩潭,沉闷无计。陈音上前道:“末将愿舍命前去试他一试。”斗元帅摇头道:“性命攸关,岂是容易试得的事吗!”大家呆呆地望着漩潭。

  陈音思索一会,道:“凡是漩涡,不是漩溜到底,不过水面三五尺,以下便缓了。但不知这潭有几何深?且先用绳一量,再来设法。”斗元帅听说有理,即刻命人取了粗绳,接联起来,缚了大石,从崖上放了,等待定了,拽起来细细一量,足足二十四丈有馀。陈音道:“这就难了!”斗元帅问道:“这又为何?”陈音道:“水若浅时,末将尚想仗着全身本事下去。潭水既深,漩溜又紧,再要抱个瓶在怀,如何好用气力与那漩溜相抵?十丈之水,便非一般劲可能上下。这水二十馀丈,下去尚不要紧,上来时有瓶累赘,断断上不来!”大家听了,一个个搓手跌足。王孙建道:”小弟有一计在此。”斗元帅问道:“什么计?”王孙建道:“用巨绳将我系好,放下水去,寻着瓶时,上面一拽,岂不连人带瓶通拽上来了吗?”斗元帅听似有理,目视陈音。

  陈音含笑道:“真是个孩子主意!水里的勾当,到那紧急时,一股劲换不过来,便坏性命。人在上面拽,便身不自主起伏,如何得力?况上来到了漩溜的地方,全靠身体灵活,与那漩水相争,岂是儿戏的事吗!”王孙建便不言语。陈音忽然顿脚道:“计却有了,可惜赵平不在此。赵平水性精奇,末将与赵平或能把瓶取出。”斗元帅急急询问道:“都巡且把计划定了,我即刻去调回赵平。”陈音迭著两指,把计说合。正是:

    不施万丈深潭计,怎得骊龙颔下珠?

  不知陈音怎样计划,且看下回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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