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翼诒谋录/卷4 中华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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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初下,李后主朝京师,其群臣随才任使,公卿将相多为小官,惟任州县官者仍旧,至于服色,例令服绿,不问官品高下,以示别于中国也。太宗淳化元年正月戊寅,赦文:“应诸路伪授官先赐绯人,止令服绿,今并许仍旧。其先衣紫人,任常参官,亦许仍旧。”遂得与王朝官齿矣。
杨万顷杀张审素,审素二子瑝、琇,为父复仇,杀万顷,张九龄欲活之,李林甫必欲杀之,而二子竟伏大刑。盖九龄君子,喜人为善,林甫小人,嫉人为善,好恶不同故也。苟其父罪当死,子不当报仇;父死不以罪,或非出上命而为人所挤陷以死,可不报乎?审素之仇,所当报也。太宗雍熙三年七月癸未,京兆府鄠县民甄婆儿报母仇杀人,诏决杖,遣之。惜乎瑝、琇之不遇圣时明主也!
欧阳修少孤,其叔父教之学,既贵,乞以一官回赠,以报其德,诏从之,乃自员外郎赠郎中,后世以为美谈。不知又有先于修者,王曾为参知政事,改葬叔太子中舍宗元、叔母严氏,自言幼孤,叔父母育之,诏赠宗元工部员外郎,严氏怀仁县太君。
李遵勖本名勖,崇矩之孙,继昌之子。真宗朝,尚长公主,御笔增为遵勖,升为崇矩之子,继昌之弟,自此为例,实乱人伦。治平四年二月,神宗皇帝手诏,述英宗治命:“应公主出降,其夫不得升同父行。”盖英宗久欲厘正,以病未果出命,故神宗以遗命行,可谓善述人之事矣。
士大夫治小民之狱者,纵小民妄诉,虽虚妄灼然,亦不反坐,甚而听其蓦越,几于搂揽生事矣。曾不思善良之民,畏官府如虎狼,甘受屈抑,不敢理雪,而奸猾之民,以恐胁把持为生,与吏囊橐,视官府如私家,肆行不忌,士大夫堕其计中,为其所困,殊不自觉,良可叹也。太祖皇帝乾德二年正月己巳,诏:“应论诉人,不得蓦越陈状,违者科罪。”开基创业之初,首念及此,虑为善良害也。真宗咸平元年七月,诏所诉虚妄,好持人短长,为乡里害者,再犯,徒;三犯,杖讫,械送军头引见司。苟能举而行之,庶几妄诉者息矣。
旧制:期丧百日内妨试,尊卑长幼同。士人病之,多入京冒哀,就同文试,洎中选,被人论诉,不免坐罪。天禧四年二月壬申,翰林学士承旨晁回上言:“诸州士人以期制妨试,奔凑京毂,请自今卑幼期服不妨取解。”诏从之,自后冒哀求试者寡矣。大凡人家尊长期丧,多年高者,卑幼期丧,多年幼者,免避卑幼,则妨试亦鲜。
国初,宗室尚少,隶宗正寺。仁宗景祐三年,以宗室众多,特置大宗正司,以皇兄宁江军节度使允让知大宗正事,仍诏:“自今于祖宗后各择一人为之,尚贤而不以齿,纠正违失。凡宗室奏陈,先委详酌而后闻,不得专达。”其后又以宗室出居外州,于西京置西外宗正司,南京置南外宗正司矣。
今州县义仓米,始于仁宗时。始集贤校理王琪尝于景祐中陈请,乞每正税二斗,别输一升,领于转运使,遇水旱振给。有司会议不同而止。庆历元年九月,琪申前议,上特诏行之。至新法行,又增作每一斗收一升,然水旱振给,所赖为多,行之日久,官吏视为公家之物,遇振给,靳惜特甚,殊失元立法之意。
仁宗重台谏之选,景祐元年四月癸丑,诏御史台置殿中侍御史、监察御史里行,又诏举三丞以上尝历知县人除御史里行,二年除御史,又二年除三司开封判官。自清要而历繁剧,选任既重,一时号称得人。明道元年七月辛卯,又以谏官无治所,乃以门下省充谏院,而别创门下省于右掖门之西。盖朝臣皆有入局之所,独谏院无之故也。
真宗欲以太宗配天于南郊,而太祖之配不可改,乃奉太宗并配。仁宗郊天,又益以真宗,则是以三帝配一上帝矣。嘉祐七年,因杨畋力谏,乃定以太宗配。今南郊又以祖宗并配矣。
祖宗重堂后官,更用士人,其叙迁至员外郎者,与外任。其后多不愿出,惟求子孙恩泽,遂以为例。仁宗嘉祐八年,中书奏:“今后愿留人,虽许供职,其诸房提点并须择才,候职事修举方补。如不职,与堂除知州。”盖犹以士流之故,优之也。新法既行,增置宰属,而士流不复为堂后官,因是朘削。旧制:堂后官外任,止于通判,不得为知州。先是皇祐三年四月,诏堂后官无得佩鱼,若士人选用而至提点五房,方许佩鱼,以示别也,今虽非士人选用,皆佩之矣。
先圣后嗣,自先圣封文宣王,而袭爵者称文宣公。“文宣”,谥号也,谥号非子孙所可袭。仁宗至和二年三月,用太常博士祖无择议,改为衍圣公,盖取袭封之义。
旧制:妇人冠以漆纱为之,而加以饰,金银珠翠,采色装花,初无定制。仁宗时,宫中以白角改造冠并梳,冠之长至三尺,有等肩者,梳至一尺。议者以为妖,仁宗亦恶其侈,皇祐元年十月,诏禁中外不得以角为冠、梳,冠广不得过一尺,长不得过四寸,梳长不得过四寸。终仁宗之世,无敢犯者。其后侈靡之风盛行,冠不特白角,又易以鱼魫,梳不特白角,又易以象牙、玳瑁矣。
国朝武臣,正任十年一迁官。熙宁八年,特诏驸马都尉七年一迁官,乃著于令,非独示优,亦所以杜其非理干请也。元丰六年二月癸未,诏吏部七年磨勘,更不取旨。
仁宗景祐元年四月癸酉,诏以河南府学为西京国子监,置分司官。其后南京、北京皆援为之。崇宁四年秋七月丙午朔,诏罢三京国子监官,各置司业一员,其眂京具体而微矣。
皇朝追褒先贤,皆有所因。仁宗景祐元年九月,诏封扁鹊为神应侯,以上疾愈,医者许希有请也。徽宗崇宁元年二月,封孔鲤泗水侯、孔汲沂水侯,崇先圣之嗣也。六月,封伯夷为清惠侯、叔齐为仁惠侯,重节义之风也。宣和元年五月甲申,封列御寇冲虚观妙真君、庄周微妙元通真君,尚虚无之教也。然仁宗因医者之请,姑勉从之。伯鱼、子思之封,以配享从例封也。伯夷、叔齐逊千乘之国,岂求身后虚名;庄、列物外人,何羡真君之号,不必封可也。
京师试于礼部者,皆祷于二相庙。二相者,子游、子夏也。子游为武城宰,子夏聘列国,不知何以得相之名也?今行都试礼部者,皆祷于皮场庙。皮场,即皮剥所也。建中靖国元年六月,传闻皮场土地,主疡疾之不治者,封为灵贶侯。今庙在万寿观之晨华馆,馆与贡院为邻,不知士人之祷始于何时?馆因何而置庙也?
王安石创宫观,以处新法之异议者,非泛施之士大夫也。其后朝臣以罪出者,多差宫观,其初出令也,则曰“优老”。元丰元年二月辛亥,诏年六十者,听注差宫观,以三十月为任,无得过两任,其后不拘此令矣。
元丰初,诏检正官、检详官各以四员为额,亦同都事、录事、承旨分房掌管,其品秩尚卑。政和更制,品秩甚高,各置一员,通掌诸房,权任甚重。而所以擢用者不同,或出于人主亲擢,则宰执反惮之,所请不敢不从;出于宰臣进拟,则人主反疑之,因是品位不进。近世目宰属、枢属官为“旋窝”,人不以为乐,其人主亲擢,则又有“跳出旋窝”之号,颇恃以自矜矣。
枢密使拜罢,与宰臣恩数等。皇祐五年,高若讷为枢密使,罢政,仁宗恶其奸邪,特令舍人草词罢,以示贬黜。其后皆以前宰臣为之,皆带平章事,罢政宣麻如故;而自执政拜使者罢政,不复宣麻,踵若讷故事也。
淮南转运使旧有二员,皆在楚州,明道元年七月甲戌,诏徙一员于庐州。南渡以后,废江淮发运使,而治楚州者移治真州,治庐州者移治舒州,其后又自舒州移治无为军矣。
太庙斋郎,后改为假将仕郎。政和六年十一月,诏:“假版官行于衰乱之世,不可循用。改假承事郎为通仕郎、假承奉承务郎为登仕郎。改旧通仕郎为从政郎、旧登仕郎为修职郎、假将仕郎去‘假’字。见任合改人并带假人,但改正称呼,更不给告敕。”
旧贴职,止于直秘阁、直龙图阁、右文殿修撰三等。政和六年九月,手诏:“天下人才富盛,趋事赴功者众,不足以待多士,可增置直徽猷阁、直显谟阁、直宝文阁、直天章阁、秘阁修撰、集英殿修撰。”凡九等。中兴以后,又增敷文、焕章、华文、宝谟、宝章五等矣。等级既多,迁转亦易,非旧比也。
今判部、判寺、判监、判院之称,乃官制未改以前实称,今加于实称之上,可谓重叠。昔有判刑部、判礼部、判兵部、判工部,惟户、吏二部无之,盖以流内铨、三司使易其名矣。官名既正,又加以判,甚无谓也。其他寺监亦然,至于登闻检鼓院、进奏院,旧称判,政和五年,言者谓官制之改,称判者悉除去,惟大宗正司以官尊者称判,其次为知,若六院,不可复言判也,遂诏悉改为监。
今之右文殿修撰,旧为集贤殿修撰。政和六年四月,奉御笔:“集贤殿,旧无此名,秘书省殿以右文殿为名,可改为右文殿修撰。”
今之宣教郎,即昔之宣德郎。政和四年九月,诏:“宣德郎与宣德门名相犯,可改为宣教郎,见任人不别给告,但改称呼。”
政和四年八月,诏改端明殿学士为延康殿学士,改枢密直学士为述古殿学士,恩数品秩并依旧。中兴以后,端明复旧,而述古与枢密直皆废矣。
大夫之称,亚于卿,而郎官上应列宿,文臣以为阶官宜也,况其来自古,初非创意立名,故神宗正官名,远考古制,以大夫、郎,易职事旧称,为寄禄官。若武臣横行、正副使之称,与承制、崇班、供奉、侍禁、奉职、借职、差使、借差,非名之不正也,政和乃悉易以大夫、郎之称,此岂被坚执锐驰骤弓马者之所宜称乎?横行以十二阶易十二阶,犹之可也,正、副使各十九阶,并以八阶易之,无乃轻亵名器之甚乎!昔之超转,犹作九资,则是副使四十五年可转不过四资,是减四十五年为十六年矣。祖宗多为武臣等级,责其边功,非有奇功殊勋,无因超越,故文臣正郎、员郎各止于三转,而武臣正使、副使必各九转。圣君宏模一旦坏于建议之臣,使良法美意扫地无遗,最甚者,称谓不顾义理所在。若文武官名一依元丰之制,则人无得而议矣。
绍圣二年三月,监察御史常安民言:“乞考祖宗用人之制,修立权侍郎迁进法。”诏三省议之。章惇因奏:“乞自起居郎、舍人、侍御史带修撰除者,满三年取旨;自七寺卿、国子祭酒、太常少卿、秘书少监、直龙图阁除者,满二年取旨;除修撰与外任职事修举者,再留二年取旨;除正与外任、除待制,即才能为众所推,绩效显著,朝廷特拔擢者,不拘此令。”诏从之。且天子侍从之臣,非有才能绩效而可冒居之乎?信如其言,殆如铨部注拟常调,计资历岁月者之为也。是时虽出此令,卒莫能行,章惇之意,盖欲假此令以扼异己之人,而不次超越者,则曰人主特拔擢也,岂不愚哉!
庆历二年,富弼乞罢殿试,止令尚书礼部奏名,次第唱名,盖以廷试惟用诗赋,士子多侥幸故也。王尧臣、梁适皆状元及第,以为讥己。正月辛巳,方从弼之请,癸未,遽从尧臣、适之请,复旧制。
庆历元年十一月,郊祀,赦文:“功臣不限品数,赐私门立戟。文武臣僚,许立家庙,已赐门戟,给官地修建。”此循唐制也。故有兄弟同居,而各置门以列戟者,想是时必有立戟之人,特近代此制不举,无能举旧事以言者。若家庙,则终不能行。至皇祐二年十二月甲申朔,复颁三品以上家庙之制,从宋庠之请也。然一时议者欲令立庙之子孙袭其封爵,世降一等,自国公而至封男凡五世,而封爵之卑者仅一二世。或又疑袭封公爵,惟三恪、先圣之后有之,此制一行,数世之后必多。又子孙或初命卑官,不应袭公侯之爵。议终不决,竟泥不行,是不详考前代之制也,君子惜之。
国朝自真宗时,法令寖宽,臣僚或以恩泽及所转官为子孙乞赐科名,则召试而授之;或乞亲属陞陟,注超越差遣,自小官即为通判、知州,其降官、降差遣,亦援此陈乞叙复。大抵皆公卿大臣牵于人情而不可拒者,积日累月,不可数计。庆历四年正月丙戌,诏并禁止,不得陈乞。
令县邑门楼,皆曰“敕书楼”。淳化二年六月癸未,诏曰:“近降制敕,决遣颇多,或有厘革刑名,申明制度,多所散失,无以讲求,论报逾期,有伤和气。自今州府监县应所受诏敕,并藏敕书楼,咸著于籍,受代批书、印纸、历子,违者论罪。”则是敕书楼州县皆有之也,今州郡不闻有敕书楼矣。
唐有《王会图》,皇朝亦有《四夷述职图》。大中祥符八年九月,直史馆张复上言:“乞纂朝贡诸国衣冠,画其形状,录其风俗,以备史官广记。”从之。是时外夷来朝者,惟有高丽、西夏、注辇、占城、三佛齐、蒙国、达靼、女真而已,不若唐之盛也。
国初,进奏官循五季旧例,例官至御史大夫。诸国既平,天下一统,诸州各置进奏官,专达京师,多至百数,混于皂隶,不复齿于衣冠之列。真宗大中祥符二年三月戊辰,诏诸州进奏官十年以上,补三班奉职,每遇郊祀,叙补五人,迄今为例。
种放有别墅在终南山,聚徒讲学,性嗜酒,种秫自酿,林泉之景,颇为幽胜。真宗闻之,欲幸其家而不果。咸平六年,遣使画图以进,六月己未,召辅臣观于龙图阁,再三褒美。放父翊,尝为吏部令史,出官为长安簿。放幼好学,长以古道自任,奉母隐居于终南山之豹林谷,自称“退士”,作《退士说》数千字,又号云溪醉叟。太宗朝屡召不起,张齐贤荐其节行可厉风俗,真宗复遣中使召之,起为左司谏、谏议大夫、给事中,力请还山。从祀东封,拜工部侍郎。终身不娶,既卒,朝廷录其侄世雍为同学究出身。
唐人重于避讳,国初此风尚在,刘温叟以父名岳,终身不听乐部。曲避监临,家讳尤甚。太宗雍熙二年六月辛丑,诏:“内外臣僚,三代名讳,止可行于己。州县长吏,不得出家讳。新授官职有家讳者,除三省、御史台五品、文班四品、武班三品以上,许准敕上言,馀不在改请之限。”然法令明载,官称犯高、曾、祖父讳,冒居者有罪,则是与此诏相反也。岂非此诏既行之后,人无廉耻,习以成风,故又从而禁之耶?
民间诉水旱,旧无限制,或秋而诉夏旱,或冬而诉秋旱,往往于收割之后,欺罔官吏,无从核实,拒之则不可,听之则难信,故太宗淳化二年正月丁酉,诏荆湖、江淮、二浙、四川、岭南管内州县诉水旱,夏以四月三十日,秋以八月三十日为限。自此遂为定制。
国初,州郡官属皆长吏自行奏辟,姓名未闻于朝,已先莅职,洎至命下,则已莅月日皆为考任,大抵皆其宗族亲戚也。太宗雍熙四年八月乙未,诏曰:“诸处奏荐,多是亲党,既伤公道,徒启幸门,今后如有员阙处,当以状闻。”自后奏辟不敢私于亲戚,或犯此令者,人得而指擿之,稍知所畏忌矣。
唐制:乘驿者给银牌。五代庶事草创,但枢密院给牒。太平兴国三年,李飞雄伪作牒,乘驿谋反,禽捕伏诛。六月戊午,诏复旧制,应乘驿者,并给银牌。中兴以后,此制不复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