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七 牧庵集 卷第八
元 姚燧 撰 元 刘致 撰年谱 景上海涵芬楼藏武英殿聚珍版本
卷第九

牧庵集卷八

     元   姚   燧   撰

 记

  乔木堂记

余读孟氏书至所谓故国非谓乔木而谓世臣者每叹

汉之通侯其鼻祖头蓬葆而手胼胝百战以得之子孙

恃其有土与民相师非度传𦆵一再罪巳国除其善失

者坐酎金色恶而免耳幸后念功德世续之无几何时

巳复效前鸣呼尚何有于故国世臣哉今兼有者才汪

氏盖义武公以金亡明年乙未开壁天门山来归而有

陇西廿有四州之地介于羌浑氐凉之间将其众首残

全蜀诸子显者忠让忠烈忠惠忠烈子忠肃三世五公

忠让推节其弟忠烈从宪庙伐蜀尽瘁死绥忠惠斩叛

将炖煌忠肃擒叛王略畔国家皆恃为西陲长城自外

将相使牧犹廿有馀人名以世臣通侯而岂惭焉中统

之末诏夺强诸侯之世其土者俾不得而有转使牧州

独是一门父死而子以继兄终而弟可及旄钺相后先

圭衮相焜煌自乙未至庚戌七十有六年袭守其土而

不变非列圣私之亦克终为下有以致也呜呼不曰故

国谓之何哉校今名臣无亚匹者忠让之孙怀远大将

军庄浪路总管安昌求名其堂为乔木且语其故曰国

固不赖乎乔木以为故然无是亦无以知为故国何则

其始也世臣树之自夫甲坼而蘖培而漑之而拱把不

枉斧斤使得全其天年而后至于乔其极者可表以百

寻不然世臣去之故国迁焉则亦何颜而存为匠石所

材资矩矱矣虽有条枚萌蘖之生樵苏利之牛羊牧焉

几何不为牛山之濯濯哉又所树也南北异宜南方气

燠叶斾斾然凌冬不解必春而新叶挺出而始陨萚其

乔也易故厥木惟乔书载惟扬南有乔木汉广诗歌北

方气寒木荣于春而夏以长秋而零冬藏之根生𦆵半

年陇西得金气之先而寒逾蚤其迟于乔也逾倍他方

而史迁曰十年种木百年种德观今十年𦆵拱把耳虽

乃鼻祖树于种德之初至今七十六年未必能百寻其

百寻者非贯千岁不能以至君能知乃祖种德之艰亦

迈种之自身而子而孙而云仍期百寻于千载之后则

为国益故而臣之世数益多则乔木者岂不与故国世

臣相始而相终欤是为记其年二月淸明书于神州客

  遗安堂记

故上怀恩监州唐括君齐年友也以燧之生偶先兄命

之其不恙时尝请记其遗安堂疾革犹促为将启手足

顾言其子师皋曰记成当奠几筵以告呜呼君欲鄙文

忍死以待而吾迟忽于操牍其真负君哉追记之曰时

有治乱故士有晦显炎汉末世何时哉中原板荡曹操

托名讨贼挟天子令诸侯孙策再战而有江东以故庞

公荆州焉依非依刘表盖幸是方无有日寻干戈之事

为避地谋耳及表即陇上来候发不官无以遗子孙之

问故对以遗安表终不白其心之不欲臣已徒高其事

而去自今思之畎亩果可以尽天下之安乎是有二焉

有定在之安有无定在之安有定在则道无定在则义

犹权衡也加铢于两则不安而仰徙石于钧则不安而

𫖯且错置轻重子尺寸之间而不安有是焉况大此者

乎三仁同事殷矣微子安去箕子安囚比干安死二老

同归周矣太公安为伐纣之师而鹰扬伯夷耻不听其

扣马安亦不可必人之安伊尹又异是焉方耕莘亩非

不安也及汤三聘遂任天下之重一人之身始终之安

自不能同者非易所谓时义者乎义之安可推移于一

时道犹规矩也哲匠亦止守此有不能舍以为方圆如

君止仁臣止敬子止孝父止慈交国人止信非书所谓

安汝止者乎道之安可不易于万世以君生平一官裔

夷呼嘘毒疠不难为往既时其出至郡逾年而求终养

其亲以归择有道俾师其子笃其成材与自汴而鄂安

而能徙又时其处臣责塞子职供而父道周矣其安于

道义者何如君尝深思乎故于先民歌哭聚族之地揭

以是名其意以为取之古未若师之今与其法之人未

若本之家然遗必有受师皋其受者也年方壮矣好学

有誉其行于家既如君之孝其亲者孝其亲其闻诸鄕

又如君之信于友者信于友推是移忠他日有不能如

君事其上者事其上乎君见庞公之䇿可施其时未可

施是家于休明之世也大德龙集辛丑十月记

  寿萱堂记

至元十一年既诏大军南伐别遣宿卫之臣将突骑万

人出荆州为之声威大将下鄂东岳湖广诸军谋方江

陵沙市是军巳翺翔峡澧江陵之郊入闻曰三郡某县

吾所下也封之万家领以一府俾岁传致其赋京师待

以分赉卫士毛君巨源由副总管而总管逾二十年自

燧贰宪山南分刺其府寄治松滋也闻唱邑士举司马

温公真率㑹约而月修之使民知长长于乡因惟曰弟

实孝之推也非善老老其家不知笃此遂友之亦十五

年矣大德之元请记其寿萱堂为赋伯兮之卒章曰焉

得萱草言树之背窃怪汉儒郑元许愼同其释而异其

文笺者曰谖草令人忘忧说文者引以为萱曰谖萱同

物后本草者亦第言忘忧不及所忘之方将枵然徒对

之耶佩之耶饵之耶至唐孔颖达疏之专训谖为忘盖

欲得令人善忘忧之草不谓谖为草名始与诸说判不

相契矣斯堂制名其在于忘忧乎夫曰忘者犹始有忧

有待于排解消拂之也使初无忧乌乎施忘燧未尝及

识夫人之几杖以君白髪占之则夫人之黄髪而耆其

年者从可知也夫以黄髪之亲𫖯而抚其上白发之子

仰而承其下四表之内两间之中得是几家虽啜菽飮

水犹胥与乐况宅是光显而奉以华堂定省以候晨夕

也温凊以节寒暑也悦其口体有甘旨之充也伺其色

言有使令之备也是府久其官而不调无三岁一徙陆

走水浮资车与舟衔橛维节之戒焉为之鉴者人岁讼

之至以罪去而独无丝毫污葢善愼身羞亲之所不蹈

显亲之事必立忧情以忘用是道也萱何为哉不然彼

闾阎之子力为可忧谴于有司诟于鄕邻无俚之声日

盈亲闻而富树萱求以忘之虽甚昧者皆知其不可也

故萱能忘不忧之忧而不能忘有忧之忧疏者未深信

之盖亦若愚推𩔖而不得其说者也虽然耆年之人方

欢而叹不疾而呻者情所同然同乎忧乎求易于愉心

而快目者莫草木敷华之若或当其时君服命服为寿

而前万室之人其戚且故从而母之得其一莞而忘之

者谁曰非萱之德哉

  承颜亭记

尝谓人子之事亲不难于燠寒其衣旨甘其味以适其

口体之奉而难于承颜以得其欢心斯政孔子语子夏

以色难者也又尝思之夫人之心变动于中千百不同

而几微必形于颜面涂人过前其安而色舒恚而色厉

庄而色专有怀者其色郁而肆满者其色扬扬也吾皆

得以识之况人子者日侍亲侧久接熟伺而不去者乎

其承颜也亦易焉而巳耳虽然天之厚薄于人者不齐

有役是心履霜践露不及承颜者斯固非人力所为末

如之何也已又有生而不学伦理不明恩爱不笃不知

承颜者亦有堕四肢束于贫而力不能自㧞不足于滫

瀡之具不能承颜者力至矣或牵于禄仕遐游远适委

亲而不遑将反曰吾能公尔忘私不得承颜者是数者

皆五典之罪人也仁卿尝仕矣行年五十而母氏八袠

犹康强咸弃不就其色养而仁卿思以终身宁燕休心

娱目乃作亭中园周植嘉卉奇石名树丛筱绮张绣错

麝芬云蓊者亡虑百品风雪之朝花月之夕称一觞为

寿其间其善承颜者哉诗曰孝子不匮永锡尔类客之

登斯亭者内顾其家而及承颜者将同是乐其内顾其

家无有承颜者将有不胜履霜践露之悲则亦斯亭之

感之为者矣亭旧有名余病其不关于子职也故易之

卿名恕辽氏遗裔也由金人恶耶律为字有父嫌讹

为移喇后逃乱奔宋再讹为萧云

  朋𬖂堂记

天下之道二君子小人而已矣然各视其为𫝑孰主而

孰賔之己主而人宾则人从已巳宾而人主则已从人

无有无其朋者易之为书本为君子谋不为小人设于

小人则惧其为朋故泰之六四曰翩翩不富以其邻不

戒以孚于君子则恐其不朋故豫之九四曰由豫大有

得勿疑朋盍𬖂盖豫之为卦五阴一阳九四以才干之

臣上见信于六五柔中之君而无多惧之嫌是以若是

易为成功也大传曰崇高莫大乎富贵然举爻位之贵

孰加于四臣而五君贵之所在富不必言矣而卦亦有

专言富者不于他爻而亦恒在四五故泰六四与谦六

五皆言不富以其邻家人六四亦曰富家大吉苟无位

之士而富其𫝑亦与崇高之一故亦由我和顺得志开

诚而朋从之则富者又为兼善之资而有朋从之乐耶

然又思朋从则群居群居则必有事为而言及义必也

如兑大𧰼之讲习乃有互长相滋之益有必粹焉而得

其要如乾文言学聚问辩寛居仁行以行其德斯尽善

矣闻者其然余斯言乎非欤其践行有素乎骤欤史君

生洛徙穰奇士也名仪字仲威其丰殖若可比封君素

侯力善而泛爱赴急而施积寒士之来归者如以器浥

泉流随其小大而斟酌饱满之不虚其往而遂所愿欲

言其处易时位可当豫九四适余读易求名新堂为书

朋𬖂俾揭之楣间盖仲威与余同邑以年偶先尝兄之

礼意甚至言其可谀况潜斋先生之弟子犹惧其盍𬖂

于燕游好也故又举兑象乾文言者申告亦庶几辅仁

之一道也至元戊子日次实沈

  归来园记

岁壬子余与今令醴泉雷君损之交至至元丁亥最之

三十六年为故人始余从先世父中书左辖公受读四

书君与横经几席为同业交不为浅年不为少故凡见

其小不足余意者必为之尽言盖君自践仕至今三十

年位止一令所至与去人称其贤今老矣不厌不巳犹

为之将行道耶县之上莅而压之者数十府寺守成法

而遵之幸且无事苟自鬻其能自用其情则摇手触禁

而罪随之是其道非易行也将为贫耶诸子孝且克家

有脂田十顷终南堂室高丽周其墅植榆杨杂果数千

小者围杯碗大则合抱充栋梁岁入绢多于江陵李衡

木奴其本富已埓封君素侯矣呜呼岂余蒙暗之甚未

真尝宦味之甘便者耶余尝激之使委印而去君以故

人同业之故受其说而不愠焉此可见其寛有容也然

复有优游牵制未断之言焉曰今遽不可吾必以开岁

某月而行呜呼君子进三揖退一揖所以砺难进易退

于平居也如君所言正如东莱讥鲁隐当授即授何谓

将授当营即营何谓将营之说也君又不以余为躁而

斥已肯服其非是又见其善从人也徐曰吾家有园凿

池其中中池为堂外为四亭东亭艺兰兰则春芳取屈

原之辞曰纫兰南亭北轩阚池种莲莲则夏敷取周子

之说曰爱莲西亭植菊菊则秋荣取陶潜之诗曰采菊

北亭树梅梅则冬花取林逋之句曰疏影顺四时草木

秀发循环流居四亭期没吾齿独中池之堂与园未名

子为制之余曰屈原之爱君周子之鸣道陶潜之明达

林逋之隘狷能法四贤足矣又何他求为耶诗曰高山

仰止景行行止宜名堂曰景山虽然周子为人邹孟氏

之亚其言亦六经洙泗之遗馀固不在浅学之妄论馀

三子则皆有说屈原之不忘君其失未免怨怼激发而

不平林逋终身遁弃而忘君又𩔖洁身乱伦其吟啸多

赋近体句律淸快可诵者有数陶潜既仕矣其则心为

不忘君知其不可以耻束带见督邮为目以去正得孔

子燔肉不至微罪行之遗意又其言和平微婉犹元酒

希声后世虽有效而和之终不能一造其堂奥三子之

中古所谓吾无间然者也园宜以归来名君试诵其辞

将不待人之劝激自穷日力而归矣以是为记是岁十

月晦书

  楚山山房记

孟德麟作楚山山房或疑而问曰古人之乐山者皆有

所指名晋谢𫝊之东山唐白傅之香山宋王舒公之半

山虽枚举之将不能一而尽未有若德麟之概而名楚

山者因尝思之尽禹贡荆州之域皆曰楚宗火维衡岳

巍其高大与细而邱垤皆曰山是则楚之为地亡虑周

数千里之远也山之为名虽布斗粟为算有不能以殚

之之名也而自命之无乃鲜廉而已贪乎使止曰楚山

犹曰随吾历览之至何所非楚何地无山犹足以御人

而缀以山房之名乎孟子之言堂高数仞盖人臣之居

其极不过乎是是房也崇不逾于寻丈深不出乎数辙

今将举是名是尽禹贡荆州之域周数千里之远者之

楚与火维衡岳巍其高大细而邱垤虽布斗粟为算有

不可殚其名之多之山曰吾将纳之一房则并藏山于

泽者为尤诞也良不信之燧闻而笑曰子辩辩余真能

纳辩天壤之间二者而已曰同耳曰独耳同则与人共

之独则我其知之今一世之人鼎鼎所趋逐者意亦曷

尝在山意不在山是人之所弃也太史公曰人弃我取

余所独得者也乌乎贪然之山也人有庐其麓者梁其

泽者车来其原者舟其川者材其林者蒐其薮者曷尝

不与世共之是人之所取也太史公曰人取我与是人

所同得者也乌乎廉且以迹求之房诚不足以纳楚之

山由理言之德麟生平历览之熟或时读书之休飮酒

之醒作诗之暇看云白昼而眠听雪淸夜以思则夫崔

然嵬然嶻然岌然藂而离离峭矗而坡陀千变万殊不

易状名者莫不呈露仿佛于眉睫余见纳之一枕之上

而有馀岂崇以寻丈深以数辙之房有容而不足者𫆀

或者舌挢不下惴詟而退噫余由爱楚山买田郊郢以

分是风烟泉石之胜而南郢实楚都去郊郢𦆵数舍亦

将名楚山君能视同庐者梁者车者舟者材者蒐者来

即共之则已或校其君先将谓余后则余将以郢去楚

都逾千里未免以远近为讼上劳山灵听其直之谁在

也德麟名之绂在胜国为少保佳公子明时尝令潭之

湘鄕今辞仕而休居焉









                   钱开仕恭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