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四十七上 牧斋初学集 卷第四十七下
清 钱谦益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崇祯癸未刊本
卷第四十八

牧斋初学集卷第四十七

 行状

   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少师兼太子太

   师兵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孙公行状

今上御极念公之忠勋累命召用而王在晋入

为兵部尚书每向人夸当关劳绩曰关外五城

七十二堡皆其所复而高阳攘其功故幕僚茅

元仪以谈兵㳺长安挟武备志进御对诸公辄

言在晋当关时关外惟八里舗一堡中前所一

城耳当逆奄昏黑之世欺天罔人可也 圣人

在上天晶日明敢作此梦呓语耶为诸公指画

先后弃守地图兵志甚辨又钞得在晋南枢颂

奄疏藁携之袖中出以示人在晋不胜其愤乃

抗疏极论马世龙及元仪荧惑枢辅败坏关事

逮世龙逐元仪又嗾新进台省交口诋公以沮

其出久之公当关之功益著所指冒没赏功银

三十万者只二十万收支解验簿牒井然不能

以锱铢㸃公在晋败世龙之狱渐解言者相顾

惭服曰柰何拾奄党馀唾代他人倳刃耶崇祯

二年十月奴兵入大安口䧟遵化将薄都城与

朝恟骇无可为计咸以为通州京城之左臂守

通以捍京非公不可十一月七日 诏从廷议即家

起公以原官改兼兵部尚书驻通州控御东虏

仍入朝陛见以九日日暮闻命迟旦而首涂越

一日而宣召守催之敕继至所谓朝受诏夕引

道无辨严之日者也十五日 上知公抵近郊

即下帖子召见平台九门昼闭命启彰义诸门

以俟日暮诣朝房未及颒而两内使捧召帖至

朝见当用公服未及启又两内使来趣曰 上

立俟平台久矣踉跄衣锦绣而入至弘政门乃

易公服趋入平台扣头致辞 上慰谕毕问曰

贼至坝上矣百无一备柰何公曰贼警巳久诸

臣料理或有次苐 上曰无有卿不信试去㸔

袖出一哨帖示公公曰贼近矣至坝上或未的

上曰何以知之公曰坝上去都城不过二十里

都城至大内又二十里谍报贼巳时至坝谍行

四十里贼尾之而来不巳薄城下乎贼薄城下

则烽炮连接居民崩溃何以寂然无声乎臣故

知其未至也 上沈吟首肯久之又问公曰贼

入半月馀矣举朝一无可恃所恃惟卿卿如何

为朕调度公奏曰臣闻督师尚书袁崇焕帅所

部驻蓟州昌平总兵尤世威驻密云大同总兵

满桂驻顺义宣镇总兵侯世禄驻三河三边将

守三要地势若排墙地宻而层层接应此为得

策又闻尤世威回昌平侯世禄驻通州且闻各

援兵回本镇似未合机宜 上曰侯世禄原在

三河以城小移通州就食公曰 圣谕诚然但

事缓就食通州事𢚩当仍守三河 上曰卿

守三河何说公曰宻云在北近边顺义稍南三

河又南而稍东嘉靖庚戌北虏繇三河而南闯

河西务等地转入西山繇 陵寝而出盖三河

为东来西南必经之路守三河则可以阻贼西

奔兼可以遏贼南下西奔则扰都城南下则蹂

畿辅故臣以为当守三河 上曰卿言是又曰

卿不湏往通𭅺为朕调度京城阁臣成静之奏

曰 陛下以内外战守事宜一切委承宗必能

办贼 上又问公曰卿如何为朕调度京城公

奏曰以臣之愚不过调度一大将大将调度偏

裨偏禆调度兵丁有粮饷有器甲乃有兵有兵

乃有将将得其人则臣调度不难至于应战机

宜当机立办不可预设若城守则有地可凭有

方可据只在调度其人 上曰卿言是公曰目

前以固结人心为苐一义人心固则为战为守

所向无前 上即曰城守官兵巳预支两月粮

仍有行粮有钦赏昨命每人给米二升银二钱

但苦人太多柰何公奏曰 陛下当缓𢚩之际

不恤将卒之性命而使之饥寒恐非万全之策

上曰卿言是公又详奏守城器具药物守垛丁

夫及关门车营火炮更番子母之制 上一一

是之赐茶毕入谢 上又曰卿不须往通劳卿

为朕调度京城卿不要惜劳此时就烦卿去面

谕首辅韩爌卿即拟敕来事权要极隆重赐尚

方劎京营总协及坐门文武大小公侯驸马伯

五城御史顺天府官尽听统辖文武官员应用

者用后吏兵两部奏闻戸部有应支钱粮便宜

取用戸兵工三部司官违误军机许挐问入援

各军便宜调遣自总兵以下有违误者以军法

治罪其馀合行事宜卿等详画之此时即拟来

谕礼部即铸关防又谕公卿即行时不容缓矣

再赐茶当入谢 上传孙阁老不须谢茶事𢚩

矣乃承㫖而出人谓公仓皇奏对词辨分明

上虚巳霁威每言称是盖临御以来所未有公

谓入对时天慈笃势温然如家人父子仰睹

圣颜焦劳属望老臣之切嗟咨俛仰尧舜一堂

每念之未尝不感激流涕也公出朝漏下二十

馀刻周阅都城四十里五鼓而毕公豋城士卒

僵卧燎火委地守将或博衣长袖醉而谇语置

炮多不知㸃放又不直贼路而直民居城楼角

楼瞭望之地关楗宛然所贮器不以授兵安定

德胜二门东北外空无人西北人少置贼首攻

之地不为设备秉烛草掲回奏知 上念城守

甚切草奏毕即出阅重城乃乘月巡壕堑度险

阻是日馆阁诸僚吏盛服迟公入直内阁撰敕

礼部铸关防皆𥳑阅仪注以𠋫颁发夜半内阁

传奉 圣㫖卿等传辅臣承宗星驰通州料理

敕书随后补给公夜宿重门质明门启始闻后

命具掲遵㫖即行 上报曰虏报逼通命卿

赴不及召见面辞中外闻公之出也皆惊而相

告尚书李腾芳郑以伟讲官罗喻义要众伏阙

请留公闻之疾驰出宣武门宿东便门僧院明

日抵通盖公自此不复入国门矣公之初被召

也朝议以守通责公非召公入也既入而 上

留之奴退而安坐中书得君行政群小得晏然

而巳乎当国者忌能而畏逼也相与挤而出之

夜半遣发如逐臣迁客虽委公以血奴吻弗恤

也事秘人莫得知知者亦莫之敢指斯其故难

言之矣公从二十七𮪍出东便门故将从行者

窃其三骑逃匿诀别其子侄望尘拜哭而去独

茅元仪誓死策马以从行十里许庐屋煨烬尸

骨掌距鸣镝之声䀨耳数人持梃伏沟闲愕立

曰公何以至此虏昨巳屠此矣问贼所在曰去

此才俄顷耳当不出二三里行四十里日下舂

扺通州遣人呼于门莫应有绛衣者乘城踞而

骂曰若所遣伪牌巳碎之矣尚敢来送死不知

我箭利耶公闻守通命即遣牌敕戒候吏募人

夜缒城以往奴招降逆榜巳先二日至巡关御

史方大任谋于众曰奴至郊三日矣焉得有达

官出春明一歩乎奴为间以诳得城耳毁其牌

掷之城外越一日而公至褰惟以示之不信是

时仓场侍郞南居益保定巡抚解经傅巡漕御

史龚一程及大任皆驻通公呼绛衣者驰告之

逾时方至皆不敢登陴惧伏矢及之也经传缒

一弁熟识公者审视诘问而后启门通两城新

城库薄公独居之向不受大将廷谒总兵杨国

栋以军礼见公受而不辞曰吾以安众也两城

兵保镇及京兵相半命国栋兼统之有倚恃其

帅不受节制者斩檄州守编氓城守具食于其

次出通仓粮加其糈亲尝其食抶其不如法者

兵得宿饱而不敢以沽酒食离次骑兵分布城

下以备缓𢚩设逰兵数百负大炮以策应创悬

帘束苇以加土费省而火不能及按四城易置

炮门教以更番不绝之法城守既备上奏㸔详

兵事曰虏薄都城止有二路如臣前议袁崇焕

之兵移驻于通近郊当其东南满侯尤三帅当

其西北则战于通之外正所以遏逼京之路今

驻兵永定门外则是崇焕之来路而非奴之来

路驻通则可顾京城而驻永定则不可顾通通

危而京城亦危臣在关尝闻贼曰从他几路来

我只一路去今久聚而不散掠惧其分也深入

而不反顾我无以创之也我分一兵以守通又

分一兵以守京城则通与京城皆以寡当众而

我无所不寡臣以为奴既薄通京城与通之兵

只责之完守而不责之出战当责总督刘策守

宻云令尤世威率五千兵与满桂侯世禄联络

于顺义之南袁崇焕列陈于通州左右不宜逼

驻京城四镇声势相接贼分攻则分应合攻则

合应或夹攻或追蹑或出奇斫营或设伏邀击

有机便可一创否则勿迫其战今天下之安危

在四镇四镇不一力战则贼终无巳时一浪战

而失则畿辅将惊溃而天下危如奕然置子一

不定而全局系之可不慎乎臣又闻崇焕不欲

用满侯满侯亦不欲为崇焕用昔唐以九节度

兵而溃是在 皇上慰谕申饬务令同心僇力

无遗君父忧而巳奏上而奴巳薄都城矣公叹

曰四镇兵早从我调度岂令奴骑至此𢚩𥳑骑

兵三千遣逰击尤岱将之驰赴城下奴方攻广

渠门见城上不发一矢方揶揄手笑岱兵忽从

东来与殊死战杀伤过当奴遁入南海子老营

谍知公所遣咸咋指以为神兵也当是时中外

畏奴甚喧传袁崇焕挟奴讲款咸欲倚崇焕以

媾奴而独难公一人有私于公者曰以靖国也

虽城下之盟何害公曰我受命防御不受命为

抚存亡与公共之不可则开门请行无乱人意

乃合文武将吏誓于关壮缪之祠将吏皆感𡚒

誓以死守而保定一军鞅鞅思归镇解经𫝊既

上疏令骑士办严待发曰相公驻通当辖通两

营保镇非所隶也众议皆不与经傅方大任至

拍案诟骂公所受敕未至无以难也奴驻京通之

闲远者去城十馀里逰骑夜掠城下火光烛兜

鍪如昼京城消息中断者数日公欲入卫一决

城下经傅持其兵不与茅元仪私出槖金募死

士扣东便门守者骇曰尚有通乎曰有守者喧

呼相报乃大喜满桂战败坐德胜门城下破车

袁崇焕祖大寿战胜负相当治军沙河门阙下

得报皆大喜所募七人亡其四矣前使者赍敕

书旗牌及所赐金帛道梗不知所之至是兵部

复遣健卒为乞丐装夜缒以出始得逹二十六

日开读毕即调防漕副总兵刘国柱率马歩兵

二千与尤岱合营发宻镇兵三千扎东直门发

保镇兵五千扎广寜门奴阑入畿南檄宻蓟两

镇要其归路谕款虏无蠢动遣将复马阑三屯

泺阳诸城堡 上命满桂为武经略总理援兵

诸镇听节制出马世龙于狱赐之金鋧公恐其

两不相下也下教和解之桂战安定门杀伪大

王子世龙亦杀一牛鹿奴锋少挫遵化以老弱

留守公将有事焉而有辽兵东溃之变十二月

四日也祖大寿者故辽抚王化贞之中军宁远

人也化贞逃大寿率众七百人保觉华岛其甥

白臂用事于西虏拱兔拱兔营直宁远大寿制

衣幅将西走御史方震孺遣人招之顾盻未有

所属公抚而用之再犯法当斩俾袁崇焕力请

而后贳之大寿以是严惮公而戚崇焕次骨崇

焕之入援也大寿为东镇总兵官东兵皆属焉

上逮崇焕下诏狱大寿与中军何可纲等率所

部万五千人东溃人言大寿且与奴合关宁十

万众反戈内向祸在漏刻又言大寿据关城则

自此以东数十城中断将割以自王而师之溃

也其势如崩山决河自通之南二十里趋张湾

渡河公遣飞骑追三百馀里弓刀反鄕仅及其

尾大寿传语曰事巳至此当出捣东不的巢穴

归束身待罪耳公宻奏曰大寿危疑既甚又不

肯受满桂节制乘一军惊骇有放炮洗营之说

激而东溃非诸将卒尽欲叛也当慰谕将领解

散士卒大开生路以收众心辽将大半为马世

龙部曲臣谨遵便宜行事之㫖宻调世龙亟往

抚谕苟见世龙必有解甲而归者则大寿可无

虑也公惧大寿之果与奴合也大书榜示军前

东奴久薄近郊𢚩调祖大寿兵往遵化捣巢遏

虏归路用以疑虏传檄谕大寿及诸将曰今日

东兵西还必无一毫罪戾阁部四载关门从无

食言于将士尔辈所悉也又宻札谕大寿教以

𢚩上疏自列束兵杀贼以报浩荡之恩以赎督

师之罪而仍许代为别白大寿得帖子大哭诸

将亦哭乃具如公指还报则前军巳过永平矣

上遂命公移镇关门复传圣谕曰朕以东事付

袁崇焕奴束合谋入犯不能先事侦探致深入

内地虽兼程赴援却又箝制诸将坐视抢掠功

罪难掩暂解事权听勘祖大寿何可纲等血战

勇敢朕所深嘉今或机有可乘兵有妙用或乃

轻信讹言仓皇惊扰亟宜憬省自效奋励图功

事平一体论叙关宁兵将朕竭天下财力飬成

卿旧日部曲卿可作速遣官宣布朕意一面

星驰抵关便宜安辑特谕卿知公遵㫖即戒涂

东发而马世龙之追及大寿于关门也令二将

捧 上手诏往大寿惧有变宻授指麾下噪而

出关世龙追及于欢喜岭单骑入其营传阁部

语抚谕诸将诸将皆罗拜诸将闻公抵关多阴

规自㧞王承胤率所部先去曹文诏逾墙亡去

及与世龙语皆目动大寿心知之大寿妻左氏

故倡也遣人数大寿曰孙公大人再贳若死兵

溃胡不死城下以谢孙公而⿰面⾒ -- 䩄然来此我闭城

设大炮以待仍自杀以谢若耳大寿意夺于其

妻而又恐诸将之卖巳也乃受诏敛兵以待命

公𢚩遣世龙报命发歩骑兵一万五千令督以

入援世龙兵扺通州奴始㧞坝上营归遵而京

师解严 上忧东兵甚今兵部从狱中出袁崇

焕手书慰止东镇将士满桂战殁遂命世龙总

理关宁兵马督各路援兵节制诸大将以其有

成劳于东也公以十四日再莅关门自东兵斫

关而出我叛人谋抉关合辽蓟以困京师罢官

废弁劫城跨海扇动百端阖门罢肆以待奔溃

公至人心乃大定卫城仅二里倚关城以外御

今贼从西来扑我怀中则关城失其据卫城可

歩屧而上也乃别筑墙横互于关城穴之使炮

可平出又量度号台花楼埤堄曲折使卫城与

关城矢炮横击而贼不得以薄我北山南海异

时出奇设伏之地公去四年遂依稀如故垒一

一按而修之城中水不足一昼夜凿百井避难

者十馀万携糇粮与居者通有无杂流材官失

职侨寓者千人廪之于官分使巡行街衢防䕶

仓局各有事而不乱安一营于西关遏贼来路

张两营为两翼马营在两翼背负城而营奴善

用谍城中整暇内闲不得发外来者辄为逻骑

所得而关门之守完矣歳逼除奴警益急乃遣

叅将黄惟正等率骑兵四营守抚寜而降将刘

兴祚合诸将兵䕶永平兴祚者所谓刘爱塔者

也其来归也依毛文龙于东江文龙死归袁崇

焕皆悒悒不得志至是乃领降虏亲兵二百辽

骑六百拜公于马前公下车慰谕置之帐下兴

祚涕泣愿为公死兴祚与诸将遇奴于靑山营

帽儿头使诸将为三覆自选夷汉丁八百骑夜

斫奴营兴祚为奴旗帜谙其军号奴莫能谁何

尽破其一营斩首六百级得其妇女辎重明日

衣箭衣轻兵出两灰口遇奴数千骑血战至晡

中流矢而死公故遣兴祚䕶永平道臣郑国昌

疑之托言粮少移之建昌兴祚死永平遂失守

而四营之趋抚寜者先奴二日入守奴急攻不

能㧞也三年正月四日祖大寿整兵入关谒公

督府亲兵五百甲而𠋫于门公开诚与语谕以

勉报 圣恩大寿喜溢眉眦出而告将士公真

生我矣是日列大寿所统骑歩三万于教场行

誓师之礼公率诸文武西向阙庭叩头以告巳

乃执爵致告山川社稷旗纛诸神酹毕再拜巳

执爵以饮大寿及诸将进而誓戒之再拜而祖

之礼毕复西向叩头大陈斧𨱆旗帜成师以出

师行三十里永平迁安滦州建昌失守之报交

至乃檄大寿旋师奴攻抚宁不克东破深河驿

屯范家店前军至红花店去关门十里我严兵

而待以㳺骑诱之使东欲以城上大炮及沿壕

所伏射生降虏夹击之奴觇知不敢逼相持六

昼夜徐引而去还攻抚寜分兵攻昌黎皆不克

公犹恐大寿心疑闲入其营周视壁垒部曲安

坐剧谈每至移晷又时时具酒炙呼大寿等入

飮于城楼大寿益自安而大寿故与奴有连降

虏银定故给事大寿左右大寿遣之奴营留半

岁奉奴书来与崇焕议款款未就银定仍留大寿

所奴破永平遣三叛人持黄旗大书讲和字诣

大寿营大寿以请公报曰听大将军处分而又

宻下教曰毁其旗及书焚之军前其人惟所置

之大寿惧乃立斩其使公曰大寿真为我用矣

奴千馀骑恣掠屯堡夜宿抚寜东三十里之双

望骄不为备公使大寿夜袭之分兵为三伏我

伪入奴伏中奴方发我兵伏双望两嵎者亦发

追奔二十里斩首一百四十九级卤𫉬无算奴

势大挫遂不得南闯昌乐东闯抚宁自永平䧟

东道梗塞乃遣死士径虏营沿海以报捷中朝

始知关门无恙也关门西南三县城曰抚宁昌

黎乐亭西北三边城曰石门台头燕河六城东

䕶关门西绕永平而昌乐近海通漕东兵之要

地也叛人白养粹唱言剃降不杀以勾诱郡邑

迁安令自髡以从乐亭守其约不纳我兵而昌

黎亦顾望自守公下檄切责各城捕斩奸细禁

止蜚语六城皆壹意完守后先闲诸叛人于奴

构而杀之又遣将戍开平复建昌而守之而进

取之势定矣诸将议兵所向马世龙请先复遵

军中皆是之公谓奴据四城其劲在永其次在

遵而以滦迁为羽翼横截京关之闲关欲合京

取遵则隔永京欲合关取永则隔遵当多为声

势示欲图遵之状以牵之马尤二帅赴丰润开

平䏈关兵以图滦得滦则以开平兵守滦而骑

兵待战以图永得滦永则关永合天下安危之

局定可以一意图遵而董口大安留为归路以

堕贼必死之心取迁易于取滦迁在北易取而

难守不如姑留之以分贼势而先图滦谍言四

酋将辇重去二酋将人重装去则身轻无所顾

轻骑来则气锐有所必求兵贵乘机机在去而

未来之时不可不争也抚昌乐三邑负海去永

各五六十里歩兵守城骑兵挑战使贼骑不得

西出而我又促之逼之使不得不动动乃有机

我宻迩于贼而机乃可乘也故曰图滦便既下

教世龙再疏为 上分明之然后取滦之议定

建昌既复遣骑兵疾趋据守奴连十日绕城而

战我师皆捷遣东兵五百骑从田畴入卢龙故

道绕出虏背合三屯以掩遵化迎击奴之出掠

者于是有铁厂之捷奴四酋河干贝勒倾巢入

寇伪二王子安明贝勒居守沈阳公大发教令

治舟师合东江师十万捣金盖辽沈又纵闲谓

之曰师期定矣故以榜示者欲使彼疑为声也

四酋遂逸去修悬楼掘井运米以待我而祖大

寿又有双望之捷公欲窥永以牵遵也登西城

楼屏人呼大寿遣发四前锋抵永城下以一大

营继之明日复呼大寿曰兵虽发不虞单薄乎

大兵去二百里禀成于帅不虞远乎大寿曰请

即行以为后劲公曰甚善兵在双望遇敌大将

军当出抚宁河西张弘谟为二敌在十五里中

三敌不出二十馀里近永多冈峦可伏以前三

锋为三伏以一营为诱贼不深入不发傍山为

哨了既赚入伏当敌兵乃转战而伏发可殱也

大寿且行复呼谓曰计明日午后当遇敌檄刘

应国四将自西北来从建昌趋永东北檄张存

仁四将自西南来从乐亭趋永东南语毕呼道

将入曰祖将军议若此何如皆曰善公盖推其

谋以予大寿不曰自巳出及滦永成功皆用此

也大寿如公戒为三敌三伏奴入伏追奔至永

城下奴绕城东欲入北门应国兵自北至奔南

门存仁兵自南至我伏初起四面皆兵从山半

蔽空而下奴大败杀伤者数千斩伯言二十三

人伯言或曰摆彦奴精骑也杀其贵人四曰孤

谜伪都堂也曰温木机郞伯言事台吉皆孤山

孤山伪总兵也公尝宻奏蓟辽二三千里皆用

辽兵不当防猜东将或使生心捷闻 上乃大

喜而又忧逆奴尚踞内地公亦久困行间 下

诏抚谕且趣师期公遂以五月四日誓师六日

诣抚宁督战八日大寿先趋滦州列攻滦图以

示诸将世龙分谢尚政等攻遵化身驰至滦与

大寿分地而攻大寿麾鄕兵人斫一柳顷刻平

其壕世龙身中数矢不还营黄龙兵损伤及半

龙哭而止之仰攻益急攅炮数十以攻数雉奴

少避大炮分击其旁使不得回救师从闲以登

十三日克滦州奴冒雨出大寿伏骑卒邀之杀

掠殆尽奴自永平趋救知滦破遂并迁安兵于

永平屠其众万馀从冷口遁去公𢚩使世龙邀

之复有斩𫉬公遂入永平十六日谢尚政等攻

克遵化四日而四城皆下天下惊以为神公至

永平掩遗骼缮城郭恤死伤经理新复诸城寨

度奴濒去必一犯辽以示强使三将出备之果

与奴遇复大捷计公所督理合天下入援及关

宁蓟昌兵可三十万战守七阅月复建昌三屯

马兰松棚大安继复四大城及冷口瓦坡龙井

潘关诸边堡四十有奇先后上首虏九千馀级

而四城之复也斩孤山牛鹿数十人生擒东夷

木等二十二人及我叛人授伪都堂兵备都

督等官马思㳟贾维钥吕及第等十一人献俘

阙下公自为露布奏闻 上亲告庙布告中外

加公太𫝊䕃一子世袭锦衣卫指挥佥事赉白

金五十蟒一袭三疏力辞 上允辞太𫝊又以

收复之晚自劾乞罢 上优诏答焉公还治所

关政一新烽火相望东西哨报无日不至 上

以束酋导东奴入寇欲讨之公曰徐之击其不

备可大创也指授诸将以次扑剿后先斩首二

千馀级俘𫉬无算近边三百里外卢帐远徙奴

之据遵永也中朝望公驱之出塞如救头然既

而曰曷不邀之出口俾疋马无返乎言官欲追

论大寿东溃之事公宻奏曰东兵东将偶语籍

籍可虑也且奴才出口遽抹杀殊死血战之功

亦何以服诸将之心乎梁廷栋繇边道开府督

师遂入为兵部尚书哆言边城方略部署诸将

满桂为总理当提调诸镇而画永定左右安门

为信地自顾不暇卒用是败马世龙代桂不受

中制廷栋恨之以总理遍许诸镇诸镇皆拥兵

不相下世龙得其所与昌帅书列之于朝廷栋

乃使其所善部郞丘禾嘉监纪军事杨肇基守

三屯奴攻之𢚩世龙遣五千人往救禾嘉夺之

远守开平而使肇基讼世龙于朝公言中枢虽

调度诸将战守进退随地换形当听之大将而

勿掣其肘禾嘉当从臣于师以佐筹策不当自

为战守令将帅不得其任于是廷栋与禾嘉胥

怨攻滦之役四酋请款以缓师禾嘉以其书来

报公叱之曰行闲讲款独不知阁部有赐剑乎

滦之叛将遣老道士闲行诣禾嘉请献城公谓

大寿姑应之而少与之师我师三抵滦莫有应

者最后中奴伏几尽禾嘉惭并恨世龙大寿廷

栋辈谓禾嘉守开平通京关复城大功出自郞

署遂超拜禾嘉为辽抚公知权要之𡝭嫉而群

小比而相倾也自五月逐奴遂连章移病求罢

而 上终弗许也禾嘉既骤贵孙元化亦用谭

兵超拜登抚于是关门有横𥪡二局二局者登

抚繇登莱取南四卫为横辽抚繇广宁取辽沈

为𥪡二抚既受事乃各变其说禾嘉请以岛兵

复广宁义州右屯元化请撤海于辽以岛兵复

广宁三卫廷栋诒公书曰 皇上从部议立两

抚方执劵以责成功廷栋无死所矣公奉 㫖

详议上奏曰禾嘉议复广宁义州右屯广宁易

复也去海百八十里去河百六十里陆运为难

义州地偏西去广宁百六十里绕山而东抚臣

虽三城并言必当先据右屯以为家聚兵积饷

以渐入广宁为进取堵截之计元化议撤海以

复广宁三卫臣先年议四卫请先复盖州而守

之盖两河之中坚西在宁远而扼要在右屯东

在金州而扼要在盖州今盖州城巳堕矣金州

远奴而可速筑当先据之以渐图复盖若撤海

复广之议则刘兴治仇杀甫戢恐其怀毛帅之

惧疑而走奴欲留之岛上恐其不归奴而借马

市以交奴如宋之李全也移兴治于旅顺以绝

皮岛之患而以复金责兴治以势难据撤之岛

兵图终当恢复之金旅此便计也刘兴治者兴

祚之母弟也兴祚死兴治居皮岛东江副总兵

陈继盛谍报兴祚未死其弟兴贤自贼中以书

招兴治兴治𭰹衘之伪为其兄醮诱继盛等击

杀之杨帆至长山岛而滦永克复之信至乃复

返皮岛公遣周文郁以兴祚旧恩招之兴治乃

听命请杀奴以自赎公请移之旅顺部议畏兴

治不果逾年而为岛人所杀禾嘉初莅镇奴兵

二万围锦州禾嘉恇骇请救公分调诸将援兵

四集诸将请出奇一创之禾嘉不敢从遂堕大

凌毁双堡而去锦围既解益向人鼓掌大言阁

部老矣辽事我只手可办朝议皆欲听公去以

辽事倚禾嘉而 上不可以王威杨嘉谟靑山

潘口之捷赉金四十大红虬服一以 神庙实

录进御加太保䕃一子尚宝司丞皆力辞 上

允辞太保公以十一疏乞休 上命阁臣议去

留皆不敢坚决曰吾固知无可代承宗者乃特

遣内阁中书官诣关门宣谕视事 上䔍念元

老愼𥳑使臣廷臣不与知也公奏谢曰臣钦奉

圣谕谨于四年正月朔日视事食少事烦即不能久

而舆疾讨贼当可为法八日出关繇前屯宁远

抵松锦十六日繇三道关一片石历石门燕河

遍阅三协十二路繇石塘路过平谷经盘山人

蓟州而还公西巡周遭边塞几三千里皆奴虏

出入残破之地山谷崎岖扶掖登顿经边堡台

墙询问地冲缓器有无哨近远尖夜老率往往

能置对而将领眊然无以应过马兰问路将曰

此防兵为阁部来耳三屯先三日以无虏报俄

而报二万扺墙公叹曰奴退而大修边备特遣

御史中贵人督以督抚而今若此乎辽以费成

省蓟以省成费今于大费中小省而实亦成大

费辽核无马之马兵而减其饷费马因以费兵

蓟无器甲无训练兵几万而坐食则费食今天

下不节省不能致太平不去节省二字必大乱

还镇条次东西边政分八疏入奏一曰欲定封

疆大计当先定封疆大臣二曰欲束大兵当先

分部大帅三曰欲分战守之兵当先分战守之

备四曰蓟之备守五曰辽之备战六曰合论蓟

辽战守七曰防挿八曰复城其复城之疏曰右

屯城既堕必先筑而后守筑之贼必来⿰扌⿳丆⺝⿱冖友-- 扰必先

防而后修右屯去水二十馀里复右屯必先复

大小凌河以接松杏锦州绕海而居贼难陆运

以窥我而屯之后即海则粮可给兵可驻就此

而东不妨为发轫之地 上详览八疏严谕饬

行曰务使中外共济议任同心克壮元老之猷

早奏安攘之绩于是有凌河之役 上从部议

命祖大寿率马歩兵四千出关领其事以班军

一万四千供版筑䕶以石砫兵一万禾嘉亲往

相度条九议奏闻未几而凌河之议纷起公两

任督师实历五十五月移咨吏部以闻 上曰

枢辅历镇岩关平章军国忠诚匪解猷绩弘多

一品久巳秩满至今方行报考愈见劳谦朕心

嘉说著仍前督理军务加太傅并支尚书俸荫

一子尚宝司丞赏银蠎羊酒钞贯如例公三疏

引辞乃允辞太傅公前督师考满为奄党论劾

不敢上考至是六年考绩仅用中书三考故事

先是叙复城功祖大寿加少𫝊世荫锦衣三品

公仅荫锦衣四品蓟督张凤翼之赏与公埒朝

议固有意抑公而公初不欲自明也然 上之

念公深矣西虏锁合儿所部来乞赏禾嘉收置

墙外遂夸诩入奏曰行抚赏于駾喙之后以夷

致夷即以夷攻夷此豢龙饲虎之手也公驳之

曰往以吊䘮愚奴而为奴愚以买米愚束而为

束愚今之愚虏者安知非昔之愚奴束者乎滦

州之役非以夷攻夷之左验乎张弘谟夜袭虏

于大盘岭斩首百馀级禾嘉劾之曰此王焼饼

达子来投诱而杀之也公曰虏勾奴入犯又来

诈降果王烧饼达子也杀之尤当弘谟功当叙

禾嘉议乃绌已而与镇臣大寿相讦大寿抗章

扶谪其贪秽公止之勿上而闻之中朝迁禾嘉

南仆卿以去公曰吾不欲为镇去抚且以长东

将之骄也其持大体不计私怨如此屯凌之修

筑也梁廷栋实主其议奉 㫖趣工者三矣廷

栋去朝议反其所建置谓屯凌荒远不当筑撤

班军赴蓟且以边臣矫举勒抚镇回奏禾嘉惧

扬言巳不与筑凌以迎合朝议犹觊凌工巳办

可以邀赏也尽撤防兵留班军万人运粮万石

以给之公曰且不撤兵贼至而战上策也奉㫖

撤兵据见粮以守中策也撤粮罢转饷委空城

以疲贼下策也今出于无策其可乎禾嘉弗听

八月奴围凌城十馀日大寿与何可纲固守禾

嘉率宋伟吴襄救凌禾嘉悸屡易师期而伟与

襄不相能二十七日遇奴于长山襄营先乱我

师败绩监军张春䧟奴上书为奴请款禾嘉宻

表其事公曰春亦有须眉独不闻其妻翟氏六

日不食而自经乎士大夫不能飞矢仆此行尸

而忍为关说春固自愧其妻士大夫亦何以见

妇人乎中枢诒书颇以 上意讽公公持之益

坚锦人高应元陈二韩五从奴中自㧞回陈二

者愿自效其奇应元有心计曰擒贼擒王拼一

死斫四酋耳酋营直白云山以通夷语者百人

里火药入营勾酋帐而刺之即不成八营皆扰

乱可走也大寿之弟大弼敢死喜结客战于锦

州四酋免胄掠阵大弼突出搏之刃几中马腹

奴兵号曰祖二风子四酋啮指称之三人在奴

中知大弼名乐从之公以三人属大弼结为兄

弟夜三鼓三人为导大弼率死士百二十人斫

四酋营火药发烟熖蔽帐前四酋跳而免八酋

营皆大乱相蹂杀既辨色我兵为胡语伪为奴

追𮪍而先之乃出先一日凌城食尽奴招降甚

𢚩何可纲语大寿曰公不出无以慰阁部我不

死无以报阁部为文以自祭而死大寿率二十

七人诣虏营四酋握其手飮酒驩甚约下锦州

大寿以养子为质与之盟而还二十九日我师

劫营率二十七人逸出徒歩入锦州奴乃堕凌

城引去十一月公还关门以十七疏求罢 上

念公久劳称病赐金币命驰传以归巳而议长

山之败坐公矫㫖复城欲中以危法 上不许

命冠带闲住削宁锦叙功世荫公故所力辞不

拜者也公得请具奏陈谢身虽残废终负 天

恩一腔未死之心未可但巳谨列上蓟辽事宜

十六款并以复城进兵二事诸臣所未悉者具

疏略为明白其论复城曰右屯之复臣奉㫖酌

部议三城之一非繇臣唱也凌河去松山锦州

三十馀里我前哨驻于子章马家湖又在大凌

北二十里大凌直于马松锦腹中非果如枢臣

所云荒远也使右屯不与凌城并筑则凌工六

月可竣又使万石之粮不运则停工散兵贼无

所得空城不致坐困臣抱病关城东抚镇政出

多门应并乃分应速乃缓应散乃聚致有踈失

则臣之罪也今谓复城致贼则辽地将终不可

复而又言复城逼贼贼岂效我之远之也拱揖

而不来乎如果不必复也彼何为倾巢而来争

此弹丸之地如以为修筑惹贼则己巳之入蓟

庚午之围锦果谁惹而来乎使鄕者臣不抗天

下之议以复八九城则关外皆虏地滦永一䧟

关何以守而辽东西三四千里皆贼天下又何

以为计乎臣愿治臣不能御贼之罪不宜以兵

困卸罪于复城而使天下以复城为讳也其论

进兵曰狡奴阑入因粮以困凌河臣欲檄撤凌

之兵以援凌抚臣曰不敢臣欲马歩合营前进

抚臣曰不如用奇臣欲以骑集锦以歩向凌抚

臣欲分四路抚臣奉中枢坚壁之指又不肯明

言持两端以观望屡易师期宋伟不附抚臣则

主进吴襄奉中枢而附抚臣则主不进臣抵锦

伟以十七日克期进兵襄曰日者言大寿命宫

难星数日当出少待之伟曰我安得独进臣以

二十三日誓师以赐剑从事而抚臣犹曰过严

也及与奴遇也襄曰营近水伟曰近草议未定

而奴哨已逼伟营栅固奴连攻不能入前锋多

死移攻襄营襄不能军以骑将南奔伟力战至

晡亦奔倘两军皆固则夹击之势成未可谓兵

难野战只要用奇只要背城也兵溃而臣回宁

料理粗定设闲用谍夜劫其营奴遂遁去兵以

奇胜要必先正兵贼非必不可胜而我非必不

能胜贼也浃日转战我兵溃而杀奴亦过当如

以一败谓我兵必不能杀贼臣不信也臣愿治

臣进兵败衄之罪不宜以兵溃缷罪于进兵使

天下以杀贼为戒也其论辽蓟事宜则自西虏

挿酋东江朝鲜以及关门内外皆备列情形撮

其指要论奴酋谓我必不可讲款畏奴而终受

其烬论东将谓当谨其绳约恩宥出自朝廷以

防䟦扈之渐论兵将谓奴各酋不过伯言五六

千皆同卧起共膻毳我镇恊将领皆有食大粮

亲军方可杀贼又谓关内不可概用辽兵𨵿外

不可尽用辽将御虏当𢚩练车炮不当尽倚骑

卒近邉州县各设守备兵马佐以鄕兵无徒责

之必死西协当专设总兵以佐昌平不当分昌

平之总兵以佐西协至于关门不当复置经督

请画关蓟分设三抚而胥辖于督臣 上固已

采而行之矣公虽引退不忘军国拳拳为 明

主忠言若此公之初督师也 熹庙临遣隆重

付以兵要驯至宵小窃枋䜛闲百出而隐然系

宫府之重犹得以恩礼进退其再出也受命艰

危之际夜半出片纸以单车横穿万虏奏汛埽

之绩奴退枢臣请㫖分兵辽蓟西兵各辖抚督

而督师为冗从之员下不愿其留 上不听其

去 人主勤思恢复之功中朝曲肆沮挠之术

左枝右梧前䟦后㚄其得以奉身而退者秋毫

皆 圣主之赐也庚午五月以前戎马旁午畿

辅危𢚩朝廷以疆事委公事权在手如以一身

使两臂故功见而言信五月以后异口同喙雄

唱雌和使之有足不能歩有翼不能飞而有事

则专以责公故人谓 今上之神圣不啻度越

先朝而奸邪之𡝭忌殆有甚于逆奄不能不为

之三叹也公督师又阅三年调度京城调度援

师调度潞河渝海以及辽西蓟北东江经营厎

定其有功于社稷甚大而事势之危且急者危

莫危于东便门之一出𢚩莫急于东师之一溃

其所以危而𫉬安急而旋定者天人之佑𦔳而

祖宗之䕶呵也繇今思之尚为心悸而况于当

日乎公里居七年门无賔朋室无媵侍居无玩

好出无舆从危椽老屋粝饭事酒丛书散帙篝

灯讲诵夏扇冬炉孙子夹侍整𬓛危坐俨如图

刻不读非圣之书不作无益之文身经奄难戒

心汉唐撰次今古中官志区明其贤奸祸福以

作殷鉴丹铅甲乙夜分而罢关门旧将故卒每

刺边遽以报尺蹄片纸藏弆几案未尝不彷徨

屏营忧形于色也崇祯九年八月奴骑掠畿南

破定兴鹿善继以太尝少卿里居死之公赋诗

六十章有祝予之恸焉继陷安州去高阳四十

里公方城守游骑去城七里闻城头炮声知有

备引去十一年九月奴兵复南下公部署子姓

分雉堞距守百里内衣冠甲族窜避者皆要勒

以入遣亲丁击奴哨骑杀之于郊外十一月九

日奴数万环攻高阳填濠堑𥪡云梯守者飞炮

击之应声拉折奴人持门扉如木城公令以秫

秸干草为束蘸硫黄掷城下木城尽毁奴将遁

绕城纳喊者三守者亦应之三奴曰此城笑也

法当破围复合十日迟明城中炮石竭火焚西

北楼城遂陷公坐北城楼叱家人速去我死此

二酋挟公至城南三里圏头桥老营酋首拥公

上坐呼孙宰相公趺坐大骂臊狗奴胡不速杀

我一酋汉语者曰北朝识好人待士厚相公胡

不归北朝辅佐大业而徒为南朝死公叱之曰

我天朝大臣城亡与亡死耳无多言一酋曰不

降胡不出金银赎死公复骂曰臊狗奴真无耳

者尚不知天朝有没金银孙阁老耶公令以苇

席盖地望阙三叩头叱二酋趣持缳缢我既绝

酋相顾叹息属所掠老媪此孙宰相尸可善视

之乃㧞营而去十五日太监高起濳兵至高阳

询问遗民及陷奴回者具知公死状治棺制一

被以敛拜而哭之奏疏以闻 上曰故辅承宗

骂贼死义𢡖及阖门朕心殊恻该部其从优议

恤及部覆疏上 诏止复原官予祭葬而赠䕃

易名皆未许视他阁臣考死牖下者有不逮焉

或曰当国者主之非 上意也公以一死报国

恩立天经明人纪一死而公之事毕矣小人何

知以公之死为厉巳惟恐不抑而没之也其拜

而哭之也不如奄其相顾而叹息也不如奴推

其心惟惧夫仗节死义之事重而贾维钥白养

粹之徒不得交臂于世也吾何责矣哉公妻赠

一品夫人王氏生七男子长子铨以选贡任高

𫟍知县铨长子之淓锦衣卫指挥佥事皆守官

不与难三子钤先公殁而从公死义者次子举

人𨱅四子廪生鋡五子尚宝司丞钥六子官生

铈七子生员镐𨱅之子之沆之滂钤之子之澋

鋡之子之洁钥之子之瀗皆力战骂贼以死铈

一子生六岁依其母栖草中得免公之兄义官

之子錬錬之子之澈之渼之泳之泽职方之子

锵锵之子之涣之瀚皆死苍头侯果陷奴逃归

得公尸于圏头告哀于高奄以其丧归行求得

诸子孙尸乞于亲故敛而殡焉果言公面貌如

须发郁然舌微吐裸而卧田闲野人夜窥之

鳞甲怒生如虬龙攫拏莫敢逼视而去柩将引

风雷交作天宇冥晦里人惊谓大兵复至移时

乃息公之子孙状貌皆雄骏能文章负经济他

日可以为伟人为大将者而皆能舍生取义以

从公于九京其所以称为公子孙固在此而不

在彼也公识见通敏商订详审贯穿典章谙暁

物理发言盈庭纷纠盘错觿解玦决片语辄了

论事析理刺经谐俗谭言微中诙谐闲出虽悍

珰骄将莫不解頥俯首至于断国论辨几事应

机剸割不出晷刻知如炙輠辨如𣸣泉惟𭰹惟

几不先不后世未有能窥其崖略者也 神宗

显皇帝弥留方从哲为政以遗诏属公公请以

发帑饷边列诏条中从哲曰 东朝节俭不减

大行发帑未可议也公曰相公任军国大事岂

得预计君上不能而先已之诏条拟发帑若干

使近侍请 令㫖行之即不许可坚请而得也

从哲以不习近侍为辞公笑曰交结之禁岂为

今日设阁中不有日传文书内官乎诏乃定遂

发二百万九边皆讙诵焉 显皇帝之升袝也

东阁集议请祧 𧇩宗礼臣科臣主其议公弗

应阁臣以询公公曰 𧇩宗今日当祧以当日

不当入乎礼臣曰然公曰然则 孝宗可终不

祧乎国家祀典不迁之外论功德乎论世次乎

如论功徳无论以孙议祖有所不忍倘世世功

德世世不祧世世无功徳世世祧乎论其世则

以义制礼祧之非以为忍所祧之祖亦寜有轩

轾而独 孝宗不当祧乎且 神宗皇帝于

𧇩宗曾孙也祧曾祖矣再世犹 武宗也再世

则 世宗不迁而 穆宗矣亲尽之义谓何将

世世祧曾祖乎众皆曰善乃罢祧 𧇩宗 熹

宗即位台省集议改元馆阁皆唯唯公曰 大

行皇帝一月尧舜诸公何忍夺其年 大行皇

帝诏以明年为泰昌元年今夺之以奉 今上

诏以今年八月后仍为万历四十八年今夺巳

让之残年以归 大行此一议也于祖非顺于

考非孝臣子以妇寺之忠陷 主上于不顺不

孝于心忍乎给事魏应嘉曰新君即位岁馀而

仍旧号似为不吉公曰帝王以日易月自是变

礼帝王亦人子也岂有人子居丧从变而以从

亲号为不吉者假令 大行以明年正月朔升

遐 今上柩前即位将以终年从旧号为不吉

而遽以是日改元乎自古易姓受命则当年改

元一姓相继则逾年改元唐顺宗八月内禅即

令改元宪宗仍称永贞宋太宗即位改元史以

为篡诚不忍见一统盛世父子相继而一年三

号书之史策为千古议端也众皆服然其后卒

从台省改元而识者以公议为正 熹宗日讲

罢王安谓内阁刘一燝韩爌曰二公肯做张江

陵我不难做冯司礼皆逡巡不应安复向讲官

言讲官钱象坤肘公应之公乃前对曰时政废

弛此言诚救时之药但冯张不克令终愿法其

前鉴其后使韩范吕张不得专美斯可矣安曰

何也公曰冯张肯整饬法纪今欲为冯张当整

饬各属衙门安曰公当谓十库公曰何止十库

且如一大家做家必使家督以下饱暖欢恱岂

天家一起手便与左右竞刀锥但当仰遵 皇

祖制度酌以见行条例寜以内供分给额供勿

以正供积内赐予节则宣索少又如兵卒之冒

占部漕之关说衙门之需索司礼一淸将二十

四属俱淸内阁自宜仰遵祖法以部务还各部

而以上意为断决须先以身立祖法中亦请

皇上一如祖法然后中外臣工有不若于法者

谴者谴诛者诛而我不私德怨如此则冯张岂

足学哉一奄谇曰左班官有弃城而逃者何也

公曰予固言之曰有不若于法者谴之诛之矣

才一建议便如此反唇相抵如何内做得冯外

做得张若内果欲做冯便从此做起安曰所议

者朝家大政也若安得妄言目之而退安退谓

其曹曰孙公大议论当向内阁切言向内官说

何用时方推公代司马同官戏曰公不入中枢

矣公笑曰正坐此不入中书何中枢也 上既

即吉有司奏请选后 三宫俱即世以 穆庙

荣妃传谕礼也比大昏择吉典礼隆重传谕当

用宝郑贵妃固争曰我有宝何故请刘我遂夷

于后宫大家采女乎因厚遗乳母近侍旁侧皆

为郑言安心不与也而难之谋诸内阁内阁要

讲官共议公曰郑所执以难刘者何也安曰以

无宝公曰传谕立后慈宁之事也慈宁之宝故

在假荣妃之名而用慈宁之宝则郑无词以难

我矣安跃然称善刘郑皆先朝妃嫔初奉刘后

奉郑则郑将倚主昏之名实封后之末命公一

言而嘉礼定释宫掖之疑亦奄安能持之也公

官坊局侃侃然以天下为巳任多所建白叅大

政入直仅百馀日而匡救回斡裨益弘多凡文

书繇御前发票司礼监令小奄抱黄袱箧送阁

门典籍官奉而入有中㫖则小奄口传曰 上

传某事如何处分天启初中㫖频数阁臣侧耳

籍记惟恐错误亦有借内传以行其私者公初

入阁即上奏曰臣累日在阁办事文书房时有

口传如讲学如任将如准臣入阁入部皆关系

重大仰见 圣意渊𭰹非臣等所能仰赞 皇

上威福自操一时奉法惟谨而事久时移不无

可虑且传 天语者一字抑扬便关轻重臣愚

不胜过计望 皇上愼重口传酌为札记容臣

等计日具口传事目并所处分还报 御前详

加叅阅更赐面对一一仰质则王言画一蒙蔽

无自而生矣条上兵政切要数十万言其末曰

宪臣高攀龙语及宫闱心实忠爱 皇上如信

臣为帷幄近臣令直陈 先帝危难旧事臣得

引诸辅臣为证一一为 皇上剖明之即内监

亦有知其事者 皇上至尊至贵实极孤极危

即左右小心㳟谨与 皇上同甘苦者恐其识

见不定为人所借将 皇上之言动起居日为

人伺而求中 皇上之心且如先帝弱疾最禁

房帷而餙羙丽进者六七人此天下共知而

皇上未必知知之亦未必尽盖天下之祸有明

为奸细如假梃于风癫是也有暗为奸细如藏

刀于美丽是也 皇祖明知之而驾驭有法故

屡发而无虞 先帝亦明知之而坊范或疏故

一尝而辄殆伏望 皇上谨愼身体堤防隐伏

以为天地神人之主以享千𱵲万年之安则灾

祲不足销胡虏不足灭也公在讲筵见 人主

㓜冲国本单露据经援义多所讽谕至是乃直

引其端几 上心动然后极陈之亦欲借𦔳于

同官而同官噤莫敢应拟㫖报闻而巳未几逆

贤窃柄群小用中㫖交关取事而娆节交扇浊

乱禁中逮 今上而后息人始服公之爱君𭰹

忧国远而见几蚤也奢酋之乱请发帑二十万

内阁私请于司礼王体干不敢先答目视忠贤

忠贤曰 上不肯柰何公曰四川岁赋一岁不

平一岁不征况兼小民苦楚藩府动摇 皇上

忍惜二十万而不惜全蜀赋税人民忠贤曰小

财不去大财不来公曰然烦即以此语奏 皇

上又曰更望 皇上早发迟则万里外耽延日

月忠贤曰宁可用在刀刃不可用在刀背公曰

然更烦以此语奏 皇上忠贤唯而入出曰

上允发二十万工部造战车请帑三万忠贤曰

可以发戸部百万分与公曰造车有益战守便

系军机若戸工二部彼此执奏岂不耽阁忠贤

又唯而入出曰 上并允发三万矣御史帅众

疏言 上当体古帝王自称孤寡之意臣下不

可导以侈泰但称万岁有㫖谪外首辅力救不

得请去体乾忠贤盛称 上怒以拄阁议公笑

向二奄望 皇上做一大分上二奄问何谓也公

曰首辅以救御史不得求去 皇上留御史以

安首辅岂非大分上二奄曰御史不解道理说

皇上不可称万岁 上怒甚所以难解公正色

曰御史所云是老学䆒书本话头望 皇上为

尧舜心实无他 先帝末命曰辅他为尧舜之

君此事传之后世岂尧舜之世所宜有吾辈要

辅 皇上为尧舜岂可不力解此事且 皇上

称朕亦 皇上独称为尊耳朕亦微眇如孤寡

之意非侈大也若人臣愿祝延 皇上与天同

久岂有谓不可称万岁者乎二奄敛容曰便当

以公言入奏巳而持众疏并宪臣邹元标救四

言官疏独授公曰 上传此五人俱释御史夏

之令巡视内草场谯诃群奄群奄欲殴之之令

掴其面而出忠贤怒令小奄传内草场疏重处

御史公曰此御史素戆三日前朴贵首辅胥史

于端门下颇开罪于首辅今若重处是阁中借

公行私首辅何以自解中外相殴独以中疏处

御史不如置不问如欲问待御史疏到勘核处

分如御史无故殴中人便治御史如中人有弊

不容御史巡视而反劾御史便治中人决不可

偏治御史小奄人报乃不问后竟以他事杀之

令忠贤以客氏进女闲三宫遂兴保和店之狱

录三皇亲家僮奴各三四十人下镇抚掌诏狱

刘侨来谒侍坐称老师公曰君世官也必祖父

肯以为子孙子孙肯以为祖父予方敢当师称

侨错愕避席公曰 上方以离闲疏远三宫三

家之狱意在三宫也以𥝠家为喩 皇上父也

三宫母也父不礼母而子更发母党之私重父

之怒是可以为子乎 皇上春秋方富悔悟有

日此时差错不念异时乎怂恿为之富贵立至

一絇之丝其络几何委曲解释即有少患不过

数年平巾耳平巾时是祖父子孙是子孙祖父

予亦当敛手拜君侨问若何处分公曰事有易

而难有难而易直明外家𡨚诬尽发娆节阴谋

此可奏成手中而祸与手俱易而难也录三家

各一奴无连染无坐多赃曰彼私为奸利主人

无与也辞成付法司予为从中理解此所谓难

而易也侨如公言以谳公属旧司礼宋晋以公

语正告忠贤曰如此则可以蔽斯狱矣忠贤乃

止其后杨涟劾奏忠贤所谓以公为征者谓此

狱也叶向高公国子师也而当国公居五人之

下票拟商榷越席而言无所鲠避人或间公于

向高公曰某不识忌讳信口开阖如说法道场

却挿科打诨岂不念阁体直以赋材下中荷

皇上特达之知六十岁人报称何时待可为之

日正恐长负天恩然首揆老师也末坐门生也

以末坐干首揆之政则不可以门生叅老师之

议则可向高笑而谢焉逆奄初用事犹未敢明

与外廷抗而尤严事公每见必侧行却立公出

则偃仰指㧑待阁臣如郞吏莫敢迕视矣公尝

言中书有韩稚圭国事不致决裂忠贤亦不至

杀身又言 熹庿慈仁宫府事皆可为而老成

谋国任调停手负朝廷也公晚而大用用而不

久于内虽人谋则然亦岂非天意哉公出处进

退大节凛然蹈道执礼之死不变回翔词馆历

十八年以相度 庆陵加三品服俸遂杜门请

告曰朝廷待我如此当裁所以自待矣首辅力

谢之乃出有劝公为高新郑者曰逆取顺守公

曰人望我殷望其有为耳即能顺守当先偿逆

取之债一两事可偿便坏朝廷一两事天下有

坏事好阁老乎今人推一人当头便欲借此人

为大家主张而此一人为大家所蹈藉朝廷爵

禄有限𭅺尽在一手岂能遍给同人乎今天下

得三四正人以道事君不可则止还做得几分

不然要阁老何用其人谢曰吾固知公之不为

新郑也公自请督师一出而中外扞格屡请入

觐条奏战守大事宰执成抳之公曰诸臣疑臣

一人欲据中书夫舍所任而求据中书此亦天

下之最不肖者矣尚能为 皇上肩恢复大任

乎臣虽品望不及古人亦望诸臣谅臣无谓五

月披裘而犹拾遗金也公尝称曰范希文暂出

而图还李伯纪出而悲不得还皆鄙也伯纪曰

既行之后进而死敌臣之愿也万一朝廷执议

不坚陛下亦宜谅臣孤忠以全君臣之谊此则

君相所当念耳督师再召旋被谗沮奴骑再入

人曰其可三乎公叹曰张德远有言上复用我

当即日就道敢以老病为辞彼独何人哉丑寅

之交右地虚席朝士数问公起居公戒子钥曰

趣归侍老人无使人疑我以若为阳鱎也钥以

使归遂及难逆奄之横也所遣缇骑刺边事者

日夕侍公帐下公大声问你家老公好否老公

者士大夫呼群奄尔汝之尝词也骑叩头声

颔之而巳道人宋明时自诡以符法制虏逆奄

以属蓟督蓟督盛供帐望风礼拜以符禁四卒

曰可敌万人蓟督戒诸将却陈以让之诸将皆

大笑招揺至关门公曰此妖言乱军心系而欲

斩之蓟督固请乃释之逆奄觊觎封拜以捕奸

细上军功辽人告董成俊驻罗城通奴将兴大

狱公上言反侧窥伺岂尽无因番快捶楚何求

不得我方开一面之网借贼杀机以收降附之

心岂可密罗织之条𢦤我平人以绝来归之路

令所司一切平反所全活甚众吴国丙者辽人

从赞画孟淑孔逆归正人刘伯漒于东江淑孔

遣入奴行闲杀同行者而夺其妻旁徨不敢归

道逄一书生谓曰魏司礼欲以边功封王此奇

货也乃诣厂告变刘伯漒聂廷金辇奴万金行

闲孟淑孔主之逆奄遣旗尉密以属公公方负

晋阳之疑两道臣相语曰阁部方危须杀此数人

解之辽人杀过多少而惜此数人乎公正色曰

吾辈各一首领十馀辈各一首领杀十馀首领

以䕶此一首领先十数人死矣檄且下悉心鞠

之果真不嫌听厂不真勿为阁部惜首领也倘

失情枉杀当飞章为十数人争此首领属推官

陈祖苞按验得实发廷金戍居庸安置伯漒等

于宁远旗尉罗拜曰公天人也吾侪小人皆有

父母妻子其敢逆天不以实具报逆奄使人视

其狱辞无可周内而止公每谓奄何能杀人士

大夫自相杀耳其枝柱阉宦不畏强御皆此䫫

也党论之角立也人或谓公当亲近某某为君

子公曰附小人者为小人附君子者未必为君

子吾辈当斩钉嚼鐡自立人间宁能为蓬生蘼

死乎梃击之狱起主风癫者龂龂于公公连柱

其口人谓公当与调和公曰为君子所容未必

君子为小人所容岂非小人生平不附君子顾

可求容于小人乎每与党人语辄曰勿堕轮回

问何谓轮回曰我方制人随为人制一番拨正

又一番轮回也轮回几番人才国运有几登朝

以来十六七年见几轮回矣可不惧乎公举进

士为孙愼行所举愼行为礼部尚书劾故辅方

从哲进药药杀 先帝当诛公昌言于阁曰进

药不止一人实出 圣意当之曰弑非律令也

庸医杀伤人有罪而况 万乘李可灼当论如

律平人父母疾革误药而伤家人归怨长子之

失主张理也从哲宜削去 先朝所与恩䕃以

当长子失主张之罚愼行恚以为反巳而从哲

亦憾二魏乱政贤者相继贬斥公抗疏自列曰

臣故孙愼行之所取士而高攀龙左光斗之所

尝荐引也义不当幸指擿未及自为聋哑以姑

容于天下人极论赵南星高攀龙之去曰去两

臣而出于 上意则 皇上之独揽未必协于

天下之公令去两臣而出于恶两臣者将内结

外援天下尽入其牢笼而大患立至虽以 皇

上之威灵立缚奴酋于阙下天下之患未已也

两臣之皦皦者去而臣独留必其有遗行而愧

于两臣使臣不早自裁决臣所居何地所任何

事他日求如两臣之去何可得也公不屑因依

部党相倚为名高立朝抗议每引义相驳正遭

逢末流时危运否不惜与之同祸若此公为政

惜名器爱国体遏徼幸禁贪冒综核澄汰每事

皆可以为法则辽阳陷中外纷然议添官设镇

通州新兵万人多赤脚持白棓而监之以提督

总兵道将多官公谓无事则多官徒以扰万人

而有事则万人不足以卫多官文官好听逰客

妄人谈说练兵一闻警则以无制之兵付之不

相习之将牵率迁延卒以取败乃奏罢抚镇留

一道一禆将后亦罢又请罢天津巡抚以督饷

侍郞兼理士大夫废斥者多求用于关门公谢

却之人曰范文正辟置幕客多取谪籍未牵复

之人可法也公曰读古人书当观其所重文正

之言曰有才而无过朝廷自当用之若实有可

用之才不幸陷于吏议不因事起之遂为废人

夫实有可用之才而陷于吏议又为不幸此文

正之所急也若无可用之才而吏议又非不幸

文正安得而用之乎巳巳之役朝议以石亨杨

洪周尚文故事出马世龙于狱阁臣告公曰

上知世龙为公旧将公入对当为世龙言公曰

某新从田闲来未得一当而亟言其旧将之有

罪者是将乘急以要君乎即世龙可用 上

赦岀召见问以战守机宜然后用之则恩归于

上而世龙不敢爱死试之行闲爱者不能饰其

所不能忌者不能抑其所可见亦所以安世龙

也 上闻公言立召世龙出之公在关城长子

庀家政㓜子就家塾铨鋡钥践更省侍每还往

帓首靴袴握刀挿矢与旅人戍卒杂饭邨店中

挥鞭骤马而去自大将军以下欲遣使持一壶

浆劳马首不可得也尤世禄镇固原以名刀组

甲狐白裘来问公还其裘而以刀甲予王世忠

令佩之以夸西虏东归之日高苐厚有馈遗公

笑曰我不取亦可不与公可不取那得不与留

此以塞辇上君子可也初开盐屯之利两岁可

十万馀再至则息益饶丘禾嘉辈因缘为市每

为镇道所持御史王道直按辽言盐屯十万可

买马幸 上㫖不究或曰中朝不欲究禾嘉也

非徒免者也道臣陈新甲以籍报公以谐语应

曰吾具知本末亦具知该抚之苦而怜之观音

大士观听众生苦恼宁不发大慈寄声善财童

子但防竹林鹦鹉饶舌勿猜大士也其后以告

辽抚方一藻著为经费辽人赖焉公严于持巳

恕于御物谨于持法详于用𠛬激劝忠义鼓唱

豪杰作使贪诈笼挫宿猾至诚恻怛而机牙四

应闲止渊静而绦旋百出鉴别人才洞晰情伪

人谋鬼谋有告如响公固不知其所以然也赵

率教满桂㧞之于偏裨者也卒为𪧐将王楹何

可纲鲁之甲㧞之于逃将者也卒以死事祖大

寿犯法当斩赦而用之者也卒以收复自效袁崇

焕马世龙辈公所优礼付托者也一不当即欲

行大法而谴诃其中军爱将世龙累被弹劾益

自感𡚒挿酋出贺阑山入犯宁夏六战六捷上

首虏七千有奇卒以功名终王楹之殁也公请

官其子曰昔人解官以予生臣愿解官以赠死

陈谏广獠也尤智夷种也以勤事死皆请优恤

死辽事者张铨子道浚张承胤子应昌皆罗之

塞下念羽林孤儿之意未尝不抚之泣下也李

平胡者宁远伯成梁家丁也善战累官都督东

西虏皆呼三都督得罪亡命去东事起有自称

平胡来归者言李氏旧事甚悉公见之曰伪也

与之饩假其名以慑虏而勿使虏见也后乃知

为罗三杰李如松乳媪之夫也王之臣拜为大

将卒为虏笑刘兴祚之来也与其弟兴贤遇公

于红花店相携拜马首公抚之退而曰兴祚将

为我死兴贤终当作贼永平之战兴祚家人归

报兴祚射死兴贤为奴所得脔而食之矣孙元

化议并恤兴贤公曰未也兴贤面无死法已而

兴贤果在奴中招兴治兴沛反东江卒㓕刘氏

公之为人齐庄中正笃诚易直未尝专门讲学

而资与道近其在班行自言得关西冯从吾东

越周汝登靑州锺羽正三人摩切之益为多军

务少闲与鹿善继辈篝灯危坐徒御不警铃铎

闲作萧然书窗道院也夜初锺而入暁锺而起

历八百昏旦听百八声之高下疾徐覃思却视

以穷极车营之变作车营百八扣语善继曰平

生不解格物物格今于车营窥见端倪矣戊寅

春闽人蔡鼎重趼而告公曰奴将复来高阳不

可守也公曰父母之邦也去将安之鼎曰入保

定可以守公曰非君命而守与非君命而逃奚

择乎君且休矣奴警至诸孙有反马于河闲者

诒书郡守夜缒而归归六日而城陷城陷之日

父死忠子死孝妇女死节奴仆死主争先就义

无一屈辱者公尝曰 先帝以汉武鄕唐晋国

儗我我则何敢成败利钝非所逆赌生老病死

时至则行庶几窃比于二公乎从容致命慷慨

殉难人以为奇伟大节于公亦何有哉公生长

北方㳺学塞下锺崆峒戴斗之气负燕赵悲歌

之节为文章雄健深厚似其为人不烦绳削不

事模拟每一属笔如蛟龙屈蟠江河竞注云雾

讯集波澜灏溔虽未敢方诸古人实近代所希

有也有文集一百卷奏议三十卷兵火之后茅

元仪得之頺垣败屋中南叅赞范景文刻而传

之别有督师全书一百卷督师事宜十八卷车

营百八扣一卷历官旧记四卷抚夷志十卷高

阳县志十四卷帷中官志若干卷未就前督师

纪略十六卷后督师纪略十卷定兴鹿善继所

辑于公之行事为得其大者公品望在馆阁功

劳在社稷威名在夷虏忠义在宇宙海内虽邨

塾之老儒边障之退卒隶人牧圉小儿灶妇语

及于公靡不盱衡㦸手嗟咨叹泣而关塞之仇

隙朝着之谤焰出自缙绅学士之口相沿而不

能解若夫谗书秽史流传吴下者虽芜累不足

道然其大端可得而数也一则曰公不当自请

督师自请为专命信斯言也孔明之讨贼裴令

之督战皆非纯臣当以矫制伏罪乎舍台席而

董戎旃释平章而事征伐横身以冒难匪躬以

徇国而便文自营之辈顾欲以腐鼠相吓不亦

伤乎身为焦牙腐草承乏危关一旦弛其重担

置之善地创定而愧生感销而恨作膏唇拭舌

牵连门戸拥戴之语冀以爚乱国论而自盖其

愦眊此犹东家之毁西子弥自增其丑者也一

则曰公不当自请入觐请觐为逼主不见马首

即东之诏于君侧之疑种族之惧非逼主也而

逼奄也兴元入朝则有横冈应䜟之诬蓟门请

觐则有石头便桥之诋奸邪丑𩔖古今同轨至

于今阉儿媪子交章累疏者固已九𠛬不亡丹

书未改而犹然奉为圣书承其馀气此则其罪

状首伏不待于案考者也一则曰公不当力主

恢复恢复为失算试问西虏之毳帐何以远徙

老奴之蚁穴何以屡迁整焚弃之辽土变为金

汤㧞陷没之辽民改为生聚公力而辟之于竟

外彼坐而揽之于纸上戎索昭然焉可诬也柳

河之衄师期违也大凌之堕庙算乖也觉华之

陷后政失也执是而议进取之非以先去为能

臣以数奔为良将以割地为阴符以自尽为终

局此国之闲臣而与于逆奴之甚者也撮中外

之议与公抵梧者有二一曰守一曰款彼非能

为守也退而巳矣亦非能为款也和而巳矣公

尝诒书当国曰今合天下只有一怕耳初怕而

开铁失退守辽阳再怕而辽阳失退守广宁三

怕而广宁失退守山海今山海之怕更甚曰辽

阳一十万而败广宁十八万而败三败之后何

恃而不怕缩项敛足徒延挨以了目睫曰勿惹

古今夷狄之祸莫𢡖于宋玉帛子女与而又与

疆埸土地退而又退与而至于无可与退而至

于无可退当时亦只一怕以断送社稷而今可

蹈其覆辙乎公何尝不主守怯者讳言退而以

守之一字相抵此一反也公尝论讲款之害曰

未服而构之款其心必骄有挟而要其得其愿

必奢幸全而竣其局其费必大既款而仍防与

恃款而弛防其祸皆至于不可支公之意以谓

我战守局定生聚教训于两河之闲沿海为家

以坐待其变彼既詟服揺尾乞款则柔而豢之

群孽并吞降人内应则侮而取之若今日之讲

款战则不能守则不固退则无所徒欲以国家

外市结桡酒之欢而徼歌锺之赏求和不𫉬其

能款乎公何尝终废款昧者讳言和而以款之

一字相蒙此二反也惟公之立人本朝志在于

正朝廷清宫府杜私门破朋党譬诸靑天白昼

横目四足皆仰其淸明而秋霜夏日善人君子

亦惮其凛烈小夫壬人不寒而栗视以为骨仇

血怨生挤而死排之固其宜也公生于嘉靖四

十三年正月壬申享年七十有六公殁后八日

之淓至自京师改棺以敛又一月铨自高𫟍来

奔丧日月有时愍纶未备乃以崇祯十二年

月六日葬公于城西二里祖乡之西原谦益壮

而豋公之门今老矣其忍畏𫝑焰避党仇自爱

一死以欺天下万世谨件系排缵作为行状以

备献于 君父下之史馆牒请编录垂之无穷

苏子瞻之状司马君实曰非天下所以治乱安

危者皆不载谦益犹是志也戊寅九月出狱南

还谒公高阳之里第亲见其屋庐苟完什器粗

给无中人十家之产然后知公之居身廉辨一

介不取可信不诬此于公为细事有识者所不

道然世之奴婢小人论公之语必以是为质的

不可以不书谨状崇祯十五年八月戊戍朔门

生通议大夫礼部右侍郞协理詹事府事兼翰

林院侍读学士前史官尝熟钱谦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