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二十二 王文成公全书 卷第二十三
明 王阳明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明隆庆刊本
卷第二十四

王文成公全书卷之二十三

 外集五 

  兴国守胡孟登生像记 壬戌

弘治十年胡公孟登以地官副郎谪贰兴国越三

年㩴知州事公既久扵其治乃奸锄利植而民以

大和又眀年壬戌擢浙江按察司佥事以去民既

留公不可则相率祀公之像以报公徳而学宫之

左有叠山祠以祀宋臣谢枋得者旧矣其士曰合

祀公像扵是呜呼吾州违胡元之乱以入扵

皇朝虽文风稍振而𨹟习未除士之登名科甲以

显扵四方者相望如晨天之星数不能以一二盖

至于今遂⿱⺾⿰氵亡然绝响者凡㡬科矣自公之来斩山

斥地以恢学宫洗垢摩钝以新士习然后人知敦

礼兴乐而文采蔚然扵湖湘之间荐扵鄊者一岁

而三人盖夫子之道大明扵兴国实自公始公之

徳惠固无庸言而化民成俗扵是为大祀公扵此

其宜㢤民曰不可其为公别立一庙公之未来也

吾民外苦扵盗贼内残扵苛政滨湖之民死扵鱼

课者数千馀家自公之至而盗不敢履兴国之界

民违猛虎鱼鳖之患而始释戈而安𥨊歌呼相慰

以嬉扵里巷公之惠泽吾独不能出诸口耳呜呼

公有大造扵吾民乃不能别立一庙而使并食扵

谢公扵吾心有未足也士曰不然公与谢公皆以

迁謪而至吾州谢公以文章节义为宋忠臣而公

之气㮣风声实相辉映祀公扵此𠩄以见公之庇

吾民者不独以其政事而吾民之𠩄以懐公扵不

忘者又有在扵长养恩恤之外也其扵尊严崇重

不滋为大乎扵是其民相顾喜曰果如是我亦无

𠩄憾矣然其谁纪诸石以传之士曰公之经历四

方也久矣四方之人其闻公之贤亦既有年矣然

而屡遭谗嫉而未畅厥猷意亦知公之𭰹者难也

公尝令扵馀姚以吾人之知公则其人宜扵公为

悉乃走币数千里而来请扵某且告之故某曰是

姚人之愿不独兴国也公之去吾姚巳二十馀年

民之思公如其始去每有自公而来者必相与环

聚问公之起居饮食及其履𠪱之险夷丰采状貌

须髪之苍白与否退则相𫝊告以为欣戚以吾姚

之思公知兴国之为是举亦其情之有不得巳也

然公之始去吾姚既尝有去思之碑以纪公徳今

不可以重复其说而兴国之绩吾虽闻之甚详然

扵其民为逺虽极意揄扬之恐亦未𠯁以当其心

也姑述其请记之辞而诗以系之公讳瀛河南之

罗山人有文武长才而方向扵用诗曰扵维胡公

𠃔毅孔直惟直不挠以来兴国惟此兴国实荒有

年自公之来辟为良田寇乘于垣死课于泽公曰

吁嗟兹惟予谴勤尔桑禾谨尔室家歳丰时和民

谣以歌乃筑泮宫教以礼让弦诵诗书溢于里巷

庶民谆谆庶士彬彬公亦欣欣曰惟家人维公我

父惟公我母自公之去夺我恃怙维公之政不专

扵寛雨旸维若时其燠寒维公文武亦周于艺射

御工力展也不器我拜公像从我父兄率我子弟

集于泮宫父兄相谓毋尔敢望天子用公训于四

  新建预备仓记 癸亥

仓廪以储国用而民之不给亦扵是乎取故三代

之时上之人不必其尽输之官府下之人不必其

尽藏扵私室后世若常平义仓盖犹有𠩄以为民

者而先王之意亦既衰矣及其大弊而仓廪之蓄

遂邈然与民无复相𨵿其遇凶荒水旱民饿莩相

枕藉茍上无赈贷之令虽良有司亦坐守键闭不

敢彂升合以拯其下民之视其官廪如𬽦人之垒

无以事其刃为也呜呼仓廪之设岂固如是也㢤

绍兴之仓目如坻大有之属凡三四区中𠩄积亦

不下数十万然而民之饥馁稍不稔即无免焉岁

癸亥春融风日作星火宵陨太守佟公曰是旱征

也不可以无备既命民间积谷谨藏则复鸠工度

地得旧太积库地扵郡治之东而建以为预备仓

扵是四月不雨至扵八月农工大坏比室磬悬民

陆走数百里转嘉湖之粟以自疗市火间作贸迁

无𠩄居公帅僚吏遍祷扵山川社稷迺八月已酉

大雨洽旬禾稿复颖民始有十一之望渐用苏息

公曰呜呼予𠩄建今兹之旱虽诚无补扵后患其

将有裨迺益遂厥营九月丁卯工毕凡为廪三面

廿有六楹约受榖十万㡬千斛前为𠫊事以司出

纳而以其无事时则凡宾客部使之往来而无𠩄

寓者又皆可以馆之扵是极南阻民居限以髙垣

东折为门出之大衢并门为屋廿有八楹自南亘

北以居商旅之贸𨗇者而月取其值以实廪粟又

扵其间区画而综理之盖积三岁而可以有一年

之备矣二守钱君谓其僚曰公之是举其惠扵民

岂有穷乎夫后之民食公之徳而弗知其𠩄自是

吾侪无以赞公扵今日而又以泯其绩扵后也扵

是相率来属某以记某曰唯唯夫悯灾而恤患庇

民之仁也未患而预防先事之知也已患而不怠

临事之勇也创今以图后敷徳之诚也行一事而

四善备焉是而可以无纪也乎某虽不文也愿与

执事而从事

  平山书院记 癸亥

平山在酆陵之北三里今杭郡守杨君温甫蚤岁

尝读书其下鄷人之举进士者自温甫之父佥宪

公始而温甫承之温甫既贵建以为书院曰使吾

鄊之秀与吾杨氏之子弟诵读其间翘翘焉相⿰纟⿱𢆶匹 -- 继

而兴以无亡吾先君之泽扵是其鄊多文士而温

甫之子𣈆复学成有器识将绍温甫而起盖书院

为有力焉温甫始为秋官郎予时实为僚佐相懐

甚得也温甫时时为予言平山之胜耸秀奇特比

扵峨嵋望之岩厉壁削若无𠩄容而其上乃寛衍

平博有老氏宫焉殿阁魁杰伟丽闻扵天下俯览

大江烟云杳霭暇辄従朋侪往游其间鸣湍绝壑

拂云千仞之木阴翳𧇊蔽书院当其麓其髙可以

眺其䆳可以隐其芳可以采其清可以濯其幽可

以栖吾因而望之以含逺之楼蛰之以寒香之捂

揭之以秋芳之亭澄之以洗月之池息之以栖云

之窝四时交变风雪晦⿰日𡨋 -- 暝之朝花月澄芬之夕光

景超忽千态万状而吾诵读扵其间盖𡨋然与世

相忘若将终身焉而不知其他也今吾汩没扵簿

书案牍思平山之胜而庶㡬梦𥧌焉何可得耶既

而某以病告归阳眀温甫寻亦出守杭郡钱塘波

涛之汹怪西湖山水之秀丽天下之言名胜者无

过焉噫温甫之居是地当无憾扵平山耳矣今年

与温甫相见扵杭而亹亹扵平山者犹昔也吁亦

异矣岂其沉溺扵兹山果有不能忘情也㢤温甫

好学不倦其为文章追古人而并之方其读书扵

平山也优游自得固将𤼵为事业以显扵世及其

施诸政事沛然有馀矣则又益思致力扵问学而

其间又自有不暇者则其眷恋扵兹山也有以㢤

温甫既巳成已则不能忘扵成物而建为书院以

倡其鄊人处行义之时则不能忘其隐居之地而

拳拳扵求其志者无穷巳也古人有言成已仁也

成物知也温甫其仁且知者欤又曰隐居以求其

志行义以逹其道吾闻其语矣未见其人也温甫

殆其人也非欤温甫属予记予未尝一至平山而

平山岩岩之气象斩然壁立而不可犯者固可想

而知其不异扵温甫之为人也以温甫之语予者

记之

  何𨹟𨊱记 戊辰

昔孔子欲居九夷人以为陋孔子曰君子居之何

陋之有守仁以罪謪龙场龙场古夷蔡之外扵今

为要绥而习𩔖尚因其故人皆以予自上国往将

陋其地弗能居也而予处之旬月安而乐之求其

所谓甚陋者而莫得独其结题鸟言山栖羝服无

轩裳宫室之观文仪揖让之缛然此犹淳庞质素

之遗焉盖古之𠱾法制未备则有然矣不得以为

陋也夫爱憎面背乱白黝丹浚奸穷黠外良而中

螫诸夏盖不免焉若是而彬郁其容宋甫鲁掖折

旋矩矱将无为陋乎夷之人迺不能此其好言恶

詈直情率遂则有矣世徒以其言辞物采之眇而

𨹟之吾不谓然也始予至无室以止居扵丛棘之

间则郁也𨗇扵东峰就石穴而居之又阴以湿龙

场之民老稚日来视予喜不予陋益予比予尝圃

扵丛棘之右民谓予之乐之也相与伐木阁之材

就其地为轩以居予予因而翳之以桧竹莳之以

卉药列堂阶辩室奥琴编图史讲诵逰适之道略

具学士之来逰者亦稍稍而集扵是人之及吾轩

者若观扵通都焉而予亦忘予之居夷也因名之

曰何陋以信孔子之言嗟夫诸夏之盛其典章礼

乐𠪱圣修而传之夷不能有也则谓之𨹟固宜扵

后蔑道徳而专法令搜抉钩絷之术穷而狡匿谲

诈无𠩄不至浑朴尽矣夷之民方若未𤥨之璞未

绳之木虽粗砺顽梗而椎斧尚有施也安可以陋

之斯孔子𠩄为欲居也欤虽然典章文物则亦胡

可以无讲今夷之俗崇巫而事鬼凟礼而任情不

中不节卒未免扵陋之名则亦不讲扵是耳然此

无损扵其质也诚有君子而居焉其化之也盖易

而予非其人也记之以俟来者

  君子亭记 戊辰

阳眀子既为何陋轩复因轩之前营驾楹为亭环

植以竹而名之曰君子曰竹有君子之道四焉中

虚而静通而有间有君子之徳外节而直贯四时

而柯叶无𠩄改有君子之操应蛰而出遇伏而隐

雨雪晦眀无𠩄不宜有君子之时清风时至玉声

珊然中采齐而恊肆夏揖逊俯仰若洙泗群贤之

交集风止籁静挺然特立不挠不屈若虞廷群后

端冕正笏而列扵堂陛之侧有君子之容竹有是

四者而以君子名不愧扵其名吾亭有竹焉而因

以竹名名不愧扵吾亭门人曰夫子盖自道也吾

见夫子之居是亭也持敬以直内静虚而若愚非

君子之徳乎遇屯而不慑处困而能亨非君子之

操乎昔也行扵朝今也行扵夷顺应物而能当虽

守方而弗拘非君子之时乎其交翼翼其处雍雍

适而匪懈气和而䏻恭非君子之容乎夫子盖

谦扵自名也而假之竹虽然亦有𠩄不容隐也夫

子之名其轩曰何陋则固以自居矣阳眀子曰嘻

小子之言过矣而又弗及夫是四者何有扵我㢤

抑学而未能则可云尔耳昔者夫子不云乎汝为

君子儒无为小人儒吾之名亭也则以竹也人而

嫌以君子自名也将为小人之归矣而可乎小子

识之

  逺俗亭记 戊辰

宪副毛公应奎名其退食之𠩄曰逺俗阳眀子为

之记曰俗习与古道为消长尘嚣溷浊之既逺则

必髙眀清旷之是宅矣此逺俗之𠩄由名也然公

以提学为职又兼理夫狱讼军赋则彼举业辞章

俗儒之学也簿书期㑹俗吏之务也二者公皆不

免焉舎𠩄事而曰吾以逺俗俗未逺而旷官之责

近矣君子之行也不逺扵微近纎曲而盛徳存焉

广业著焉是故诵其诗读其书求古圣贤之心以

蓄其徳而逺诸用则不逺扵举业辞章而可以得

古人之学是逺俗也巳公以处之眀以决之寛以

居之恕以行之则不逺扵簿书期会而可以得古

人之政是逺俗也巳苟其心之凡鄙猥琐而徒闲

散踈放之是托以为逺俗其如逺俗何㢤昔人有

言事之无害扵义者従俗可也君子岂轻扵绝俗

㢤然必曰无害扵义则其従之也为不茍矣是故

苟同扵俗以为通者固非君子之行必逺扵俗以

求异者尤非君子之心

  象祠记 戊辰

灵博之山有象祠焉其下诸苗夷之居者咸神而

事之宣慰安君因诸苗夷之请新其祠屋而请记

扵予予曰毁之乎其新之也曰新之新之也何居

乎曰斯祠之肇也盖莫知其原然吾诸蛮夷之居

是者自吾父吾祖溯曾髙而上皆尊奉而禋祀焉

举之而不敢废也予曰胡然乎有庳之祠唐之人

盖尝毁之象之道以为子则不孝以为弟则傲斥

扵唐而犹存扵今毁扵有庳而犹盛扵兹土也胡

然乎我知之矣君子之爱若人也推及扵其屋之

乌而况扵圣人之弟乎㢤然则祀者为舜非为象

也意象之死其在干羽既格之后乎不然古之𪉑

桀者岂少㢤而象之祠独延扵世吾扵是益有以

见舜徳之至入人之𭰹而流泽之逺且久也象之

不仁盖其始焉尔又乌知其终之不见化扵舜也

书不云乎克谐以孝烝烝乂不格奸瞽瞍亦𠃔若

则已化而为慈父象犹不弟不可以为谐进治扵

善则不至扵恶不抵扵奸则必入扵善信乎象盖

巳化扵舜矣孟子曰天子使吏治其国象不得以

有为也斯盖舜爱象之𭰹而虑之详𠩄以扶持辅

导之者之周也不然周公之圣而管蔡不免焉斯

可以见象之既化扵舜故能任贤使能而安扵其

位泽加扵其民既死而人怀之也诸侯之卿命扵

天子盖周官之制其殆仿扵舜之封象欤吾扵是

益有以信人性之善天下无不可化之人也然则

唐人之毁之也据象之始也今之诸夷之奉之也

承象之终也斯义也吾将以表扵世使知人之不

善虽若象焉犹可以改而君子之修徳及其至也

虽若象之不仁而犹可以化之也

  卧马冢记 戊辰

卧马冢在宣府城西北十馀里有山隆然来自苍

⿱⺾⿰氵亡若涌若滀若奔若伏布为层裀拥为覆釜漫衍

陂迤环抱𣹢迥中凝外完内缺门若合流泓洄髙

岸屏塞限以重河敷为广野桑干燕尾逺泛近挹

今都宪怀来王公实葬厥考大卿扵是方公之卜

兆也祷扵大卿然后出従事屡如未迪末迺来兹

顾瞻徘⿰彳回 -- 徊心契神得将归而加诸卜爰视公马眷

然跽卧嚔嗅盘旋缱绻嘶秣若故以启公之意者

公曰呜呼其弗归卜先公则既命扵此矣就其地

窆焉厥土五色厥石四周融润喣㳤面势环拱既

葬弗震弗崩安靖妥谧植树蓊蔚庶草芬茂禽鸟

哺集风气凝毓产祥萃休祉福骈降鄊人谓公孝

感𠩄致相与名其封曰卧马以志厥祥従而歌之

七大夫之闻者又従而和之正徳戊辰守仁謪贵

阳见公扵巡抚台下出闻是扵公之鄊人客有在

坐者曰公其休服扵无疆㢤昔在士行牛眠协兆

峻陟三公公兹实𩔖扵是守仁曰此非公意也公

其慎厥终惟安亲是图以庶㡬无憾焉耳巳岂以

徼福扵躬利其嗣人也㢤虽然仁人孝子则天无

弗比无弗祐匪自外得也亲安而诚信竭心斯安

矣心安则气和和气致祥其多受祉福以流衍扵

无尽固理也㢤他日见扵公以鄊人之言问焉公

曰信以守仁之言正焉公曰呜呼是吾之心也子

知之其遂志之以训扵我子孙母替我先公之徳

  賔阳堂记 戊辰

传之堂东向曰賔阳取尭兴寅賔出日之义志向

也賔日羲之职而传冒焉传职賔賔羲以賔賔之

寅而賔日传以賔日之寅而賔賔也不曰日乃阳

之属为日为元为善为吉为亨治其扵人也为君

子其义广矣备矣内君子而外小人为泰曰賔自

外而内之传将以賔君子而内之也传以賔君子

而容有小人焉则如之何曰吾知以君子而賔之

耳吾以君子而賔之也賔其甘为小人乎㢤为賔

日之歌日出而歌之賔至而歌之歌曰日出东方

再拜稽首人曰予狂匪日之寅吾其怠荒东方日

出稽首再拜人曰予惫匪日之爱吾其荒怠其翳

其暳其日惟霁其昫其雾其日惟雨勿忭其昫倏

焉以雾勿谓终翳或时其暳暳其光矣其光熙熙

与尔偕作与尔偕宜倏其雾矣或时以熙或时以

熙孰知我悲

  重修月潭寺建公馆记 戊辰

隆兴之南有岩曰月潭壁立千仞檐垂数百尺其

上澒洞玲珑浮者若云霞亘者若虹霓豁若楼殿

门阙悬若鼓钟编磬幨幢缨络若抟风之鹏翻集

翔鹄螭虺之紏蟠猱猊之骇攫谲奇变幻不可具

状而其下澄潭𮟏谷不测之洞环秘回伏乔林秀

木垂䕃蔽𧇊鸣瀑清谿停洄引映天下之山萃扵

云贵连亘万里际天无极行旅之往来日攀缘下

上扵穷崖绝壑之间虽雅有泉石之癖者一入云

贵之途莫不困踣烦⿰𭥯犬非复夙好而惟至扵兹岩

之下则又皆洒然开豁心洗目醒虽庸俦俗侣素

不知有山水之逰者亦皆徘⿰彳回 -- 徊顾盻相与延恋而

忍去则兹岩之胜盖不言可知矣岩界兴隆偏

桥之间各数十里行者至是皆惫顿饥悴宜有休

息之𠩄而岩麓故有寺附岩之戍卒官吏与凡苗

夷犵狇之种连属而居者岁时令节皆扵是焉𨤲

祝寺渐芜废行礼无𠩄宪副滇南朱君文瑞按部

至是乐兹岩之胜悯行旅之艰而従士民之请也

乃捐资化材新其寺扵岩之右以为𨤲祝之𠩄曰

吾闻为民者顺其心而趋之善今苗夷之人知有

尊君亲上之礼而憾扵弗伸也吾従而利道之不

亦可乎则又因寺之故材与址架楼三楹以为部

使者休食之馆曰吾闻为政者因势之𠩄便而成

之故事适而民逸今旅无𠩄舍而使者之出师行

百里饥不得食劳不得息吾图其可久而两利之

不亦可乎使逰僧正观任其劳⿰扌𭥍 -- 指挥逖逺度其工

千户某某相其役逺近之施舍勤助者欣然而集

不两月而工告毕自是饥者有𠩄炊劳者有𠩄休

逰观者有𠩄舍𨤲祝者有𠩄瞻依以为竭䖍效诚

之地而兹岩之奇若増而益胜也正观将记其事

扵石适予过而请焉予惟君子之政不必专扵法

要在宜扵人君子之教不必泥扵古要在入扵善

是举也盖得之矣况当法纲严宻之时众方喘息

忧危动虞牵触而乃能従容扵山水泉石之好行

其心之𠩄不愧者而无求免扵俗焉斯其非见外

之轻而中有㝎者能若是乎是诚不可以不志也

矣寺始扵戍卒周斋公成扵道僧徳彬增治扵⿰扌𭥍 -- 指

挥刘瑄常智李胜及其属王威韩俭之徒至是凡

三缉而公馆之建则自今日始

  玩易窝记 戊辰

阳眀子之居夷也穴山麓之窝而读易其间始其

未得也仰而思焉俯而疑焉函六合入无微⿱⺾⿰氵亡

其无𠩄⿰扌𭥍 -- 指孑乎其若株其或得之也沛𠔃其若决

了兮其若彻菹⿰氵扵出焉精蕐入焉若有相者而莫

知其𠩄以然其得而玩之也优然其休焉充然其

喜焉油然其春生焉精粗一外内翕视险若夷而

不知其夷之为厄也扵是阳眀子抚几而叹曰嗟

乎此古之君子𠩄以甘囚奴忘拘幽而不知其老

之将至也夫吾知𠩄以终吾身矣名其窝曰玩易

而为之说曰夫易三才之道备焉古之君子居则

观其象而玩其辞动则观其变而玩其占观象玩

辞三才之体立矣观变玩占三才之用行矣体立

故存而神用行故动而化神故知周万物而无方

化故范围天地而无迹无方则象辞基焉无迹则

变占生焉是故君子洗心而退藏扵宻斋戒以神

眀其徳也盖昔者夫子尝韦编三绝焉呜呼假我

数十年以学易其亦可以无大过巳夫

  东林书院记 癸酉

东林书院者宋龟山杨先生讲学之𠩄也龟山没

其地化为僧区而其学亦遂沦入于佛老训诂词

章者且四百年成化间今少司徒泉斋邵先生始

以举子复聚徒讲诵扵其间先生既仕而址复荒

属于邑之华氏华氏先生之门人也以先生之故

仍让其地为书院以昭先生之迹而复龟山之旧

先生既巳纪其废兴则以记属之某当是时辽阳

髙君文豸方来令兹邑闻其事谓表眀贤人君子

之迹以风励士习此吾有司之责而顾以勤诸生

则何事爰毕其𠩄未备而亦遣人来请呜呼物之

废兴亦决有成数矣而亦存乎其人夫龟山没使

有若先生者相继讲眀其间龟山之学邑之人将

必有传岂遂沦入于老佛词章而莫之知求当时

従龟山逰不无人矣使有如华氏者相⿰纟⿱𢆶匹 -- 继修葺之

縦其学未即眀其间必有因迹以求道者则亦何

至沦没扵四百年之久又使其时有司有若高君

者以风励士习为巳任书院将无因而圮又何至

化为浮屠之居而荡为草莽之野是三者皆宜书

之以训后若夫龟山之学得之程氏以上接孔孟

下启罗李晦庵其统绪相承㫁无可疑而世犹议

其晚流扵佛此其趋向毫𨤲之不容扵无辨先生

必尝讲之精矣先生乐易谦虚徳器溶然不见其

喜怒人之悦而従之若百川之趋海论者以为有

龟山之风非有得扵其学宜弗䏻之然而世之宗

先生者或以其文翰之上或以其学术之䆳或以

其政事之良先生之心其殆未以是𠯁也从先生

㳺者其以予言而深求先生之心以先生之心而

上求龟山之学庶乎书院之复不为虚矣书院在

锡百渎之上东望梅村二十里而遥周太伯之𠩄

従逃也方华氏之让地为院鄊之人与其同门之

士争相趋事若耻扵后太伯之遗风尚有存焉特

世无若先生者以倡之耳是亦不可以无书

  应天府重修儒学记 甲戌

应天京兆也其学为东南教本国初以为太学洪

武辛酉始改创焉再修扵正徳之巳酉自是而后

浸以敝圯正徳壬申府尹张公宗厚始议新之未

成而迁中丞以去白公辅之相⿰纟⿱𢆶匹 -- 继为尹乃克易朽

兴颓大完其𠩄未备而又自以俸馀増置石栏若

干楹扵棂星门之外扵是府丞赵公时宪亦恊心

赞画故数十年之废一旦修举焕然改观师模士

气亦皆鼓动兴起庙学一新教授张云龙等与合

学之士二百有若干人𢰅序二公之绩徴予文为

记予既不𫉬辞则谓之曰多师多士若知二公修

学之为功矣亦知自修其学以成二公之功者乎

夫立之师儒区其斋庙昭其仪物具其廪庖是有

国者之立学也而非士之立学也缉其弊坏新其

圬墁给其匮之警其怠弛是有司者之修学也而

非士之修学也士之学也以学为圣贤圣贤之学

心学也道徳以为之地忠信以为之基仁以为宅

义以为路礼以为门廉耻以为垣墙六经以为戸

牖四了以为阶梯求之扵心而无假扵雕饰也其

功不亦简乎措之扵行而无𠩄不该也其用不亦

大乎三代之学皆此矣我 国家虽以科目取

而立学之意亦岂能与三代异学之弗立有国者

之缺也弗修焉有司者之责也立矣修矣而居其

地者弗立弗修是师之咎士之耻也二公之修学

既尽有司之责矣多师多士无亦相与自修其学

以逺扵咎耻者乎无亦扩乃地厚乃基安乃宅辟

乃门戸固乃垣墙学成而用大之则以庇天下次

之则以庇一省一郡小之则以庇其鄊闾家族庶

亦无负扵国家立学之意有司修学之心㢤若乃

旷安宅舍正路圯基坏垣𠋣圣贤之门户以为奸

是学校之为萃渊薮也则是 朝廷立之而为士

者倾之有司修之而为士者毁之亦独何心㢤应

天为首善之地豪杰俊伟先后相望其文采之炳

蔚科甲之盛多乃其𠩄素馀有不屑扵言者故吾

因新学之举嘉多师多士忻然有维新之志而将

进之以圣贤之学也扵是乎言

  重修六合县儒学记 乙亥

六合之学敝乆矣师生因仍以苟岁月有司者若

无睹也故废日甚正徳甲戌县尹安福万廷珵氏

既和辑其民始议拓而新之维时教谕长兴徐丙

氏来就圯舍日夜砥新厥士尹因谓曰子为我造

士而讲肄无𠩄斯吾责何敢不力顾兵荒之馀民

不可重困吾姑日积月累而徐图焉其可乎民闻

相谓曰学谕方急训吾子弟无宁居尹不忍困吾

民而躬苦节省吾侪独坐视非人也扵是𦒿民李

景荣首出百金以倡従而应者相⿰纟⿱𢆶匹 -- 继不终日聚金

五百以告尹尹喜曰吾民尚义若此吾事不难办

矣然吾职务繁剧孰可使以鸠吾事者乎学谕曰

尹为吾师生甚劳苦父老𡚒义捐金既费其财又

尽其力而与一二僚请无妨教事以敦民闻相谓

曰尹不忍困吾民学谕方急训吾子弟又不忍

劳而身董之吾侪独坐视非人也扵是𦒿民王彰

陈模首请任其役従而应者十夫以告尹尹喜曰

吾民尚义如此吾事不难办矣提学御史张君适

至闻其事而嘉之众益趋以劝十月辛卯尹乃兴

事学谕经度规制以襄训导某典史某察其勤惰

稽其出纳修大成殿修两庑神厨库前为㦸门又

前为棂星门又前为泮宫坊皆以石殿后为眀伦

堂为东西斋又后为尊经阁明伦堂之左为三𪠘

以宅三师前区三圃圃前为名宦祠又前为鄊贤

祠又前为崇文仓明伦堂之右为致斋𠩄又右为

馔房又右为射圃而亭其圃之北曰观徳致斋之

外为宰牲𠩄又前为六𭈹凡为屋百九十有七楹

十二月丁巳工告毕役未逾时也闾闬之民尚或

未知其兴作闻而来聚观者皆相顾唶愕以为是

何神速尔是何井井尔焕焕尔庠生某𢰅考其事

来请予记予曰甚㢤诚之易以感民也甚㢤民之

易以诚感也有司者赋民奉国鞭笞累絷不䏻得

则反𬽦视今县尹学谕一言而民应之若响使天

下之为有司学职者咸若是天下其有不治乎此

可以为天下之为有司学职者倡矣民之爱其财

与力至争刀虽靳举手投足宁殆其身而不悔今

六合之民感其上之一言捐数十百金效力争先

恐后使天下之为民者咸若是天下其有不治乎

此可以为天下之民倡矣民之蔽扵欲而厚扵利

苟有以感之然且不惮费已之财劳已之力以赴

上之𠩄欲为士秀扵民而志扵道修其眀徳亲民

之学以应邦家之求固不费财劳力而可能也茍

有以感之有不翕然而兴者乎吾闻徐谕之教六

合不数月而士习巳为之一变使由此日迁扵髙

眀广大以洗俗学之陋则夫兴起圣贤之学以为

天下士之倡者将又不在扵六合之士邪将又不

在扵六合之士邪

  时雨堂记 丁丑

正徳丁丑奉 命平漳寇驻军上杭旱甚祷扵行

台雨日夜民以为未足迺四月戊午班师雨眀日

又雨又眀日大雨乃出田登城南之楼以观民大

恱有司请名行台之堂为时雨且曰民苦扵盗久

又重以旱将谓靡遗今始去兵革之役而大雨⿺辶商

降𠩄谓王师若时雨今皆有焉请以志其实呜呼

民惟稼穑徳惟雨惟天阴隲惟皇克宪惟将士用

命去其螣蜮惟乃有司实耨𫉬之庶克有秋乃予

何徳之有而敢叨其功然而乐民之乐亦不容扵

无纪也巡抚都御史王守仁书是日叅政陈䇿佥

事胡琏至自班师

  重修浙江贡院记 乙酉

古之选士者其才徳行𧨏皆论㝎扵平日而以时

升之故其时有司之待士一惟忠信礼义而无有

乎防嫌逆诈之心也士之应有司一惟廉耻退让

而无有乎奔竞侥幸之图也迨世下衰科举之法

兴而忠信廉耻之风薄上之人不䏻无疑扵其下

而防范日宻下之人不䏻无疑扵其上而鄙诈日

生扵是乎至有搜检巡绰之事而待之不能以礼

矣有糊名易书之制而信之不䏻以诚矣有志之

士未尝不叹惜扵古道而千数百年卒无以改殆

亦风气习染之𠩄成学术教化之𠩄积势有不可

得而误焉者也虽然古人之法不可得而复矣𠩄

以斟酌古人之意而黙行之者不犹有可尽乎后

世之法不可得而改矣𠩄以匡持后世之弊而善

用之者不犹有可为乎有司之奉行其识下者昧

古之道而益浚之以刻薄猥琐之意其见髙者鄙

时之弊而遂行之以忽慢苟且之心是以陋者益

心求士之诚乎慢令始禁罔使䧟扵非僻而后摧

辱之其为狎悔士𩔖亦甚矣无亦张其纪度眀其

视听使人不戒而肃以全其廉耻庶亦待士以礼

之意乎扵是新选秀堂而轩扵其前为三楹新至

公堂而轩扵其前为五楹庖湢器用无不备具又

拓眀逺楼以为三楹而上崇三檐下疏三道创石

台扵四隅而各亭其上以为眺望之𠩄其诸防闲

之道靡不恪修夫然后入而观焉则森严洞逹供

事者莫敢有轻忽慢易之心而就试者自消其回

邪非僻之念盖不费财力而事修扵旬月之间不

大声色而政令行粛观向一新若诸君者诚可谓

能求古人之意而黙行之者矣能匡后世之弊而

善用之者矣诸君之尽心其可见者如此至其妙

运扵心术之微而务竭扵得为之地不可以尽见

者固将无𠩄不用其极可知也是举也其必有才

徳行谊之士如三代之英者出以应诸君之求已

乎工讫使来请记辞不克而遂为书之呜呼天下

之事𠩄以弊扵今而不可复扵古者宁独科举为

然乎诚使求古人之意而黙行善用之皆如诸君

今日之举焉其扵成天下之治也何有㢤

  浚河记 乙酉

越人以舟楫为舆马滨河而㕓者皆巨室也日规

月筑水道⿰氵扵隘畜泄既亡旱潦频仍商旅日争扵

途至有闘而死者矣南子乃决沮障复旧防去豪

商之壅削势家之侵失利之徒胥怨交谤従而谣

之曰南守瞿瞿实破我庐瞿瞿南守使我奔走人

曰吾守其厉民欤何其谤者之多也阳眀子曰迟

之吾未闻以佚道使民而或有怨之者也既而舟

楫通利行旅欢呼络绎是秋大旱江河龟拆越之

人收获输载如常眀年大水民居免扵垫溺逺近

称忭又従而歌之曰相彼舟人矣昔掲以曵矣今

歌以楫矣旱之熇也微南侯𠔃吾其燋矣霪其弥

月矣微南侯𠔃吾其鱼鳖矣我输我获矣我逰我

息矣长渠之活矣维南侯之流泽矣人曰信㢤阳

眀子之言未闻以佚道使民而或有怨之者也纪

其事于石以诏来者









王文成公全书卷之二十三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