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成公全书_(四部丛刊本)/卷第二十五 中华文库
王文成公全书 卷第二十五 明 王阳明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明隆庆刊本
|
王文成公全书卷之二十五
外集〈七 墓志铭 墓表 墓碑 传 碑 赞 箴 祭文〉
易直先生墓志 〈壬戌〉
易直先生卒鄊之人相与哀思不已从而纂述其
行以诔之曰呜呼先生之道谅易平直内笃扵孝
友外孚扵忠实不戚戚扵穷不欣欣扵得翦彻厓
幅扵物无抵于于施施率意任真而亦不干扵礼
艺学积行将施于六举扵乡竟弗一𫉬以死呜
呼伤㢤自先生之没鄊之子弟无𠩄式为善者无
𠩄倚谈经䆒道者莫与考论含章秘迹林栖而泽
遁者莫与遨游以处天胡夺吾先生之速耶先生
姓王名衮字徳章古者贤士死则有以易其号今
先生没且三年而犹袭其常其谓鄊人何盍相
与私谥之曰易直扵是先生之侄守仁闻而泣曰
叔父有善吾子侄弗纪述而以辱吾之鄕老亦
奚为扵子侄请得志诸墓呜呼吾宗江左以来世
不乏贤自吾祖竹轩府君以上凡积徳累仁者数
世而始𤼵扵吾父龙山先生叔父生而勤修砥砺
䏻协成吾父之志人谓相而兴以昌王氏者必
在叔父而又竟止扵此天意果安在㢤叔母叶孺
人先叔父十有三年卒生二子守礼守信孺人
方氏生一子守恭叔父之生以正统已已十月戊
午得寿四十有九而以弘治戊午之八月廿三卒
卒之岁太夫人岑氏方就养扵京泣曰湏吾归视
其柩扵是壬戌正月太夫人自京归始克以十月
甲子葬叔父扵邑东穴湖山之阳南去竹轩府君
之墓十武而近去叶孺人之墓十武而遥未合葬
盖有𠩄俟也
陈处士墓志铭 〈癸亥〉
处士讳泰字思易父刚祖仲彰曾祖胜一世居山
阴之钱清刚戍辽左娶马氏生处士正统甲子处
士生十二年矣始其父自辽来归当是时陈虽
巨族然已三世外戍基业凋废殆尽处士归与其
弟耕扵淸江之上数年遂复其故处士狷介纯笃
处其郷族亲党无内外少长戚踈朴直无委曲又
好面折人过不以毛髪假借不为斩险刻削故其
生也人争信惮其死也莫不哀思之处士扵书史
仅渉猎不专扵文敦典崇礼务在躬行郡中名流
以百数皆雕绘藻饰熻熠以贾声誉然称隐逸之
良必扵处士皆以为有先太丘之风焉弘治癸亥
正月庚寅以疾卒年七十二九月已丑其子琢卜
葬于郡西之廽龙山初处士与同郡罗周管士弘
朱张弟涎友以善交称成化间涎以岁贡至京某
时为童子闻涎道处士心窃慕之至是归求其庐
则既死矣涎侄孙节与予游以世交之𧨏为处士
请铭且曰先生扵处士心与之久矣即为之铭亦
延陵挂剑之意耶予曰诺明日与琢以状来请惟
陈氏世有显闻刚之代父戍辽也甫年十四主帅
壮其为人召与语大说遂留𠫵幕下累立战功出
奇计当封赏为当事者沮抑竟死牖下处士亦
状貌魁岸㓜习机论议根核的然可施扵用性
孝友属其家多难收养其弟侄之掇拾扶持不
舍去遂终其身琢亦诗有行次子玠三孙徕
冲彶皆向扵学夫屡抑其进其后将必有昌者铭
曰嗟惟处士敦朴厚坚犹玉在璞其辉熠然秉义
掲仁乡之司直邈矣太丘其孙孔式胡溘而逝其
人则亡徳音孔迩乡人相告母或而弛无宁处士
愧其孙子廽龙之冈其郁有苍毋尔刍伐处士𠩄
藏
平乐同知尹公墓志铭 〈癸亥〉
尹自春秋为著姓降及汉唐代不乏贤至宋而太
常博士源中书舍人洙及其孙焞皆以道学为世
名儒其后有为点检者自洛徙越之山阴迨公七
世矣公父逹祖性中曾祖齐贤皆有闻扵乡公生
十八年选为郡庠弟子以诗学知名逺近之逰
者数十往往髙第跻显级而公乃七试有司不
偶天顺年 诏求遗才可济大用者扵是有司
以公应 诏而公亦适当贡遂卒业大学成化某
甲子授广西南宁通判时郡中久苦猺患方议发
兵人情汹汹公至请守得缓旬日稍图之乃单骑
入猺峒呼酋长与语诸酋仓卒不暇集谋相与就
公问𠩄由来公曰斯行为尔曹乞生无他疑也因
为具陈祸福言辨爽慨诸酋感动顾谓其党曰何
如皆曰愿使君言遂相率罗拜定约而出寻督
诸军讨木头等峒皆捷大臣交章荐公可大用庚
子擢同知平乐府事平乐地皆崭山互壑猺慿险
出没深翳非时剽掠居民如处阱中动虑机触不
敢往来农末俱闻公至喜曰南宁尹使君来
吾无恐耳巳居月馀公𡈽著间行岩谷尽得其
形势縦火悉焚林薄猺失籍溃散公因尽筑城堡
要害据守猺来无𠩄匿髙巓逺觇叹息踟蹰而
去盖自是平乐遂为安土居三年屡以老请为
民𠩄留弘治改元以庆贺赴京师力求致仕以归
家居十四年乃卒得寿若干公性孝友淳笃自其
贫贱时即委产三弟拾其遗少壮衰老虽盛暑
急遽未尝见其不以祗服与物熙然无抵至其莅
官当事𡚒毅敢直析法绳理势悍无𠩄挠避庶㡬
古长者而今亡矣先后娶陈氏朱氏𣪞氏子骐孙
公贵公荣卒之又明年癸亥将葬骐以币状来姚
请铭某㓜去其鄕闻公之为人恨未尝之逰铭
固不辞也公讳浦字文渊葬在郡东保山合𣪞氏
之兆铭曰赫赫尹氏望扵宗周源洙比颍焞畅厥
休自洛徂越公启其暗君子之泽十世未斩笃敬
忠信蛮貊以行一言之烈雄扵九军岂惟威仪式
其党里岂惟友睦笃其昆弟彼保之阳维石岩岩
尹公之墓今人𠩄瞻
徐昌国墓志 〈辛未〉
正徳辛未三月丙寅太学博士徐昌国卒年三十
三士夫闻而哭之者皆曰呜呼是何促也或曰孔
门七十子颜子最好学而其年独不永亦三十二
而亡说者谓颜子好学精力瘁焉夫颜虽既竭吾
才然终日如愚不改其乐也此与世之谋声利苦
心焦劳患得患失逐逐终其身耗劳其神气奚啻
百倍而皆老死黄馘此何以辨㢤天扵羙质何生
之甚寡而坏之特速也夫鼪鼯以夜出凉风至而
玄鸟逝岂非凡物之盛衰以时乎夫嘉苗难植而
易稿芝荣不逾旬蔓草薙而益繁鸱枭虺蝮遍天
下而麟鳯之出间世一睹焉商周以䧏清淑日浇
而浊薫积天地之气则有然矣扵昌国何疑焉
始昌国与李梦阳何景明数子友相与砥砺扵辞
章既殚力精思杰然有立矣一旦讽道书若有𠩄
得叹曰弊精扵无益而忘其躯之毙也可谓知乎
巧辞以希俗而捐其亲之遗也可谓仁乎扵是习
飬生有道士自西南来昌国与语恱之遂䆒心玄
虚益与世泊自谓长生可必至正徳庚午冬阳眀
王守仁至京师守仁故善数子而亦尝没溺扵仙
释昌国喜驰往省与论摄形化气之术当是时增
城湛元明在坐与昌国言不恊意沮去异日复来
论如初守仁𥬇而不应因留𪧐曰吾授异人五金
八石之秘服之冲举可得也子且谓何守仁复笑
而不应迺曰吾隳黜吾昔而㳺心高玄塞兊敛华
而灵株是固斯亦去之竞竞扵世逺矣而子犹余
拒然何也守仁复笑而不应扵是黙然者久之曰
子以予为非耶抑又有𠩄秘耶夫居有者不足以
超无践器者非𠩄以融道吾将去知故而宅扵埃
𡏖之表子其语我乎守仁曰谓吾为有秘道固无
形也谓吾谓子非子未吾是也虽然试言之夫去
有以超无无将奚超矣外器以融道道器为偶矣
而固未尝超乎而固未尝融乎夫盈虚消息皆命
也纎巨内外皆性也隐微寂感皆心也存心尽性
顺夫命而已矣而奚𠩄趋舍扵其间乎昌国首肯
良久曰冲举有诸守仁曰尽鸢之性者可以冲扵
天矣尽鱼之性者可以泳扵川矣曰然则有之曰
尽人之性者可以知化育矣昌国俛而思蹶然而
起曰命之矣吾且为萌甲吾且为流澌子其煦然
属我以阳春㢤数日复来谢曰道果在是而奚以
外求吾不遇子㡬亡人矣然吾疾且作惧不足以
致逺则何如守仁曰悸乎曰生寄也死归也何悸
津津然既有志扵斯已而不见者逾月忽有人来
讣昌国逝矣王湛二子驰往哭尽哀因商其家事
其长子伯虬言昌国垂殁整衽端坐托徐子容以
后事子容泣昌国𥬇曰常事耳谓伯虬曰墓铭其
请诸阳明气益微以指画伯虬掌作𡨋𡨋漠漠四
字馀遂不可辨而神气不乱呜呼吾未竟吾说以
时昌国之及而昌国乃止扵是吾则有憾焉临殁
之托又可负之昌国名祯卿世姑苏人始举进士
为大理评事不其职扵是以亲老求改便地为
养当事者目为好异抑之已而䧏为五经博士故
虽为京官数年卒不𫉬封其亲以为憾𠩄著有谈
艺录古今诗文若干首然皆非其至者昌国之学
凡三变而卒乃有志扵道墓在虎丘西麓铭曰惜
也昌国吾见其进未见其至早攻声词中迺谢弃
脱淖垢浊修形链气守静致虚恍若有际道㡬朝
闻遐夕先逝不足者命有馀者志璞之未琢岂方
顽砺隐埋山泽有虹其气后千百年曷考斯志
凌孺人杨氏墓志铭 〈乙亥〉
古之葬者不封不树葬之有铭非古矣然必其贤
者也然世之皆有铭也亦非古矣而妇人不特铭
妇人之特铭也则又非古矣然必其贤者也贤而
铭虽妇人其可㢤是故非其人而铭之君子不与
也铭之而非其实君子不为也吾扵铭人之墓也
未尝敢以易至扵妇人而加审焉必有其证矣凌
孺人杨氏之铭也曷证㢤证扵其夫之状证扵其
子之言证扵其鄕人之𠩄传其贤者也孺人之夫
为封监察御史凌公石岩讳云者也石岩之状谓
孺人为通怀逺将军之曾孙女茂年十八而未归
姑舅爱之族党称之乡闾则之不悉数其行则贤
可知矣子佥宪相与同年贤也地官员外郎楷又
贤也孺人之慈训存焉相尝为予言孺人之贤十
馀年矣与今石岩之状同也吾鄕之士逰业扵通
者以十数称通之巨族以凌氏为最凌氏之贤以
石岩为最则因及扵孺人之内助其𠩄称举与今
之状又同也夫夫或溺誉焉子或溢羡焉吾乡人
之言不要而实契斯又何疑矣孺人之生以正统
丁卯十二月九日卒扵正徳癸酉十一月九日寿
盖六十七男四长即相次棋早卒次即楷次栻女
二孙男八女三曾孙男一女一相将以乙亥正月
内丙寅附葬孺人扵祖茔之左而格扵其次迺以
石岩之状来请铭且问葬合葬非古也周公以来
未之有改也先孺人附扵祖茔之左昭也家君百
岁后将合焉葬左则疑扵阳虚右则疑扵阴若之
何则可予曰附也则祖为之尊左阳右阴也阳兼
阴而主变者也阴阳而主常者也阳在左则居
左而在右则居右阴在左则左而在右则从右
其虚右而左乎扵是孺人之葬虚右而左铭
曰孺人之贤予岂䆒知知子若夫鄕议是符如彼
作室则观其隅彼昏懵懵谓予尽诬狼山之西祖
茔是依左藏右虚孺人之居
文橘庵墓志 〈乙亥〉
髙吾之丘兮胡然其岿岿兮乡人𠩄培兮髙吾之
木兮胡然其𧷤𧷤兮乡人𠩄植兮髙吾之行兮胡
然其砥砥兮乡人𠩄兮阳明子曰呜呼兹橘庵
文子之墓耶冀元亨曰昔阳明子自贵移庐陵道
出辰常间遇文子扵武陵溪上与之语三夕而不
辍旬有五日而未去门人问曰夫子何意之深
𫆀阳明子曰人也朴而理直而虚笃学审问比耄
而不衰吾闻其莅官矣执而恕惠而节其张叔之
俦欤吾闻其居乡矣励行饬已不言而俗化其太
丘之俦欤呜呼扵今时为难得也矣别以其墓铭
属阳明子心许之而不诺门人曰文子之是请也
殆犹未逹欤阳明子曰逹也曰逹何以不诺也曰
古之葬者不封不树铭非古也后世则有铭既葬
而后具豫不可也曰然则恶在其为逹矣曰死生
之变大而若人尽夜视之不以讳非逹欤盖晋之
末有陶潜者尝自志其墓文子既殁其子棐棠东
集栻葬之髙吾之原阳明子乃掇其𠩄状而为之
铭文子名澍字汝霖𭈹橘庵举进士历官刑部𭅺
中出为重庆守巳而忤时贵改思州遂谢病去文
子之先为南昌人曾祖均玉始避地桃源门人有
闵廷圭者为之行状甚悉
登仕郎马文重墓志铭 〈丙子〉
沛汉台里有马翁者长身而多知渉书史少喜谈
兵交四方之贤指画山川道里弛张阖辟自谓功
业可掉臂尝登芒砀山左右眺望嘻吁慷慨时
人莫测也中年县司辟为掾巳得选忽不惬复
𨔵弃去授登仕𭅺归与家人力耕致饶富以散
其族党鄕邻葬死恤赈水旱修桥梁惟恐有间
既老乃益循邑人望而尊之以为大賔焉年八
十六正徳丙子四月三日无疾而卒长子思仁时
为鸿胪司仪署丞勤而有礼予既素爱之至是闻
父䘮恸毁㡬绝以状来请予铭又哀而力遂不
辞按状翁名珍字文重父某祖某曾某皆有隐徳
子男若干人女若干人以是年某月某日葬祖茔
之侧为之铭曰丰沛之间自昔多魁若汉之萧曹
使不遇髙祖乘风云之会固将老终其身扵刀笔
之间世之懐奇不偶无以自见于时名湮没而不
著者何可胜数若翁者亦其人非耶然考其为迹
亦异矣呜呼千里之足困扵伏连城之珍或混
瓦砾不琢其章扵璧何伤不驾以骧奚损扵良呜
呼马翁兹焉𠃔臧
明封刑部主事浩斋陆君墓碑志 〈丙子〉
封君之葬也子澄毁甚失明病不事事以问扵
阳明子曰吾湖俗之葬也咸竭资以盛賔主至扵
毁家不则以为俭其亲也不肖则何费之敢靳
大惧疾之不任遂底扵顚殒以重其不孝敢请巳
之如何阳明子曰不亦善乎棺椁衣衾之得为也
者君子不以俭其亲徇湖俗之𠩄尚是以其亲遂
非而导侈也又况以殆其遗体乎吾子巳之既葬
而以礼告人岂有非之者将湖俗之变必自吾子
始矣一举而三善吾子其已之既而复以志墓之
文请阳明子辞之不得则谓之曰志墓非古也古
之葬者不封不树孔子之葬其亲也自以为东西
南北之人不可以无识也而封之崇四尺其扵季
札之葬则为之识曰有呉延陵季子之墓后之志
者若是焉可矣而内以诬其亲外以诬扵人是故
君子耻之吾子志扵贤圣之学茍卒为贤圣之归
是使其亲为贤圣者之父也志孰大焉吾子巳
之封君之存也尝以其田二顷给吾党之贫者以
资学是扵斯文为有襄也而又重以吾子之好无
已则如夫子之扵札也乎因为之题其识墓之石
曰 皇明封刑部主事浩斋陆君之墓而书其事
扵石之阴君讳璩字文华湖之归安人墓在樊泽
子澄举进士方为刑部员外郎澄之兄曰津
谥襄惠两峰洪公墓志铭
特进光禄大夫柱国太子太保刑部尚书兼都察
院左都御史致仕洪公以嘉靖二年四月十九日
薨时年八十有一矣讣闻 天子遣官九谕祭锡
谥襄惠 赐葬钱塘东穆坞之原其嗣子澄将以
明年乙酉月日举葬事以币以状来请铭维洪氏
世显扵鄱阳自宋太师忠宣公皓始赐第扵钱塘
西湖之葛岭三子景伯景严景卢皆以名徳相承
遂为钱塘望族八世祖讳其二仕宋为浙东安抚
使元兴避地上虞曾祖讳荣甫祖讳有恒迨 皇
朝建国迺复还家钱塘有恒初名洪武昌忌者上
书言其名犯年𭈹 髙皇帝亲录之曰此朕兴之
兆耳 御书有恒易之父讳薪徽州街口批验𠩄
大使自曾祖以下皆以公贵 赠太子太保刑部
尚书妣皆赠一品夫人公讳钟字宣之自㓜岐嶷
不凡成化戊子年二十六以易经领鄕荐乙未举
进士授官刑部主事谙习宪典时相继为大司寇
者皆𦒿徳宿望咸器重礼信之委总诸司章奏疑
议大狱裁扵公声闻骤起庚子陞员外郎仍领
诸司事癸卯丁内囏丙午起复陞郎中寻虑囚山
西乙已江西福建流贼甫定公承 命往审处之
归言福建之武平上抗清流永定江西之安逺龙
南广东之程鄕皆流移混杂习扵𨷖争以武力相
尚是以易哄而乱譬若群豺虎而激怒之欲其无
相攫噬难矣宜及其平时令有司多立社学以训
诲其子弟销其兵器易之以诗书礼让庶㡬濳化
其奸宄时以为知本之论弘治已酉陞江西按察
副使癸丑陞四川按察使𠩄在𤼵奸擿伏无𠩄挠
避而听决如流庭无𪧐讼由是横豪屏息自土官
宣慰使皆懔懔奉约束安氏世有马湖恃力骄僭
为地方患公容画䇿去之请吏于 朝遂以帖
定丙辰入 觐陞江西右布政使丁已转福建左
布政使著绩两省戊午陞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
抚顺天等府兼整饬蓟州诸备时朵颜虏势日
猖獗公以备积弛乃建议增筑墙自山海𨵿
界岭口西北至宻云古北口黄花镇直抵居庸延
亘千馀里缮复城堡三百七十悉城沿诸县官
无浪费而民不知劳自是缓急有赖又奏减防秋
官兵六千人岁省挽输犒赏之费以数万创建浮
桥扵通州以利病渉毁永平陶窑以息军民横役
之苦夺民产及牧圉草场之入扵权贵者而悉还
之逺近大悦名籍甚然权贵人之扼势失利者
数短公扵 上遂改云南巡抚再改贵州顷之
召还督理漕运兼巡抚鳯阳诸处正徳丁卯陞右
都御史仍董漕政戊辰 命掌南京都察院事寻
陞南京刑部尚书已巳改北京工部复改刑部兼
都察院左都御史加太子少保 赐玉带庚午
特命出总川陕湖河四省军务时阳洞庭水寇
丘仁杨清等攻掠城邑其锋甚锐官军屡失利公
至以计擒灭之蓝五起蜀与鄢老人等聚众往来
寇𭧂川陕间逺近骚动公渉𠪱险阻深入贼巢运
谋设奇躬冒矢石前后斩𫉬招䧏以十数万擒其
渠酋二十八人露布以闻土官杨友杨爱相𬽦激
为变众至三万馀流劫重庆保寜诸州县公随调
兵剿平之复其故业 朝廷七䧏敕奖励 赐白
金麒麟服进太子太保公辞不𫉬则引年恳䟽乞
归章七上始 𠃔之 圣谕优奖 赐驰驿还仍
进光禄大夫录其孙一人入胄监公既归筑两峰
书院扵西湖之上自𭈹两峰居士日与朋旧徜徉
诗酒以为乐如是者十有一年嘉靖改元之壬午
朝廷念公寿耇 诏进公阶特进光禄大夫柱国
赐玄𫄸羊酒遣有司劳问士夫之议者咸以公
先朝之老抱负经济年虽若迈而精力未衰优之
廊庙足倚以为重思复起公扵家而公巳不可作
矣公元娶郑氏累 赠一品夫人继周氏徐氏又
继魏氏南京吏部尚书文靖公之女女卒赠一品
夫人二子魏出长澄乡进士才识英敏方向扵用
次涛授南京都察院都事先卒女二侧岀长适
漕运叅将张奎次适国子生李綦孙男四楩楠桥
檀女七墓合魏夫人之兆铭曰桓桓襄惠嶷然人
杰自其始仕声闻已掲于臬于藩益弘以骞略于
西陲寔屏寔垣既荒南服圻漕是督亟 命于南
亟 召于北司空司寇宪是肃 帝曰司寇尔
总子师寇贼奸宄维尔子治既獀既遏豕毙狐逸
曁其成功卒以老乞 天子曰俞可长尔劬西湖
之湄徉徉于于圣化维新聿怀旧臣公巳不作维
时之屯 天子曰咨谥锡有𬯀哀荣终始其畴则
如穆坞之原有郁其阡诗此贞石垂千万年
赠翰林院编修湛公墓表 〈壬申〉
呜呼圣学晦而中行之士鲜矣世方弇阿为工方
特为厉纷縦倒置孰定是非之归㢤盖公冶长在
缧绁之中仲尼明非其罪匡章通国不孝孟子
辩之夫然后在𠩄礼貌焉刚狷振砺之士独行违
俗为世𠩄𡝭嫉卒以倾废踣堕又凂以非其罪者
可胜道㢤予读恰庵志而悲之怡庵湛公英者广
之增城人介直方严刻行砥俗乡之善良咸服信
则倚以扶弱御侮然不辞色少贷人面斥人过
恶至无𠩄容狡狯之徒动见矫拂嫉视如雠聚谋
必覆公扵恶毋使抗吾为公直行其心不顾竟为
𠩄构诬愤𤼵病以死公既死其徒恶益行乡之人
遂皆谓湛公行义顾报戾其施而恶者自若吾侪
何以善为后十馀年为奸者贯盈翦灭浸尽而公
子若水求濂洛之学为世名儒举进士官国史编
修推原寻绎公徳益用表著 朝廷赠官如子日
显赫竦耀乡人相与追嗟慕叹为善之报何如向
特未定耳呜呼古有狷介特行之士直志犯众恶
之死靡悔湛公殆其人非邪向使得志立朝当大
节其肯俛首为奸人仆役呴濡喘息以蕲缓湏
死其不䏻矣夫脂韦佞恱亦何缓急有毫毛之
赖为国者当何㢤予悲斯人之不遇而因重有
𠩄感也昔者君子显微阐幽以明世警瞆信𭧂者
无庸扬矣彼忞然就抑䝉溷垢而弗雪其可以无
表而出之
节庵方公墓表 〈乙酉〉
苏之昆山有节庵方翁麟者始为士业举子巳而
弃去其妻家朱氏居朱故业商其友曰子乃去
士而商乎翁笑曰子乌知士之不为商而商之
不为士乎其妻家劝之事遂为郡事其友曰
子又去士而事乎翁笑曰子又乌知士之不
为従事而事之不为士乎居久之叹曰吾愤世
之碌碌者刀锥利禄而屑为此以矫俗振颓乃今
果不为益也又复弃去会岁歉尽出其𠩄有以
赈饥乏 朝廷义其𠩄为荣之冠服后复遥授建
宁州吏目翁视之萧然若无与与其配朱竭力农
耕植其家以士业授二子鹏鳯皆举进士𠪱官方
面翁既老日与其鄕士为诗酒会鄕人多道其
平生皆磊落可异顾太史九和云吾尝见翁与其
二子书亹亹皆忠孝节义之言出扵流俗𩔖古之
知道者阳明子曰古者四民异业而同道其尽心
焉一也士以修治农以具养工以利器商以通货
各就其资之𠩄近力之𠩄及者而业焉以求尽其
心其归要在扵有益扵生人之道则一而已士农
以其尽心扵修治具养者而利器通货犹其士与
农也工商以其尽心扵利器通货者而修治具养
犹其工与商也故曰四民异业而同道盖昔舜叙
九官首稷而次契垂工益虞先扵䕫龙商周之代
伊尹耕扵莘野傅说板筑扵岩胶鬲举扵鱼盐吕
望钓扵磻渭百里奚处扵市孔子为乘田委吏其
诸仪封晨门荷蒉斵轮之徒皆古之仁圣英贤髙
洁不群之士书传𠩄可考而信也自王道熄而
学术乖人失其心交骛扵利以相驱轶扵是始有
歆士而卑农荣宦游而耻工贾夷考其实射时罔
利有甚焉特异其名耳极其𠩄趋驾浮辞诡辨以
诬世惑众比之具养器货之益罪浮而实反不逮
吾观方翁士商事之喻隐然有当扵古四民之
义若有激而云者呜呼斯义之亡也久矣翁殆有
𠩄闻欤抑其天质之羙而黙有契也吾扵是而重
有𠩄感焉吾尝𫉬交扵翁二子皆颍然敦古道敏
志扵学其居官临民务在济世及物求尽其心吾
以是得其源流故为之论著之云耳翁既殁葬扵
于邑西马鞍山之麓配朱孺人有贤行合葬焉鄕
人为表其墓曰明赠礼部主事节庵方公之墓呜
呼若公者其亦可表也矣
湛贤母陈太孺人墓碑 〈甲戌〉
湛子之母卒扵京师葬扵增城阳明子迎而吊诸
龙江之浒已湛子泣曰若水之辱扵吾子盖人莫
不闻吾母殁而子无一言人将以病子阳明子曰
名者为之铭矣表者为之表矣某何言虽然良亦
无以纾吾情吾闻太孺人之生七十有九其在孀
居者馀四十年端靖严洁如一日既老虽其至亲
卑㓜之请谒见之未尝逾阈也不亦贞乎绩庥舂
𥹭教其子以显尝使白沙之门曰宁学圣人而
未至也不亦知乎恤其庶姑与其庶叔化厉为顺
抚与女爱不违训不亦慈乎巳膺封锡禄养备
至而缟衣䟽食不改其𥘉不亦俭乎贞知慈俭老
而弥坚不亦贤乎请著其石曰湛贤母之墓湛子
拜泣而受之既行人曰湛母之贤信矣若湛子之
贤则吾犹有疑焉湛子始以其母之老不试者十
有三年是也复出而上第为羙官则何居母亦
老矣又去其郷而迎养既归复往卒扵旅则何居
阳明子曰是乌足以疑湛子矣夫湛子纯孝人也
事亲以老扵𤱶亩其志也其出而仕母命之也其
迎之也母欲之也既归而复往母泣而强之也是
无乎无大拂扵义将东西南北之惟命彼湛
子者亦岂以人之誉毁扵外者以易其爱亲之诚
乎曰湛子而是则湛母非欤曰乌足以非湛母矣
夫湛父之早世也属其子曰必以显吾世故命之
出者行其夫之志也就之养者安其子之心也强
之往者勉其子之忠以卒其夫之愿也昔者孟母
断机以励其子盖不归者㡬年君子不以孟子为
失养孟母为非训今湛母之心亦若此而湛子又
未尝违乎养也故湛母贤母也湛子孝子也然犹
不免扵世惑吾虽欲无言也可得乎
程守夫墓碑 〈甲申〉
吾友程守夫以弘治丁巳之春卒扵京去今嘉靖
甲申二十有八年矣呜呼朋友之墓有𪧐草则勿
哭而吾扵君尚不无澘然也君之父味道公与
家君为同年进士相知甚厚故吾与君有通家之
𧨏弘治壬子又同举扵鄕巳而又同卒业扵北雍
宻迩居者四年有馀凡风雪之晨花月之夕山水
郊园之游无不与共盖为时甚久而为迹甚宻也
而未尝见君有愤词忤色情日益笃礼日以恭其
在家庭雍雍于于内外无间交海内之士无贵贱
少长咸敬而爱之虽粗鄙𭧂悍遇君未有不薫然
而心醉者当是时予方驰骛扵举业词章以相矜
髙为事虽知爱重君而尚未知其天资之难得也
其后君既殁予亦入仕往往以粗浮之气得罪扵
人稍知创艾始思君为不可及寻謪贵阳独居幽
寂穷苦之乡困心衡虑乃事扵性情之学方自
苦其胜心之难克而客气之易动又见夫世之学
者率多𡝭嫉险隘不去其有我之私以共明天
下之学成天下之务皆起扵胜心客气之为患也
扵是愈益思君之美质盖天然近道者惜乎当时
莫有以圣贤之学启之有启之者其油然顺道将
如决水之赴壑矣呜呼惜㢤乃今稍见端绪有足
以启君者而君已不可作也已君之子国子生烓
致君临没之言欲予与林君利瞻为之表志林君
既为之表而君之葬巳乆志已无𠩄及则为书其
墓之碑𦕅以识吾之哀思夫君者不徒嬉游征逐
之好而巳君讳文楷世居严之淳安其详已具扵
墓表
太傅王文恪公传 〈丁亥〉
公讳鏊字济之王氏其先自汴扈宋南渡讳百八
者始居呉之洞庭山曾祖伯英祖惟道考光化知
县朝用皆 赠光禄大夫柱国少傅兼太子太傅
戸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妣三代皆一品夫人公
自㓜颍悟不凡十六随父读书太学太学诸生争
传诵其文一时先逹名流咸屈年行求为友侍郎
叶文庄提学御史陈士贤咸有重望于时见而奇
之曰天下士扵是名声动逺迩成化甲午应天鄕
试第一主司异其文曰苏子瞻之流也录其论䇿
不易一字乙未会试复第一入奉 廷对众望翕
然执政忌其文乃置一甲第三时论以为屈授翰
林编修闭门力学避逺权𫝑若将浼焉九载陞侍
讲 宪庙实录成陞右谕徳寻荐为侍讲学士兼
日讲官每进讲至天理人欲之辩君子小人之用
舍必反复规谕务尽启沃方春 上游后𫟍左右
諌不听公讲文王不敢盘于游田 上为罢游讲
罢常召𠩄𦍒广戒之曰今日讲官𠩄指殆为若等
好为之时 东宫将出阁大臣请选正人以端国
本首荐用公以本官兼谕徳寻升少詹事兼侍讲
学士既而吏部阙侍郎又遂以为吏部时北虏入
寇公上筹八事虽忤权幸而卒多施行公辅之
望日隆扵是尖异内阁谢公引咎求退遂举公以
自代 武宗在亮暗内侍八人荒游乱政台諌交
章中外汹汹公协韩司徒率文武大臣伏阁以请
上大惊怒有㫖召公等至左顺门中官传谕甚厉
众相视莫敢𤼵言公曰八人不去乱本不除天下
何由而治议论侃侃韩亦危言继之中官语塞一
时国论倚以为重然自是八人者竟分布要路瑾
入柄司礼而韩公遂逐内阁刘谢二公亦去矣
诏𥙷内阁缺瑾意欲引冢宰焦众议推公瑾虽中
忌而外难公论遂与焦俱入阁瑾方威钳士𩔖按
索徴瑕辄枷械之㡬死者累累公亟言扵瑾曰士
大夫可杀不可辱今既辱之又杀之吾尚何颜扵
此由是𩔖寛释瑾衔韩不已必欲置之死无敢
言者又欲以他事中内阁刘谢二公前后力救之
乃皆得免大司马华容刘公以瑾旧怨逮至京将
坐以激变土官岑氏罪死公曰岑氏未叛何名为
激变乎刘得减死或恶石淙杨公扵瑾谓其筑
太费屡以为言公曰杨有髙才重望为国修乃
可以功为罪乎瑾议焚废后呉氏之䘮以灭迹曰
不可以成服公曰服可以不成葬不可以苟景泰
汪妃薨疑其礼公曰妃废不以罪宜复其故𭈹葬
以妃𥙊以后皆之当是时瑾权倾中外虽意不
在公然见公开诚与言𥘉亦间聴及焦专事媕阿
议弥不协而瑾骄悖日甚毒流缙绅公遏之不
得居常戚然瑾曰王先生居髙位何自苦乃尔耶
公日求去瑾意愈咈众虞祸且不测公曰吾义当
去不去乃祸耳瑾使伺公无𠩄得且闻交贽亦绝
乃笑曰过矣扵是恳䟽三上许之赐玺书乘传岁
夫月米以归时方危公之求去咸以为异数云公
既归呉屏谢纷翛然山水之间䆒心理性尚友
千古至其与人淸而不绝扵俗和而不淆扵时无
贵贱少长咸敬慕恱服有𠩄兴起平生嗜欲澹然
呉中士夫𠩄好尚珍赏观游之具一无𠩄入惟喜
文辞翰墨之事至是亦皆脱落雕绘出之自然中
年尝作明理克已二箴以进徳砥行及充养既久
晚益纯明凡有着述必有𠩄𤼵其论性善云欲知
性之善乎盍反而内观乎寂然不动之中而有至
虚至灵者存焉湛𠔃其非有也窅𠔃其非无也不
堕扵中不离扵声臭当是时也善且未形而恶
有𠩄谓恶者㢤恶有𠩄谓善恶混者㢤恶有𠩄谓
三品者㢤性其犹鉴乎鉴者善而不留物来则
应物去则空鉴何有焉性惟虚也惟灵也恶安
生其生扵蔽乎气质者性之𠩄寓也亦性之𠩄由
蔽也气质异而性随之譬之珠焉䃍扵澄渊则明
䃍扵浊水则昏䃍扵污则澄渊上智也浊水
凡庶也污下愚也天地间腷塞充满皆气也气
之灵皆性也人得气以生而灵随之譬之月在天
物各随其分而受之江湖淮海此月也池沼此月
也沟渠此月也坑堑亦此月也岂必物物而授之
心者月之魄也性者月之光也情者光之𤼵扵物
者也其𠩄论造后儒多未之及居闲十馀年海内
士夫交章论荐不辍及 今上即位始遣官优礼
岁时存问将复起公而公巳没时嘉靖三年三月
十一日寿七十五矣赠太傅谥文恪祭葬有加礼
四子延喆中书舍人延素南京中军都督府都事
延陵郡学生延昭尚㓜皆彬彬世其家 史臣曰
世𠩄谓完人若震泽先生王公者非邪内𥙿伦常
无俯仰之憾外际明良极禄位声光之显自为童
子至扵𦒿耋自 庙朝下逮闾巷至扵偏隅或师
其文学或慕其节行或仰其徳业随𠩄见异其称
莫或有瑕疵之者𠩄谓寿福康宁攸好徳而考终
命公殆无愧尔矣无锡邵尚书国贤与公婿徐学
士子容皆文名冠一时其称公之文规模昌𥠖以
及㤗汉纯而不流于弱奇而不渉于怪雄伟俊洁
体裁截然振起一代之衰得法扵孟子论辩多古
人未𤼵诗萧散淸逸有王岑风格书法清劲自成
得晋唐笔意天下皆以为知言阳明子曰王公𠩄
深造世或未之尽也然而言之亦难矣著其性
善之说以微见其概使后世之求公者以是观之
平茶寮碑 〈丁丑〉
正徳丁丑猺寇大起江广湖郴之家骚然且三四
年矣扵是三省奉 命会征乃十月辛亥予督江
西之兵自南康入甲寅破横水左溪诸巢贼败奔
庚申复连战奔桶冈十一月癸酉攻桶冈大战西
山界甲戌又战贼大溃丁亥尽殪之凡破巢八十
有四擒斩三千馀俘三千六百有奇释其胁千
有馀众归流亡使复业度地居民凿山开道以夷
险阻辛丑师旋扵乎兵惟凶器不得已而后用刻
茶寮之石匪以羙成重举事也提督军务都御史
王某书
平浰头碑 〈丁丑〉
四省之寇惟浰尤黠拟官僣𭈹潜图孔烝正徳丁
丑冬𪨶猺既殄益机险阱毒以虞王师我乃休士
归农戊寅正月癸卯计擒其魁遂进兵撃其懈丁
未破三浰乘胜归北大小三十馀战灭巢三十有
八俘斩三千馀三月丁未回军壶浆迎道耕夫遍
野父老咸欢农器不陈扵今五年复我常业还我
室庐伊谁之力赫赫 皇威匪威曷慿爰伐山石
用纪厥成提督军务都御史王某书
田州立碑 〈丙戌〉
嘉靖丙戌夏官兵伐田随与思恩之人相比复煽
集军四省汹汹连年于时 皇帝忧悯元元容有
无而死者乎迺 命新建伯王守仁曷往视师
其以徳绥勿以兵䖍班师撤旅信义大宣诸夷感
慕旬日之间自䌸来归者七万一千悉放之还农
两省以安昔有苗徂征七旬来格今未期月而蛮
夷率服绥之斯来速扵邮传舞干之化何以加焉
爰告思田毋忘 帝徳爰勒山石昭此赫赫 文
武圣神率土之濵凡有血气莫不尊亲
田州石刻
田石平田州宁〈民谣如此〉田水萦田山迎〈府治新向〉千万世
巩皇明嘉靖岁戊子春新建伯王守仁勒此石
告后人
陈直夫南宫像赞
夫子称史鱼曰直㢤有道如矢无道如矢谓
祝𬶍宋朝曰非斯人难免乎今之世矣予尝三复
而悲之直道之难行而謟䛕之易合也岂一日㢤
鱼之直信乎后世其在当时不若朝与𬶍之易容
也悲夫吾越直夫陈先生严毅端洁其正言直气
放荡佞䛕之士嫉视若雠彼寜无知之卒扵已非
便也故先生举进士不久致仕而归屡荐复起
又不久退以是也㢤然天下之言直者必先生
与焉始予拜先生扵钱淸江上欢然甚得先生奚
扵予殆空谷之足音也世日趋扵下先生而在
虽执鞭之事吾亦为之今既没矣其子子钦以先
生南宫图像请识一言先生常尘视轩冕岂一第
之为荣闻之子钦盖初第时有以相遗者受而存
之先生没子钦始装潢将藏诸庙则又为子者宜
尔也诗曰有服䄡䄡有冠翼翼在彼周行其容孔
式秉笏端弁中温且栗既醉以酒既饱以徳彼何
人斯之司直之司直宜公宜既来既徂为
冠为模孰久其道众听且孚如江如河其趋弥污
之司直今也则亡
三箴
呜呼小子曾不知警尭讵未圣犹日兢兢既坠于
渊犹恬薄既拆尔股犹迈奔蹶人之𡨋顽则畴
与汝不见壅肿砭迺斯愈不见瘘痹剂迺斯起人
之毁诟皆汝砭剂汝曾不知反以为怒匪怒伊色
亦反其语汝之𡨋顽则畴之比呜呼小子告尔不
一既四十有五而曾是不忆
呜呼小子愼尔出话懆言维多吉言维寡多言何
益徒以祸徳黙而成仁者言讱孰黙而讥孰讱
而病誉人之善过情犹耻言人之非罪曷有巳呜
呼多言亦惟汝心汝心而存将日钦钦岂遑多言
上帝汝临
呜呼小子辞章之习尔工何为不以钓誉不以蛊
愚佻彼优伶尔视孔丑覆蹈其术尔颜不厚日月
逾迈尔胡不恤弃尔天命昵尔雠贼昔皇多士亦
胥兹溺尔独不鉴自抵伊亟
南镇祷雨文 〈癸亥〉
惟神秉灵毓秀作镇扵南实与五岳分服而治维
是州之域咸赖神休以生以养凡其疾疫灾𤯝
之不时雨旸寒暑之弗若无有逺近莫不引颈企
足惟神是望怨有归功有底神固不得而辞也而
况绍兴一郡又神之宫墙辇毂之下乎谓宜风雨
节而寒暑当民无疾而五榖昌特先诸郡以霑神
惠而乃入夏以来亢阳为虐连月弗雨泉源告竭
𮮐苗荐稿岁且不登民将无食农夫相与咨扵野
商贾相与憾扵市行旅相与怨扵途守土之官帅
其吏民奔走呼𭈹维是祈祷告请亦无不至矣而
犹雨泽未旱烈益张是岂吏之不职而贪墨者
众欤赋敛繁刻而狱讼𡨚滞欤祀典有弗修欤民
怨有弗平欤夫是数者皆吏之谪而民何咎之有
夫怒吏之不臧而移其谪扵民又知神之𠩄不
也不然岂民之𡨋顽妄作者众将奢淫𭧂殄以怒
神威神将罚而惩之欤夫薄罚以示戒神之威灵
亦既彰矣百姓震惧忧惶请罪无𠩄遂弃而绝之
使无噍𩔖神之慈仁固应不为若是之甚也夫民
之𠩄赖者神神之食于兹土亦非一日矣今民不
得巳有求扵神而神无以应之然则民将何恃而
神亦何以信扵民乎某生长兹土犹乡之人也乡
之人以某尝读书学道缪以为是乡人之杰者其
有得扵山川之秀为多藉之以为吾愚民之不
自逹者通诚扵山川之神其宜有感夫某非其人
也而冒有其名人而冒以其名加我我既不得而
辞矣又何敢独辞其责耶是以冒昧为之请固
知明神亦有𠩄不得而辞也谨告
旅文 〈戊辰〉
维正徳四年秋月三日有吏目云自京来者不知
其名氏携一子一仆将之任过龙场投𪧐土苗家
予篱落间望见之阴雨昏黒欲就问讯北来事
不果明早遣人觇之巳行矣薄午有人自蜈蚣坡
来云一老人死坡下傍两人哭之哀予曰此必吏
目死矣伤㢤薄暮复有人来云坡下死者二人傍
一人坐叹询其状则其子又死矣明日复有人来
云见坡下积尸三焉则其仆又死矣呜呼伤㢤念
其𭧂骨无主将二童子持畚锸往之二童子有
难色然予曰嘻吾与尔犹彼也二童悯然涕下请
往就其傍山麓为三坎埋之又以𨾏鸡饭三盂嗟
吁涕洟而告之曰呜呼伤㢤繄何人繄何人吾龙
场驿丞馀姚王守仁也吾与尔皆中土之产吾不
知尔郡邑尔乌为乎来为兹山之乎古者重去
其乡游宦不逾千里吾以窜逐而来此宜也尔亦
何乎闻尔官吏目耳俸不五斗尔率妻子躬
耕可有也乌为乎以五斗而易尔七尺之躯又不
足而益以尔子与仆乎呜呼伤㢤尔诚恋兹五斗
而来则宜欣然就道乌为乎吾昨望见尔容蹙然
盖不任其忧者夫冲冒雾露扳援崖壁行万峰之
顶饥渴劳顿筋骨疲惫而又瘴厉侵其外忧郁攻
其中其以无死乎吾固知尔之必死然不谓若
是其速又不谓尔子尔仆亦遽尔奄忽也皆尔自
谓之何㢤吾念尔三骨之无依而来尔乃使
吾有无穷之怆也呜呼痛㢤縦不尔幽崖之狐
成群阴壑之虺如车轮亦必葬尔扵腹不致乆
𭧂露尔尔既巳无知然吾何为心乎自吾去父
母鄕国而来此二年矣𠪱瘴毒而苟自全以吾
未尝一日之戚戚也今悲伤若此是吾为尔者重
而自为者轻也吾不宜复为尔悲矣吾为尔歌尔
听之歌曰连峰际天𠔃飞鸟不通游子怀乡𠔃莫
知西东莫知西东𠔃维天则同异域殊方𠔃环海
之中逹观随寓𠔃奚必予宫魂𠔃魂𠔃无悲以恫
又歌以慰之曰与尔皆乡𡈽之离𠔃蛮之人言语
不相知𠔃性命不可期吾茍死扵兹𠔃率尔子仆
来予𠔃吾与尔遨以嬉𠔃彪而乘文螭𠔃
登望故乡而嘘唏𠔃吾苟𫉬生归𠔃尔子尔仆尚
尔随𠔃无以无侣悲𠔃道傍之塜累累𠔃多中𡈽
之流离𠔃相与呼啸而徘𠔃飧风饮露无尔饥
𠔃朝友麋鹿暮猿与栖𠔃尔安尔居𠔃无为厉扵
兹墟𠔃
祭郑朝朔文 〈甲戌〉
维正徳九年岁次甲戌七月壬戌朔越十有六日
丁丑南京鸿胪寺卿王守仁驰奠于监察御史亡
友郑朝朔之墓呜呼道之将行其命也与道之将
废其命也与呜呼朝朔命实为之将何如㢤将何
如㢤辛未之冬朝扵 京师君为御史余留铨司
君因世杰谬予是资予辞不𫉬抗颜以尸君尝问
予圣学可至余曰然㢤克念则是隐辞奥义相与
剖析探本穷原夜以继日君喜谓予昔迷今悟昔
䧟多岐今由大路呜呼绝学㡬年于兹孰沿就绎
君独𡚒而古称豪杰无文犹兴有如君者无愧斯
称当是之时君疾已构痛扶孱精微日究人或
劝君盍亦休只君曰何㢤夕死可矣君遂疾告我
亦南行君与世杰访予阳明君疾亦笃遂留杭城
天不与道善𩔖云倾呜呼痛㢤呜呼痛㢤时予祖
母亦婴危疾汤药自湏风江阻渉君䘮遂行靡由
一诀扶榇而南事在世杰恨愧予复何说嗟
予颛弱实赖友朋砥砺切磋庶㡬有成死者生者
索居离群静言永怀中心若焚墓草再靑甫兹驰
奠遥望岭云有泪如霰呜呼哀㢤予复何言尚飨
祭浰头山神文 〈戊寅〉
维正徳十三年戊寅二月十五日甲申提督军务
都御史王某谨以刚鬛柔毛昭告于浰头山川之
神惟广谷大川阜财兴物以域民畜众故古者诸
侯祭封内山川亦惟其有功扵民然地灵则人杰
人之无良亦足以为山川之羞兹𡈽为盗贼𠩄盘
据且数十年逺近之称浰头者皆曰贼巢耻莫大
焉是岂山川之罪㢤虽然清洌之井粪而不除
久则同扵厕溷矣丹鳯之穴鸱狐聚而不去久则
化为妖窟矣粪之𠩄过者揜鼻妖孽之窟人将
持刅燔燎环而攻之何者其积聚招致使然也诚
使除其粪刮剜涤荡将不终朝而复其淸洌鸱
狐逐而鸾鳯归妖孽之窟还为孕祥育瑞之𠩄矣
今兹土之山川亦何以异扵是守仁奉 天子明
命来镇四陲愤浰贼之凶悖民苦荼毒无𠩄控𥸤
故迩者计擒渠魁提兵捣其巢穴𠩄向克捷动𫉬
如志斯固人怨神怒天人顺应之理将或兹𡈽山
川之神厌恶凶残思欲洗其积辱阴有以相协假
手扵予今驻兵扵此弥月馀旬虽巢穴悉巳扫荡
擒斩十且八九然漏殄之徒尚有潜逃小民不
无怨于山川之神为之逋逃主萃渊薮也今子提
兵深入岂独除民之害亦为山川之神雪其耻夫
安旧染弃新图非中人之情而况扵神乎今此
残徒𫝑穷力屈亦方遣人投招将顺而抚之则虑
其无革心之诚复遗患扵日后逆而弗受又恐其
或出扵诚心杀之有不也神其阴有以相协使
此残寇而果诚心邪即阴佑其衷俾尽携其党𩔖
自䌸来投若水之赴壑予将堤沿停畜之如其设
诈怀奸即阴夺其魄张我军威风驱电扫一鼓而
殱之兹惟下民之福亦惟神明之休坛而祀之神
亦永永无怍惟神实鉴图之尚飨
祭徐曰仁文 〈戊寅〉
呜呼痛㢤曰仁吾复何言尔言在吾耳尔貌在吾
目尔志在吾心吾终可柰何㢤记尔在湘中还尝
语予以寿不䏻长久予诘其故云尝游衡山梦一
老瞿昙抚曰仁背谓曰子与颜子同徳俄而曰亦
与颜子同寿觉而疑之予曰梦耳子疑之过也曰
仁曰此亦可柰何但今得告疾早归林下冀事
扵先生之教朝有𠩄闻夕死可矣呜呼吾以为是
固梦耳孰谓乃今而竟如𠩄梦邪向之𠩄云其果
梦邪今之𠩄传其果真邪今之𠩄传亦果梦邪向
之𠩄梦亦果妄邪呜呼痛㢤曰仁尝语予道之不
明㡬百年矣今𦍒有𠩄见而又卒无𠩄成不亦尤
可痛乎愿先生早归阳明之麓与二三子讲明斯
道以诚身淑后予曰吾志也自转官南赣即欲过
家坚卧不出曰仁曰未可纷纷之议方驰先生且
一行爰与二三子姑为𫗴粥计先生了事而归呜
呼孰谓曰仁而乃先止扵是乎吾今縦归阳明之
麓孰与予共此志矣二三子又且离群而索居吾
言之而孰听之吾倡之而孰和之吾知之而孰问
之吾疑之而孰思之呜呼吾无与乐馀生矣吾巳
无𠩄进曰仁之进未量也天而䘮予也则䘮予矣
而又䘮吾曰仁何㢤天胡酷且烈也呜呼痛㢤朋
友之中复有知予之深信予之笃如曰仁者乎
夫道之不明也由扵不知不信使吾道而非邪则
已矣吾道而是邪吾无蕲扵人之不予知予信
乎自得曰仁讣盖哽咽而不食者两日人皆劝
予食呜呼吾有无穷之志恐一旦遂死不克就将
以托之曰仁而曰仁今则已矣曰仁之志吾知之
𦍒未即死又使其无成乎扵是复强食呜呼痛
㢤吾今无复有意扵人世矣姑俟冬夏之交兵革
之役稍定即拂袖而归阳明二三子苟有予者
尚与之切磋砥砺务求如平日与曰仁之𠩄云縦
举世不以予为然者亦且乐而忘其死惟百世以
俟圣人而不惑耳曰仁有知其尚启予之昏而
警予之惰邪鸣呼痛㢤予复何言
祭孙中丞文 〈已卯〉
呜呼弇阿苟容生也何庸慷慨激烈死也何恫勤
劳施扵 国而惠泽于民孰谓公之死而非生
乎守臣节以无𧇊秉大义而不屈孰谓公之归而
非全乎方逆熖之已炎公盖力扑其燎原之势而
不屡䟽乞免又不𫉬请则旁行曲成冀缓其怒
而徐为之图盖公处事之权而人或未之尽知也
比其当危临难伏节申忠之死靡回然后见公守
道之常心迹如靑天白日而天下之人始洞然无
疑矣呜呼逆藩之谋积之十有馀年而败之旬日
岂守仁之智谋才力及此乎是固 祖宗之徳
泽 朝廷之神武而公之精忠愤烈阴助黙相扵
𡨋𡨋之中是亦未可知也公之子挟刃赴𬽦奔走
千里至则逆贼已擒遂得改殡正殓扶公榇而还
父子之间忠孝两无𠩄愧矣亦何憾㢤守仁扵公
既亲且友同举扵鄕同官扵部今又同遭是难岂
偶然㢤灵辀将𤼵薄奠冩哀言有尽而意无穷呜
呼
祭外舅介庵先生文 〈𨐌巳〉
呜呼自公之葬兹𡈽逮今二十有六年乃始复一
拜墓下中间盛衰之感死生之戚险夷之变聚散
之情可悲可愕可扼腕而流涕者何可胜道呜呼
伤㢤死者日以逺生者日以谢而少者日以老矣
自今以往其可悲可愕可扼腕而流涕者其又可
胜道耶二十六年而始𫉬一拜自今以往𫉬拜公
之墓下者知复䏻㡬呜呼伤㢤惟是公之子姓群
然集扵墓下皆鸾停鹤峙振羽翮而翺乎云霄未
巳也𠩄以报纯徳而慰公于地下者庶亦在兹巳
乎某奉召北行便道归省甫申展谒巳告辞言
有尽而意无穷顾瞻丘垅岂胜凄断尚飨
祭文相文
呜呼文相迈往直前之气足以振颓靡而起退懦
通敏果决之才足以应烦剧而解纷拏激昻𡚒迅
之谈足以破支辞而折多口此文相之𠩄以超然
特出乎等夷而世之人亦方以是而称文相者也
然吾之𠩄望扵文相则又宁止扵是而巳乎与文
相别数年矣去岁始复一㑹扵江浒握手半日之
谈豁然遂破百年之惑一何快也吾方日望文相
反其迈往直前之气以内充其寛𥙿温厚之仁敛
其通敏果决之才以自昭其文理宻察之智收其
𡚒迅激昻之辨以自全其𤼵强刚毅之徳固将日
趋扵和平而大会扵中正斯乃圣贤之德之归矣
岂徒文章气节之士而已乎惜乎吾见其进而未
见其止也一疾奄逝岂不痛㢤闻讣实欲渡江一
恸以舒永诀之哀暑病且冗欲往不临风长𭈹
有泪如雨呜呼文相予复何言
又祭徐曰仁文 〈甲申〉
呜呼曰仁别我而逝𠔃十年于今葬兹丘𠔃𪧐草
㡬靑我思君𠔃一来寻林木拱𠔃山日深君不见
𠔃窅嵯峨之云岑四方之英贤𠔃日来臻君独胡
为𠔃与鹤飞而猿吟忆丽泽𠔃欷歆奠椒醑𠔃松
之阴良知之𠔃闻不闻道无间扵隐显𠔃岂幽
明而异心我歌白云𠔃谁同此音
祭国子助教薛尚哲文 〈甲申〉
呜呼良知之学不眀扵天下㡬百年矣世之学者
蔽扵见闻习染莫知天理之在吾心而无假扵外
也皆舍近求逺舍易求难纷纭交骛以私智相髙
客气相竞日䧟扵禽兽夷狄而不知间有独觉其
非而略知反求其本源者则又群相诟笑斥为异
学呜呼可哀也巳盖自十馀年来而海内同志之
士稍知讲求扵此则亦如晨星之落落乍明乍㓕
未见其光大也潮阳在南海之濵闻其间亦有
特然知向之士而未及与见间有来相见者则又
去来无常自君之弟尚谦始予扵留都朝夕相
与者三年归以𠩄闻扵予者语君君欣然乐听不
厌至忘𥨊食脱然弃其旧业如敝屣君素笃学髙
行为乡子弟𠩄宗依尚谦自㓜受业焉至是闻
尚谦之言遂不知已之为兄尚谦之为弟巳之尝
为尚谦师而尚谦之尝师扵已也尽使其群子弟
侄来学扵予而君亦躬枉辱焉非天下之大勇
自胜其有我之私而果扵徙义者孰与扵此㢤
自是其邑之士若杨氏兄弟与诸后进之来者源
源以十数海内同志之盛莫有先扵潮阳者则实
君之昆弟之为倡也其有功扵斯道岂小小㢤方
将因藉毗赖以共明此学而君忽逝矣其为同志
之痛何可言㢤虽然君扵斯道亦既有闻则夕死
无憾矣其又奚悲乎吾之𠩄为长𭈹涕洟而不
自巳者为吾道之失助焉耳天也可如何㢤相望
千里靡由走哭因风寄哀言有尽而意无穷呜呼
哀㢤
祭朱守忠文 〈甲申〉
呜呼圣学之不明也久矣予不自量犯天下之诋
笑而冒非其任恃以无恐者谓海内之同志若守
忠者为之胥附先后终将必有𠩄济也而自十馀
年来若吾姚之徐曰仁潮阳之郑朝朔杨仕徳武
陵之冀惟干者乃皆相继物故其馀诸同志之尚
存足可倚赖者又皆离群索居不朝夕相与以
资切磋砥砺之益今守忠又复弃我而逝天其或
者既无意扵斯文巳乎何其善𩔖之难合而易暌
善人之难成而易䘮也呜呼痛㢤守忠之扵斯道
既巳识其大者又䏻乐善不倦旁招博采引接同
志而趋之同归扵善若饥渴之扵饮食视天下之
务不啻其家事每欲以身殉之今兹之没也实以
驱贼山东昼夜劳瘁至陨其身而不顾呜呼痛㢤
始守忠之赴山东也过予而告别云节扵先生之
学诚有终身几席之愿顾事功之心犹有未脱
然者先生将何以裁之予曰君子之事进徳修业
而巳虽位天地育万物皆已进徳之事故徳业之
外无他事功矣乃若不由天徳而求骋扵功名事
业之场则亦希髙慕外后世髙明之士虽知向学
而未䏻不为才力𠩄使者犹不免焉守忠既巳心
觉其非固当不为𠩄累矣呜呼岂知竟以是而忘
其身乎守忠之死盖御灾捍患而死勤事为忠
臣志士之𠩄难矣而吾犹以是为憾者痛吾道
之失助为海内同志之不𦍒焉耳呜呼痛㢤灵輀
云迈一奠永诀岂无良朋孰知我心之悲呜呼痛
㢤
祭洪襄惠公文
呜呼公以雄特之才豪迈之气际明良之会致位
公勲业振扵当时声光被扵逺迩功成身退全
节令终若公真可谓有济时之具而为一世之杰
矣悲夫才之难成也干云合抱岂岁月𠩄致任
之栋梁已不为不见用矣又辍而置之闲散者十
馀年不亦大可惜也乎天岂以公有克肖之子将
敛其𠩄未尽者而大𤼵诸其后人也乎 公优游
林下以乐太平之盛其没也 天子锡之祭葬褒
以羙谥生荣死哀亦复何憾矣而予独不䏻无悲
且感者方公之生人皆知 公之才羙而忌者抑
之使不得尽用时之人顾亦概然视之曾不知以
为意呜呼岂知其没也遂一仆而不可复起矣老
成典刑为世道计者无悲伤乎㢤先君子素与
扵 公守仁虽晚亦辱 公之知爱公子尝以
公之墓铭见属曾不𤼵扬盛羙兹 公之葬又
不䏻奔走执绋驰奠一觞𦕅以寓其不尽之𠂻焉
尔呜呼哀㢤尚飨
祭杨士鸣文 〈丙戌〉
呜呼士鸣吾见其进也而遽见其止邪往年士徳
之殁吾已谓天道之无知矣今而士鸣又相继以
逝吾安𠩄归咎乎呜呼痛㢤忠信明睿之资一郡
一邑之中不一二见而顾萃扵一家之兄弟又
皆与闻斯道以承千载之绝学此岂出扵偶然者
固宜使之得志大行𤼵圣学之光辉翼斯文扵悠
逺而乃栽培长养则若彼其艰而倾覆摧折又如
此其易其果出扵偶然倏聚倏散而天亦略无主
宰扵其间邪呜呼痛㢤潮郡在南海之涯一郡耳
一郡之中有薛氏之兄弟子侄既足盛矣而又有
士鸣之昆季其馀聪明特逹毅然任道之器后先
颉顽而起者以数十其山川灵秀之气殆不若
是其淑且厚则亦宜有盈虚消息扵其间矣乎士
鸣兄弟虽皆中道而逝然今海内善𩔖孰不知南
海之濵有杨士徳士鸣者为成徳之士如祥麟瑞
凤争一睹之为快因而向风兴起者比比则士鸣
昆季之生其潜启黙相以有绩扵斯道岂其微㢤
彼黄馘稿毙与草木同腐者又何可胜数求如士
鸣昆季一日之生以死又安可得乎呜呼道无生
死无去来士鸣则既闻道矣其生也奚以喜其死
也奚以悲独吾党之失助而未及见斯道之大行
也则吾亦安以无一恸乎呜呼痛㢤
祭元山席尚书文 〈丁亥〉
呜呼元山真可谓豪杰之士社稷之臣矣世方没
溺扵功利辞章不复知有身心之学而公独超然
逺览知求绝学于千载之上世方党同伐异徇俗
苟容以钩声避毁而公独卓然定见惟是之从盖
有举世非之而不顾世方植私好利依违反复以
垄断相与而公独世道是忧义之𠩄存冒危而
必心之𠩄宜经百折而不回盖其𠩄论虽或亦
有动扵气激扵忿而其心事磊磊则如靑天白日
洞然可以信其无他世方𡝭𡜱谗险排胜巳以嫉
髙明而公独诚心乐善求以伸人之才而不自知
其身之为屈求以进贤扵 国而不自知怨谤之
集扵其身盖𠩄谓断断休休人之有技若已有之
者此大臣之盛徳自古以为难非独近世之𠩄未
见也呜呼世固有有君而无臣亦有有臣而无君
者矣以公之贤而又遭逢 主上之神圣知公之
深而信公之笃不啻金石之固胶之投非𠩄谓
明良相逢千载一时者欤是何天意之不可测其
行之也方若巨舰之遇顺风而其倾之也忽中流
而折樯舵其植之也方尔枝叶之敷荣而摧之也
遂根株而蹶㧞其果无意扵斯世斯人也乎呜呼
痛㢤呜呼痛㢤某之不肖屡屡辱公过情之荐自
度终不有济扵时而徒以为公知人之累每切
私怀惭愧又忆往年与公论学扵贵州受公之知
实深近年以来觉稍有𠩄进思得与公一面少叙
其愚以求质正斯亦千古之一快而公今复巳矣
呜呼痛㢤闻公之讣不奔哭千里设位一恸割
心自今以往进吾不有益于君国退将益修吾
学期终不知已之报而已矣呜呼痛㢤言有尽
而意无穷呜呼痛㢤
祭呉东湖文 〈丁亥〉
呜呼呉公吾不可得而见之矣公之才如干将莫
邪随其𠩄试皆迎刃而解公之志如长川逝河信
其𠩄趣虽百折不回公之节如坚松古柏必岁寒
而后见公之学如深林䆳谷必穷探而始知自其
筮仕迄扵退休扬𠪱中外㡬扵四十年而天下皆
以为未尽公之才登陟崇显至扵大司空而天
下皆以为未行公之志虽未尝捐躯䘮元而天
下信其有成仁死义之勇虽未尝讲学论道而天
下知其有辟邪卫正之心呜呼若公者真可谓一
世之豪杰无𠩄待而兴者矣某扵公未𫉬倾盖而
向慕滋切未𫉬识公之面而久已知公之心公扵
某其教爱勤惓不特篇章之稠叠而过情推引亦
复荐剡之频烦长愧菲薄何以承公之教而惧其
终不免为知人之累也今兹承乏是𡈽而来正可
登堂请谢论心求益而公则避我长逝巳一年矣
呜呼伤㢤𦍒与公并生斯世而复终身不及一面
茫茫天壤竟成千古之神交岂不痛㢤薄奠一觞
以哭我私公神有知尚来格斯
祭永顺宝靖𡈽兵文 〈戊子〉
维湖广永顺宝靖二司之𡈽兵多有物故扵南宁
诸处者嘉靖七年六月十五日乙卯 钦差总制
四省军务尚书左都御史新建伯王委南宁府知
府蒋山卿等告扵 南宁府城隍之神使𭈹召诸
物故者之魂魄以牛二羊四豕四祭而告之曰呜
呼诸湖兵壮士伤㢤尔等皆勤 国事而来死扵
兹土山谿阻绝不一旦归见其父母妻子旅魂
飘飖扵异域无𠩄依倚呜呼痛㢤三年之间两次
调𤼵使尔络绎奔走扵道途不𫉬顾其家室竟死
客乡此我等上官之罪也复何言㢤复何言㢤古
者不得巳而后用兵先王不一夫不𫉬其𠩄况
群驱无之赤子而填之扵沟壑且兵之为患
非独锋镝死伤之酷而已也𠩄过之地皆为荆𣗥
𠩄住之处遂成𡍼炭民之毒苦伤心惨目可尽言
乎迩者思田之役予𠩄以必欲招抚之者非但以
思田之人无可剿之罪扵义在𠩄当抚亦正不欲
无故而驱尔等扵兵刃之下也而尔等竟又以疾
病物故扵此则岂非命𫆀呜呼伤㢤人孰无死岂
必穷乡绝域死人乎今人不出户庭或饮食伤
多或逸欲过节医治不痊亦死矣今尔等之死乃
因驱驰 国事捍患御侮而死盖得其死𠩄矣古
之人固有愿以马革褁尸不愿死扵妇人女子之
手者若尔等之死真无愧扵马革褁尸之言矣呜
呼壮士尔死何憾乎今尔等徒侣皆巳班师去矣
尔等游魂漂泊正可随之西归尔等尚知之乎尔
等其收尔游魂敛尔精魄驾风逐雾随尔徒侣去
归其乡依尔祖宗之坟墓以栖尔魂享尔妻子之
蒸尝以庇尔后尔等徒侣或有征调之役则尔等
尚鼓尔生前义勇之气以阴助尔徒侣立功报国
为民除患岂不生为壮烈之夫而没为忠义之士
也乎予因疾作不䏻亲临祭𠩄一哭尔等以舒予
伤感之怀临文凄怆涕下沾臆今委知府布告予
衷尔等有灵尚知之乎呜呼伤㢤
祭军牙六纛之神文 〈戊子〉
惟神秉扬神武三军司命今制度聿新威灵丕振
伏惟仰镇国家缉定祸乱平服蛮夷以永无穷之
休尚飨
祭南海文 〈戊子〉
天下之水萃于南海利济四方𣹢濡万𩔖自有天
地厥功为大今 皇圣明露䧏河淸我实受命南
荒以平阴阳表里维海效灵乃陈牲帛厥用告成
尚飨
祭六世祖广东叅议性常府君文 〈戊子〉
于维我祖效节于 髙皇之世肇禋兹𡈽岁久沦
芜无宁有司之不遑实我子孙门祚衰微弗克灵
承显盖冥迷昏隔者八九十年言念怆恻子孙
之心亦徒有之恭惟我祖晦迹长遁迫而出仕务
尽其忠岂曰有身没之祀父死扵忠子殚其孝各
安其心白刃不见又知有一祀之荣乎顾表忠
孝树之风声实良有司修举 国典以宣流 王
化之盛羙我祖之烈因以复彰见人心之不泯我
子孙亦藉是𫉬申其怆郁永有无穷之休焉及兹
庙成而末孙某𫉬来蒸事若有不偶然者我祖
之道其殆自兹而昌乎某承 上命来抚是方上
无补扵 君国下无益扵生民循例省绩实懐多
惭至扵心之不敢以不自尽则亦求无忝扵我祖
而已矣承事之馀敢告不忘以五世祖秘湖渔隐
先生彦逹府君配 尚飨
王文成公全书卷之二十五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