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王阳明靖乱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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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德十年。先生念祖母岑太夫人年九十有六,思一修觐,乃上疏请告,不允。

  时汀漳各郡皆有巨冦。兵部尚书王琼特举先生之才,升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南赣、汀漳等处。先生因得归省岑太夫人及龙山公。

  正德十二年正月,赴任南赣,道经吉安府万安县,适遇流贼数百,肆劫商舟。舟人惊惧,欲回舟避之,不敢复进。先生不许,乃集数十舟,联络为阵势,扬旗呜鼓,若将进战者。贼见军门旗号,知是抚院,大惊,皆罗拜于岸上,号呼曰:“某等饥荒流民,求爷赈济活命。”

  先生命将船从容泊岸,使中军官传令谕之曰:“巡抚老爷知汝等迫于饥寒,一到赣后,差官抚插。宜散归候赈,若更聚劫郷村,王法不宥!”

  贼俱解散。

  既抵赣,即行牌所属,分别赈济,招抚流民。置二匣于台前,榜曰:“求通民情,愿闻己过。”

  因漳贼詹师富、温火烧等连年寇盗,其势方炽,移文湖广、福建、广东三省,克期进剿。

  赣民多受贼贿为之耳目,官府举动,贼已先觉。先生访知军门有一老隶奸狡尤甚,忽召入卧室,谓之曰:“有人告尔通贼,你罪在必死;若能改过,悉列通贼诸奸民告我,我当赦汝之命。”老隶叩头悉吐其实,备开奸民姓名。先生俱密拿正法。

  又严行十家牌法。其法十家共一牌,开列各户籍贯姓名年貌行业。日轮一家,沿门诘察,遇面生可疑之人,即时报官,如或隐匿,十家连坐。所属地方,一体遵行。

  又以向来远调狼达上军,动经歳年,糜费巨万,骄横难制,有损无益。乃使各省兵备官,令府州县挑选本地真正骁勇,每县多者十人,少者七八人。大约江西、福建二省,各以五六百名为率,广东、湖广二省,以四五百名为率,其间有魁杰出群、通晓韬略者,署为将领。所募骁勇,随各兵备官屯札训练,无事拨守城隘,有事应变出奇。

  到任十馀日,调度略毕,即议进兵。

  兵次长富村,遇贼大战,斩获颇多。贼奔至象湖山拒守,我兵追至地名莲花石,与贼对垒。会指挥覃桓率广东兵到,与贼战,小胜遂进前合围。贼见势急,溃围而出。覃桓马蹷,为贼所杀,县丞纪用亦同时被害。

  诸将气沮,谓:“贼未可平,请调狼兵,俟秋再举。”

  先生阳听其说,进屯汀州府上杭县,宣言:“大犒三军,暂且退师蓄锐,俟狼兵齐集征进。”密遣义官曾崇秀觇贼虚实,回言贼还据象湖,只等官军一退,复出劫掠。先生乃责各军以失律之罪,使尽力自效。

  分兵为二路,俱于二月廿九日晦日,出其不意,衔枚并进,直捣象湖夺其隘口。众贼失险,复据上层,峻壁四面,滚木礧石,以死拒战。先生亲督兵士奋勇攻之,自辰至午,呼声震地。三省奇兵从间道攀崖附木,四面蚁集,贼惊溃奔走,官军乘胜追剿,贼兵大败。

  先生乃分遣福建佥事胡琏、参政陈策副使唐泽等率本省兵攻长富村,广东佥事顾应祥、都指挥杨懋等率本省兵攻水竹、大重坑。先生自提江西兵,往来接应。不一月,福建兵攻破长富村巢穴三十馀处,广东兵攻破水竹、大重坑巢穴一十三处。斩首从贼詹师富、温火烧等七千馀名,俘获贼属及辎重无算。

  漳南数十年之寇至是悉平。以二月出师,四月班师,成功未有如此之速者。

  先生驻军上杭。乆旱不雨,师至之日,一雨三日,百姓歌舞于道。先生因名行台之堂曰时雨堂,取王师若时雨之义也。

  先生谓:“习战之方,莫要于行伍。治众之法,莫先于分数。

  “每每调集各兵,二十五人编为一伍,伍有小甲。五十人为一队,队有总甲。二百人为一哨,置哨长一人,协哨二人。四百人为一营,置营官一人,参谋二人。一千二百人为一阵,阵有偏将。二千四百人为一军,军有副将。偏将无定员,临事而设。小甲选于各伍中,总甲又选于小甲中,哨长选于千百户义官中。

  “副将得以罚偏将,偏将得以罚营官,营官得以罚哨长,哨长得以罚总甲,总甲得以罚小甲,小甲得以罚伍兵。务使上下相维,如身臂使指,自然举动齐一,治众如寡。

  “编选既定。每伍给一牌,备列同伍姓名,谓之伍符。每队各置两牌,编立字号,一付总甲,一藏本院,谓之队符。每哨各置两牌,编立字号,一付哨长,一藏本院,谓之哨符。每营各置两牌,编立字号,一付营官,一藏本院,谓之营符。凡遇征调发符比号而行,以防奸伪。”

  又疏请申明赏罚:“兵士临阵退缩者,领兵官即军前斩首。领兵官不用命者,总兵官即军前斩首。其有擒斩功次,不论尊卑,一体陞赏。生擒贼徒,勘明决不待时。

  “夫盗贼之日滋,繇招抚之太滥。招抚之太滥,繇兵力之不足。兵力之不足,繇赏罚之不行。乞假臣等,以令旗令牌,使得便宜行事。”

  又议割南靖漳浦之地,建立县治于大洋陂;又添立巡简司,协同镇压。

  兵部王琼以先生之言为然,覆奏俱依拟,赐县名曰清平,改巡抚为提督军务,给旗牌假便宜,仍论平漳寇功,加俸一级。先生益得发舒其志。

  再说南赣西接湖广桂阳,有桶冈、横水诸贼巢;东接广东龙川,有浰头诸贼巢。横水贼首谢志珊、桶冈贼首蓝天凤、浰头贼首池仲容,俱僭号称王,伪署官职,拥众据险,出入无常。屡调狼兵进讨,不能取胜。谢志珊自号征南王,闻督府方讨漳寇,乃入修战具,并造吕公车若干,欲乘隙先破南康,乘虚入广。

  时湖广巡抚都御史陈金,疏请三省之师夹攻桶冈。先生曰:“桶冈、横水、左溪诸贼荼毒三省,其患虽同,而事势各异。论湖广则桶冈为腹心之疾,论江西则横水为腹心之疾。今不去江西腹心之疾,而欲与湖广夹攻桶冈,失缓急之宜矣。湖广克期以十一月朔日会集,今尚在十月。横水贼闻湖广合剿之信,必谓我先攻桶冈;又见我兵未集,师期尚远,心不准备。若出其不意,进兵疾击,可以得志。已破横水,移兵桶冈,此破竹之势也。”

  先生恐征横水时,浰头贼乘机扰乱,乃为告谕一通,具述利害。遣报效生员黄表、义民周祥等,招抚池仲容等,劝之立功自赎,且各赐银布,以安其心。一时贼党见谕词诚恳,莫不感动。酋长黄金巢、刘逊、刘粗眉、温仲秀等,随黄表等各引部下出投,情愿杀贼立功。先生用好言抚慰,选其精壮五百人为兵,随军征进,馀老弱散遣之。先生已定出师之期,预先分定哨道密授方略。

  那几处哨道:

  一,江西都司都指挥许清率兵一千,自南康县所溪入,攻白蓝,与本院会于横水;

  一,赣州府知府邢珣率兵一千,自上犹县石人坑入,协攻白蓝,会于横水;

  一,南赣守备郏文率兵一千,自大廋县义安入,合攻左溪,会于横水;

  一,汀州府知府唐淳率兵一千,自大廋县聂都入,合攻左溪,会于横水;

  一,南安府知府季敩率兵一千,自大廋县稳下入,合攻左溪,会于横水;

  一,南康县县丞舒富率兵一千,自上犹县金坑入,径攻左溪,会于横水;

  一,赣州卫指挥余恩率兵一千,自上犹县独孤岭入,径攻左溪,会于横水;

  一,宁都县知县王天与率兵一千,自上犹县官隘员坑入,进屯横水;

  一,吉安府知府伍文定率兵一千,搜剿稽芜等处贼巢,进屯横水;

  一,广东潮州府程郷县知县张戬率兵一千,搜剿黄雀坳等贼巢,进屯横水。

  分拨十路军马,限定十月初七日各哨齐发。又拨兵备副使杨璋、分守参议黄宏,监督各营官兵,往来给饷。

  先生暗谕本院标下将领,同时进发。号令虽出,衙门中寂然无闻。

  先生在赣院,左有旁门,通射圃。暇即与诸生讲学其中,或习射,每至夜分而散,次早则诸生入院揖谢,以此为常。出兵之前一日,与诸生夜坐谈论,诸生以先生坐乆,请休息。先生乃回院。

  及明旦诸生集于院门,欲进谢。守门者辞曰:“公进院未几,即领兵出城去,不知何往,度此际可行二十馀里矣。”

  其神机不测如此。

  先生于十月初九日兵至南康。有人出首义官李正巌、医官刘福泰,素与贼通者。先生召二人至,以首状示之,二人力辩无有。先生曰:“即有之姑释汝罪,乃皆留于幕下,戴罪立功。”

  景晚李正严、刘福泰,禀有机密事求见。先生召入,密叩之。二人齐声禀称:“欲攻桶冈必经繇十八面地方,此乃第一险要去处,乱山环拱,岭峻道狭,从来官军不能入。今有木工张保乆在蛮中,凡建立栅寨皆出其手。要知地利,非得此人不可。”

  先生问:“张保何在?”

  二人曰:“某等,蒙老爷不杀之恩,誓欲报效。天幸遇著张保,已拘留在辕门之外,未奉呼唤,不敢擅自引入。”

  先生即令二人出外,同张保入见。务要隐密,不得声张其事。

  当下李、刘二人引张保直至后堂叩头。先生曰:“闻蛮贼建立栅寨,皆出汝手,汝罪当死。”

  张保连连叩头答曰:“小人手艺为活,误入贼穴,一时贪生伯死,受其驱使,实非得已。”

  先生曰:“我且不计较汝。但彼立寨之处,必然选择险要。汝在彼中,亦必备知,可细细开明左右前后大小出入之道。贼破之日,一例叙功。”

  张保欣然,遂请求笔砚。先生吩咐李、刘二人监押,教他安坐开写,自己退回卧房,使亲随门子以酒食劳之。

  张保感激,即备细开出:某贼寨在某山,某处是进路,某处是退路,某处山头与某寨相对,路平路险,如何上山,如何下山。恰像写卖山文契的,四趾分明,滴水不漏。

  门子禀道:“木工开写已完。”先生复召见,亲自收取看了一遍。再把好言抚慰,即留三人于内堂厢房安歇,次早皆授义官名色。

  初十日兵进至南坪地方。使李正巌、刘福泰引著间谍,四路分探回报。众贼不虞官兵猝至,各巢皆鸣锣聚众,往来呼噪,为分头御敌之计,势甚张皇。各险隘皆设有滚木礧石,已做准备。先生乃乘夜疾进。

  十一日离贼巢三十里下寨,使人伐木立栅开堑设堠,示以乆屯之形。使报效听选官雷济、义民萧廋,分率郷兵及樵竖善登山者四百人,各给旗一面、赍铳炮、钩镰、枪;使繇间道,攀崖悬壁而上,分伏各山顶高处,预堆积茅草;约定次日官军进攻各山头,将旗竖立,举炮燃火相应。

  十二日官军至十八面隘。贼方据险迎敌,忽闻远近山顶炮声如雷,烟焰四起。官军呼噪奋勇,炮箭齐发。贼惊皇失措,以为巢穴已破,遂弃险奔溃。

  先生预遣千户陈伟、高睿分率壮士数十悬崖而上,夺其险隘,尽发其木石。官军乘胜急进,呼声震天。指挥谢昶、冯廷瑞,繇间道先入放火焚贼巢。贼退无所据,乃大败,四散奔走。遂连破长龙、十八面隘等七巢。

  贼首谢志珊与萧贵模计议,谓:“横水居众险之中,可倚以自固。”及闻官军四进,仓卒分众厄险出御。见横水烟焰障天,铳炮之声,摇撼山谷,心胆愈裂,弃险而逃。

  时各哨官兵陆续俱到。邢珣兵破磨刀坑等三巢,王天与破樟木坑等二巢,许清破鸡湖等三巢,俱至横水来会。唐淳破羊牯脑等三巢,并破左溪大巢,郏文破狮寨等三巢,余恩破长流坑等三巢,舒富破箬坑等三巢,季敩破上西峰等三巢,俱至左溪。守巡各官亦随后而至。

  是日斩大贼锺明贵、陈曰能等数人,从贼首级千馀,其自相蹂践堕崖填谷而死者,不计其数。

  贼于入路皆刊崖倒树,设阱埋签。官军昼夜涉深涧,蹈丛棘,遇险绝,则挂绳于崖树鱼贯而上,猿擘而下,往往失堕深谷,不死为幸。各兵至横水左溪者,皆疲困不能驱逐。

  会日暮,传令收兵屯札。至次日大雾咫尺不辩,先生令各营,休兵享士,使向导数十,分探溃贼何在并未破巢穴动静。

  连日雾雨至十五日,尚濛濛不开。各向导回报,言诸贼预于各山绝险崖壁立寨为退保计,亦有并聚于未破各巢者。诸将皆曰:“会剿桶冈期在十一月朔,日已迫矣,奈何?”

  先生曰:“此去桶冈,尚百馀里,山路绝险,三日方达。若此处之贼未能扫尽而移兵桶冈,瞻前顾后,备多力分,非计之得也。”

  适搜山者擒一贼至。问之,乃是桶冈贼遣至横水探信者,姓锺名景。先生曰:“吾兵所向皆克,灭桶冈只待旦夕。汝若肯留吾麾下效用,当赦汝罪。”

  锺景叩头愿降。先生因叩桶冈地利,锺景言之甚详,兼能识横水各巢路道。先生遂解其缚,赐以酒食,留于帐下。于是传令各营,皆分兵为奇正二哨,一攻其前,一袭其后,冒雾疾趋。

  十六日邢珣攻破旱坑等二巢,季敩同郏文攻破稳下等二巢。十七日唐淳攻丝破茅坝巢。十八日许清攻破朱雀坑等四巢。十九日余恩攻破梅坑等二巢。二十日邢珣又破白封龙等二巢,王天与破黄泥坑。二十二日舒富破白水洞巢,是日伍文定、张戬兵亦至。二十四日伍文定破寨下巢,张戬破杞州坑巢。二十五日张戬又破朱坑巢,伍文定破杨家山巢。二十六日季敩又破季坑巢,许清又破川坳巢。二十七日郏文又攻破长河洞巢,俘斩无数。

  谢志珊谋遁桶冈,被邢珣活捉解来。

  先生奉新奏准事例,即命于辕门枭首。临刑,先生问曰:“汝一介小民,何得聚众如此之多?”

  志珊曰:“此事亦非容易。某平日见世上有好汉,决不肯轻易放过,必多方钩致,与为相识,或纵其饮、或周其乏。待其感德,然后吐实告之,无不乐从矣。负千斤气力者五十馀人,今俱被杀,束手就缚,乃明天子之洪福也。又何尤哉?”

  因瞑目受刑。

  先生他日述此事于门人曰:“吾儒一生求朋友之益,亦当如此。”

  后人论此语:“不但学者求朋友当如此,虽吏部尚书为天下求才,亦当如此。”有诗四句云:

    同志相求志自同,岂容当面失英雄。秉铨谁是怜才者,不及当年盗贼公。

  考陆天池史馀上说,先生微服与木工同入贼寨,自称工师,兼通地理。贼喜其辩说,礼为上客。先生周行其穴,密籍其险要可藏之处,绐贼以五百人随出,约伏官军营侧,克期出兵为应。贼从其计。先生至军中,悉配其人于四郊,各不相通。自选精卒千人诈降,密携火器埋之贼境又辞归。至期率兵数万而进,贼启关出迎,洞中火炮大发,精卒从夹击,贼惶惑不能支遂大败。平贼后取五百人者,剜其目睛而全其命。

  今按先生年谱,自起兵至平贼才二十日耳,如疾雷迅霆,安得有许多曲折。且自称工师,往来诱敌,旷日持乆,亦非万全之策。此乃小说家传言之妄,当以年谱为据。

  再说是日诛了谢志珊。诸将遂请乘胜进攻桶冈,先生询访锺景等已知地势之详,谓诸将曰:“桶冈天险四寨,其出入之路,惟锁匙龙、葫芦洞、茶坑、十八磊、新池五处。然皆架栈梯壑,一人守之,千人难过,止有上章一路稍平,非半月不可达,奔驰之际彼已知备矣。莫若移屯近地,休兵养威,谕以祸福。彼见吾兵累胜,必惧而请服。如其迟疑,当进而袭之。”

  乃遣戴罪义官李正巌、医官刘福泰并降贼锺景,于二十八夜往桶冈,招安蓝天凤等,如果愿降,待以不死。期定于十一月初一日上午,至锁匙龙送款。

  话分两头。却说浰头贼首池仲容绰号池大鬓,原是龙川县大户出身,因被仇家告害,官府不明,一时气愤,与其弟仲宁、仲安聚起家丁庄户,杀了仇家一十一口,遂招集亡命,占住三浰落草。屡败官军,渐渐势大,自号金龙霸王,伪造符印,以兵力胁远近居民,壮者收为部下,富者借贷银米,稍有违抗,焚杀无遗。

  龙川大姓卢珂、郑志高、陈英三人颇有本事,各聚众千馀,保守郷村。仲容欲招至入伙,卢珂等不从,互相仇杀。

  先生檄岭东兵备道,先招卢珂等三家。三家遂奉约束,愿出力剿贼,遂留本村,与龙川县协同备御。仲容深恨之。

  及黄金巢等出降,众贼俱有纳款之意。惟池仲容不肯,谓众贼曰:“我等作贼,已非一年。官府来招,亦非一次,其言未足凭信。且待黄金巢等到官后果无他说,我等遣人出投,亦未为晚。”

  及闻十月十二日官兵已破横水,仲容始有惧色。适先生又使黄金巢等作书往招,仲容乃谓其党高飞甲曰:“官军既破横水,必乘胜直捣桶冈,次即及浰头矣,奈何?”

  高飞甲曰:“前督抚曾遣人来招安,且闻黄金巢等已蒙署官录用,不若亦遣一人出投。一则缓其来攻,二则窥覻虚实。若官军势果强盛,招安果系实情,又作计较,不然留仲安在彼处亦好潜为内应。一面拨人守险,多备木石,以防掩袭。”

  仲容以为然。乃遣其弟仲安,率老弱二百馀人,往至横水投降,情愿随众立功。

  时横水贼已全平矣。先生谓曰:“汝既是真心纳降,本院即日加兵桶冈。汝可引本部兵往上新地屯札,如桶冈贼奔逸,到彼用心截杀,将首级来献,便算你功。”

  那上新、中新、下新三巢,是桶冈西路,去浰头甚远。先生故意调开使其难归,外示委用以安其心。此是先生妙计。

  再说李正巌等至桶冈,先述督抚兵威,后述招抚之期。蓝天凤大喜,情愿就抚,方召其党商议此事。横水贼萧贵模逃入桶冈,来见天凤曰:“征南王不知守险,使官军潜入内地,是以溃败。若加意堤防,虽有百万之众,岂能飞入?今锁匙龙各隘,地皆绝险,其所收横水馀兵,尚有千馀,足可助桶冈为守。奈何自就死地,如猪羊入屠人之手乎?”

  天凤意不能决,乃令各寨头目俱至锁匙龙聚议。

  先生遣县丞舒富率数百人,逼锁匙龙下寨,连连遣使催取天凤等款状。一面密使邢珣兵入茶坑,伍文定兵入西山界,唐淳兵入十八磊,张戬兵入葫芦洞,立限三十日,乘夜各至分地。

  是夜大雨不得进。初一日早,雨犹未止,各军冒雨而入。天凤见屡使催款,正在商量,又见大雨,料难进兵,防备就懈弛了。忽闻四路兵已大进,惊曰:“王公用兵真如神矣!”

  急收拾兵众千人,据内隘绝壁,隔水为阵,以拒官军。

  邢珣率兵渡水前击,张戬之兵冲其右,伍文定又自戬兵之右,悬崖而下,绕贼傍合攻。贼不能支,且战且却,及午雨止。各兵奋击,贼大败。

  王天与、舒富两路兵,闻官军已入前山,亦从锁匙龙并登,各军乘胜奋击。贼悉望十八磊奔逃,正遇唐淳之兵严阵以待,又大战一场,会日暮暂息。贼犹扼险相持。

  次早诸军复合势剿杀,贼遂大败,凡破十三巢,擒斩无数。初五日至十三日,陆续又破上新、中新、下新等十巢,斩萧贵模于阵。蓝天凤率败兵欲于桶冈后山,乘飞梯直入范阳大山,却先被官军把守,前后困围,计无复之,乃投崖而死,枭其首以献。巌谷谿壑之间,僵尸填满。于是桶冈之贼略尽。

  据先生报二处捷数目:

  捣过巢穴共八十四处;

  擒斩大贼首谢志珊、蓝天凤等八十六名颗;

  从贼首级三千一百六十八名颗;

  俘获贼属二千三百三十六名口;

  夺回被虏男妇八十三名口,

  牛马驴一百八只;

  赃杖二千一百三十一件;

  金银一百一十三两八钱一分。

  时湖广军门已遣参将史春统兵前来会剿,行至彬州,接得先生钧牌,知会桶冈贼巢俱已荡平,不必复劳远涉。史春大惊曰:“向议三省合剿打帐一年,尚恐未能尽殄。今王督院之兵,朝去夕平,如扫秋叶。真天人也!”

  先生奏凯班师。百姓扶老携幼,手香罗拜言:“今日方得安枕而卧。”

  所经州县关隘,各立生祠。远郷之民肖像于家堂供养,歳时尸祝。

  先生谓横水、桶冈各贼寨,散在大犹、廋岭之间,地方窎远,号令不及。议割三县之地,建立县治,及增添三处巡司,设关保障。疏上悉依议,赐县名曰宗义,附江西南安府,赐敕奖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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