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花集/卷五 中华文库

　　　　　　杜斿

余自京口至扬州，寻访旧事，知世所传后土琼花，在今城之蕃釐观，亟往谒之，故琼花犹在。然余闻绍兴辛巳之变，敌入扬州，已揭其本而去，何从复得此花种也。观壁间诸公所载记，直排世俗，诡谓道士以聚八仙嗣其名。聚八仙叶、瓣、色、香皆不类，余曾不及见，二花开时，类不类不得知，独怪敌既揭其本，复何从得此花种耶。有道士出，须鬓皓然，自言生于崇寗间，今年八十有六岁矣，能叙今花本末。余与对坐于花之西亭上，改容而问。道士指花之根干而言曰：此某手所培护而至此者也。指观之大门而言曰：此向之殿庐处也。指所坐之亭曰：此向所建之无双亭处也。花旧在无双亭下，当殿之西北。自绍兴之十五年，向龙图子固以古殿庐面势狭小，徙置转后，则花当殿之东南矣。更三十一年，知郡事刘公泽，覆命移花于殿之前，即今花处，乃是处八月十五日也。初二十四年时，直花之东南，离三四尺许，倏起一小根，枝叶日茂，其下大径寸，至是效其向背疏密并移之，不敢易也。十一月，金亮渡淮趋扬州，直入观，揭花本去，其小者，翦而弃之。于时某方避乱出奔，亦初不知也。敌既退，某始于十二月来旧地，是时训练官成平领兵马依观屯寨。其军人接某曰：观主至耶，琼花已坏敌手，傍有一小根微见地面，可识认非其种否。某心知之，谓难以口舌定，惟告以琼花若剔其根皮，投之火，则臭达于鼻。试之果然，军人皆喜叹。某即默祷后土，移植花处，日往护之。越明年，二月既望，夜中天大雷雨，某诘朝起视，两庑蚯蚓布地皆满，往所植根傍，则勃然三蘗从根出矣。自是遂条达不已，至于今三十年之久，见婆娑偃盖，常不忘断根时也。道士既言，余为之悚然曰：盛衰感应之理，岂可不知其故哉。夫他日不生小根，而倏起于二十四年者，兆先见也。去辛巳且八年，以养稚也。离之且三四尺许者，不并揭也。剪而复萌者，终盛也。天大雷雨蚯蚓布地而三蘗勃兴者，蚯蚓伏深壤，阳气骤趣之，则动植俱奋也。以人事言之，不知赵孤汉曾孙之不亡，何以异是。自微而存，存而有立，扶植成就，以至今日。程婴丙吉之功，道士宜获其报，今日之享上寿，傥有相之者耶。余恐道士老且死，后来者无以知今花之本末，而疑不解也，故述其言以书之，其间岁月事故之参错烦委，有可附见者，悉不敢略，以知其不诬，若其他灵异甚多，则未暇及也。道士姓唐名大寗，余实金华之杜斿，时宋绍熙二年辛亥夏六月望日记。

琼花集卷五　　　　海昌蒋光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