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宋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089 中华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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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禧永乐之败
元丰五年七月戊子,鄜延路计议边事徐禧等言:“银州故城,形势不便,当迁筑于永乐堞上,葢银州虽据明堂川、无定河之㑹,而城东南已为河水所吞,其西北又阻天堑,实不如永乐之形势险要。窃惟银、夏、宥三州陷没百年,一日兴复,于边将事功,实为俊伟,军锋士气,固已百倍,但建州之始,烦费不赀,葢有不关御戎利害而徒费供馈者。城坚守备,则贼不敢攻,兵众将武,则贼不敢战,固不以州城军寨遂分轻重,今若选择要㑹,建置堡寨,名虽非州,实已有其地,旧来边寨,乃在腹里,他日建州,亦未为晚。已与沈括等定议,自永乐堞声塔平移市石堡乌延至长城岭置六寨,自背罔川良乜孟乜罗韦啰泊川至布娘堡置六堡。寨之大者,城围九百歩,小者五百歩,一寨用工略十三万馀。堡之大者,城围二百歩,小者百歩,一堡用工略万三千,其堡寨城围,务要占尽地势,以为永固,其非九百歩之寨、二百歩之堡,所能包尽地势处,则随宜增展,亦有四面崖险可以朘削为城,工料但如所约可足。”从之。
八月壬戍,徐禧、李舜举及沈括等以丙辰发延州,蕃汉军十馀将凡八万,役夫荷粮者倍之。既定议,而种谔还自京师,极言城永乐非计,禧怒变色,谓谔曰:“君独不畏死乎?敢毁成事!”谔曰:“城之必败,败则死。拒节制亦死,死于此,犹愈于䘮国师而沦异域也!”禧度不可屈,奏谔䟦扈异议,不可与偕行,有诏留谔守延州。
九月甲申,永乐城成。初兴版筑,夏数来争,皆败去,及是毕工,使景思谊以兵四千人守之。丙戍,徐禧、李舜举复入永乐城,曲珍谓禧曰:“闻贼兵甚重,给事与敕使宜退处内寨,檄诸将督战可也。”禧笑曰:“曲侯老将,乃尔怯耶?”不听。丁亥,贼三十万众攻城,珍率兵御之,将官冦伟等八百馀人战殁,贼遂围城。乙未,种谔言:“臣止与所留病羸怯懦兵四千,竭死力守䕶延州。”谔初议进城横山,本意身任统帅,成大功在己,而为徐禧、沈括所外,及永乐被围,谔据城观望,故托名守延,不即往救。丙申,上批付沈括:“永乐城至为危急,若不斟酌便宜措置,则恐误朝廷事愈重……累降处分军前事,可多方募人传逹,令求方便,溃围弃城。”戊戌,永乐城陷。初,沈括谓徐禧曰:“吾众才三万,彼杂集之兵数十万,岂易当也!不如委永乐以困之。”禧不从。比入城,敌倾国至,诸将皆请乘其未集袭之,禧又不从,髙永能言尤切,曰:“羌性如狗,出不意而辄加之笞叱,则气折不能害人,若持疑不断,纵其跳梁,将无所不至。今先至者皆精兵,急与战破之,则骇散,后虽有重兵,亦不敢跬歩进,此常势也。尘埃障天,必数十万之众,使俱集,则众寡不支,大事去矣!”禧岸然捋其须,谓永能曰:“尔何知王师不鼓不成列?”永能退,拊膺谓人曰:“吾不知死所矣!”寇骑稍逼,禧乃命曲珍等悉城中兵阵于崖下[1]水际,禧植黄旗,手剑坐城上临视之,敌先以骑五万当我,禧即遣奇兵突,而前阵坚不可动,三战,敌全师俱进,奇兵奔,我师遂溃,曲珍扣城谓禧曰:“兵败矣!敌人当我者皆其精锐,前军胜而惰在后者皆老稚,公可速出,濳师逾西山,绕出其后,击其老稚,彼众必乱,此攻心法[2]也。”禧闭壁不应,珍乃犯关入保,收散亡。永乐城依山无水,下滨无定河,为井十四,筑垒营之,寇众骤至,李稷惜军食,不纳役卒,卒以所持耰锸掘垒为磴道,争先登墉,敌乘之,遂夺水寨,城中掘井三,汲泉仅能足饮将领,于是士卒渇死者大半,至绞马粪而饮之。贼知沈括退保绥徳,永乐孤绝,攻愈急,髙永能谓李稷曰:“新城久雨,土濡且坏,不若尽库币以募死士,突围直出,十犹可得七八,不然坐致死耳!”曲珍亦以告禧,禧讫不从,又责珍曰:“曲侯已败军,又欲弃城耶?”敌围城浃日,遣使呼城上人求和,禧亦知势不敌,乃遣吕文惠应之,文惠至寇帐,共酋坐文惠于地,曰:“尔小将,不可议约,当令曲太尉来。”即遣文惠还,禧以曲珍总军政,不可遣,而景思谊自请行,禧曰:“万一蹉失,恐伤国体。”思谊曰:“今势已逼,倘能以口舌说之,使缓攻以待外援,不亦可乎?欲活数万人命,岂顾一身耶!”酋见思谊,言若还吾兰㑹、米脂〈 事在元丰四年,并见西边〉,即当解去,思谊曰:“此系朝廷,非边臣所得专也。”敌囚之。初,思谊去时,惟禧、舜举有水两壶,诸将绝饮已三日,敌亦不知,攻稍缓,是日忽于城下呼曰:“汉人何不降,无水已三日矣!”禧以壶水扬于外,示之曰:“无水?此何物也?”敌笑曰:“止于此矣!”由是疑思谊泄之,是夜大雨,敌兵四面急攻,士卒饥疲不复能拒,夜半城遂陷,禧及舜举俱死,稷为乱兵所杀,曲珍及王湛、李浦逃归,士卒得免者什无一二。舜举将死,裂衣襟草奏云:“臣死无所恨,愿朝廷勿轻此贼。”稷亦草奏云:“臣千苦万苦也!”禧不知所终,或言禧实不死,有陷敌还者尝见之。
十月戊申朔,李秬、种谔、沈括奏:“永乐城陷,汉蕃官二百三十人、兵万二千三百馀人皆没。”先是沈括奏:“寇兵来逼城,见官军整,故还。”上览奏,忧之,曰:“括料敌疏矣!彼来未战,岂肯遽退耶?必有大兵在后。”已而果然。及闻城陷,涕泣悲愤,为之不食,早朝对辅臣恸哭,莫敢仰视,既而叹息曰:“永乐之举,无一人言其不可者!”右丞蒲宗孟曰:“臣尝言之。”上正色曰:“何尝有言!在内惟吕公著,在外惟赵卨尝言用兵不是好事耳!”乙丑,诏:“鄜延路计议官、试给事中徐禧;内侍押班李舜举;转运判官李稷,自永乐城陷,不知存亡,必已死事。禧赠金紫光禄大夫兼吏部尚书,舜举赠昭化军节度使,并赐谥‘忠愍’,各推恩二十资,舜举子 —— 充,迁十资,自借职为供备库副使;兄 —— 舜聪,五资,自左藏库使为皇城使、遥郡团练使;舜钦并侄 —— 瑜,各迁一资;妻 —— 任氏,特封夫人;稷赠朝奉大夫、工部侍郎,推恩十二资,并赐银绢各千。入内高品张禹勤,赠皇城使,赐银绢各五百,推恩七资。”禧为人狂踈而有胆气,尤喜言兵,以为西北唾掌可取,但将帅怯懦耳,吕惠卿以此力引之于上,故不次擢用。先是惠卿在延州首以边事迎合朝廷,已而去官,沈括继之,遂请讨伐,种谔以鄜延之师深入无功,高遵裕以环庆之师至灵州城下,狼狈而还,陕西、河东骚然困敝,天下共望朝廷息兵,而沈括、种谔陈进取之䇿,复请筑城,禧素以边事自任,故上遣往经画之,既入贼境,不为备,寡谋轻敌,卒遇强冦,故败,自是之后,上始知边臣不可信,亦厌兵事,无意西伐矣。【自“吕惠卿力引徐禧”以下,朱本并削去,其意可见也。新本复存之,今从新本。邵伯温《见闻录》云:“自今更不用兵,与卿等共图太平。”葢指此事】丙寅,诏种谔:“问高世亮于何处求得高永能遗骸,更遣人求访徐禧、李舜举、李稷、张禹勤遗骸,候见,即依沈括已行晓谕给赏钱,迁资酬奖。”初,永乐城陷,高永能之孙 —— 昌裔,与左右欲掖永能由间道走米脂,永能曰:“吾束髪从事西陲,大小数十战未尝败,今年七十,又荷国恩宠,恨无以报,今虽幸免,奈士卒死者何?汝曹勉之,是乃吾死所也!”因易敝衣奋战,而寇不知其为永能也。后永能子 —— 世亮,及昌裔驰数十骑入城,得永能尸以归。
六年四月辛亥,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文州刺史种谔卒。自熙宁初谔首兴边事后,再讨西夏,皆谔始谋,卒致永乐之败,议者谓谔不死,边事不已。
七年三月庚戌,手诏刘昌祚:“本路军气自永乐不守以来,折索摧䘮,非往日之比。近闻诸将互出,颇获贼级,军气小振,则豪勇异常之人,宜有旌别,将以气作之,使鼓率士心,乐于攻战。今赐卿𦂳线战袍、红线勒刀、金线乌梢弓、虎纹韔靬银纒杆枪、朱漆圆排、金镀银装手刀各五十,宜择众与之,人量所冝赐之。”
元祐五年二月已亥,见䧟没夏国人一百四十九人,以晋州进士邢逢原为本州文学,赐袍笏。先是永乐城失守,逢原等为夏人所掠,既遣使诣阙请罪,至是具籍以归。
经制安化蛮事
元丰五年六月壬申,广南西路转运使马黙言:“安化州蛮作过,乞指挥所属官司处置。”上曰:“黙意欲用兵尔!其为人粗疏,付之未必办事,且所言本路兵丁足用,若用之,便言不足,正如匠人造屋,小计之,既兴功,乃见材费浸多。用兵大事,极须谨重,向者郭逵安南,与昨来西师〈 王中正、髙遵裕五路伐灵州,事见西边〉,兵夫死伤皆不下二十万,有司失入一死罪,其责不轻,今无罪置数十万人于死地,朝廷不得不任其咎。如泸州乞弟,其初但为索罗个牟囤骨价,复私怨尔,王宣过分往救之,为乞弟所杀,事遂张大,比及事平,公私萧然,劳费天下,大事葢常起于至细。”章惇曰:“天下事皆积小至大,唐虞君臣相戒,亦曰:‘一日二日万几’。”上曰:“知几至难,惟圣贤为能圗于未形,所以无智名勇功,其次于其几兆而图之,则易为力,其下事至于著见而谋之,故用力多而见功寡,或遂至于倾陨。”惇又曰:“善师者不陈,葢圗之未兆耳。”上曰:“事之将兆,天常见象,但人不能知,彗孛示人事甚直,犹如语言,顾今无深晓天道之人耳!古人能知之,则能消伏。先帝末年,孛见甚大有声,光芒扫坟墓;又熙宁八年十月,彗见轸,轸,长沙星,朕以安南为忧,王安石以为不足虞,不阅月安南叛;前年彗出郎位,没于张,去岁兴西师乃去,郎位是事由朝廷,本非四裔起事之象。”章惇又曰:“太微垣,正象朝廷。”王安礼曰:“天示变则当静以应之,此古之所以消伏者。”王圭曰:“天象既如此,必至于用兵,此亦数也。”上曰:“惟先格王,正厥事,能正厥事,虽必至于用兵,可以无悔矣!事将萌而天象先见,葢人事在下,气积于上,积众人之气而先见,犹人之五藏有疾病,而气色见于面。”又曰:“天下事莫重于兵,社稷安危所系,措兵既定,则其他皆粉泽而已。”章惇曰:“古人以戎祀为大事,葢事神治人,莫重于此。”上曰:“戎与兵异,甲胄起戎,葢兵至于用,则谓之戎,祭祀测鬼神之情状为难,用兵测敌人之情状为难[3],古人所以常合而言。”上曰:“太祖平诸国,遣将如亲行,不劳而定,子孙䝉福,在所加重也。”王安礼曰:“太祖以不杀得天下,累圣皆不妄杀一人,所以后世安荣。”上曰:“三代得天下虽以杀,葢有出于不得已而杀者,然未若得已而不杀,古所谓以生道杀民,虽死不怨杀者,此不得已而杀。”又曰:“前世为乱者,皆无赖不逞之人,艺祖平定天下,悉招聚四方无赖不逞之人以为兵,连营以居之,什伍相制,节以军法,厚禄其长,使自爱重,付以生杀,寓威于阶级之间,使不得动,无赖不逞之人既聚而为兵,有以制之,无敢为非,因取其力以卫养良民,各安田里,所以太平之业定而无叛民,自古未有及者。艺祖养兵止二十二万,京师十万馀,诸道十万馀,使京师之兵足以制诸道,则无外乱,合诸道之兵足以当京师,则无内变,内外相制,无偏重之患,天下承平百馀年,葢因于此。”王圭曰:“《国朝㑹要》言国朝兵制虽详,然莫能推明其意。”张璪曰:“非陛下神圣,孰能知之?”
元丰六年正月丙申,经制宜州溪峒、知沅州谢麟言:“招降元谋贼首罗世念并逐峒头领种族四千八百人,纳衣甲器械二万,并生界思广峒酋长具到人烟 —— 户千四百二十七,口六千二百六十三,纳土归顺,其杰黠酋首,已付有司,听㫖。”诏谢麟领果州刺史;和斌领荣州团练使;知安化州及思广等五十二峒首领罗世念,为内殿承制;䝉承想、䝉全圣、䝉光赵,并为西头供奉官;䝉全叫、䝉全件、䝉懐忽、䝉光速、潘曹,并为侍禁;潘全剑为奉职,并给俸与春冬衣。初,安化上中下三州及北遐镇,月赴宜州公参,及入中卖板木宜州,岁四管设。前知宜州钱师孟、通判曹觏擅裁损例册,酒食不如旧,买板木不及贾,赏答贡物,估贾亏其实,迁补文字至五年不给,故自五年三月侵掠省地,五月,费万战死,六月,知宜州王奇战死,事闻,诏以麟、斌经制溪峒事,以觏、师孟属吏焉。先是和斌为广西钤辖,经略司委斌率歩骑三千讨罗世念,当盛暑,昼夜趣兵趋怀逺寨,曰:“此要害之地,得之则生矣!”或曰:“奈何背龙江邪?”斌笑曰:“此所以生也!”因示弱以骄之,将士悉恐,斌暇逸自如,既兼旬,迺大阅,蛮人觇知兵少,果大至,斌亲至营,出俸钱市酒肉以劳诸军,曰:“吾虽老,思效死以报国。翌日,见敌进退,惟吾所视,不如令者,诛!”夜选将迎敌,宻戒以望敌则走,众闻报皆恐,斌安卧不动,凌晨报益急,斌从容会食,度诱之至平坂,列八阵以待之,张疑兵左右山上,戒军前贾贩者瞰江壁立,贼登佛子岭,见兵众,大惊,斌分骑兵出其傍,身不乘马,被甲歩出,䇿先锋阵,将士皆力战,蛮大败,或欲益兵进讨开置城邑,会朝廷以斌同经制事,斌从容讲画,进屯要害,以图抚纳,世念遂率其酋党内附云。
六月乙卯,南[4]丹州刺史莫世忍,为检校户部尚书,给铜牌旗号,其子侄九人并赐官勲,以经制宜州谢麟言:“大军讨安化蛮獠,世忍献木弓百、弦二百、药箭五千,自言世为外臣,修贡不懈。”故有是命。
抚遇蕃户董毡
嘉祐七年[5]八月癸未[6],邈川首领唃厮啰既年老,国事皆委其子董毡,知秦州张方平尝诱董毡入贡,许奏为防御使,董毡寻遣使入贡,知杂御史吴中复劾奏方平擅以官爵许董毡,启其贪心,方平议遂不行。先是,契丹以女妻董毡,与之共图夏国,夏主谅祚与战,屡为所败,及是谅祚举兵击董毡,屯于古渭州,其熟户酋长皆惧,以为谅祚且来并呑,诸族亟请方平求救,方平惧,饰楼橹为守城之备,尽籍诸县马,悉发下番兵[7],仍驿奏乞发京畿禁军十指挥赴本路,闗西震恐,枢宻使张昪言于上曰:“臣昔在秦州,边人言敌欲入冦者甚众,后皆无事实,今事未可知,而发京畿兵以赴之,惊动逺近,非计也,请少湏之。”上从之,数日,方平复奏谅祚已引兵西去击董毡矣,谅祚寻复为董毡所败,筑堡于古渭州之侧而还。谏官司马光因劾奏方平怯懦轻举,请加窜谪,奏三上,甲申,徙知秦州张方平知应天府。
八年四月壬申,英宗即位。
治平元年六月辛亥,诏増邈川首领唃厮啰年赐,大彩百疋、角茶二百斤、散茶三百斤,又增其妻、子孙及亲信穹庐、官封,月给茶彩等。
七月丙子,以邈川首领唃厮啰子 —— 诚州团练使董毡,为顺州防御使。
治平四年正月丁巳,神宗即位。
熙寜五年二月丙寅,观文殿学士、吏部侍郎、知郑州吕公弼,为宣徽南院使、判秦州。董戬用旧事贻公弼以书,且称敕,公弼却之,曰:“若藩臣,安得妄称敕!”董戬自是不敢复称敕。
元丰二年六月甲寅,董毡贡奉大首领景青宜党令支等辞,上召逼殿陛,谕曰:“归告董毡,所遣贡奉人甚恭恪,今已许汝纳榖,此后可数遣人来,任便交易。又闻部落子欲侵汝疆境,祖父土田宜善守勿失。”皆奉诏唯唯。
五年二月癸酉,诏西蕃邈川首领、西平军节度押蕃落等使董毡,封武威郡王,赐金束帯一、银器二千两、色绢䌷三千匹,岁增赐大彩五百匹、角茶五千斤。阿令骨,为肃州团练使;鬼章,甘州团练使;心牟钦毡,伊州刺史,各赐金束帯一、银器二百两、彩绢三百。进奉使李叱腊钦,廓州刺史,增岁赐茶彩有差。青宜结鬼章,止称鬼章;阿令骨,称阿里骨。
六年十月,是月[8],董毡死,阿里骨继立。阿里骨,于阗人,非唃氏后,其母 —— 掌牟瞎逋,尝侍董毡,因养阿里骨为子,既而董毡得风痹,病卧帐内,委政于阿里骨,甚亲之,阿里骨又得幸于董毡妻乔氏,内外咸服,遂谋篡夺。董毡先有子 —— 欺丁,夏人及回鹘皆以女妻焉,欺丁性轻佻,好易服微行,阿里骨阴使人贼杀欺丁,及董毡死,阿里骨与乔氏匿丧,出令如它日,悉召诸族首领至青唐城,矫董毡之命曰:“吾一子已死,惟阿里骨母尝事我,今当以种落付阿里骨。”仍厚赂大酋鬼章、温溪心等,于是诸族首领共立阿里骨为董毡嗣,阿里骨并取欺丁二妻为己妻,以母事董毡妻契丹公主,其贡奉朝廷,犹董毡在日,未遽以丧告也。【此据《哲宗实录·阿里骨传》、汪藻《青唐录》、高永年《陇右录》増修。《青唐录》但云得幸于董毡妻,不指谁氏,《陇右录》称董毡妻乔氏,又称董毡妻契丹公主,不知乔氏与契丹公主为同为异,当考。明年六月乙亥诏,并王巩《甲申杂见》可考】
十二月癸酉,手诏李宪:“得录奏董毡、阿里骨蕃字,观其情辞,忠智兼尽,顾中国食禄士大夫存心公家者,不过如此,䌷绎再三,嘉美无已,兼尔所回委曲,颇中事情,甚得朝廷欲命之意,縁今夏贼奸谋不小,直欲并亡一路,深入腹里,袭我之虚,切不可以平日抄掠千百骑待之也!宜大为经略,广作枝梧,勿令得志,贻患异日。昔六合首领罗支斯铎督输忠朝廷,协力击贼,后成奇功,杀李继迁于三十九井,当时朝廷报赏甚厚,今董毡、阿里骨既效诚如此,宜更激勉,使深入彼土,求如上功,以称朝廷抚厚之意。”丙子[9],董戬进奉人辞,上顾董戬首领曰:“自归属本朝后,常与夏国通好乎?”对曰:“昨夏国屡来言:‘若归我,即官爵恩好如所欲。’臣等拒之曰:‘自属圣朝,荷国厚恩,义不敢负。’”上曰:“尝与夏国战否?”对曰:“西人寇邉,屡曽率众出战,夺得其城堡,及获首级甚多。”上曰:“归报董毡,令尽心守圉。”各赐器币分物有差,首领尝与夏国杀敌有功者,赐枪旗器甲。
通使髙丽
熙寜三年,髙丽入贡。
四年十月癸亥,知制诰王益柔以草髙丽国答诏非工,罢兼[10]直学士院。
七年二月癸未,权知[11]髙丽王徽表求医卜画塑四工,以教国人,诏罗拯于四色人内募愿行者,各择三两人赴阙。庚寅,诏国子监,许卖九经子史诸书与髙丽国使人。
元丰元年正月辛未,命安焘假左谏议大夫、史馆修撰,为髙丽国信使;林希假右正言、直昭文馆副之。先是权知髙丽国王徽比年遣使朝贡,上嘉其勤诚,待遇良厚,故遣焘等使其国。
三月辛巳,命太常博士、秘阁校理陈睦,假起居舎人、直昭文馆,为髙丽国信副使,代林希,希谪监杭州楼店务,以上批:“闻希虽迫惧朝命,不敢终辞,然形貌忧郁不少舒,且髙丽望中国使人久矣,茍一见希颜状如此,甚非所以使彼识达朝廷眷顾遣使通好之意,今虽已启行,理终未便,宜遣人代之。”故也。丁亥,诏使髙丽涉海新舟并赐号,其一曰凌虚致逺安济神舟,其次曰灵飞顺济神舟。
十一月己丑,直学士院钱藻撰进遣押医官赐髙丽国王王徽诏,上批:“宜令许将、孙洙更各撰一本以进。”寻命洙为翰林学士。御史何正臣言:“安焘、陈睦使髙丽,日以所得布马易银,及于髙丽界,使人索驿料算直,害义辱命,启侮外藩,望案治其罪,追还所与恩命。仍诏髙丽谕以使者失职之状,以慰逺人。”诏札与焘、睦令知。
二年五月辛卯,赐眀州及定海县髙丽贡使馆名曰乐賔,亭名曰航济。
十一月辛卯[12],明州言髙丽贡使乞市坐船,诏以灵飞顺济神舟借之。又言明州象山县尉张中,尝以诗遗髙丽贡使,诏中冲替。
三年二月,诏大行太皇太后灵驾发引日,听髙丽使陪位,并馆伴所言髙丽使柳洪等乞遇奉慰入寺观烧香,比群臣服黑带,从之,仍以带赐之。戊申,髙丽使柳洪以国主之命,贡日本国所造车,赐诏答之,洪以礼,诸侯不贡车,不敢与贡物同进,而馆伴使以闻,诏许之,乃进。
四年十二月己巳,髙丽进奉使崔思齐等百三十五人见,赐物有差。癸酉,髙丽国王与二府、亲王书,诏亲王、二府,土物令受而不答,止以书谢。“应臣僚答髙丽国王书,差著作郎林希具草进呈,送御书院以精纸写付使人回。”
五年正月丙午[13],诏:“在先朝时,女真常至登州卖马,后闻女真马行道径,已属髙丽,隔绝岁久不至,今朝廷与髙丽遣使往还,可降诏国王,谕㫖女真,如愿以马与中国为市,宜许假道。”后女真卒不至。
二月丁卯,史馆修撰曽巩言:“窃考旧史,髙句骊自朱䝉得纥升骨城居焉,号曰髙句骊,因以髙为氏,历汉至唐髙宗时,其王髙藏失国内徙,圣历中,藏子 —— 徳武,为安东都督,其后稍自为国,元和之末,尝献乐工,自此不复见于中国。五代同光、天成之际,髙丽王髙氏复来贡,而失其名,长兴三年,乃称权知国事王建遣使奉贡,因以建为王,建子 —— 武、武子 —— 昭、昭子 —— 伷、伷弟 —— 治、治弟 —— 诵、诵弟 —— 询,相继而立,盖自朱䝉至藏,可考者一姓,九百年,传二十一君而失国,其后复自为国,而名及世次兴废之本末,与夫王建之所始,皆不可考,王氏自建至伷,四王皆传子,自治至询,三王皆传弟,询自天圣八年来贡,至熙寜三年,今王徽来贡,其不见于中国者盖四十有四年,今陛下仁圣文武,声教之盛,东渐海外,徽所遣使方集阙下,盖髙句骊文字之国,其使者宜知其国之君长兴坏、本末、名及世次,欲乞诏谕典客之臣,问自徳武之东束也,其后何以能复其国?何以复失之?尝传几君?其名及世次可数否?王建之所以兴者,何繇其兴也?自建始欤?建之先已有兴者欤?自天圣至熙寜四年十三年之间,而徽复见于中国,其继询而立者欤?岂其中间复自有继询者欤?徽于询为何属?如其言可论次,足以补旧史之阙,明陛下徳及万里,殊方绝域,前世有不能致者,慕义来廷,故能究知四夷之事,非声教之所被者逺,不能及此。”诏下毕仲衍,仲衍以所与使人崔思齐、李子威语来上,其所知,不详于巩所论著也,所可纪者 —— 新罗、百济内乱,王建遂合三韩,易髙氏姓;诵于治为逺宗;王徽,询之子也。又云髙氏圣历、元和间事,皆有记录,三韩自有史,元和中献乐两部,盖唐乐乡乐也。上曰:“蛮夷归附中国者固亦不少,如髙丽其俗尚文,其国主颇识礼义,虽逺在海外,尊事中朝未尝少懈,朝廷赐予礼遇皆在诸国之右,近日进伶人十数辈,且云夷乐无足取者,止欲润色国史尔。”安焘等出使其国中,馆伴乃与上节人从庭下相揖,盖以其国主与焘均礼故也。
六年九月庚戌,诏:“髙丽国王王徽卒,令明州就本州或定海县择广大僧寺,以僧三十七人作道场一月,罢散前夕作水陆一㑹。”徽立凡三十馀年,其境东南临海,西北接契丹、女真、黒水,自王建并新罗、百济之地,至此盖百七十馀年,王居蜀莫郡,曰开州,号开成府,新罗曰东州,号乐浪府,为东京。王居东北二十日行,百济曰金州,号金马郡,南十二日行,扶馀旧地,曰公州,号扶馀郡,又南二十日行,平壤曰镐州,为西京,鸭绿江为北徼,东所临海水绝清,下视十丈,大凡海至髙丽界则清,入登州经千里长沙即浊,地寒多山。国王出平地,常乘车驾牛或以马,渉山险乃骑。官有中书省、中枢院,平章事、参知政事、中枢使、翰林学士、知制诰,大抵仿中朝。国子监、四门学学者至六千馀人,三岁一贡,举进士,试诗、赋、论,明经试一大经、一小经,进士夜试给烛三,为蜡八两,烛尽不就,即退,榜放五十人,书有《东观汉记》,百官以米为俸,或给田,授罢随官増减,致仕乃已,贸易亦用银[14]米而不用钱,不禁民酿酒,兵出于民,藩卫王府。国人好佛法,开成府有寺七十馀区,兴王寺僧千五百人,官给田三百结,俗以田四方,方四百歩为一结,上[15]田结收二百苫,苫为斗十五,正与中国一石等。天圣以前[16],使由登州入,熙宁以来皆由明州,言登州路皆沙碛不可行,其自明州还,遇便风,四日兼夜抵黒山,已望其国境,自黒山入岛屿,安行便风,七日至京口,陆行两驿至开州。
十二月壬申,上批:“祭奠髙丽国使杨景略等,奏辟李之仪书状官,闻之仪虽谙逹吏方,随器可使,然文章之称,不著士论,缘髙丽俗喜文,中夏词格乃彼所视效,宜得问学博洽,用字整秀者,乃称兹选,可召赴中书,试拟用书状进呈,吊慰蕃辟官凖此。”
七年二月丙戌[17],诏:“高丽王子 —— 僧统,从其徒三十人来游学,非入贡也,其令礼部别定傧劳之仪。”
- ↑ 原作“岸下”,据《续资治通鉴长编》卷329 改
- ↑ 原作“政兵法”,据《续资治通鉴长编》卷329 改
- ↑ 据《续资治通鉴长编》卷327 补
- ↑ 据《续资治通鉴长编》卷335 补
- ↑ 原作“六年”,据《续资治通鉴长编》卷197 改
- ↑ 据《续资治通鉴长编》卷197 补
- ↑ 原作“蕃兵”,据《续资治通鉴长编》卷197 改
- ↑ 原作“庚子”,据《续资治通鉴长编》卷340 改
- ↑ 据《续资治通鉴长编》卷341 补
- ↑ 据《续资治通鉴长编》卷227 补
- ↑ 据《续资治通鉴长编》卷250 补
- ↑ 原作“甲午”,据《续资治通鉴长编》卷301 改
- ↑ 据《续资治通鉴长编》卷322 补
- ↑ 据《续资治通鉴长编》卷339 补
- ↑ 据《续资治通鉴长编》卷339 补
- ↑ 原作“天圣以来”,据《续资治通鉴长编》卷339 改
- ↑ 原作“正月壬戌”,据《续资治通鉴长编》卷343 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