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益智录
◀上一卷 第十一卷 全书终

蒋廉

  前明福建蒋孝廉之子廉,初聘舅氏鱼渊女为妻。家渐凌夷,鱼悔之。廉为养母行丐于市,鱼以为辱,谋诸妇。妇曰:“盍市一棺,勿令女知,盖棺坚钉,伪言女死。妹一临哭,心绝望矣。可秘之,再为女择嫁。”鱼听妇言,置棺于庭,令媪伴女,不令下楼。一日,女自窗外窥,见姑母至,既而闻庭中有哭声,又见姑泣而去;问媪,对以不知。嗣渐知父谋,恨之。后改字于韩忠。嫁有日矣,黄昏时见一乞人自楼下过,闻其声,蒋廉也。女急下,从后门私约而上。廉曰:“卿未死也?”女曰:“死生小事,君应饥,可先食。”具馔以饱廉。楼有二新柜,即陪嫁物也。女将衣物并于一,曰:“媪出即回,请君暂藏于此。”廉入柜而媪与母俱来,始言嫁女事。女以柜中有人,伪喜应之,且言:“今晚将薄污我私,可无须媪伴。”母亦喜,与媪俱去。开柜出廉,而欢寝焉。黎明,仍匿廉于柜。旁午,有邻女托故强邀女。鱼遂急将妆奁遣人送于韩。比女回,而新柜已无。女虽暗自悔恨,实亦无可如何,计不如早奔夫家。往见姑曰:“媳实未死。然儿夫在韩家柜中矣。”历言之,姑曰:“奈何?”曰:“听之而已。”

  适韩忠家唯有一妹,忠有他事,夜不能归。收鱼奁后,即嘱妹守房,交钥而去。及晚,婢媪客眷尽散,女禬扉欲开柜看新人履,执烛启柜,见内坐一人,大骇,烛亦坠地灭。廉以女为鱼氏,就柜上狎抱之。女曰:“君知妾为谁?”曰:“卿非鱼氏耶?”曰:“妾韩氏。”廉曰:“吾故疑柜之何以不胫而走也。”女曰:“君新嫂之旧夫乎?”曰:“然。”曰:“妾固料此事当有变。初不意鱼网而鸿离也,是真天作之合。”事毕,女曰:“一日之恩,妾已沦肌浃髓。兄归,吾二人皆无颜,不如同归君家。新人若来,即为妾也嫂,君亦可以得一妻;若不来,则为妾也嫡,君更可以得二妻。”廉此时毫无主张。女收拾金帛,与廉偕归。及至家,鱼氏正侍母而言:“柜中人何迄今无消息耶?”回首见廉与韩氏入,怪而问之曰:“何尚有不嫌吾丐夫者?”因相得益欢。唯韩忠失妹又失妇。及知俱归于蒋,痛忿鱼渊不置,将兴讼。鱼夫妇惧,许为买二婢以偿。廉得韩结金帛,菽水亦可常奉;加以二女同志,事姑婉顺,甚慰母心。廉乃得仍理父业,后中进士。

余母

  邑侯余孟侨先生,以举人需次山东。性情古朴,既居官,仍手不释卷,诵读如书生。以故在省候补多年,宦场鲜有识者。中丞丹初阎公,秋闱后,偶见其所拟墨,悦之,由是得摄篆历城。政事一以慈惠为心,有杜母之风,民因呼余老娘云。后升任胶西,官至刺史。

合欢头

  庄岳之间有妇人焉,性情啬吝,凡事皆然;虽男女大欲,亦迥殊于人。夫每欲交之,必曲诱十馀夕,始得褫其裤。纵竭力周旋,其颦蹙抽缩,终使男子不得驰骤,狎之亦不欢,以故胎屡毈。其一偶至十月未坏,将大产。妇患之,自念门户窄小,安容人出,身势必决裂。无何,觉痛,遂大困。不得已,亦效临盆。乃儿甫露头之半,忽用力一比合焉,娩婆惊曰:“娘子且缓,儿头夹断矣!”方囫囵一声,但新婴自眼以下,鼻上,如蜂腰。及长,犹似合欢葫芦样。偶入市,见者无不窃笑。

严三凤

  严三凤,字秋泉,邑之好秀才。为人玩世不恭,善戏谑,开口辄惹人笑,而己独不笑,故以是得名。未进时,惯作代倩文字,以此应童科最久。每院试,搜检役颇讨厌,甚至挝衣捋带,上下其手。有携酒者,必倾诸瓮,备牛饮也,严恨之。时值夏日,解溺瓶中,以新荷渍酒塞其口而入。搜役见之,闻香以为佳酿,去塞急覆诸瓮而沫浮焉。怪之,严曰:“何怪?童便耳!饮之安心神,除恶秽,但病者用作引,少许即可。若辈固瞀乱,或多多益善耶?”役大恚。因此,巡场者迭守之,使不暇他顾。乃得泮游,而攘酒之弊端遂除。

董二晕

  董二晕者,名非自命,人盖以其性无定、行无恒,行二,故以“二晕”呼之也。籍广西临桂。家綦贫,佣身庄农家。一晚,一贼匿其居室卷席中。董见之,爰沽酒市肴,禬扉。将酒烘热,谓贼曰:“酒热矣。来,吾与汝饮。”贼心计室中止董一人,知董所呼在己而不敢少动。既而,董复曰:“吾谓席中朋友也。”贼不得不出。董识贼,姓王。对饮时许,纵之去。一夜,闻有动静,潜起,启扉暗出,见一贼穴主人屋墙透,仰卧而入。董执其足返接其手,拽之入己室。火之,仍前王姓贼,释其手,曰:“子何复窃于此?”王曰:“吾之所窃有分别。今复窃尔主人者,为其刻薄成家也。”董义之,复纵之去。

  秋后,董每天早起拾遗,天渐寒,冷亦难堪。妻祝氏贤甚,纺织为董做棉衣,亲身送至,董甚喜。一日,起过早,北风忽作,因至赌窖暂避,见赌者钱丰,质衣而赌,输。违家不远,至家呼妻起。妻见无棉衣,问之,以实告。妻曰:“不贪人之钱,不输己之衣。”出钱令夫赎衣,曰:“勿再赌。”董诺而回,见赌者未散,欲珠还合浦,复赌,又输。惭,因出亡。妻知之,烦人赎其衣以俟,无耗。二月,生一子。忽窗外有人呼董二兄,祝氏闻之,曰:“吾夫外出已二月馀。”其人曰:“吾知之。吾姓王,贼也,与二兄有一面之交。今窃得白金若干,以半奉二嫂为日用。银在窗外,吾去也。”多时无动静。祝出视之,果有白金二锭,约百馀两。嗣王屡以物馈祝,皆以夜。祝本勤俭善居室,得王助,六、七年以成殷实。恐久为王累,于王送物时,隔窗语之曰:“得君助,衣食已足,请已之。”王应诺。盖自是王无馈也。

  董二晕之出亡也,年少壮,沿路送行客、助劳人,所得钱文每有馀剩,爰制冠带,市缊袍,虽不美盛,不敝污。违家日远,不日至贵州。黎明,见一人以小车推木料二块。其人姓苗,载稍重,有微堤,不能上。董上之,曰:“吾与子同路,请助子。”遂牵其车而行。至其家,并妥其事而后行。苗留之,曰:“日已夕,明天早行可也。”董从之。苗食董。苗适有紧急匠事,饭后即为之。董尝幼习木工,略知其事,因效苗为之。苗喜,佣之。及半年,苗言与妻曰:“吾本他邑人,仅有一女。董某诚实,吾欲赘之,以为终身之靠。”妻亦欲。因赘董,使从苗姓。苗出积蓄制恒产,亦称小康。一日,董赴集买物,过赌场,见赌者似不精熟,因同赌,竟输。思欲得本资而止,竟全输,空手而归。妻问之,以实告,妻未语。董惭悔交深,愤理匠事,失手将右足小指伤去。他日以他事反目,董曰:“日昨吾赌负之事,汝心终不忘,故有今日之事。吾始知仰食裙带失丈夫气,悔当日不宜赘于汝家也。”妻曰:“吾不为往事。君既有悔,从心所欲可也。”董曰:“可。”董早出不归。妻疑之,嗣果无耗。

  董之负气而出也,二日后颇自悔,而耻于自返,遂遵大路而行。不日,届四川秀山,卖工夫以糊口。一日,佣身菜翁家,菜喜其壮盛,佣之月馀,昼出理田,晚归食宿于工人草屋中,自言苗姓。菜某有义女及笄,一日,语父曰:“吾家苗姓短工似非常为短工者。”菜闻女言,即烦人媒说,以女嫁之。盖菜以女非亲生,恐择嫁不如女意,惹其埋怨。闻女赞董,以为女属意于董,而女以为养父之命不宜违,诚天缘有分也。董娶女后仍理匠事。女母系继娶,子女皆非其出,故钟爱女,不时暗助。未几,生一子。至子八、九岁时,家业有成矣。董居诸有成算,唯子苗云祥读,省费不计。云祥天资明敏,入泮后娶妇。董自谓一生际遇如此已为极美,不知后有进于此者。忽兴念嫡妻,不知艰难何似,假出游,乘马归。

  抵家,见门阀宏深,类素封。心谓妻已嫁,宅归异姓。既而,一少年华服出,董欲与言,其人已过。忽一老人谓少年曰:“汝何往?”指董曰:“汝父来矣!”适董妻出,见之曰:“果尔父。”董外出二十五年,一朝团聚,乐何如之。妻历言家事,知子吉祥已入泮,喜甚。亦自叙外出之事。妻子观其行色,固知不贫,其馀未敢深信。适邻庄有中乡试者,姓梁。董同庄人赴贺,见壁黏四川题名录一纸,上列苗云祥之名,大喜。梁问之,董曰:“此小儿。”梁暗哂之,以为姓且不同,安得为子?董言于妻子,妻子亦妄听之。董之归也,会妻菜氏所生之子苗云祥赴乡试。中式归,不见父,问母,母曰:“半月前出游未归,无处迎接,俟之而已。”年终无耗。比春正,菜氏谓子曰:“汝父必回籍矣,可赴临桂访之。”云祥如临,访之数日,并无苗姓人家。一日,过梁孝廉第,知为新贵,遂进谒之,同年之谊,倍笃常情。苗自道为寻父到此,且以之询梁。梁曰:“敝处无与君同姓者。”忽睹壁间题名录,忆董言,曰:“有一人或知之,君可亲问之。”遣家人请董,曰:“汝谓有秀山客在此,请渠光陪,渠必至。”梁家人语于董,董谓妻子曰:“吾子来矣。意其既中举,必来寻吾。”妻子尚有疑心。既而,董与云祥至。令其衣冠朝嫡母、拜兄长,举家始大喜,肆筵作贺。数日后,云祥请父同回秀山,吉祥母子不欲。迟延月馀,云祥与父谋,乘夜暗归。吉祥知之,遣人追回。爰是不欲父出游,即出游,必使人伴之,并将云祥车马行装掩藏他处,云祥欲自归不得也。

  不得已,具禀临桂邑宰苗公。公问之曰:“董吉祥,汝之子耶?”董曰:“嫡妻所生。”公复曰:“苗云祥,亦汝之子耶?”董曰:“外出另娶之妻所生。”公曰:“汝姓董,何复姓苗?”董曰:“其中有故,不便细禀。”公曰:“汝欲就养何子?”董曰:“皆欲也。事不自由,听之而已。若蒙恩断来往由己,则感德无极矣。”问云祥,云祥曰:“举人愿奉亲归秀山,定省数月即送回。”问吉祥,吉祥曰:“数月后,吾弟不送回如何?”公曰:“吾亦难保其必送回。然非汝一己之父,不止汝一人欲奉养,究竟如何?”吉祥曰:“吾弟奉养吾父二十五年矣,吾亦欲奉养二十五年,而后送回。”公笑曰:“汝父现年约五十有馀,人生七十古来稀,汝再自奉二十五年,将就木焉,岂情理也哉?汝等且归,吾即烦绅士为汝调处。”公退,见母而笑。母问之,公曰:“今日有一案奇甚。二子争养其父,其父亦不能自主,儿亦难以听断。”遂历述之。母曰:“汝父临桂人,吾忘其籍邑。今姓董者年纪几何?面目奚似乎?”公曰:“然。”母曰:“汝谋视其右足无小指,即汝父。”公即传案,示谋于役。董将上堂,役故以臭水污其两靴而自认以误,董不暇更易。既上堂,公迎问靴污之故。董言之。公令人取新靴易之。既脱靴,见董右足果无小指,急退禀母。母曰:“吾已穴窗窥明,是汝父。”公急遣人请父兄于内书房,向父稽首曰:“儿高坐,父北面而跪,曩即不知,亦死有馀辜矣。”董不胜惊骇,方欲细询,苗夫人出,笑谓董曰:“君弃妾而逃,妾以君为死矣。今犹在人世耶?”指县尹曰:“君去三月生此子。连捷即用,初莅此任也。”董大喜,遂为云祥述赘苗之事,曰:“吾之改姓苗,即此故也。”令二子复姓董。尹名呈祥,命名之同,亦神奇。时王某犯案被押,闻县尹为董公之子,曰:“吾出头有日矣。”人问之,王不语。不几日,果得释归。此吾徒刘元吉闻而言之。谈此事者即临桂人,与董公同乡焉。

  虚白道人曰:董公名晕,晕而不晕也。执草窃而释之,依然以梁上人为君子之意也;以仰食妻室,每乾纲不振,因而他适,是未失丈夫之气也;后复娶妻生子,家成业就,若可终身,乃念及结发,弃之而归,是能笃夫妇之伦也。如是之人,而名之为晕,则今之自命不晕者,其有惭此晕人者固多矣。世之藐视人者,己多可藐之事;藐人益甚,则己之可藐益著。犹日事徼讦以为知直,恶能免名贤之所恶也!

龙真穴的

  某翰林,现官南省督抚,先世亦农商之家。人咸谓其祖父母葬地龙真穴的。先是公大母终,族人不令葬先茔,戚友悉为不平,势将致讼。其大父曰:“吉人自有吉地,何必先茔即福田耶?且以此兴讼,破己之产,亦破人之产,大伤族情,实不忍为。”遂迁葬,于是而发。可知龙真穴的,仍须在心地上寻尔。

绛云

  安庆孝廉宋公,谈者忘其名字。一夕出游,时梨花盛开,莺栖清艳,蝶醉浓香,徘徊赏玩,直至溶溶月上始归。至斋题一绝云:“画廊人静月初斜,窗外清阴透碧纱。一缕闲情吹不散,结成幽梦上梨花。”录毕,置青毡下。次日,同年生过访,言:“有人善召箕仙,盍往观之?”公素不信此,未便固违,遂同往。请乩人悉在,公问:“诸君请何仙人?”众云不一。公伪言:“去岁旧居停,与其友请绛云仙女,极有灵应。诸君盍请之?”众曰:“公识其符否?”曰:“识之。”因仿请女仙符,少为更移,绘以授众。爰拈香焚符,未几箕动,降坛诗,即宋公所作梨花诗也。公深骇异,不好言诗系己作,亦从众赞美而已。继书四字曰:“宋公多言,致余多此一往。兹有事奉托。”众问何事,箕书:“难言也。然当言不得不言。吾与白若玉有宿缘,祈诸公媒订之。”盖白即在坛,青年丧偶未续也。众向白言,白亦喜应,戏问几时纳采,何处亲迎;再问,箕已不动。诸人同谈至更定始散。

  白生家无亲眷,唯一媪一仆。至家,仆俟于门,谓:“适有一媪扶一女郎来。”白知为绛云,急入室,见女红妆坐帐中。白入,媪扶之下榻,与白并坐,真有“国色比玉香犹胜,仙姿如花语更真”之概。媪治具,令白与女交杯饮。白曰:“闻卿与仆有缘,敢问何说也?”女曰:“言之骇人,且坏古人名节,君不必深究也。”他日,乩友谓白:“焚符而绛仙不至,如何?”白曰:“费心,费心,杜兰香早下嫁矣。”后值重阳,诸坛友相约登高,有六七农人请召乩问雨期。众议请吕仙,或曰:“今日白生因事他出,何不仍召绛云?”于是连焚三符,竟至,乩书:“前系散仙云游,由己;今为人妇,宜夫命是从。夫谓吾当遵阴教,总不宜与诸公接谈。今命召三次,勉应之,祈速言其事。”众告:“秋来雨少,农人切望,问何日乃雨?”女曰:“此天意,吾不敢泄漏。请以九九算数作谜,诸公猜之:二九一十八,二九不是一十八;三八二十四,三八不是二十四;四七不是二十八;五六不是三十。内寓四字书一句。”众莫解。忽有人曰:“吾知之矣。一二一九共合十一,二九不是一十八;一三一八亦共合十一,三八不是二十四;四与七,五与六,皆共合十一。寓句其实皆十一也。今九月九日,后日必有雨,盖后日即十一日也。”众以为然,遂以告农人。十一日果大雨。白闻之曰:“卿何好事好盛又为此也?”女曰:“诺。从此决不应召。”未二年,女辞去,白始鸾续。

开癞

  南方不知何省,深山中女子有生癞之说,盖为山瘴所染也。一得斯疾,土人识之,无有以之为妻者,如妻之,男子必死。惟于破瓜时,令女自处,靓之,任其出游,诱他乡男子与之交,名曰开癞,其毒自消,始有问名者。得与男交,多则一月,少则二十日,辞男令行。行时,饮饯馈赆,意甚殷切,劝其急归,盖恐其死于路也。男去后,父母扬言其事,以为择配。

  地有万氏女得斯疾。万令从俗而行,女不欲,曰:“请死,不损人利己。”迟至二年,无奈父母之命不能屡违,不得已,诱一少年与同寝处。少年自言周璋,寒士,游学到此。实本姓武,伪为周也。男女甚相得。比一月,万令女遣之,女不忍,又半月,病势难堪。缘与女同处益久,则其发益猛,再迟则不能去矣。女窃父藏,谋与偕行。周疑其言不由衷。女曰:“君不能久于世,妾不可二夫,此两全之术,君何疑焉?”爰乘间偕亡,未出山而止,僦舍以居。俄而毒发,周求女延医理治,女曰:“君病不能治也。”遂语以必死之故。言讫而泣,日夜不停声。忽窗外有人曰:“哭无益也。”女知其异,曰:“哭无益,不哭有益乎?”其人曰:“有。此去东南三十里有摩天岭,岭半有洞,为麻姑仙养静处,可往求之。但彼处多长蛇,恐子不敢去耳。”女曰:“敢。惟不识路径。”其人曰:“吾可导汝行。”曰:“子何人也?”曰:“游鬼也。哀汝情切,故以告。天明见有小旋风,即吾也。”周闻之,虑为蛇害。女曰:“果为蛇害,君无夫死妇醮之虞;若幸免于蛇,得仙术以愈君疾,则妾为夫不畏死之心得以自明,君之福,妾之幸也。”乃行。果有羊角风在前转旋,从之。入深山,忽见一蛇如车轮,向女而来。女思无可逃,闭目以俟,竟未遭其吞噬。复前行,遍地皆蛇,大小无数。但蛇近女身,俱掉头不吸,而女入蛇乡,觉身更清爽。因得至洞府拜见麻姑,言夫病状。麻姑告以泄毒于妓或可愈。女归以告周。周曰:“卿尚不欲损人利己,吾为此乎?”女曰:“所损止一妓耳,何妨?”周曰:“妓非人乎?损之而有益于吾,吾亦不为,况未必能愈耶?”女劝之再四,而周仍不听。次早又赴洞,见乱云迷径,峭壁插天,洒涕而返。不意夫竟为一大蛇盘绕,涎垂满面矣。入舍,见蛇口有衔草,遗之去。周此时已不省人事,呼之苏。女遂以蛇衔草煎之,服一剂而疾若失。乃知麻姑之所以救之者即在此也。后周捐贡入北闱,联步南宫,得翰林庶吉士。凡泥金捷报皆是武璋。

带产出继

  东村某,兄弟各爨,弟富而兄贫。兄卒无子,妻刘氏又复失明,势必饿死。邻里共怜之,遂约村中数人往见某,代刘祈赒恤,竟不允许。众曰:“乡党有急,尚宜赒之,况嫂乎?”曰:“分管时,兄未怜吾幼,多与毫厘。赒急犹可,赒嫂实不欲。”众恚而出曰:“某二子而伊兄无子,托言伊嫂欲继伊子为嗣,某不欲其子出继,或赒其嫂。”众复入向某言之,某笑曰:“继吾子以自养,吾嫂之计亦巧矣。且是令吾子弃饱暖而受饥寒,吾岂欲乎?”众正言之,曰:“律无绝长之理,法制如是。”某仍不听,言愈弗逊。众益恚,见刘氏,令渠当官过继。醵资遣佣人导刘去,具呈控某,准。某惧,哀戚里求息讼,将家产阄分,因使其长子带产出继。

  虚白道人曰:嫂贫而养之,无嗣而继之,分也,何待人言?至言之不听,其人已不足齿数矣。究之不能不养,不敢不继,为不养不继者之榜样,是养之继之,而仍为天下之罪人也。

鬼狐遗方

  凡吞盐卤者,血凝即死,以未点卤之豆腐汁灌之即愈,此鬼遗方。盖卤毒悉归豆汁,其理易明也。如比近无卖豆腐家,急取豆研汁,亦可济事。吞信石者,急用防风一两,研末,清水调灌,亦愈,此狐遗方也。防风只去风湿之药,而能化砒毒,令人不解。按《本草》,防风能杀附子毒。夫附子极热,信石亦极热,防风能解信石热毒,或即以其有杀附子热毒之能乎?二方前辈著述多载之,余恐传闻不广,故复录于此。

查修文

  查修文,闽人。贸易归,违家尚有三十馀里,雨忽至。数廿步外有小庙,可容五、六人,急为趋避。先有少妇在其中,饰虽荆布,神情绝秀。因将行囊置庙门内,令妇闭户,曰:“倘避雨者众,甚不便。”庙幸背风,有微厦,雨不沾衣。夜半始霁。查终夜未与妇再交一语。未辨色,呼妇启扉,取包裹去。妇日出始行,见去人遗布褡,内有银五两许,钱三百,携归。妇单氏,夫穆瑞图。一日,妇与小姑闲语,曰:“人言世少好人,亦实有好人,盖往往外貌麟鸾,中韬鬼蜮。如昨愚嫂所遇,可谓真君子。”妹问之,妇遂细述避雨之事。妹哂曰:“其人即君子,遇嫂亦未必君子,殆嫂嫂自谓之君子乎?”妇自知言出莫追,然问心无亏,遂并银与钱示之,曰:“此渠所遗。”妹方检视,其兄适至,问银物何来,妹为述之。穆曰:“此事果真,真不愧为君子。”既而谓妻曰:“兹闻汝母暴病,盍与吾同赴彼处一问?”母固无疾,女疑之。比至,谓妇翁曰:“汝女昨归遇雨,时运甚好,拾得银钱如许。”委诸几上而去。父问女,女以实对。父曰:“尔情虽真,而婿意不了矣。”又恐过激生变,只好留女于家。

  穆归见褡,问妹。曰:“亦嫂所拾。”穆忖度曰:以银钱赠人,未有并褡予之者。转念妇既与男子同庙宿,事终可疑。穆固牵车贩鬻,异日旅次,遇同行诸友约饮酒肆。查亦在坐,与穆同乡,又久相识,忽见穆布褡曰:“是我之所遗,褡中尚有他物,君见之否?”穆曰:“见之。君遗于何处?”查曰:“某日避雨宿某庙中,绝早而行,遗之。”穆伪曰:“是吾即拾彼庙中。”查曰:“奇哉,少妇至贞洁,何并此物亦不顾也?”穆问所由,查遂自夸其与少妇同居,终夜不生邪念。穆曰:“君谁欺?素好眠花藉柳,何忽有坐怀不乱之操?”查正色曰:“为娼妓者损弃廉耻,借声色以养生;好狎游者耽玩温柔,倾资财以买笑。譬诸贸易,有卖有买,庸何伤?若乘妇女独处而遂污之,纵事不显露无损名誉,而致妇女怀惭终身,甚至含羞自尽,丧德孰甚焉!且易地而论,污人妇女者之妇女若被人污,当必痛心疾首,欲得甘心。岂可以己所不欲之事而加诸人也!”穆摇首不语。查复曰:“吾当日若有淫行,必遭雷击。”穆乃冁然自喜,揖查曰:“实告君,所遇少妇,即仆贱内。今闻君言,知伊被屈,遣人往接,未必能来。君倘与岳家有素,敢烦善为调停。”查曰:“可。”因归言于单翁,送女于穆,破镜重圆。穆乃语妻曰:“今而知查兄真君子,卿言信不诬矣。”益共德查,爰折简招查至。席间,穆令妹靓妆出,执杯劝查饮,曰:“闻兄中馈无人,仆愿以舍妹续琴弦,以报兄不御内子之恩,何如?”查喜,立起展敬。后穆妹连生二子,次子官至二品,有贤声。

◀上一卷 全书终
益智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