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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之所以为达者,贵爵富禄,威刑不胜其用,珠玉不胜其计。耳热声,口饫味,目厌色。斯所谓常情之大欲也。世所以为穷者,秩不足以庇身,禄不足以充用,侮不能威,辱不能刑,声色不足于耳目,滋味不甘于口舌。斯所谓常情之大不欲也。然而圣人汲汲于禄仕者,岂为是耶!曰:非也。圣人为人者也,恒人为已者也。圣人负其资,得其地,逢其时,有其禄,然后因其镃基,流其德泽。犹水之居高者,决而溉之,其浸必广。圣人之所以为荣者,导人于仁谊,然后使千万年戴其烈光,为巍巍之德功,以浃于生人者也。恒人之为已者,期于厚禄贵位,位以私尊,禄以私富,益尊而愈骄,益富而愈汰,以淫快一日之欲,才放肆于气未绝之间者也。圣人有其时,有其位,行其道以及于人;无其时,无其位,奉其道以自饰。故圣人进不为荣,退不为戚,而常得其道。恒人幸其时,窃其位,恣其所为,竭人以自足。无其时,失其位,任其愚以自困。故恒人进以为己荣,退以为已辱,而常失其道。孔子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孔子叹行已之道足以致是,而时王不用己之道,道无所施,非叹其身食不方丈,衣不文绣也。恒人之所悲不达者,率曰:“吾妻不能罢襦,吾儿不能肉食耳。”岂常少及于外物哉!圣人以德泽流于人,虽九命崇锡,不以为厚,以其所赏果当外其身而公于天下,非已幸也。恒人无毫毛以裨于人,苟幸得禄仕,即逸豫以自怡,以窃取偷得为大黠,其所得幸也。孔、颜圣贤也。岂尝闻伐树瓢饮以为已辱哉!姬旦亦圣人也。岂尝闻受封摄理以为已幸哉!是知圣人之乐也内,而恒人之乐也外。内故常有馀,外故常不足。有馀故推于人,不足故取于人。有道之人,虽鹿裘带索而人不鄙之者,取其内而忘其外也。豪民侠士,紫衣金钩而人不贵之者,文饰于外也。若然者,宝贵文饰于外也,彼之所以仁谊者,质充于内也。西子不华,嫫母锦縠,是不能易其美恶。后之君子,穷于时者,当思负其内以自笃,无以其外而谄人,达于时者,当思勉其内以自饰,无以其外而骄人。苟如是,庶几乎知道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