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洲集/卷三 中华文库

世事有如此，流光无奈何。
菊花秋后少，虫语夜深多。
悄悄月侵牖，萧萧风振柯。
关心十年事，坐数扑灯蛾。

风雨几年别，相思俱白头。
蝉鸣江树暮，雁断寒云秋。
事往浑疑梦，书来只益愁。
平生多少恨，斜日独登楼。
〈辛卯冬，在两宜堂读书，梦得具客手札，诗以答之。觉后了然记得，未解诗意。癸巳秋，予在德水。具自关西枉书相讯，别已二岁矣，始觉此诗有验。〉

泽国春多雨，孤村浪没洲。
重为楮子客，却泛广陵舟。
石出回波急，花浓侧岛幽。
斜阳更奇绝，归棹故迟留。

东郡秋将尽，西征计又非。
烟尘关外阻，书信峡中稀。
古渡寒吹角，空林暮掩扉。
愁时见归雁，一一背人飞。

王骨埋灵锁，金炉罢夕薰。
柳藏苏小宅，花绕薛涛坟。
一梦秦楼月，孤魂楚峡云。
年年大堤草，空学舞时裙。

绝岸斜阳尽，孤城画角终。
密云阴不雨，乔木暮多风。
世事悠悠里，人生忽忽中。
向来江海志，归梦水连空。

兵戈今未定，何处问通津。
地下多新鬼，尊前少故人。
衰年聊隐几，浮世独沾巾。
闭户风尘际，寥寥又一春。

江村三日雨，今晓报新晴。
伏枕曾愁寂，钩帘忽眼明。
映空铺雪色，蟠地作雷声。
坐见垂纶者，悠悠沧海情。

伏枕愁多雨，开门喜近湖。
微茫沙岸小，迢递水村孤。
蹴地雷声转，连空雪色铺。
何当理舟楫，乘兴到蓬壶。

兵戈今未定，世路几时平。
江上三年客，天涯十日程。
荒村依古木，画角隐空城。
夜入田家宿，悠悠块此生。

避地干戈际，抽身簿领间。
眼靑逢骨肉，头白梦湖山。
筋力犹闻健，功名已等闲。
一樽无事酒，随处作欢颜。

丧乱看今日，凄凉异故园。
风尘桃竹杖，江海菊花樽。
古戍遥闻角，荒城早闭门。
兵戈满天地，漂转更堪论。

〈丁酉暮秋，仅脱兵火，至用真山，逢善述。善述亦自兵火中来，执手道旧，悲喜倍常。〉
艰难投古寺。邂逅是前缘。〈先是，善述以书，期我于此寺，竟不果。〉
不谓看今日。何由似昔年。
深秋霜陨叶。寒夜雨鸣泉。
欲话平生事。无端涕泫然。

漠漠兵尘起，茫茫世事非。
江湖人北去，时序雁南飞。
驿路多秋草，离亭半夕晖。
相看不忍别，流泪各沾衣。

田翁留客宿，瓮牖隐疏篱。
叶坠闻山雨，厨喧觉夜炊。
驴乎枝秪此，人亦病于斯。
尚有归心速，鸡鸣问路岐。

骑驴向山寺，落日古城西。
怪石斜侵迳，危桥仄渡溪。
洞深人未到，林暝鸟初栖。
更觉诸天近，伽陵逼耳啼。

年年此邂逅，万事水东流。
白首伤离合，淸尊惯献酬。
夜兼孤烛尽，人与候虫愁。
别后梦何处，靑山江上楼。

迹屈世争笑，义高谁得知。
人心入于彼，天道至于斯。
寂寞溪堂路，凄凉山月诗。
秋风满眼泪，不独为吾私。

〈牛溪疾革，赠故人诗曰。
相思一见意凄凄，去入无穷万象虚。
独有年年山月好，淸光依旧照牛溪。〉

一室他鄕远，琴书寄海山。
潮呑平野阔，云傍古城寒。
旅寓还多病，艰难信少欢。
何当拂衣去，严濑钓潺湲。

避地安吾拙，居然不念归。
隔篱闻叶坠，遵渚见鸿飞。
忽忽浮生晩，茫茫世道非。
夜来湖海梦，烟雨满蓑衣。

邂逅连宵话，天寒叶拥门。
白头俱绝域，靑眼且深尊。
画角山楼迥，寒云水国昏。
明朝各漂转，愁绝更堪论。

水国阴云积，春来瞹尚遥。
寒川冰罨岸，冻树雪封条。
浪迹如秦𬑞，羁魂待楚招。
今年又留滞，归兴谩迢迢。

绝域身多病，危魂日九升。
上春犹积雪，残夜更寒灯。
政尔愁如海，徒然酒似僶。
苦吟仍不寐，归梦了无凭。

昨日寻吾友，超然一笑同。
入门闻水响，移席近花丛。
酒尽依俙里，诗成仿佛中。
淸欢殊未已，归梦太忽忽。

年年湖海约，几度堕空虚。
梦里开靑眼，春来见素书。
禁城寒食后，微雨杏花初。
他日理舟楫，问君江上庐。

特地孤村僻，缘溪一径斜。
柳晴才弄色，蒲暖已抽芽。
归客欲骑马，主人留煮茶。
不辞鸡黍约，唯恐失桃花。

旱到今年甚，春从昨夜归。
燕泥难上觜，阶藓不成衣。
糊口身长困，为农计却非。
片云无意緖，终日掩淸晖。

水接吴天阔，山从越地分。
云霞灵隐寺，花月涌金门。
形胜中原最，繁华外国闻。
平生劳梦想，送尔更消魂。

聚散元常理，逢场偶滞淫。
山如诗骨耸，江与酒杯深。
萍水此为别，鸿泥何处寻。
唯馀白头计，耿耿在中心。

客子悄无睡，空堂秋夜深。
萤从窗隙入，虫在石间吟。
世路难如此，兵戈动至今。
居然生白发，寂寞壮年心。

云烟看渐散，星汉坐来微。
满地金波动，当空玉镜飞。
虫声喧夜砌，露气入秋衣。
忆与同袍子，淸尊共此辉。

未尽新知乐，居然怨咎天。
锺仪虽在晋，王蠋不降燕。
节为看羊落，书才赖雁传。
相思千里梦，迢递海云边。

短褐常多病，深秋更远征。
郊扉违宿计，诗句占虚名。
草白天霜重，林明江月生。
悲吟对枥马，谁识此时情。

道屈吾将隐，身危事可惊。
茫茫抚心迹，咄咄念平生。
岂是才为累，还应醉得名。
向来长往计，今夕更关情。

韠也龙钟甚，经秋守竹扉。
田园为计晩，功业与心违。
未有玉堪献，更无金可挥。
寒天登远道，只着去年衣。
〈时将有湖南之行。〉

浊酒还留客，靑灯坐及晨。
山寒犹酝雪，禽语已知春。
草草干戈事，悠悠江海人。
天边梅柳树，又作一番新。

莽苍愁征路，迟回怯问津。
今年才二日，我辈恰三人。
雾罢山如画，江寒雪似银。
东风将小雨，似欲报新春。

寂寞扬雄宅，柴门倚断坡。
小园春意早，枯木雨声多。
酒兴忽如许，诗情当若何。
寄言林正字，明日肯相过。

山家近寒食，风雨作轻寒。
隐几当花坞，钩帘近药栏。
浊醪初出瓮，春菜始登柈。
不识幽居好，方从此日看。

淑气催花信，轻黄着柳丝。
人烟寒食后，鸟语晩晴时。
老去还多事，春来不赋诗。
京华十年梦，惆怅只心知。

幽居少尘事，昼日掩柴扉。
写石苔侵笔，攀花露滴衣。
兴来时独往，意适忽忘归。
寄语同心子，吾今已息机。

水国春将晩，韶华处处皆。
烟林花淡淡，晴日鸟喈喈。
久客浑无赖，今朝忽有怀。
一壶聊自适，随意坐苔阶。

今日又云暮，百年能几何。
诗情病后少，乐事梦中多。
学道蛙闻海，谋生鼠飮河。
无人问幽独，对酒一高歌。

睡起仍无事，开窗面小园。
雨馀观草性，林晩听禽言。
倩妇呼诗韵，教儿进酒樽。
牛羊各归巷，吾亦闭柴门。

落日靑驴瘦，登登一迳危。
溪声如昨梦，山色可新诗。
寺在蝉吟处，锺鸣客到时。
向来幽兴熟，不遣外人知。

壸法垂三纪，慈仁浃万民。
鸡鸣齐女晓，莺啭葛蕈春。
月御归沧海，风旌别紫宸。
山陵空郁郁，厚夜几时晨。

西塞遐巡日，东韩再造年。
苍黄坤道正，终始母仪全。
茧馆方昭化，星轩忽上仙。
孤臣无限泪，沾洒向秋天。

雨罢天如洗，山寒月欲生。
不知全魄露，何似半轮明。
地白流萤失，林疏睡鹊呈。
今宵道人意，添得十分淸。
〈右东岑晴月〉

望里郊墟僻，寒烟处处同。
依微连小浦，摇曳逐流风。
淡白初笼树，軴靑忽掩空。
斜阳更多事，照作一边红。
〈右平野暮烟〉

漠漠连江雨，凄凄落木天。
疏时斜映日，密处远和烟。
暮色延愁望，寒声闹醉眠。
无端萧瑟意，又入寂寥篇。
〈右江城秋雨〉

雪意连空黑，寒威向夕凝。
随风潜入户，和雨细侵灯。
暖酒垆无火，哦诗砚有冰。
多年布衾冷，此夜转生棱。
〈右山村夜雪〉

瓦器形偏古，醇醪号是贤。
倾银何乃尔，拈碧亦徒然。
偶发闲中趣，因成醉后眠。
石田秋正熟，聊此慰残年。
〈右瓦樽浊酒〉

圃小依林麓，畦横近草亭。
灌时还抱瓮，锄处不抛经。
韭爱春根白，葵怜露叶靑。
摘来供粝饭，饤饾有馀馨。
〈右小圃露蔬〉

静室无馀事，柴荆晩始开。
教童洒淸水，折竹扫轻埃。
但喜阶庭净，非关车马来。
丁宁莫放手，恐破锦纹苔。
〈右童奚扫庭〉

闲将卷中字，试教膝前儿。
弄舌初犹涩，拈毫竟不疑。
喜闻莺语好，惊见雁行奇。
远怪陶彭泽，空题责子诗。
〈右痴孙学字〉

玉字心长念，金编手自挐。
籖悬怜整整，帙散任斜斜。
满眼皆仙诀，关身是道家。
从来吕夫子，用此作生涯。
〈右道书堆案〉

朝来乌鹊喜，今夕是何辰。
在座非新辈，连床即故人。
剧谈遗俗物，孤笑发天真。
更有盈尊酒，襟期转觉亲。
〈右亲朋在座〉

海上初分手，相思过半年。
如何万里别，又是九秋天。
百越山重阻，三韩地一偏。
前期未可卜，头白此离筵。

有客归南越，征帆带夕晖。
途穷还此别，岁晩欲谁依。
九月淸霜重，孤城黄叶稀。
那堪相送罢，寂寞掩柴扉。

暮经潺水驿〈驿在求礼县南十馀里〉，宵越宿星山〈山在南原府南二十馀里〉。
自分长辛苦，那辞此险艰。
涧寒冰折骨，风紧雪吹颜。
更想吾庐好，炉薰昼掩关。

日入投孤店，山深不掩扉。
鸡鸣问前路，黄叶向人飞。

草草南州客，愁边岁又新。
微云能掩月，小雨不关春。
乱世还今夕，穷途秪此身。
平生木上座，头白转相亲。

为爱君家好，留连更赋诗。
卷帘江雨细，隐几野云迟。
水国元千里，山光自四时。
平生卜邻计，付与白鸥知。

不谓遽如许，问天胡丧予。
凄凉朝露曲，寂寞夜台居。〈高适诗曰：“夜台何寂寞，犹是子云居。”〉
静念平生语，重寻次第书。
向来忧世志，牢落转成虚。

处世享淸福，主人真少俦。
倾家买绝境，卜宅近沧洲。
院静桐阴夕，池凉荷气秋。
鸣琴与斟酒，无事不风流。

此日还愁思，浮生亦可伤。
林风响枯叶，山雨入虚堂。
薄酒不堪飮，寒花空自香。
无人慰幽独，心事转凄凉。

经行二三日，几度到云林。
石瘦苍苔古，蹊回黄叶深。
涧声晴作雨，山气昼生阴。
忽听林端磬，悠悠尘外心。

绝壁当天险，仙源衮衮来。
寒阴吹洞府，倒影落泉台。
白日能飞雨，靑山自出雷。
平生为双眼，到此不知回。

一宿龙泉馆，鸡鸣更问岐。
谷虚人语响，桥拆马行危。
俗学终何赖，浮名只自欺。
前途犹万里，不敢计归期。

忽觉边城近，仍知节序移。
冻川冰塞岸，枯木雪封枝。
酒薄堪深酌，亭寒且少时。
吾行不落莫，随处有新诗。

谢眺分符地，停骖为一过。
柳边西北路，堤外两三家。
欹枕水声远，卷帘山色多。
所嗟逢岁暮，无处觅春华。

京口分离后，音书久杳茫。
相思今几月，兹会却殊方。
雪里生春色，天涯似故鄕。
仍怀倚门望，喜极辄悲伤。

忽喜真珠颗，无端到客边。
山肴俣足数，海味此为遍。
的的光能紫，盈盈体更圆。
分明泉客泪，初自水宫传。

春愁不可道，满眼芳草生。
况为关外客，更送天涯行。
鸭水既浩荡，鹘山亦峥嵘。
相失各万里，中心那得平。

千年楚王峡，形胜惬前闻。
水石分靑野，楼台出紫氛。
山疑屏里画，人是梦中云。
欲赋高唐事，惭无宋玉文。

此意凭谁道，平生上有天。
极知身是梦，聊用酒为年。
物议随时异，人情逐势偏。
吾闻宋荣子，万事一犹然。

一代论人物，英才少似公。
艰难知苦节，盘错见奇功。
圣主方加眷，私门忽告凶。
伤心仗铖地，棠叶落秋风。

早得安身法，如君更几人。
一丘堪避世，小坞可藏春。
酒后新诗好，琴中古意真。
多惭走岐路，嬴得满衣尘。

此老今谁似，能知养拙尊。
行藏桃竹杖，身世杏花村。
地僻山围屋，沙虚水到门。
兹焉可卒岁，馀事任乾坤。

问子何来此，空山白竹扉。
梦中鄕路近，江外故人稀。
岁暮鸟乌瘦，天寒灯烛微。
相看俱白发，重觉寸心违。

静念平生事，于今几折肱。
空山十月雨，破壁二更灯。
心似伤弓雁，形如入定僧。
那堪正寥落，离恨暗相仍。

万里尘沙涨，千山鸟兽号。
江河翻地脉，林谷吼天牢。
向晩声初壮，中宵势益高。
幽人坐深室，不寐听松涛。

叹息神仙表，平生梦想中。
大名诗价重，浮世酒垆空。
天欲穷吾辈，人谁惜此翁。
一哀无限泪，回首向西风。

节序遽如许，浮生知几何。
秋风卷溪雨，暮鸟集庭柯。
酒量吾差大，诗才子患多。
向来飞动意，相见各蹉跎。

作别已多月，相逢如老何。
朝端皆鼎贵，岁晩守枯柯。
带郭云阴重，连空雨气多。
平生诗酒兴，从此莫蹉跎。

贱子人谁记，惭君枉短章。
既今身潦倒，依旧酒顚狂。
节序风霜急，音书道路长。
何须问心事，举目秪堪伤。

吕氏栖迟处，林园喜寂寥。
澄江宜落日，古木记前朝。
野店皆依岸，春潮欲没桥。
何当来卜筑，诗酒费招邀。

曾闻修证寺，乃是古丛林。
偶尔踏初地，悠然谐宿心。
水喧知石乱，迳尽觉山深。
已此发淸省，更听锺磬音。

历历江陵事，凭君更一听。
家人多习礼，士子尽通经。
水作天然白，松留太始靑。
何当借隙地，送老此林坰。

结发归名族，温温有德音。
可怜芳岁歇，此去夜台深。
剥落齐眉案，凄凉在御琴。
呱呱小儿女，邻里亦沾襟。

蹭蹬风尘际，栖迟水竹间。
敢论名位晩，徒觉鬓毛斑。
堰石留淸涧，开窗纳远山。
小诗还自课，生事未全闲。

卜地依淸涧，开轩对小塘。
窗虚山入座，檐短雨侵床。
得意乾坤阔，无营日月长。
唯馀诗酒习，老去益顚狂。

好踏佳山水，平生几两鞋。
淸闲君也独，汩没世应皆。
彼岸难容到，真空可得阶。
老夫才力退，深愧水松牌。

夙昔瞻风裁，平生仰盛名。
芳年五鼎贵，昭代一家荣。
棨戟临西土，庭闱近古京。
黄州好楼阁，想见二难并。

〈长公为养方牧黄州，州之去平壤仅一日程，故篇内及之。〉

国倚藩维重，公今节制尊。
流传箕子井，形胜大同门。
关树秋先落，边云暮更繁。
遥知𬇙水上，歌吹候行轩。

淸诗有馀韵，一读一凄然。
世道曾多难，吾生后几年。
从知苦士志，不受众人怜。
欲作投湘赋，毡城何处边。

步屧乘淸晓，风欹鬓上纱。
敲门看脩竹，归路踏残花。
野店深春雨，江天薄暮霞。
此时冲逸老，书札到贫家。

晩起身无事，荒园独杖藜。
泥晴蚯蚓出，林暖鹑鸪啼。
道味闲初熟，诗情老转迷。
他鄕少亲识，谁问此幽栖。

故里归无计，他鄕且自宽。
绳床烦地主〈陈简齐诗云：“聊从地主借绳床。”〉，菜杷谢园官〈杜工部有园官送菜杷诗〉。
课隶肩山木，邀人看药栏。
浮生聊尔耳，未用忆长安。

筑土西轩外，为台占地宜。
小梧初吐叶，新笋欲抽枝。
不有今年病，争成此段奇。
但令樽酒在，犹足慰栖迟。

令节不宜负，朝来秋兴长。
酒从前夜熟，菊是故园香。
栗里篱边醉，龙山座上狂。
神交付冥漠，异代可相忘。

海国雄藩翰，人才倚栋梁。
别筵徒怅望，前路极辉光。
地入扶苏尽，江从濯锦长。
遥知行部处，春色满甘棠。

小屋茅檐短，偏愁溽暑侵。
聊凭岁寒叶，偸得午时阴。
露晓看璎珞，风宵听瑟琴。
却怜卿相宅，徙倚尽堂深。

悄悄意不适，采花香满衣。
那知枉车骑，忽此问郊扉。
酒重夸秋事，林昏惜暮晖。
还同晋山简，醉自习池归。

晨发细桥北，路缘双岭间。
马愁穿荦确，人喜听潺湲。
远树分孤驿，遥程指乱山。
平生倦行役，秋日复江关。

久抱幽栖志，无端落远鄕。
艰难随世务，羁旅费年光。
一雨催秋晩，孤灯照夜凉。
分明故园梦，风露满西塘。

吾弟东山秀，林泉好卜居。
生涯满尊酒，心事一床书。
步屧松阴静，焚香竹雨疏。
多惭走岐路，归兴负匡庐。

久识幽居好，柴荆卜地偏。
几年劳远梦，今夕了前缘。
竹影秋宜月，林霏夜作烟。
相看耿不寐，山果落尊前。

靑蛙知雨候，阁阁闹官池。
湿燕多依栋，寒蝉独抱枝。
身慵偏着睡，吟剧或成诗。
最爱团蒲静，茶烟惹鬓丝。

宇宙空搔首，风尘几折肱。
浮沈元有数，离合忽无凭。
八月孤城雨，淸尊半夜灯。
明朝北归路，愁杀乱山层。

去去终奚适，栖栖不自谋。
有谁容懒性，无地免羁愁。
白首多年别，淸尊十日留。
浮生如落叶，分散锦江秋。

世故令吾病，征骖犯晓寒。
未经今日苦，谁信此途难。
浊水高齐膝，靑泥跃上鞍。
天时正如许，后土若为干。

瘦马缘林麓，崎岖一迳斜。
山寒馀腊雪，溪浅露晴沙。
梦里秦京远，天边楚驿賖。
恐教归日缓，孤负五陵花。

再宿烦溪老，终宵听水声。
此生长汩没，浮世几逢迎。
历历眼前事，悠悠身外名。
百年湖海酒，聊复对君倾。

三月淸明雨，春泉夜有声。
政逢天下士，浑似梦中迎。
嗜酒看真性，论诗愧大名。
一生能几见，惟恐曙何倾。

一别身仍远，重来岁已华。
无端半夜雨，更发几枝花。
古县山围野，春塘水没沙。
知君好看客，忘却在天涯。

院静僧初定，山晴月更多。
疏萤依乱草，暗鸟集深柯。
壮志馀孤釰，穷愁且短歌。
京华有兄弟，消息定如何。

戚里多新贵，朱门拥紫微。
歌钟事游宴，裘马斗轻肥。
秪可论荣辱，无劳问是非。
岂知蓬屋底，寒夜泣牛衣。

皎皎冰壶质，真宜玉笋班。
中年辞爵禄，卒岁饱淸闲。
古宅烟霞里，行人水石间。
九原安可作，徒此仰高山。

虎竹分南服，慈颜慰北堂。
向来勤奉养，此去转辉光。
路接湖天阔，梅生野馆香。
几时行部罢，书疏问沧浪。

薄暮投鱼店，平明问水程。
经过知俗态，飘荡愧浮生。
宿雾轻初散，晴滩浅更鸣。
华山看渐远，回首一含情。

似舅真知忝，从来宅相贤。
却从湖外地，相访海西堙。
诗句吾家事，风流尔辈传。
为将江鲍体，书与两三编。

圣代知名士，骚坛第一豪。
相门淸议重，亲策甲科高。
骥足宜千里，牛刀且轁劳。
行行树佳政，伫见玺书褒。

巨阀风流远，贞姿俶气锺。
一儿能记马，两婿各乘龙。
大化人谁脱，归魂路几重。
遥怜闺里月，留照若堂封。

淸江抱危阁，水汽作微寒。
槛静賖晴月，檐虚纳远山。
宁纡长者辙，聊考硕人盘。
莫话功名事，浮生也等闲。

去去关河远，看看世道非。
风波一失所，社稷几沾衣。
驿路吟秋草，离筵惜暮晖。
边霜催早雁，音信莫令稀。

怅望关西路，平生𬇙上游。
人烟箕子井，花月谢公楼。
虏酒春初熟，宾筵夜不收。
谁怜十载后，白首坐穷愁。

梦里龙湾会，寻思尚宛然。
笙歌沸城郭，罗绮艶神仙。
好事追无路，淸秋复此筵。
却愁高宴罢，明日隔天渊。〈坐客，多是关西旧游。〉

弱岁追游密，羁栖契阔深。
郊扉曾夜叩，江岸忆春临。
出处俄殊迹，浮沈秪此心。
重来读书处，松桂尚森森。〈少时，与子敏读书于此。〉

平临旷漠野，高近蔚蓝天。
白日低林杪，淸江动席边。
依俙汉阳树，指点广陵船。
胜地宁无主，浮生亦有缘。

胜地宜登览，淸尊更引人。
风烟迷近甸，舟楫控遥津。
兴逸宁辞酒，颜衰暂借春。
不须嫌屡舞，飘尽满衣尘。

一死人皆有，唯君最可哀。
子安方弱冠，长吉更多才。
璧月沈沧海，文星落夜台。
应馀膝下恋，魂魄倘归来。

淑愼膺多福，康宁过七旬。
那知洁飧日，忽罢彩衣春。
滥醉陶家酒，偏依孟母邻。
忍将双眼泪，沾洒素车尘。

老去仍多病，生涯任陆沈。
云山千里梦，霜鬓百年心。
晓雨莺声滑，春江柳色深。
如何艶阳节，悄悄动悲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