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十七 稗编 卷八十八 卷八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稗编卷八十八     明 唐顺之 撰君
  论君道之大       程 颢
  臣伏谓君道之大在乎稽古正学明善恶之归辩忠邪之分晓然趋道之正然必君志先定则天下之治成矣所谓定志者一心诚意择善固执之也夫义理不先尽则多听而易惑志意不先定则守善而或移惟以圣人之训为必当从先王之治为必可法不为后世驳杂之致所牵制不为流俗因循之论所迁惑自知极于明信道极于笃任贤勿贰去邪勿疑必期致世如三代之隆而后已也然天下之事患常生于忽微而志亦戒乎渐习故古之人虽出入闲燕必有诵训箴谏之臣左右前后无非正人所以成其徳业伏愿陛下礼命老成贤儒不必劳以职事俾日亲便座讲道义以养圣徳又择天下贤俊使得陪侍法从朝夕开陈善道讲磨治体以广闻听如是则圣智益明王猷允塞矣今四海靡靡日入偷薄末俗哓哓无复廉耻葢亦朝廷尊徳乐道之风未孚笃信忠厚之教尚郁也惟陛下稽圣人之训法先王之治一心诚意体乾刚健而力行之天下幸甚
  论君道反求诸已     贾 谊
  纣作梏数千睨诸侯之不谄已者杖而梏之文王桎梏于羑里七年而后得免及武王克殷既定令殷之民投撒桎梏而流之于河民输梏者以手撒之弗敢坠也跪之入水弗敢投也曰昔者文王常拥此故爱思文王犹敬其梏况守其法教乎诗曰济济多士文王以宁言辅翼贤正则身必已安也又曰弗识弗知顺帝之则言士民恱其徳义则效而象之也文王志之所在意之所欲百姓不爱其死不惮其劳从之如集诗曰经始灵台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经始勿亟庶民子来文有志为台令近规之民闻之者麏裹而至问业而作之日日以众故弗趋而疾弗期而成命其台曰灵台命其囿曰灵囿谓其沼曰灵沼爱敬之至也诗曰王在灵囿麀鹿攸伏麀鹿濯濯白鸟鹤鹤王在灵沼于牣鱼跃文王之泽下被禽兽洽于鱼鳖咸若攸乐而况士民乎诗曰恺悌君子民之父母言圣王之徳也易曰鸣鹤在阴其子和之言士民之报也书曰大道亶亶其身去不逺人皆有舜独以之去射而不中者不求之鹄而反修之于已君国子民者反求之已而君道备矣
  论人主之刚明      李 纲
  人君不患乎太刚而常患乎柔而不断太刚者不能无过举然不失为贤君柔而不断则遂有昏乱之渐葢刚者多明柔者常暗明暗者贤君庸主之所以分也汉宣帝励精为治信赏必罚总核名实不能无过举然卒为贤君者刚故也至元帝则优柔不断孝宣之业衰焉唐宣宗精于听断以察为明无复仁恩之意不能无过举然卒为贤君者刚故也若文宗则仁柔少断以致甘露之祸观元帝寛𢎞尽下出于恭俭号令温雅有古风制然有一萧望之卒信谗使自杀至委用𢎞恭石显则胶固而不移此孝宣之业所以衰而汉之纪纲遂至不振岂非以其柔而暗故欤观文宗恭俭儒雅出于天性慨然慕太宗之治太和政事号为清明然任一宋申锡卒为阉官所诬而斥之至委用李训郑注则一意而不疑此甘露之事所以祸及忠良不胜其冤而帝亦饮恨而没岂非以其柔而暗故欤夫人君取象于天则以刚为徳也取象于日则以明为徳也体刚明之徳而刚不至于暴明不至于察虽古圣帝明王何以加此至于刚明而不能无过举犹为中材之君若夫刚挠而为柔明易而为暗则失其所以为君之徳矣虽欲建功立事追踪古人恶可得哉
  为君难论上       欧阳修后同
  语曰为君难者孰难哉葢莫难于用人夫用人之术任之必専信之必笃然后能尽其材而可共成事及其失也任之欲専则不复谋于人而拒绝群议是欲尽一人之用而先失众人之心也信之欲笃则一切不疑而果于必行是不审事之可否不计功之成败也夫违众举事又不审计而轻发其百举百失而及于祸败此理之宜然也然亦有幸而成功者人情成是而败非则又从而赞之以其违众为独见之明以其拒谏为不惑群论以其偏信而轻发为决于能断使后世人君慕此三者以自期至其信用一失而及于祸败则虽悔而不可及此甚可叹也前世为人君者力拒群议専信一人而不能早悟以及于祸败者多矣不可以遍举请试举其一二昔秦苻坚地大兵强有众九十六万号称百万蔑视东晋指为一隅谓可直以气吞之耳然而举国之人皆言晋不可伐更进互说者不可胜数其所陈天时人事坚随以强辩折之忠言谠论皆沮屈而去如王猛苻融老成之言也不听太子宏少子诜至亲之言也不听沙门道安坚平生所信重者也数为之言不听惟听信一将军慕容垂者垂之言曰陛下内断神谋足矣不烦广访朝臣以乱圣虑坚大喜曰与吾共定天下者惟卿尔于是决意不疑遂大举南伐兵至寿春晋以数千人击之大败而归北至洛阳九十六万兵亡其八十六万坚自此兵威沮䘮不复能振遂至于乱亡近五代时后唐清泰帝患晋祖之镇太原也地近契丹恃兵䟦扈议欲徙之于郓州举朝之士皆谏以为未可帝意必欲徙之夜召常所与谋枢宻直学士薛文遇问之以决可否文遇对曰臣闻作舎道邉三年不成此事断在陛下何必更问群臣帝大喜曰术者言我今年当得一贤佐助我中兴卿其是乎即时命学士草制徙晋祖于郓州明旦宣麻在廷之臣皆失色后六日而晋祖反书至清泰帝忧惧不知所为谓李嵩曰我适见薛文遇为之肉颤欲自抽刀刺之嵩对曰事已至此悔无及矣但君臣相顾涕泣而已由是言之能力拒群议専信一人莫如二君之果也由之以致祸败乱亡亦莫如二君之酷也方苻坚欲与慕容垂共定天下清泰帝以薛文遇为贤佐助我中兴可谓临乱之君各贤其臣者也或有诘予曰然则用人者不可専信乎应之曰齐桓公之用管仲蜀先主之用诸葛亮可谓专而信矣不闻举齐蜀之臣民非之也葢其令出而举国之臣民从事行而举国之臣民便故桓公先主得以専任而不贰也使令出而两国之人不从事行而两国之人不便则彼二君者其肯専任而信之以失众心而敛国怨乎
  为君难论下
  呜呼用人之难难矣未若听言之难也夫人之言非一端也巧辩纵横而可喜忠言质朴而多讷此非听言之难在听者之明暗也䛕言顺意而易恱直言逆耳而触怒此非听言之难在听者之贤愚也是皆未足为难也若听其言则可用然用之有辄败人之事者听其言若不可用然非如其言不能以成功者此然后为听言之难也请试举其一二战国时赵将有赵括者善言兵自谓天下莫能当其父奢赵之名将老于用兵者也每与括言亦不能屈然奢终不以括为能也叹曰赵若以括为将必败赵事其后奢死赵遂以括为将其母自见赵王亦言括不可用赵王不听使括将而攻秦括为秦军射死赵兵大败降秦者四十万人坑于长平葢当时未有如括善言兵亦未有如括大败者也此听其言可用用之辄败人事者赵括是也秦始皇欲伐荆问其将李信用兵几何信方年少而勇对曰不过二十万足矣始皇大喜又以问老将王翦翦曰非六十万不可始皇不悦曰将军老矣何其怯也因以信为可用即与兵二十万使伐荆王翦遂谢病退老于频阳已而信大为荆人所败亡七都尉而还始皇大惭自驾如频阳谢翦因强起之翦曰必欲用臣非六十万不可于是卒与六十万而往遂以灭荆夫初听其言若不可用然非如其言不能以成功者王翦是也且聴计于人者宜如何听其言若可用用之宜矣辄败事听其言若不可用舍之宜矣然必如其说则成功此所以为难也予又以谓秦赵二主非徒失于听言亦由乐用新进忽弃老成此其所以败也大抵新进之士喜勇锐老成之人多持重此所以人主之好立功名者听勇锐之语则易合闻持重之言则难入也若赵括者则又有说焉予略考史记所书是时赵方遣廉颇攻秦颇赵名将也秦人畏颇而知括虚言易与也因行反间于赵曰秦人所畏者赵括也若赵以为将则秦惧矣赵王不悟反间也遂用括为将以代颇蔺相如力谏以为不可赵王不听遂至于败由是言之括虚谈无实而不可用其父知之其母亦知之赵之诸臣蔺相如等亦知之外至敌国亦知之独其主不悟尔夫用人之失天下之人皆知其不可而独其主不知者莫大之患也前世之祸乱败亡由此者不可胜数也
  论君道三条       说 苑
  晋平公问于师旷曰人君之道如何对曰人君之道清净无为务在博爱趋在任贤广开耳目以察万方不固溺于流俗不拘系于左右廓然逺见踔然独立屡省考绩以临臣下此人君之操也平公曰善
  齐宣王谓尹文曰人君之事何如尹文对曰人君之事无为而能容下夫事寡易从法省易因故民不以政获罪也大道容众大徳容下圣人寡为而天下理矣书曰睿作圣诗人曰岐有夷之行子孙其保之宣王曰善成王封伯禽为鲁公召而告之曰尔知为人上之道乎凡处尊位者必以敬下顺徳规谏必开不讳之门撙节安静以藉之谏者勿振以威母格其言博采其辞乃择可观夫有文无武无以威下有武无文民畏不亲文武俱行威徳乃成既成威徳民亲以服清白上通巧佞下塞谏者得进忠信乃畜伯禽再拜受命而辞
  论虞舜高光之有天下   失 名
  舜居深山木石之与居鹿豕之与逰饭糗茹草若将终身焉尧举而授之天下被袗衣鼔琴二女裸若固有之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御也岂特舜为然髙祖由泗水亭长而创业光武由南阳疏属而中兴方其在穷约之中一布衣耳及南面而经营天下驾驭诸将听纳群䇿如石投水而运诸掌其视海内有负固僭窃而不服者必削平之而后已励精图治天下若治其家然葢不如是不足以创业中兴而成帝王之业也
  论光武太宗身致太平
  自古拨乱之主身致太平未有若光武太宗者也光武发迹昆阳破寻邑百万之众杖节渡河诛王郎击败铜马青犊赤眉张歩隗嚣之属皆身在兵间冒锋镝履行阵自平蜀陇之后知天下疲耗思乐息肩偃武事修文教非儆急未尝复言军旅太子问攻战之事则不答臧宫马武之徒请击匈奴则报以不如息人每旦视朝日昃乃罢讲论经理夜分而寐虽身济大业而兢兢如不及故能明慎政体总揽权纲量时度力举无过事享国三十馀年海内称治太宗起义兵晋阳斩宋老生击败薛举仁杲破刘武周走宋金刚擒窦建徳降王世充皆身为大将削平僭窃四方遂定既即大位知守成之为难委任房杜与谋大政而魏郑公王圭马周之徒谏必行言必听以仁义治天下数年之后天下大治蛮夷君长袭衣冠带刀宿卫东薄海南逾岭户辟不闭行旅不赍粮取给于道几致刑措享国二十馀年夫以光武当王莽之馀太宗当隋炀(“旦”改为“𠀇”)之后身平祸乱创复大业不数年间遂致太平享国长久者彼诚知君道而雄材盛徳足以致帝王之隆也故履患难而无惧慑之志处安乐而无骄逸之心太平之治其应如响不其然乎善哉魏郑公之言曰五帝三王顾所行何如耳黄帝逐蚩尤七十战而胜其乱因致无为九黎害徳颛帝征之已克而治桀为乱汤放之纣无道武王伐之汤武身及太平然则圣帝明王所以拨乱致治者类皆如此彼后唐庄宗夹河数十战而后胜梁一得位号遂肆骄逸不旋踵而失之矣尚能致治也哉
  论宋仁宗勤俭致治    欧阳修
  予惟圣考在位四十有二载承三圣之鸿业享百年之盛隆而不敢暇逸慎重祭祀以事天而飨亲齐庄洁精必以诚信故亲郊而见上帝者九恭谢于天地大享于明堂者皆再耕于籍田祫于太庙者皆一而不为劳苦夫游娯射猎前世贤王明主之所不能免者则皆非所欲岁时临幸燕饫臣下必问祖宗之故常閴然非时不闻舆马之音后苑岁春一赏亦故事也中废者二十馀年而时田于近郊曲宴于便坐者厪才一二而已故叙禋祀享升歌乐章藏于有司荐于郊庙者多矣而登临游赏之适割鲜献获之乐前世之所夸者未始一及焉至于万几之暇泊然凝神不见所好惟躬阅宝训陈经迩英究钟律之本元训师兵之武略披图以鉴古铭物以自戒其从事于清闲宴息之馀者不过此类呜呼大禹之勤俭也夫惟一人劳于上则天下安其逸约于已则天下享其丰此禹之所以圣勤俭之功也惟我圣考之在位也泽被生民恩加夷狄寛刑罚息兵革容纳谏诤信任贤材措民逸于治安跻俗丰于富庶使海内蒙徳受赐涵濡鼓舞而不知所以然者由勤与俭久而驯致之也
  
  论君臣之分       李徳𥙿
  古者君臣虽有尊卑上下之分而不若后世之邈然辽绝也上焉者必有所不召之臣故汤之于伊尹高宗之于傅说武王之于太公皆待之以师友学然后臣之次焉者亦相与以诚而相遇以礼故观书之所以命君陈毕公而诗之所以歌申伯方叔召虎仲山甫尹吉甫之流情文备至则君臣之际概然可见矣故能举贤才而任之如元首股肱之同一身父子兄弟之同一家事无不虑虑无不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患则同其忧安则同其乐建帝王非常之功而不以为难者君臣之义交而相得也至秦则不然尊君而抑臣沮法度之威以临之无复有尊徳乐道诚文相接之意其君抗然于上而视其臣如胥吏仆隶然初无爱敬之心其臣眇然于下而视其君如天之不可亲虽为之辅相者亦有所畏避而不得以自尽故李斯去疾之徒朝为丞相至暮一言不合则具五刑而诛之其馀孰不畏罪持禄欺谩而取容哉汉兴以髙祖之贤而萧何不免缧系以文帝之仁而周勃不免对吏景帝诛周亚夫武帝诛翟青刘屈𣯛等数人而东汉三公动辄下狱葢循秦之弊使之然也太宗之待房杜明皇之待姚宋宪宗之待裴度武宗之待李徳𥙿可谓善矣惟其君臣相遇之难而法度相去辽绝犹袭秦之遗风此徳业之盛所以不能及于隆古而至于庸君则贤者疏而易去䛕佞之徒取容而易合良以此欤
  论重大臣        贾 谊
  人主之尊譬如堂群臣如陛众庶如地故陛九级上廉逺地则堂高陛亡级廉近地则堂卑高者难攀卑者易陵理势然也故古者圣王制为等列内有公卿大夫士外有公侯伯子男然后有官师小吏延及庶人等级分明而天子加焉故其尊不可及也里谚曰欲投鼠而忌器此善谕也鼠近于器尚惮不投恐伤其器况于贵臣之近主乎廉耻节义以治君子故有赐死而无戮辱是以黥劓之罪不及大夫以其离主上不逺也礼不敢齿君之路马蹴其刍者有罚见君之几杖则起遭君之乘车则下入正门则趋君之宠臣虽或有过刑戮之罪不加其身者尊君之故也此所以为主上豫逺不敬也所以体貌大臣而厉其节也今自王侯三公之贵皆天子之所改容而礼之也古天子之所谓伯父伯舅也而令与众庶同黥劓髡刖笞㐷弃市之法然则堂不亡陛乎被戮辱者不泰迫乎廉耻不行大臣无迺握重权大官而有徒隶亡耻之心乎夫望夷之事二世见当以重法者投鼠而不忌器之习也臣闻之履虽鲜不加于枕冠虽敝不以苴履夫尝已在贵宠之位天子改容而礼貌之矣吏民尝俯伏以敬畏之矣今而有过帝令废之可也退之可也赐之死可也灭之可也若夫束缚之系緤之输之司寇编之徒官司寇小吏詈骂而榜笞之殆非所以令众庶见也夫卑贱者习知尊贵者之一旦吾亦乃可以加此也非所以习天下也非尊尊贵贵之化也夫天子之所尝敬众庶之所尝宠死而死耳贱人安得如此而顿辱之哉豫让事中行之君智伯伐而灭之移事智伯及赵灭智伯豫让衅面吞炭必报襄子五起而不中人问豫子豫子曰中行众人畜我我故众人事之智伯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故此一豫让也反君事雠行若狗彘已而抗节致忠行出乎列士人主使然也故主上遇其大臣如遇犬马彼将犬马自为也如遇官徒彼将官徒自为也顽顿顿读曰钝亡耻䧶䧶音歇无志也诟亡节廉耻不立且不自好茍若而可故见利则逝见便则夺主上有败则因而挺音挻之矣主上有患则吾茍免而已立而观之耳有便吾身者则欺卖而利之耳人主将何便于此群下至众而主上至少也所托财器职业者粹于群下也俱亡耻俱茍安则主上最病故古者礼不及庶人刑不至大夫所以厉宠臣之节也古者大臣有坐不廉而废者不谓不廉曰簠簋不饰坐污秽淫乱男女无别者不曰污秽曰帷薄不修坐罢软不胜任者不谓罢罢读曰疲软曰下官不职故贵大臣定有其罪矣犹未斥然正以謼之也尚迁就而为之讳也故其在大谴大呵之域者闻谴呵则白冠牦缨盘水加剑造请室而请罪耳上不执缚系引而行也其有中罪者闻命而自弛上不使人颈盩音周而加也其有大罪者闻命则北面再拜跪而自裁上不使捽音族抑而刑之也曰子大夫自有过耳吾遇子有礼矣遇之有礼故群臣自憙婴以廉耻故人矜节行上设廉耻礼义以遇其臣而臣不以节行报其上者则非人类也故化成俗定则为人臣者主耳忘身国耳忘家公耳忘私利不茍就害不茍去唯义所在上之化也故父兄之臣诚死宗庙法度之臣诚死社稷辅翼之臣诚死君上守国捍敌之臣诚死城郭封疆故曰圣人有金城者此物此志也彼且为我死故吾得与之俱生彼且为我亡故吾得与之俱存夫将为我危故吾得与之皆安顾行而忘利守节而仗义故可以托不御之权可以寄六尺之孤此厉廉耻行礼谊之所致也主上何䘮焉此之不为而顾彼之久行故曰可为长太息者此也
  任相          苏 洵
  古之善观人之国者观其相何如人而已议者常曰将与相均将特一大有司耳非相侔也国有征伐而后将权重有征伐无征伐相皆不可一日轻相贤耶则群有司皆贤而将亦贤矣将贤耶相虽不贤将不可易也故曰将特一大有司耳非相侔也任相之道与任将不同为将者大概多才而或顽钝无耻非皆节廉好礼不可犯者也故不必优以礼貌而其有不羁不法之事则亦不可以常法御何则豪纵不趋约束者亦将之常态也武帝视大将军往往踞厕而李广利破大宛侵杀士卒之罪则寝而不问此任将之道也若夫相必节廉好礼者为也又非豪纵不趋约束者为也故接之以礼而重责之古者相见于天子天子为之离席起立在道为之下舆有病亲问不幸而死亲吊待之如此其厚然其有罪亦不私也天地大变天下大过而相以不起闻矣相不胜任䇿书至而布衣出府免矣相有他失而栈车牝马归以思过矣夫接之以礼然后可以重其责而使无怨言责之重然后接之以礼而不为过礼薄而责重彼将曰主上遇我以何礼而重我以此责也甚矣责轻而礼重彼将遂弛然不肯自饬故礼以维其心而重责以勉其怠而后为相者莫不尽忠于朝廷而不恤其私吾观贾谊书至所谓长太息者常反复读不能已以为谊生文帝时文帝遇将相大臣不为无礼独周勃一下狱谊遂发此使谊生于近世见其所以遇宰相者则当复何如也夫汤武之徳三尺竖子皆知其为圣人而犹有伊尹太公者为师友焉伊尹太公非贤于汤武也而二圣人者特不顾以师友之以明有尊也噫近世之君姑勿责于此天子御坐见宰相而起者有之乎无矣在舆而下者有之乎亦无矣天子坐殿上宰相与百官趋走于下掌仪之官名而呼之若郡守召胥吏耳虽臣子为此亦不过然尊尊贵贵之道不若是亵也夫既不能待之以礼则其罪之也吾法将亦不得用何者不果于用礼而果于用刑则其心不服故法曰有某罪而加之以某刑及其免相也既曰有某罪而刑不加焉不过削之一官而出之大藩镇此其弊皆始于不为之礼贾谊曰中罪而自弛大罪而自裁夫人不我诛而安忍弃其身此必有大愧于其君故人君者必有以愧其臣故其臣有所不为武帝尝以不冠见平津侯故当天下多事朝廷忧惧之际使石庆得容于其间而无怪焉然则必其待之如礼而后可以责之如法也且吾闻之待以礼而彼不自效以报其上重其责而彼不自勉以全其身安其禄位成其功名者天下无有也彼人主傲然于上不礼宰相以自尊大者孰若使宰相自效以报其上之为利宰相利其君之不责而丰其私者孰若自勉以全其身安其禄位成其功名之为福吾又未见去利而就害逺福而求祸者也
  论为相当法周公     韩 愈
  愈闻周公之为辅相其急于见贤也方一食三吐其哺方一沐三握其髪当是时天下之贤才皆已举用奸邪谗佞欺负之徒皆已除去四海皆已无虞九夷八蛮之在荒服之外者皆已賔贡天灾时变昆虫草木之妖皆已销息天下之所谓礼乐刑政教化之具皆已修理风俗皆已敦厚动植之物风雨霜露之所沾被者皆已得宜休徴嘉瑞麟鳯龟龙之属皆已备至而周公以圣人之才凭叔父之亲其所辅理承化之功又尽章章如是其所求进见之士岂复有贤于周公者哉不惟不贤于周公而已岂复有贤于时百执事者哉岂复有所计议能补于周公之化者哉然而周公求之如此其急惟恐耳目有所不闻见思虑有所未及以负成王托周公之意不得于天下之心如周公之心设使其时辅理承化之功未尽章章如是而非圣人之才而无叔父之亲则将不暇食与沐矣岂特吐哺握髪之勤而止哉惟其如是故于今颂成王之徳而称周公之功不衰今阁下为辅相亦近耳天下之贤才岂尽举用奸邪谗佞欺负之徒岂尽除去四海岂尽无虞九夷八蛮之在荒服之外者岂尽賔贡天灾时变昆虫草木之妖岂尽销息天下之所谓礼乐刑政教化之具岂尽修理风俗岂尽敦厚动植之物风雨霜露之所沾被者岂尽得宜休徴嘉瑞麟鳯龟龙之属岂尽备至其所求进见之士虽不足以希望盛徳至比于百执事岂尽出其下哉其所称说岂尽无所补哉今虽不能如周公之吐哺握髪亦宜引而进之察其所以而进退之不宜黙黙而已也
  论态臣篡臣功臣圣臣   贾 谊
  人臣之论有态臣者有篡臣者有功臣者有圣臣者内不足使一民外不足使距难百姓不亲诸侯不信然而巧敏佞说善取宠乎上是态臣者也上不忠乎君下善取誉乎民不恤公道通义朋党比周以环主圗私为务是篡臣者也内足使一民外足使距难民亲之士信之上忠乎君下爱百姓而不倦是功臣者也上则能尊君下则能爱民政令教化形下如影应卒遇变齐给如响推类接誉以待无方曲成制象是圣臣者也故用圣臣者王用功臣者强用篡臣者危用态臣者亡态臣用则必死篡臣用则必危功臣用则必荣圣臣用则必尊故齐之苏秦楚之州侯秦之张仪可谓态臣者也韩之张去疾赵之奉阳齐之孟尝可谓篡臣也晋之咎犯齐之管仲楚之孙叔敖可谓功臣矣殷之伊尹周之太公可谓圣臣矣是人臣之论也㓙吉贤不肖之极也必谨志之而慎自为择取焉足以稽矣从命而利君谓之顺从命而不利君谓之谄逆命而利君谓之忠逆命而不利君谓之篡不恤君之荣辱不识国之臧否偷合茍容以持禄养交而已耳谓之国贼君有过谋过事将危国家殒社稷之具也大臣父兄有能尽言于君用则可不用则去谓之谏有能尽言于君用则可不用则死谓之争有能比知同力率群臣百吏而相与强曰挢君君虽不安不能不听遂以解国之大患除国之大害成于尊君安国谓之辅有能抗君之命窃君之重反君之事以安国之危除君之辱功伐足以成国之大利谓之拂故谏争辅拂之人社稷之臣也国君之宝也明君之所尊厚也而暗主惑君以为已贼也故明君之所赏暗君之所罚暗君之所赏明君之所杀伊尹箕子可谓谏矣比干子胥可谓争矣平原君之于赵可谓辅矣信陵君之于魏可谓拂矣传曰从道不从君此之谓也故正义之臣设则朝廷不颇谏争辅拂之人信则君过不逺爪牙之士施则仇雠不作邉境之臣处则疆垂不䘮故明主好同而暗主好独明主尚贤使能而飨其盛暗主妒贤畏能而灭其功罚其忠赏其贼夫是之谓至暗桀纣所以灭也事圣君有听从无谏争事中君有谏争无谄䛕事暴君有补削无挢拂迫胁于乱时穷居于暴国而无所避之则崇其美扬其善违其恶隠其败言其所长不称其所短以为成俗诗曰国有大命不可以告人妨其躬身此之谓也恭敬而逊听从而敏不敢有私决择也不敢有私取与也以顺上为志是事圣君之义也忠信而不䛕谏诤而不谄挢然刚折端志而无倾侧之心是案曰是非案曰非是事中君之义也调而不流柔而不屈寛容而不乱晓然以至道而无不调和也而能化易时开内之是事暴君之义也若驭扑马若养赤子若食喂人故因其惧也而改其过因其忧也而辨其故因其喜也而入其道曲得所谓焉书曰从命而不拂微谏而不倦为上则明为下则逊此之谓也事人而不顺者不疾者也疾而不顺者不敬者也敬而不顺者不忠者也忠而不顺者无功者也有功而不顺者无德者也故德之为道也伤疾堕功灭苦故君子不为也
  论腹心之臣       苏 洵
  圣人之道有经有权有机是以有民有群臣而又有腹心之臣曰经者天下之民举知之可也曰权者民不得而知矣群臣知之可也曰机者虽群臣亦不得而知矣腹心之臣知之可也夫使圣人而无权则无以成天下之务无机则无以济万世之功然皆非天下之民所宜知而机者又群臣所不得闻群臣不得闻谁与议不议不济然则所谓腹心之臣不可一日无也后世见三代取天下以仁义而守之以礼乐也则曰圣人无机夫取天下与守天下无机不能顾三代圣人之机不若后世之诈故后世不得见耳有机也是以有腹心之臣禹有益汤有伊尹武王有太公望是三臣者闻天下之所不闻知群臣之所不知禹与汤武倡其机于上而三臣者和之于下以成万世之功下而至于桓文有管仲狐偃阖闾有伍员勾践有范蠡大夫种髙祖之起也大将任韩信黥布彭越禆将任曹参樊哙滕公灌婴㳺说诸侯任郦生陆贾枞公至于奇机宻谋群臣所不与者唯留侯酂侯二人唐太宗之臣多奇才而委之深任之宻者亦不过曰房杜夫君子为善之心与小人为恶之心一也君子有机以成其善小人有机以成其恶有机也虽恶亦或济无机也虽善亦不克是故腹心之臣不可以一日无也司马懿魏之贼也有贾充之徒为之腹心之臣以济陈胜呉广秦民之汤武也无腹心之臣以不克何则无腹心之臣者无机也有机而泄也夫无机与有机而泄者譬如虎豹食人而不知设陷阱设陷阱而不知以物覆其上者也或曰机者创业之君所假于济耳守成之世其奚事机而安用夫腹心之臣呜呼守成之世能遂熙然如太古之世矣乎未也吾未见机之可去也且夫天下之变常伏于燕安田文所谓子少国危大臣未附如此等事何世无之当是之时而无腹心之臣可为寒心哉昔者高祖之末天下既定矣而又以周勃遗孝𠅤孝文武帝之末天下既治矣而又以霍光遗孝昭孝宣葢天下虽有泰山之势而圣人常以累卵为心故虽守成之世而腹心之臣不可去也传曰百官总已以听于冡宰彼冡宰者非腹心之臣天子安能举天下之事委之三年而不致疑于其间耶又曰五载一巡狩彼无腹心之臣五载一出捐千里之畿而谁与守耶今夫一家之中必有宗老一介之士必有宻友以开心胸以济缓急柰何天子而无腹心之臣乎近世之君抗然于上而使宰相眇然于下上下不接而其志不通矣臣视君如天之辽然而不亲而君亦如天之视人泊然无爱之之心也是以社稷之忧彼不以为忧社稷之喜彼不以为喜君忧不辱君辱不死一人誉之则用之一人毁之则舍之宰相避嫌畏讥且不暇何暇尽心以忧社稷数迁数易视相府如传舎百官汎汎于下而天子惸惸于上一旦有卒然之忧吾未见其不颠沛而陨越也君之任腹心之臣也尊之如父师爱之如兄弟握手入卧内同起居寝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百人誉之不加宻百人毁之不加疏尊其爵封其禄重其权而后可与天下之机虑天下之变宋太祖用赵中令也得其道矣近者冦莱公亦诚其人然与之权轻故终以见逐而天下几有不测之变然则其必使之可以生人杀人而后可也
  论权臣重臣       苏 辙后同
  臣闻天下有权臣有重臣二者其迹相近而难明天下之人知恶夫权臣之専而世之重臣亦遂不容于其间夫权臣者天下不可一日而有而重臣者天下不可一日而无也天下徒见其外而不察其中见其皆侵天子之权而不察所为之不类是以举皆嫉之而无所喜此亦已太过也今夫权臣之所为者重臣之所切齿而重臣之所取者权臣之所不顾也将为权臣耶必将内悦其君之心委曲听顺而无所违戾外窃其生杀子夺之柄黜陟天下以见已之权而没其君之威惠内能使其君欢爱悦怿无所不顺而安为之上外能使其公卿大夫百官庶吏无所不归命而争为之腹心上爱下顺合而为一然后权臣之势遂成而不可㧞至于重臣则不然君有所为不可以不争争之不能而其事有所必不可听则専行而不顾待其成败之迹著则上之心将释然而自解其在朝廷之中天子为之踧然而有所畏士大夫不敢安肆怠惰于其侧爵禄庆赏已得以议其可否而不求以为已之私惠刀锯斧钺已得以参其轻重而不求以为已之私势要以使天子有所不可必为而群下有所震惧而已不与其利何者为重臣者不待天下之归已而为权臣者亦无所事天下之畏已也故各因其行事而观其意之所在则天下谁可欺者臣故曰为天下安可一日无重臣也且今使天下而无重臣则朝廷之事惟天子之所为而无所可否虽天子有纳谏之明而百官畏惧战栗无平昔尊重之势谁肯触忌讳冒罪戾而为天下言者惟其小小得失之际乃敢上章讙哗而无所惮至于国之大事安危存亡之所系则将卷舌而去谁敢发而受其祸此人主之所大患也悲夫后世之君徒见天下之权臣出入唯唯以为有礼而不知此乃所以潜溃其国徒见天下之重臣刚毅果敢喜逆其意则以为不逊而不知其有社稷之虑二者淆乱于心而不能辨其邪正是以䘮乱相仍而不悟亦足伤也昔者卫太子聚兵以诛江充武帝震怒发兵而攻之京师至使丞相太子相与交战不胜而走又使天下极其所往而翦灭其迹当此之时茍有重臣出身而当之拥䕶太子以待上意之少解徐发其所蔽而开其所怒则其父子之际尚可得而全也惟无重臣故天下皆知之而不敢言臣愚以为凡为天下宜有以飬其重臣之威使天下百官有所畏忌而缓急之间能有所坚忍持重而不可夺者窃观方今四海无变非常之事宜其息而不作然及今日而虑之则可以无异日之患不然者谁能知其果无有也而不为之计哉抑臣闻之今世之弊在于法禁太宻一举足不如律令法吏且以为言而不问其意之所属是以虽天子之大臣亦安敢有所为于法律之外以安天下之大事故为天子之计莫若少寛其法使大臣得有所守而不为法之所夺昔申屠嘉为丞相至召天子之幸臣邓通立之堂下而诘责其过是时通几至于死而不救天子知之亦不以为怪而申屠嘉亦卒非汉之权臣由此观之重臣何损于天下哉
  论忠智之臣
  惟忠智之臣为能察事之利害毕陈于其君而无隠情惟仁明之主为能以用其臣之言因事悔悟而追思之唐太宗以兵定天下虽已治不忘经略四夷而魏郑公常谏止之每侍宴奏破阵武徳舞则俛首不顾至庆善乐则谛玩无斁以讽切帝及辽东之役高丽靺鞨犯阵李𪟝等力战破之军还怅然曰魏徴若在吾有此行邪即召其家到行在赐劳妻子以少牢祠其墓恩礼有加安禄山初以范阳偏校入奏气骄蹇张九龄谓光庭曰乱幽州此胡雏也及讨奚契丹败张守圭执如亰师九龄曰禄山狼子野心有逆相宜因事诛之以绝后患明皇曰卿无以王衍知石勒而害忠良卒不用后在蜀思其忠为泣下且遣使祭于韶州厚币恤其家若太宗明皇可谓仁明之主矣至暗忍者则不然禇遂良既得罪韩瑗言于髙宗曰遂良受顾命一徳无二向论事至诚恳切讵肯令陛下后尧舜哉被迁以来再罹寒暑其责塞矣愿寛无辜以顺众心帝曰遂良之情朕知之矣其悖戾好犯上朕责之讵有过耶卒不从而至于许敬宗李义府之徒则绸缪恩顾而不衰李泌尝对徳宗论卢𣏌曰杨炎之罪不至死𣏌挤陷之而相闗播帝曰卿言诚有之然杨炎视朕如三尺童子有所论奏许则退不许则辞官非特杞恶之也方艰难时视陆贽如左右手既事平遭谗谤帝追雠尽言逐之犹弃梗然至卢𣏌裴延龄軰则宠任盘固既去犹思之不已呜呼其去太宗明皇不亦逺哉
  唐徳宗任陆䞇
  唐史称徳宗在危难时听陆贽谋及已平追雠尽言怫然以谗幸逐犹弃梗其所以不亡者幸也是不然徳宗在奉天及进狩山南事无纎细必以访贽而贽纳忠论谏无所回隠帝多从之故兴元戡难爪牙宣力而贽之助为多则徳宗不可谓不善听纳惟其在危难时能听纳此乃所以不亡也至危难已平追仇尽言虽贤君有所不免故太宗失于魏郑公而况徳宗中材以下之主乎夫有始有卒者其惟圣人思其上者不得而又思其次则后世之主如徳宗者亦未易多得也
  论非常之功
  有非常之人则有非常之功非常者固常人之所不能与昔者鲍叔牙荐管仲于桓公曰必欲治国家而伯诸侯非管仲不可于是束缚而取之鲁至则三沐而三薰之飨于庙而问之政管仲乃为陈所以治国而寓兵者行之数年合诸侯而桓公以伯萧何荐韩信于髙祖曰信国士无双如欲长王汉中无所事信必欲争天下非信无可与计事者于是设坛场择日而拜之以为大将军信乃为陈所以还定三秦以弱项羽之强者用其䇿卒破楚而髙祖遂有天下太宗之为秦王也府属多外迁王患之𤣥龄曰去者虽名多不足吝杜如晦王佐材也若终守藩无所事如晦必欲经营四方舍如晦无与共功者因表留幕府从征伐常参帷幄之谋每议事帝所𤣥龄善谋而如晦长于断二人同心协济太宗多用其䇿卒定祸乱而身致太平蜀先主之寓襄阳也访世事于司马徳操徳操曰儒生俗士岂识时务识时务者在乎俊杰此间自有伏龙鳯雏而徐庶亦曰诸葛孔明卧龙也将军宜枉驾见之先主三顾之于草庐之中亮乃劝先主取荆益结呉为援以御曹公先主用其䇿卒定巴蜀而成鼎峙之势由是观之方艰难时非有卓荦不群之材乌足与论非常之功哉
  论宰相以道事君
  宰相以道事君者也故以固宠谋身为深戒以荐进人材为职者故以妒贤嫉能为最忌孔子曰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又曰茍患失之无所不至夫宰相佐天子以治天下一物不得其所乱之阶也操䂓矩绳墨陈于前而君不能用则当去茍有患失之心则阿䛕取容妄作生事亦无所不至矣传曰人主之职论一相一相之职论百官又曰使卿大夫各任其职夫宰相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遂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内亲附百姓一夫不获自尽则罔与成厥功进贤使能持众美而效之君乃为善茍有嫉妒之心则髙材美器至摈弃之失职者多矣李林甫之相明皇也善刺上意而养君欲每奏请必先饷遗左右审伺微㫖以固恩信以故当国几二十年开元中大臣多由节度使相天子林甫请用蕃将主邉则夷狄可灭利其虏也无入相之资以久已权故安禄山则专三道劲兵荡覆天下而王室遂微卢𣏌之相徳宗也率聚裒敛以中帝欲恨悱之声满天下及泾师乱呼于市曰不夺而商人僦质矣不税而间架除陌矣其偶和造作召怨挺乱皆𣏌为之朱泚围奉天李懐光赴难泚解去𣏌惧其见帝斥巳短即谲奏曰懐光勲在宗社贼惮之破胆若许来朝则犒赐留连失机㑹不如席胜使平京师破竹之势也帝然之诏无朝懐光怏怏遂叛帝跳梁由是观之宰相固宠谋身其祸至于如此岂非深戒哉林甫性阴宻面柔令若可亲近崖阱深阻卒不可得公卿不由其门而进必被罪时相若张九龄李适之皆遭逐帝尝御勤政楼见兵部侍郎卢绚按辔绝道去爱其醖藉称美之林甫即谲令请老遂坐废于时有以材誉闻者皆能得于天子抑逺之以故在位恩宠莫比𣏌险贼阴狡贤者媢能者忌小忤已不傅死地不止颜真卿挺正敢言𣏌恶之即令宣慰李希烈竟为贼害故宰相李揆有雅望畏复用遣为吐蕃㑹盟使卒于行帝出奉天崔宁自贼中来以播迁事指𣏌即诬杀之矫谲害物虽国屯主辱犹謷言自肆由是观之宰相妒贤嫉能其害至于如此岂非最忌哉明皇在蜀与裴士淹评宰相至林甫曰是子妒贤嫉能举无比者士淹因曰陛下诚知之何任之久耶帝黙不应徳宗尝从容语李泌曰卢𣏌敢言人皆指为奸邪而朕不觉何也泌曰陛下能觉𣏌之恶安致建中祸耶李揆和蕃真卿使希烈其害旧徳多矣天下皆以为奸邪而陛下独不知此乃所以为奸邪也呜呼其真知言欤
  论将相先国事忘私怨
  萧何曹参方议功定位有隙其后何疾亟惠帝问谁可代者所推贤惟参而参亦自知当相汉告舎人趣治装既代何为相国举事无所变更一遵何之约束而百姓安之作画一之歌郭子仪李光弼初同居朔方气不相下若仇怨然其后有安禄山之乱子仪泣涕分麾下兵与光弼荐之于朝与同破贼既而代子仪节度朔方营垒士卒麾帜皆无所更而光弼一号令之气色乃益精明昔之为将相者以国事忘私怨至于如此非独推荐之为难而代其职不更变之为尤难也与夫蔺相如引车以避廉颇冦恂托疾以避贾复先国事而忘私怨视数子未知其孰贤至于修怨逞憾不恤国事如张延赏之沮李晟罢其兵柄力主㑹盟而致平凉之辱刘仁轨之愤李敬𤣥表请为帅以代已而致覆师之祸其贤不肖之相去岂不逺哉










  稗编卷八十八
<子部,类书类,稗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