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四十 经进东坡文集事略 卷第四十一
宋 苏轼 撰 宋 郎晔 注 景乌程张氏南海潘氏合藏宋刊本
卷第四十二

经进东坡文集事略卷第四十一

   迪功郎新绍兴府嵊县主簿臣郎 晔 上进

  书

    上欧阳内翰书  上梅龙图书

    上范舍人书   上梅直讲书

    上曾丞相书   与曾子固书

   上欧阳内翰书

右轼启窃以天下之事难于改为自昔五代之馀文教

衰落风俗靡靡日以涂地 圣上慨然太息思有以澄

其源䟽其流明诏天下晓谕厥旨于是招来雄俊魁伟

敦厚朴直之士罢去浮巧䡖媚丛错采绣之文将以追

两汉之馀而渐复三代之故士大夫不深明 天子之

心用意过当求深者或至于迂务奇者怪僻而不可读

馀风未殄新弊复作大者镂之金石以传久逺小者转

相模写号称古文纷纷肆行莫之或禁盖唐之古文自

韩愈始其后学韩而不至者为皇甫湜学皇甫湜而不

至者为孙樵自樵以降无𠯁观矣伏惟内翰执事天之

所付以收拾先王之遗文天下之所待以觉悟学者恭

承王命亲执文柄意其必得天下之奇士以塞明诏轼

也逺方之鄙人家居碌碌无所称道及来京师久不知

名将治行西归不意执事擢为第二惟其素所蓄积无

以慰士大夫之心是以群嘲而聚骂者动满千百亦惟

恃有执事之知与众君子之议论故恬然不以动其心

犹幸御轼不为有司之所排使得搢笏跪起谢恩于门

下闻之古人士无贤愚惟其所遇盖乐毅去燕不复一

战而范蠡去越亦终不能有所为轼愿长在下风与賔

客之末使其区区之心长有所发夫岂惟轼之幸亦执

事将有取一二焉不宣轼谨启

   上梅龙图书

右轼启轼闻古之君子欲知是人也则观之以言言之

不𠯁以尽也则使之赋诗以观其志春秋之世士大夫

皆用此以卜其人之休咎死生之间而其应若影响符

节之密夫以终身之事而决于一诗岂非诚发于中而

不能以自蔽邪传曰登髙能赋可以为大夫矣古之所

以取人者何其简且约也后之世风俗薄恶渐不可信

孔子曰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知诗赋之不𠯁

以决其终身也故试之论以观其所以是非于古之人

试之策以观其所以措置于今之世而诗赋者或以穷

其所不能策论者或以掩其所不知差之毫毛辄以摈

落后之所以取之者何其详且难也夫惟简且约故天

下之士皆敦朴而忠厚详且难故天下之士虚浮而矫

⿲氵身攵伏惟龙图执事骨鲠大臣朝之元老忧恤天下慨然

有复古之心亲较多士存其大体诗赋将以观其志而

非以穷其所不能策论将以观其才而非以掩其所不

知使士大夫皆得寛然以尽其心而无有一日之间苍

皇扰乱偶得偶失之叹故君子以为近古轼长于草野

不学时文词语甚朴无所藻饰意者执事欲抑浮剽之

文故寍取此以矫其弊人之幸遇乃有如此感荷悚息

不知所裁

   上范舍人书

右轼启闻之古人民无常性虽土地风气之所禀而其

好恶则存乎其上之人文章之风惟汉为盛而贵显暴

著者蜀人为多盖相如唱其前而王褒⿰纟⿱𢆶匹 -- 继其后峨冠曵

佩大车驷马徜徉乎郷闾之中而蜀人始有好文之意

弦歌之声与邹鲁比然而二子者不闻其能有所荐达

岂其身之富贵而遂忘其徒耶尝闻之老人自孟氏入

朝氏始息肩救死扶伤不暇故数十年间学校衰息天

圣中伯父解褐西归乡人叹嗟观者塞涂其后执事与

诸公相⿰纟⿱𢆶匹 -- 继登于朝以文章功业闻于天下于是释耒耜

而笔砚者十室而九比之西刘又以逺过且蜀之郡数

十轼不敢逺引其他盖通义蜀之小州而眉山又其一

县去岁举于礼部者凡四五十人而执事与梅公亲执

权衡而较之得者十有三人焉则其他可知矣夫君子

之用心于天下固无所私爱而于父母之邦茍有得之

者其与之喜乐岂如行道之人漠然而已㢤执事与梅

公之于蜀人其始风动诱掖使闻先王之道其终度量

裁置使𮗚天子之光与相如王褒又甚逺矣轼也在十

三人者之中谨因阍吏进拜于庭以谢万一又以贺执

事之乡人得者之多也

   上梅直讲书

某官执事某每读诗至鸱鸮读书至君奭常𥨸悲周公

之不遇及观史见孔子厄于陈蔡之间而弦歌之声不

绝颜渊仲由之徒相与问答夫子曰匪兕匪虎率彼旷

野吾道非邪吾何为于此颜渊曰夫子之道至大故天

下莫能容虽然不容何病不容然后见君子夫子油然

而笑曰回使尔多财吾为尔宰夫天下虽不能容而其

徒自足以相乐如此乃今知周公之富贵有不如夫子

之贫贱夫以召公之贤以管蔡之亲而不知其心则周

公谁与乐其富贵而夫子之所与共贫贱者皆天下之

贤才则亦足与乐乎此矣轼七八岁时始知读书闻今

天下有欧阳公者其为人如古孟轲韩愈之徒而又有

梅公者从之游而与之上下其议论其后益壮始能读

其文词想见其为人意其飘然脱去世俗之乐而自乐

其乐也方学为对偶声律之文求斗升之禄自度无以

进见于诸公之间来京师逾年未尝窥其门今年春天

下之士群至于礼部执事与欧阳公寔亲试之诚不自

意获在第二既而闻之人执事爱其文以为有孟轲之

风而欧阳公亦以其能不为世俗之文也而取焉是以

在此非左右为之先容非亲旧为之请属而向之十馀

年间闻其名而不得见者一朝为知已退而思之人不

可以苟富贵亦不可以徒贫贱有大贤焉而为其徒则

亦足恃矣苟其徺一时之幸从车骑数十人使闾巷小

民聚观而赞叹之亦何以易此乐也传曰不怨天不尤

人盖优哉㳺哉可以卒岁执事名满天下而位不过五

品其容色温然而不怒其文章寛厚敦朴而无怨言此

必有所乐乎斯道也轼愿与闻焉

   上曾丞相书

轼闻之将有求于人而其说不诚则难以望其有合矣

世之奇特之士其处也莫不为异众之行而其出也莫

不为怪诡之词比物引𩔖以摇撼当世理不可化则欲

以𫝑劫之将以术售其身古之君子有韩子者其为说

曰王公大人不可以无贫贱之士居其下风而推其后

大其声名而久其传虽其贵贱之阔绝而其相须之急

不啻若左右手呜呼果其用是说也则夫世之君子所

为老死而不遇者无足怪矣今夫扣之者急则应之者

疑其词夸则其实必有所不副今吾以为王公大人不

可以一日而无吾也彼将退而考其实则亦无乃未至

于此耶昔者汉髙未尝喜儒而不失为明君卫霍未尝

荐士而不失为贤公卿吾将以吾之说而彼将以彼之

说彼是相拒而不得其𭭕心故贵贱之间终不可以合

而道终不可以行何者其扣之急而其词夸也鬻千金

之璧者不之于肆而愿𮗚者塞其门观之叹息而主人

无言焉非不能言知言之无加也今也不幸而坐于五

达之衢又呶呶焉自以为希世之珍过者不顾执其裾

而强𮗚之则其所鬻者可知矣王公大人其无意于天

下后世者亦安以求为也茍其不然则士之过于其前

而有动于其目者彼将褰裳疾行而搂取之故凡皇皇

汲汲者举非吾事也昔者尝闻明公之风矣以大臣之

子孙而取天下之髙第才足以过人而自视缺然常若

不足安于小官而乐于恬淡方其在太学之中衣缯饭

糗若将终身至于徳发而不可掩名髙而不可抑贵为

天子之少宰而其自视不加于其旧之锱铢其度量宏

达至于如此此其尤不可以夸词而急扣者也轼不佞

自为学至今十有五年以为凡学之难者难于无私无

私之难者难于通万物之理故不通乎万物之理虽欲

无私不可得也己好则好之己恶则恶之以是自信则

惑也是故幽居默处而𮗚万物之变尽其自然之理而

断之于中其所不然者虽古之所谓贤人之说亦有所

不取虽以此自信而亦以此自知其不悦于世也故其

言语文章未尝辄至于公相之门今也 天子举直谏

之士而两制过听谬以其名闻窃以为与于此者皆有

求于吾君吾相者也故亦有献其文凡十篇而书为之

先惟所裁择幸甚

   与曾子固书

轼叩头泣血言轼负罪至大苟生朝夕不自屏窜辄

书问于朋友故旧之门者伏念轼建事祖父祖父之没

轼年十二矣固能记忆其为人又尝见先君欲求人为

撰墓碣虽不指言所属然私揣其意欲得子固之文也

京师人事扰扰而先君亦不自料止于此呜呼轼尚忍

言之今年四月轼既护丧还家未葬偶与弟辙阅家中

旧书见先君子自䟽录祖父事迹数纸似欲为行状未

成者知其意未尝不在于此也因自思念恐亦一旦卒

然则先君之意永已不遂谨即其遗书粗加整齐为行

状以授同年兄邓君文约以告于下执事伏惟哀怜而

幸诺之岂惟罪逆遗孤之幸抑先君有知实宠绥之轼

不任哀祈恳切之至



经进东坡文集事略卷第四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