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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那时有十一点钟,干狄出门走得不远,看见街上的情形大变了。满街上仿佛都是恶鬼游魂,看见许多人影,有在街上挖街石的,有些人拉车倒出许多东西来,有些挖大沟。这些人就是那教堂门口的乞儿号召来的。干狄见了,心里有点害怕,现在既然把这班人喊了出来,将来用什么法子遣散?祇要看见一个在身边走过,他害怕的快画十字。

干狄走到某街,看见的情形同刚才的有点不同。看见店铺的门同窗子都关了,那些生意人走来走去,那些门原来不过是虚掩的,有人来就开。那些人是搬东西,却不要人看见,是在那里分军器。有一个人背了刀子、斧子之类挨家分送,刚好有灯光一照,干狄认得他是巴兰舒。往前再走,转到某街,看见百姓们有穿黑衣的,有穿灰色衣的,分队站着不动,有人在各队中来往,仿佛是有话分付的。留心一看,各人身上都带了兵器。

干狄走到新桥,已经有人把守。干狄要过桥,有人拦住,问道:“你是谁?你不认得你是我们党的人。”干狄举起帽子说道:“路维利,你为什么连同党都不认得?”路维利知道他是谁,深深的鞠躬,让他过去。干狄过了桥,走到某处,看见 许多穿白衣的人,悄悄的沿墙而走,走过就不见了。干狄躲在墙角让他们过,谁知最后一个人加倍小心,四围的看,看见墙角有人,拿出手枪正要对那人打。干狄笑道:“卢时伏,手枪不是玩的。”卢时伏认得那人的声音,说道:“原来是大人,我却看不清楚。”干狄说道:“是我。那些人是谁?”卢时伏道:“这就是杜米尔送我的五十人,他们穿的白衣裳,是马队的号衣。”干狄道:“你们向那里去?”卢时伏道:“我们去找一个雕像师,从一个暗门进去。”干狄道:“我明白了。”同卢时伏拉手,卢时伏也从暗门入地,忽然不见了。

干狄到家,已有一点钟,开了窗子伸出头来看,街上甚黑,看不见什么,只听见远远有轰轰之声。

百姓们忙了一夜,明早一看,这个巴黎城全改了样子,凡是街口都有了栅阑堆垒。百姓拿火枪把守,偶尔有过往的人,说出暗号的便让他过去,说不出来的被他拿住,还有被杀的。有些壮士走过,被百姓们拦住,要他喊:“推倒马萨林”、“巴留士万岁!”不肯喊的,就被他们打。初时还没乱杀人,慢慢就有跃跃欲试的意思了。大约计算,那时已经有一万多人了。那些胆子最大的,走近王宫乱喊乱叫,同禁军挑畔。宫门已经关了,巡守的兵在宫门外。有许多饥民结队成群的在街上走,在前的拿一面大旗,旗上写的是:“请看我们。”众人看见,怨声动地。

且说安公主及马萨林看见昨天百姓还是很安静的,今早忽然都反了,十分惊惧。起先以为是报告的人传言不实,要自己出去看。一开窗子往外看,知道报告的不虚。马萨林耸耸肩,看得事体很轻,但是脸色全变了,赶紧回去把钱箱、珠宝箱锁起来,最值钱的金刚钻全戴在手上。王后见百姓反了,大怒,立刻传梅拉里大将,分付他,要多少兵带多少兵,先打听百姓这种举动是什么意思。

这位大将胆子是有的,不过太骄傲些,向来是看百姓不起的,于是带了一百五十人,从罗弗桥过河。刚好碰见卢时伏带了五十个马队,还有一千五百个乱民。梅拉里看是走不过去了,只好绕道,想从新桥过去。在这里把守的是路维利,梅拉里拿定主意要过桥,大胆冲过去,被乱民一排枪止住,同时街上窗子碎石如雨的掷下来。梅拉里只好回转,还死了三个兵。改向某处走,碰见巴兰舒,他手下的人拿的斧子。梅拉里看他们不中用,又想冲过去。却被乱民把住,又死了四个兵。没得法子,又改向某处走,被堆垒拦住,有乞儿把守。这乞儿队里人最杂,男女大小人等都有,还有法勒克在内,带了许多无赖少年,吵得最利害。梅拉里分付二十个马队下了马去攻堆垒,馀人作后援。二十人个向前攻,被乞儿们一排枪抵住。巴兰舒听见枪响,赶来帮忙,路维利的人也到了,把梅拉里围攻住。梅拉里不肯退,放枪进攻,乱民中了枪,乱喊:“放枪还攻!”梅拉里所带的人死了许多,中军官受了重伤。

正在危急之际,忽然乱民分开,让出一条路,乱民喊道:“帮主教万岁!”原来是干狄来了,一路走,一路保佑百姓,如若无事。百姓们见他来,都跪在地下。梅拉里认得他,喊道:“你赶快救我,不然,我手下的人死光了。”那时候吵得利害,任是大雷大炮都听不见的了。等到干狄一举手,忽然都肃静起来。干狄说道:“我的孩子们,这位是梅拉里大将,他的意思你们误会了。他已经应许回去见王后,求把巴留士放了。”干狄回头来向梅拉里道:“是不是?”梅拉里道:“我应话了。我却不晓得这样容易就可以了。”干狄说道:“他应许你们了。”梅拉里举手,百姓喊道:“帮主教万岁!”还有几个喊‘梅拉里万岁”的,末后喊的是“推倒马萨林!”

于是乱民让路,开了堆垒,让大将过去。法勒克领着一群无赖少年打鼓吹号先行,梅拉里及手下的人走过以后,堆垒又合起来。

当下马萨林在府里料理自己的私事,早已打发人去请达特安。因为当天他不值班,以为不好找。谁知不到一会,达特安带了颇图斯进来。主教一见,喊道:“进来,进来,我最想见你们两个人。城里怎么样了?”达特安摇头说道:“情形不大妥,百姓都反了。刚才我们两个人在某街走过,百姓看见我们的号衣,一定要我们喊巴留士万岁,大人晓得么?他们还要我们加一两句话。”主教道:“你告诉我。”达特安道:“他们要我们喊推倒马萨林这一句话,我原不应该报告的。”马萨林微笑,脸色却变了,问道:“你喊了么?”达特安道:“我没喊,我本来不能喊。杜威朗伤风,想喊也喊不出来。大人要……”马萨林道:“怎么样?”达特安道:“请看我的帽子衣服。”达特安把帽子上枪子中的两个洞、衣裳上四个洞指给主教看。颇图斯的罩袍被斧子撕破,帽子上的鸟羽被枪子打坏了。主教深想了一会,看看他们两个人露出十分称赞的意思,说道:“若是我做你们,我就跟着他们喊。”

这个时候,吵闹的声渐渐近了,马萨林祇管擦额上的汗,四围看看,没得主意。他心里很想在窗口往外看,却没得胆子,说道:“达特安,你看看是闹什么?”达特安一看,说道:“这是怎么讲?梅拉里大将帽子都没有,中军伤了手,禁兵受伤满身是血,马的身上也是血。守宫门的兵做什么?他们举起枪来,难道要放枪打那队百姓么?”马萨林道:“已经发过号令,如果百姓们走近王宫,就要开枪打他们。”达特安道:“倘若开了枪,事体就不能挽回了。”马萨林道:“有的是铁门,可以拦得住他们。”达特安道:“什么铁门,不到五分钟什么都打碎了。千万不要放枪。”于是达特安探头出窗外喊道:“不要放枪!”

那时外边吵得利害,他喊也没人听见。有两三个守门的兵放了枪。百姓怒得狂了。开了一排枪,王宫的墙都震动了。有一个枪子从达特安膀下飞过,打碎颇图斯面前的一个镜子。马萨林喊道:“不好,这是一面无价的镜子!”达特安关了窗子,说道:“大人,不必可惜,再过半点钟,宫里的镜子不论有价无价,恐怕都要打碎了。”

主教害怕到浑身发抖,问道:“你有什么高见?”达特安道:“他们要的是巴留士,只好把巴留士还了他们。你捉了巴留士来也没得什么用处。”主教道:“杜威朗,你看怎么样?”颇图斯道:“我看一定要把巴留士还他们。”马萨林道:“也罢,我去告诉王后,放了他。”走到过路尽头,停住了,说道:“我可以靠你们两位么?”达特安道:“我们向来不变心的,我们应许了帮你,你祇要分付下来,我们是无不奉命的。”马萨林道:“你们进那间房里等我。”主教另从一个门走入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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