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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王后走到小教堂,怒气甚盛,喊道:“将来不晓得还要闹什么事?从前玛理后捉拿康狄公爵,他还是个王室的亲支;后来主教把玛里后贬逐;又后来显理第四的子孙监禁在威英桑大牢。这三件总算是很大的事,那时的百姓一声也不敢响。我现在不过监禁一个巴留士,他们就闹起来,我这个王后岂不个虚名么:“

看官要晓得,王后这句话说著了那时百姓的意思。那时的王子王孙,百姓们是不甚理会的。巴留士是个平民出身,百姓却看得很重,仿佛捉了巴留士,就同捉了他们自己一样,救巴留士的命,就如同救自己的命。

再说马萨林在自己房里,也是走来走去,常常看那打碎了的镜子,自言自语道:“今天这样退让,真是不妙。但是巴留士是不要紧的,巴留士不过是个虚名目,其中却没什么宗旨。”马萨林总算是个有点阅历的能臣,这一趟却算错了,巴留士不但是个名目,原来还有个宗旨。

翌日,巴留士坐了马车出门,有他儿子路维利在身边,法勒克站在车后。百姓们见了,都喊:“巴留士万岁!百姓的恩人万岁!”马萨林听见,心里十分不舒服。他的侦探又来报告许多新闻,主教听见,心更不安。王后的气却渐渐平下来,似乎又在那里想计。主教知道,更不放心。他晓得王后素来是最骄傲最倔强,不肯让人的,万一做出卤莽事来,大局更不妙。

帮主教进议院的时候,十分排场,王上王后都有点比不上他。他同王后说了,果然发下一道谕旨,解散乱民,叫他们把兵器都收起来,堆垒都拆了。百姓知道,这是不相干的,只要一号召起来,不过一点锺,他们就可以仍旧带兵器,仍旧造堆垒的,倒也很高兴的遵旨办理。巴兰舒看见这趟得手,晓得没人再敢拿他,就公然回到自己的点心店。他心里想,倘或是被官兵捉了,一定是有人帮忙,同帮巴留士一样的。卢时伏把马队还了杜米尔,点数差了两名,但是他也是掷石党,只好不计较了。那个花子头仍旧在教堂门口布施圣水,人家都不知道,这两个人几乎推倒法国的王室。路维利自从舍命救了他父亲,十分得意,王族的人提起他的名字,总要打冷战,他得意极了。有一天,同他父亲说笑话,问道:“父亲,倘若我去求王后给我一营兵带,你看王后能答应么?”

再说巴黎平静以后,达特安分付洛奥尔回到法兰德。洛奥尔起初还不肯去,一定要投入一党出力。达特安好容易劝得他走,他后来到 施华洛夫人那里辞了行,走了。

卢时伏最不高兴,他写了信,告诉波孚,请他到巴黎。乱平以后,他去同帮主教商量,还是叫波孚来不来。帮主教想了一会,说道:“还是来罢。”卢时伏道:“为什么?”干狄道:“我深晓得王后为人,他是向来不肯认输的。”卢时伏道:“难道王后又想什么诡计么?”干狄道:“我看是的。”卢时伏道:“你可打听出点消息?”干狄道:“我知道王后写信给康狄亲王,叫他赶快回巴黎。”卢时伏道:“既然这样,波孚还是来的好。”

原来当天晚上就有人报告,说是康狄王爷到了。人人听了,都未免诧异。有人传说是朗维勒夫人走漏消息。当天晚上,巴黎城里的绅士商量,就商量要把王上迁到市会局同正人相处,以便知道民间疾苦,不要住在宫里受人小人动动,沾染了习气。商量了一夜,翌日早起,百姓穿了黑衣风衣,带了兵器,在街上往来巡哨。又有许多乞儿成群结队的聚在大街空地上。康狄亲王到了巴黎,半夜入见王后,翌日早上五点锺才出来。王后随即去见马萨林。

那时他才起来,写回信给克林维勒。他原先分付毛唐等候十日的。主教说道:“我叫他等回信,足等了十日。但是克林维勒晓得内乱是说不准,不会见怪的。”正在读第一段信。听见有人敲门,主教晓得是王后,起来开门。王后穿的是便装,显得很有风情。这天早上,神采比往常发露,满脸高兴。主教有点着急,问道:“又出什么事了?你今早神色很骄傲。”王后道:“我想出一个绝妙的法子,去收拾乱党,故此十分高兴。”主教道:“我的王后,你是治国的好的,你想出个什么妙法?”一面说,一面把信藏在信堆里。王后道:“你听见么?他们要把我的儿子搬到别的地方。”主教道:“我听见说,他们还要绞死我呢。”王后道:“他们不能把王上弄去。”主教道:“我也不让他们绞我。”王后说道:“我要把王上同你带走了。这件事,要办得秘密,除了我们三个人以外,我只让一个人晓得。”主教道:“那人是谁?”王后道:“康狄王爷。”主教道:“原来他已经到了。”王后道:“昨晚到的。”主教道:“你见过他么?”王后道:“他才走。”主教道:“他以这条计策为然么?”王后道:“原是他出的主意。”主教道:“巴黎怎么样呢?”王后道:“他要围城,等到他们没得吃了,自然要投降。”

主教道:“法子甚好,不过有一件不妥。”王后道:“什么不妥?”主教道:“这件事办不到。”王后道:“没有的话,什么叫做办不到?”主教道:“法子是可以想的。”王后道:“也可以办得到。我们现在有多少钱?”主教恐怕王后用钱太多,说道:“钱是不多的了。”王后道:“事体一定办得到。你试想想,有一天早上,他们百姓爬起来,看见王后、王上都跑了,有大兵围住他们,把他们饿死。他们人多无主,只有议院同那鹅行鸭步的干狄替他们出主意,岂不大妙么?”主教道:“倒是很有趣的。不过怎么样办得到?”王后道:“我看一点为难都没有。”主教道:“陛下可晓得,这就是内乱。将来兵连祸结,不知几时才得了。”王后道:“我晓得巴黎城只可付之一炬了,拿他们的血去救火。我要重重的惩创他们,叫他们永远不忘!”

主教道:“安公主,这个法子好是很好,不过残忍太过了。现在比不得从前,恐怕你要送脑袋,岂不太可惜了么?”王后道:“你笑我?”主教道:“这不是笑的事。同通国人为敌,是件很重大的事。你的亲戚英王查理第一,就是个榜样。你不能说他办得来法。”王后道:“却有分别,我在法国,不是在英国。况且我又是个西班牙人。”主教道:“更是不妥。倘若我同你都是法国人,他们就不至如此恨我们了。”王后道:“这个法子你以为然么?”主教道:“只要办得到,我是以为然的。”王后道:“我说办得到的,你去预备我们起程的事罢。”主教道:“你晓得,我是时常预备走的,但是一层,到底总不肯走。这趟恐怕又是这样。”王后道:“倘若我要走,难道你不陪我走么?”主教道:“我没法走。”王后道:“你的胆子太小,气死我的,其实有什么可怕的?”主教道:“可怕的事很多。”王后道:“你试说几件。”主教的脸色变了,说道:“安公主,你不过是个女人,你要侮辱我,就侮辱我,没人敢说什么。你说我胆小害怕,其实我不想跑开,到底不算是害怕。百姓鼓噪,为的是谁?是反对你,还是反对我?他们要绞的是你,还是我?我却不管。这场风潮我是要抵当的。我要抵当,却不是乱来的。我是镇静的想妙法。你该学我的样子,少说话,多办事。你的话虽然说得好听,恐怕是没结果的。你说逃走,你来看看。”一面说,一面抓了王后的手,领到窗口。

王后说道:“怎么样?”主教道:“你往外看,百姓们披了护胸,带了兵器,他们向这里望。你若是拉开窗帘,他们就看见你。你到这个窗口来看看,百姓们拿了斧子把守宫门。你再到那几个窗子看看,都是一样的。宫门是守住了,凡可以出入的地方,都守得很严密的。拉勒米对波孚公爵说的不错,除非你变了一只鸟,或是变了一只老鼠,不然,是万万逃不出去。”王后道:“虽然这样,他还是逃了。”主教道:“难道你也学他的法子逃么?”王后道:“难道你说我是被禁了么?”主教道:“我说了这一点锺的话,就是告诉你这句话。”说完了坐下,拿起笔来写信。王后气极了,满面怒容,走了出来,很用力关门,主教连头也不回。

王后到了自己房里,倒在椅子上大哭,忽然想起一件事,从椅子上跳起来,喊道:“只有一个人可以救我,帮我逃出巴黎。我为什么把他忘记了!”想了一想,又说道:“我总算是辜负了这个人!我该升他做大将的,为什么我把他丢开了二十年?达特安保全我的名誉,我一点都没报答他。”于是走到桌边,拿起笔来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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